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着营州热闹,其实城池破烂的很。”薛嵩四处一望,感慨说道,“要不是这样,当年契丹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打进来,咱们打输了之后,这城就让契丹人拆的破破烂烂,后来朝廷也不怎么重视,修城的事情,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这些搬运砖石的匠人和役使,原来都是去西边修城的。”李隐见了一群群浑身土灰的丁夫推了车从身边过去,径直都往西边赶去,方才明白这是营州正在忙着筑城,接着问道,“只是不知道如何筑法。”
“先筑四面角楼。可是咱营州人手不够,如今府兵不是去长安番上,就是被许都督调走了一些,这人也不能全拉出来干活不是,总还要有人守城,所以,紧赶着先筑角楼吧。”薛嵩叹了一句。
“可人都是往西边去得。如何却说是筑四面角楼?”李隐不解道。
“嘿!李郎君,这营州的西边连着突厥、契丹和奚三族,每每打仗蛮夷都是从西边过来,要是人手不够时,自然要舍了别处,先筑西边了。你要是想看,改日我领了你去就是。”薛嵩见李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然时对营州的布防颇感兴趣,也不由得心里高兴,于是接着问道,“李郎君,我心中有一事相询,不知道当讲么。”
“还要到府上叨扰一阵。薛兄是主,主人家见问,客人如何却有不答的道理。”李隐笑道,“若能稍稍解主家疑惑,自然该当是言无不尽的。”
“好。”薛嵩沉吟了一阵问道,“敢问李郎君背上背着的这柄‘断空’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薛兄知道这剑的名字?”李隐忽然有些惊讶,这“断空”本来是安二为替李隐治病筹钱,偷偷拿到幽州典卖,后来偷梁换柱的骗了张巡百两银子,又带回了白狼山交还李隐的,此次押运鹰隼来营州官衙,原是带在身上防身用的,还不曾抽拔出来漏了剑名,不想薛嵩只见了剑鞘便认了出来。
“这剑还是我幼年时的事情,听说是一位高人传授剑法时所赠,只是这中间的许多,我自己也多半不记得了。”李隐说着见薛嵩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数月前我自山中跌落,旧忆全失,这些事情也是听族中亲故所讲,所以才说自己也记不得,并非有意相瞒,可惜的是,就连曾经学过的剑法也全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薛嵩心中暗道,“他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不想还有这些事情。他自己既然都不知道,我又何必说破。”于是一笑接着说道,“只是觉得眼熟冒认,不想真是‘断空’,京城名家锻造之物,常常听人说起形貌罢了,不想配在李郎君身上,真可说的上是英雄名剑两相得了。”
“薛兄谬赞了。李隐一身别无长才,用药麻翻了一群贼,如何又担得起英雄二字,倒是我耽在城外的两个兄弟,可以说的上是文武全才了。”李隐说道。
“田神功这人不懂事,满脑子就是钱,识得什么英雄。我方才就想邀李郎去府上,可我若是明说,姓田的反倒不会答应,咱嫌他啰嗦,也只能让他觉得我看你不上,故意求我答应你到家中去住。你若是无胆识的人,如何敢对这百十号草原上的贼人用计。”李隐听了才知道,原来薛嵩此前的莽壮样子,竟然都是装给田神功看的。
薛嵩觉得与李隐越聊越是投机,于是拍拍胸脯朗声说道,“李郎大可不必忧心。你先到府上住个三五日,三五日后,我自然叫人去城外寻你几个弟兄,你那兄弟想必也都不是凡夫俗子,薛嵩正想见上一见呐。”
说着便与李隐相携着,一路大步流星的往薛家府上撞去,七拐八拐的又走了许久,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前,那门楣上十分简单,也不见有府邸匾额挂着。薛嵩上前敲了几下,里面出了一个门子,那门子探头瞧见是薛嵩回来,连忙闪了路出来,让薛嵩和李隐进去。
第96章 皮货白马(求推荐!求收藏!)()
“小庄。依我说,咱们当时就该与大哥一同入城去,现在两下里分开了,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在城外两眼一抹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回去了如何跟史大娘云妹子她们交代。”安二抱怨道,“大哥身上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万一发作起来。”
“安二哥,我看你倒是不必如此忧心。”严庄见安二十分不解,笑着说道,“你想啊,自从咱们回到白狼山后,你觉得李大哥,可想是个有病在身之人?”
