人不识宝剑,无端的埋没了神品,就算回去大哥不埋怨我,阿云妹子只怕也要揪我的耳朵。这百两银子,比这宝剑,简直是九牛一毛,要不是大哥的病等着寻大夫,千两黄金也不卖啊。”那安大哥说着,回想起营州兄弟的病情,又皱起眉来。
“咦,也对。这剑既然宝贵,不卖就是,咱们兄弟再想想办法,总能凑出些钱来。”卖酒郎小安哥说道。
“凑钱,凑钱。谁不想凑钱啊。守忠,就凭你勾兑的这点酒水,那是葡萄酒嘛,糊弄糊弄外乡人还行,这幽州城里,买你酒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也就稀里糊涂喝个酸滋味儿。你藏在灶里钱袋子,现在可是又有个三两五两银子了?”那安大哥说罢,摇了摇头。
“安大哥,这,你、你怎知我这钱袋子,是,是藏在灶里面的?”安守忠十分惊讶,他以为这是自己绝顶的秘密,被安大哥轻描淡写的说破,却丝毫不明就里。
“大哥上次刚出事儿的时候,你拿着钱袋子来,我看见上面黑乎乎的裹了一层灰,不是藏在灶里边,还能放在哪儿。你那狗窝,就那么大点儿地方。”
“哎。安大哥,还是你厉害。我藏了那么久,都没人知道。你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要我看,这幽营两州里,还就你算是个英雄人物。”
“英雄顶个屁用。没钱请大夫,就治不好大哥的病。我也是个窝囊废。”那安大哥说道,眼中落寞,显然是在担心他口中的“大哥”,一口肉便咬不下去。
“明日我去找爹说,今年不进京赶考了,把那银子全都拿出来。给李大哥治病去!”那书生说着端着碗来,也喝了一口酒。
“胡闹!严庄,你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吗?说不考就不考了?”安大哥突然怒目而嗔,把书生严庄看得低下了头。“严老爹辛辛苦苦打了多少年铁,才攒够了去京城应试的车马费,要不是今年幽州募兵,兵器铺能有这么好的生意?说不考就不考,倒是轻巧了,难道那是儿戏的吗?”
“严庄虽然和几位哥哥们比不得,可也有些肝胆,李大哥病成那个样子,无钱医治。我拿着银子去京城应试,于心何忍?”
“严老爹上次已然给了我五十两,说剩下的你节衣缩食,一路也尽可到得长安。他也不是没和我说过此事,可向来想去,总是不妥,再说了,你李大哥未病之时,心心念念都是你考上状元的事情,你若短了银子,去不了长安时,他就算医得好了,心中又能欢喜么?”
“可。哎。”严庄脚下本来还放着司马法一卷,心中一急,蹬脚之间便把兵书踢进了火炉。“啊哟!”炉火旺盛,眼见施救不及,纸卷已被烧得发黑。
“哎呀!咱状元爷的兵法烧了。”小安哥安守忠喊了一句,伸手去拿时,却被烫的缩回了手,只抓出了几页残卷,看那严庄眼中颇多失落,旋即说道,“庄弟,你不用急,过几日我卖了酒钱,买一部新的送你便是。”
“小安哥。只是一本书,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书上曾批注过许多心得,不想如此不小心,一时间只顾说话,忘记了它。”严庄说道,用火钩把最后露在炉火外边的书页也添了进去,心中却还想着“李大哥”的治病钱。
“你们啊。”安大哥拿了酒壶,将安守忠与严庄桌前的酒杯斟的满满说道,“办法要想,可也不能蛮干。实在不行,这剑,只好就先卖了。终归还是给大哥治病要紧,只是心里不舍,好端端的一把剑,平白的让与不相干的长安人。”
三人沉默不语,半晌,安守忠先开口问道,“安大哥,那几车皮货卖了也尽可赚些银钱,明日我与你同去,帮着吆喝吆喝。”
“嗨。幽州人人有皮袄,生意不好做。平常人家自会缝制,官宦豪富之家,谁又会稀罕我们的玩意儿。守忠,明日你还是去卖酒,我自回去取剑,交于严老爹便是。那卖剑的人银钱本来短了二三十两,事后既然答应,想来自有凑钱的办法。看他那副样子,不像是有亲友,倒像是来幽州投军的,他如何能平地生出许多银子?我若猜得不错,这小子定是不怕死,去揭了捉虎的榜文。”
第19章 店中米价()
严老爹带上宝剑,心中叨念着张巡住下的客栈所在,一清早就兴冲冲的赶了来,匆匆忙忙到了客栈门前,便看见一伙儿住店的客人在与店小二争执吵嚷。
“小二。你这里难不成是讹人的黑店?”一个河东口音的商客气冲冲的说着。
“嗨呦。大爷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咱这小店虽不起眼,可也是老幽州的门面了,这左邻右舍没有哪个不知道的,这么冤枉人,可不大好吧。”店小二说道。
“你还装委屈啊?我倒是问你,你这里的吃食,怎么一天一个价钱?一碗汤饼都要每天涨价,你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又一个满身胡裘的客商问到,朝店小二身边凑了凑。
“爷们有所不知。不是咱这吃食要涨价,实在是米市上的价格一天一个筋斗,那粮食的价格既然长了,咱这里的米饭汤饼钱,自然也就要跟着涨价了,却也怪不得咱这小店。客官们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若是不信,尽可以去米市上打听打听。就是问问别人家的酒楼也行,他们那里价格只怕还更贵些。”店小二解释道。
“那粮食价格爱涨不涨,谁爱去管那些闲事儿?你开始说食宿算在一起,还能便宜一些,如今不但银钱没省下,反倒让我们多掏十几两银子,大家伙儿给评评理,天底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儿?”
那客商朝着店里店外大声嚷嚷,住在客房里的人便都站在楼梯口和栏杆处探头探脑,街上的人听见乱子,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便越来越多。张巡在楼上睡得正香,被吵得不过,索性起身穿衣,下了楼一看究竟。
“小二哥。什么事情,大清早这般吵嚷,可有些饭菜来吃?”张巡下了楼梯,边走边问。
“嗨?小兄弟,你还敢在这里吃饭?要我说,他这店八成是黑店,最近几日他这餐饭是一天一个价格,一天比一天贵。”那人听见张巡言语之间有些河东音色,便以为是自己人,凑上去说道,想要把张巡拉到自己一边。
那店小二知道张巡好酒,便迎上去问他要什么酒水饭菜,张巡被两人挤在中间,觉得有些不自在,侧了侧身挤出来,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说道,“这位大哥说笑了。小二哥,今天不喝酒。昨日那葡萄酒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稍稍多喝了些,今日嗓子便酸的难受。只将些饭菜吃了就是。”
“饭菜要不得!”那河东客商喊道,见张巡稍有迟疑的看着他,便接着说道,“不信你便还问他要昨日同样的吃食,看看多少价格。莫要不知情时,让他讹了你的银子去。”
“客官还要昨天一样的酒菜,今日,今日需要多付三两银子。”店小二见张巡看他,也知其心意,皱着眉慢慢算了算钱数。
“平白多了三两银子。是掌柜的见生意好,故意抬高了饭菜价格么?”张巡问道,心想商家见财起意,看见生意好就坐地涨价的事情也不少见,但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这小小客栈饭菜便如此涨法。那河东口音的客商听张巡如此说,也颇为解气,气鼓鼓的看着店小二。
“客官。这饭价钱也不是咱们要故意涨起来的。这幽州市上来来往往,大都是做生意的人,小店在这里迎来送往,相互间都需有个照应,无缘无故的抬价,得罪了客人,以后哪里还有人到咱这吃住?这点道理我都懂的,掌柜的岂会不知。只是这粮市上米价实在高的离谱,本来已经熬着半月不涨,心想十天半月粮食价格也就降下来了。可,哎!若仍不涨价,这么苦熬下去,这店只怕就要关门了。”
张巡正迟疑间,看见严老爹正背着把剑在门外挥手,心中一喜,便起身走了出来,“剑的事情,主人家可是说成了?”