“小庄,什么意思?”安二沉吟着想了一阵,似有所悟,嘴上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安二哥,李大哥从山崖摔下来后,你觉得和以往可有什么不同了。”严庄神秘地问道。
“不同?”安二大喇喇的说道,“性子是比以前静了不少,他心里是尚未想起咱们这些兄弟来,但你看大哥和云娘之间,不就亲近的很,过些日子他从营州官衙回来,好好找个大夫,替大哥再瞧一瞧就是了。”
“还有呢。”严庄故意追问道,“安二哥,在李大哥身上,你当真没发现别的什么?”
“别的。”安二皱了眉头说道,“小庄,你有话倒是明说啊,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安二哥,我这几日总在想一件事情。”严庄也低沉了嗓音,附在安二耳朵边说道,“眼前的这个李大哥,和我们心里的那个李大哥,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安二听了稍稍一愣,奇怪的看了看严庄,脸上颇有不悦之色道,“小庄,你这是什么意思?!”
“嗨。”严庄见安二稍稍变色,从深沉的思绪里将自己拉扯回来,摇摇头苦笑道,“李大哥算来还是我开蒙的师傅,怎么竟扯到这里来,这几日路上走的累了,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安二哥,你权当我没说吧。”严庄嘴上虽然不在意,可自己牵了马匹往前走了几步,望着道上来来回回的人流,似乎仍在想着什么。
安二见严庄话说了一半,显是被自己辞色打断,跟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小庄。大哥从山上掉下来,落下如今这个失忆症,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不管大哥如何一时忘了咱们,咱们都该对他一片赤诚,这打小攒的香火情义不比寻常。有些话心里想得,嘴上却不能说,说出来时就生分了兄弟情义。”
“安二哥。”严庄见安二说的如此明白,显然也已经料到自己心中所想,那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就不必再往下说了,缓缓点了点头道,“小庄懂了。”
“走了!”安二高声对着队伍喊了一句,“前面的村子我有相识的人,大家伙而可以好好歇上几日。”众人已经辛苦连续走了数日,听到安二如此说,都兴奋的欢呼起来,行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安、严二人翻身上了马,走了一阵,严庄忽然问道,“安二哥。前几日在部落里,云娘问起那些皮货的事情,为何却哄她说都在幽州卖了个干净,那些皮货,不都还压在前面村子里么。”
“说都卖了,是为了叫他们放心。”安二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严庄道,“你看看。”
严庄只觉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扯开袋口一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百十多两银子,惊讶道,“这许多银子,安二哥如何得来?那宝剑不是交还了李大哥,又未曾卖得。”
“这些钱,已经足够给大哥请大夫了。”安二笑道,“回头去村里拉上那些皮货,过几日该当去营州城走一圈儿。兴许还能再卖上几个钱。”
“这。”严庄心知安二胸中自有城府妙计,既然他自己不肯说,那旁人就如何也问不出来银子何处而来,只是心中略觉不妥,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口,一路无话,一对人直奔城外荒村而来。
“老丈。”安二朝老者喊了一句,跳下马笑道,“这回咱带了一群人来,可都要暂时住在你这里,不知道可有几间房屋,容我们住下么?”
“旁人要是没有。若是你安二要,挤也给你腾出几间来。”老丈笑眯眯的说着,显然和安二甚是相熟。
“哈哈哈。那就好,银钱不会短了你的。”安儿又问,“对了。我存在你这里的几车皮货,可还在么?”
“皮货?”那老丈一愣,眨了眨眼睛问道,“前几日大雪夜里见你的那个兄弟,就是那个叫小安的!他都拉走了。说是你忙,没顾得上亲自来,要拉到营州去卖。”
安二和严庄对望一眼,似乎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安二压住怒火问道,“他人去哪儿了?”
老丈见安二脸上神色不对,想了想还是决定照直了说,“他昨晚在我这睡了一夜,本来还欠下几个钱,看在你面子上,也没要他的,今天一大早上就牵了那皮白马进城了。”
安二听说那小安来村里拉皮货,已经猜到他定是半路去了城里赌钱,把一车皮货都搭了进去,心火本来已经按捺不住,此刻又听老者说牵了白马进城,自然不做他想,是拿着马又去赌了,反倒心头一凉,对严庄说道,“此时已经来不及,这小子赌瘾起来,谁也阻不了他。小庄,你和大伙儿在此安置,我进城去寻他。”说着,卸了浑身行李,只跨了一把长刀就要往外走。
“安二哥!”严庄见事态不好,慌忙拉住安二道,“小安哥未必便是去赌。那马是李大哥给他的,他总不会如此糊涂。”
“嘿!”安二苦笑道,“咱自家的兄弟,我还不知道他小安那副德行么。他早上刚走,也未必就输了多少银子,我现在去敢去,兴许还来的及。”说着挣脱了严庄,又嘱咐了众人几句安顿的话,径自翻身上马,奔着营州城重新奔了回去。
一路上马蹄踏得风雪扬尘,心里不住的在想如何混进城去,“来时守城的已经见过我容貌,这时回去必然要被扣下来。营州南门是走不得的了。”正想着,只间一队杂胡商客正往营州赶去。
安二自幼生长边塞,于突厥、粟特等胡汉之语皆能通晓,上去吱吱呀呀的说了几句,谎称自己是从突厥逃过来的商贩,他跟着队伍这数日奔波,本就很是疲累,加上身上衣服又是被鹰隼啄的破破烂烂,不由得旁人不信,那领头的胡商见他又不是旁族,倒也欢然接受,让安二牵了马匹走进了队伍中间。
第97章 两手空空(求收藏!求推荐!)()
拉低了衣帽混在商队之中,守城的兵丁见只是些常见过商,也不一一盘查,队伍缓缓走进了城内,离了身后城门渐渐去的远了,安二便与那商队首领道谢作别,转身朝着市坊中寻去。
营州城中安二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街衢条条可以说得上是熟门熟路,只是街上熙熙攘攘,也不方便骑的快马,更何况他一副面貌不是汉人模样,如今幽营两州都传言要和突厥打仗,骑马必定惹人怀疑,心中再急,也值得牵了马匹慢慢寻去。
“押大!”“押小!”“小!小!小!”不管外边寒冬如何,赌坊门前却仍旧如艳阳春日,叫喊声声传了出来,安二在门前系住马匹,也不着急进去,立在那里细细的听。
其实这街市上的买卖,无论你走到哪里,那都是吆喝叫卖不断,只有这赌坊例外,因为赌坊是从来不强迫人的,你纵是君子人物,人家强拉也拉不过来,赌个三五两银子,自然就一笑走了永不再来,而你若是心中种草,那不需要什么人来拉你,也自然会不知不觉的进来晚上几把,说不定玩起来,还就没完没了,所以赌坊中从不错拉人的买卖,你若来时自来,你若不来也并无人花言巧语的请你。
可世上的人偏偏就是这样,纵然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也常常会有满心的不甘,偏生要到这里博上一把。
安二立在门前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拉他,乐得在那里听声辨人,其实他是在听小安的声音,可听了半晌也不见响动,于是掀了帘子埋头进去,只见里面烟雾缭绕热气蒸腾,人头摇来晃去的,都像是摇骰子的赌盅一般,分不清个一二三四,寻了一桌又一桌,竟不见小安影子,心里狐疑道,“这小子莫不是输了个干净,又不敢回去,擦擦屁股跑到别处了?”
“这位阿哥,敢问这里可有一个叫小安的。”安二逮了一个赌徒问道,那人心思全在赌桌上面,哪里有心情听他不三不四的寻人,于是督促道,“去、去、去。”一把将安二推离了赌桌,挤在桌前的人超前一拱,安二就被挤了出来。
“这位阿哥。敢问可有个小安,常来这里玩的?”安二碰到了身后的赌徒,那人正抻着脖子死命的喊,见安二撞他,满脸不悦的回过头来,听到“小安”两个字,面上却稍稍和缓了些,上下打量了安二一眼说道,“你们认识?”安二点点头,那人暗叫了句“晦气”说道,“昨日耍了整夜,今早几个时辰前就走了。”
那人说罢又回头朝赌桌叫了起来,安二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转身出了赌坊,“这小子昨夜当是输光了那几车皮货,今早又回去牵马,他娘的,别是去典当马匹了。”朝天吐了一口长气,去寻离此最近的邸店。
整整寻了两三个时辰,日头已经正中,将营州城内所有的邸店柜房逛了个遍,却没有盘问出小安的下落,就连问起可否有人典当过马匹,也都是见人摇头,四下胡乱着了一阵,只是寻不到人,按捺不住心中急火,双腿却早就有些软了,找了个茶铺坐下,叫那茶博士上了一大壶茶来。
“茶博士,店可有些吃食?”安二喝饱了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咱这店小,只做了些汤饼。客官将就着吃些?”茶博士殷勤问道。
“不分粗细,有的吃就好,你尽管上来。”安二说着,又将茶倒了一碗,那茶博士过不多久,就端着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饼上来,放在桌前,上了两碟葱蒜之类的作料,安二饿得极了,全都拌在一起,胡乱吃了起来。
“多少钱?”风卷残云之后,安二擦擦嘴问道。
“爷。一共是三个钱,茶钱不收了。”茶博士笑道。
安二伸手到怀中去探,只发现空荡荡的并无一物,却才想起原来那装着银子的袋子都交给了严庄,已经不在自己手上,又朝着腰间摸了摸,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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