严老爹呵呵一笑,把剑从背上卸下来,交在张巡手上,“客官验验货吧。”
张巡拔剑微微出鞘,但见寒光逼人,抽了一半便又收了回去,心想人多眼杂,不宜多看,只是欢喜说道,“多承主人家美意,玉成此事。”又从怀中抄出十两银子,严老爹见状立时明白张巡意思,慌忙推拒。
“不需如此。些许小事,可不敢再收客官的钱了。”严老爹有些忙乱。
见严老爹推拒,张巡倒颇为尴尬,“主人家,不瞒你说,实在没想到你今日便来送剑,我这手上银子尚未筹足,能否。”
“不妨事,不妨事。我那个卖剑的同乡说了,若是钱有难处,可与你宽限几日。”严老爹也笑道,“我那兵器铺你也知道地方,过几日钱筹足了,去交割了便好。剑可要收好啊。”
张巡心中思忖,“我与那卖剑人想来是八字不合,一见面便要争执,可他转眼之间就肯卖剑,又愿意多宽限交钱的时日,想来都是这铺主人从中帮衬了。”想到此处,便说道,“多承主人家的情,待我得了钱时,自然补足剩下的数额。”于是便把包裹中的五十两银子点的清楚,递了过去。
“主人家,我还有一事想请教,方才听店小二与客人争执食宿钱,如今幽州城的米价是否真的涨的离谱。”
“不怪开店的人,米价是涨了。说来让人不信,如今幽州城的粮食,比酒肉卖的还贵些。”严老爹感叹道。
“是不是因为征兵的缘故?”张巡心思一动,旋即明白。
“唔。听说刺史大人向朝廷奏请,咱幽州也要出兵去打突厥,这一打仗就要粮食,贩运粮食的豪商听了消息,都来幽州哄抬粮价了。涨上去有半个月了,也不见降下来。”
“这么僵着不是了局,难道官府也不管管。”
“谁知道呢。最近幽州的事多儿,想是官府管不过来,米价涨的离谱不说,城北的林子还出了老虎,已经连着伤了十几条人命了。”严老爹摇摇头说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张巡点头答应,目送了严老爹离去,又重新回到店里,那与店小二争执的几个客商早已不见了,只在自己做过的那张桌上,留下了十几粒不大不小的碎银子。
第20章 雪夜孤婴()
“这山好高啊。”少年人仰着头,望着苍穹中盘旋的鹰隼说道,他的话语平和沉静,也不知道是在感慨天地造物之神功,还是在抒发心中的郁结。
“隐哥。你不记得了嘛。这是白狼山啊。”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站在他身旁,轻轻呵了口气,塞上十月的天气冷极了,她身上的皮裘紧紧的束住腰身,可她正是发育成长的年纪,富有活力的身姿似乎要冲破那厚厚的衣物束缚。
“白狼山。”少年默默念了一句,显然全然不记得这山的名字,他看看身边的姑娘,正用一汪秋水深情映照着自己的心事,“我,就是从那山顶上掉下来的?”少年问道。
“嗯。”少女诚恳的点点头,“听安二哥说,当时要不是山崖间的那住苍松接了一下,只怕。”少女停顿道,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就不禁心惊胆战,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失态,不想让让眼前的人看到,“隐哥。算命的先生说,你的命格贵不可言,看来,看来他算得准呐。”
“是那棵树?”少年搜寻着岩壁,指着山崖间一株苍翠的老松问道。看见身边的姑娘点了点头,便说道,“我上去看看。”
“隐哥。”少女慌忙拉住他,“郎中说你的病还没痊愈,你可不能。”
“就上去看看。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头不安。”少年凝眉道。
“隐哥。咱们来时说好的,看看就回去,如今已经耽搁了半日,你却要去爬山。这崖壁如此高,万一。万一让娘和哥知道了,肯定要罚我。”少女说道,双手牢牢套住少年人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
少年看看少女脸上忧虑颜色,不好执意攀岩,只得说道,“好。答应你的,我做到便是。咱们回去吧。”
少女见少年回心转意,去树下牵了两匹马,递了一把缰绳在少年手中,说道,“隐哥。走啦。”那少年心事重重,话也不多,只是应了一声,少女见他眉间深锁,也不多言语,心中只盼着早些回到家中。两人两骑,便在高天流云之下缓缓按辔而行。
“我这名字,是史婆婆给取的么?”过了多时,少年问道。
“隐哥。你忘啦,娘不识字的。听娘说,那一年是大雪天,爹去山里头打猎,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冷的要人命,野兽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出来找东西吃了。爹自己一个人在雪地里走啊走,走啊走,走了几十里也没见到一只猎物。”少女嘴上讲的声情并茂,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少年,似乎盼望着自己讲的这些故事能够在少年身上发生某种奇妙的作用。
“然后,就遇见了我?”少年插话道。
“隐哥!你记起来了?”少女激动地在马上挺直了身子,双手握紧了缰绳。
“是这样么?我胡乱猜的。”少年莫名的有些尴尬,不过见到眼前这个姑娘如此开心,心中倒也颇多慰藉,不由得一暖。
“哦。”少女有些失落,应了一声。
“然后呢?”少年接着问道。
“什么然后?”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史老爹是如何捡到我的,婆婆说过么?”少年问道。
“嗯。”少女理了理思绪,觉得应该坚持着讲下去,“爹越走越冷,脚下都渐渐没了知觉。心想若是前面的山坳里再寻不到猎物,那也只能回家了,下定决心后,就慢慢攀上山去,谁知刚翻过那个山,就看见了猎物。”
“是什么?”
“一条白狼。”少女清脆的说道,“娘说爹看见那条白狼时,心中很是惊讶,爹是个老猎户了,可那样通体雪白的狼,一辈子从没见过。那条白狼站在雪地里,望着月光,突然嗥嗥的叫起来,爹一听就知道,那是白狼在求救。”
“史老爹听得懂狼叫?”
“那当然。爹可是这几个部落里数得上的好猎户了。”说起过世的父亲,少女颇为得意,“爹一听这叫声,立刻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