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有名有字的,白狼山那么荒僻的地方,居然也有人讲究这些个东西,看来你不是一般人。”兵丁咂摸了一句,指着走在前面鹰隼们问道,“不过这个些家伙,一看就是悍匪,真的是你一个人捉住的?”
“怎么。你不信。”李隐只是望着营州街衢,真是好一派热闹景象。
“那好。”兵丁眨了眨眼睛,“我问你,你是怎么把他们捉住的?就算是你武功再高,一个人也就两只手、两双脚吧?可他们足有百十多号人,啧啧。”
“那有何难。用药麻翻了,一发都捆了就是。”李隐心不在焉的回来一句,知道这兵丁还没说上正题。
“哦!”兵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也算是个有胆有识的。要是别个,说不定吓得撒腿就跑了。”
“部族中的人都是我亲友,我怎么能跑。”李隐又道。
“看你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方才那书生喊你大哥,我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一起的。”兵丁推敲道,又看了一眼李隐腰间跨着的剑说道,“可说是读书人吧,腰上还跨着剑,这可是有意思了。”
“幽营地近边塞,人人尚武,也不会什么,聊以防身罢了。”李隐回道。
“说的倒也不错。”兵丁点了点头,端详了李隐一阵子又道,“可你长得不像是个胡人啊?”
“我是被人遗弃的孤儿,是部落里的人将我养大的。”李隐忽的想起云娘、史大娘还有从未谋面的史老爹来,于是接着说道,“恩情日深,血浓于水,何必分什么胡汉。”
“嘿!有道理。”那兵丁笑了道,“你这话要是放在别处说,兴许还有不大通的地方,可在这营州城里说,那自然是顶好的道理。”见李隐听了也微微一笑,兵丁又紧接着道,“对了!这群贼匪若是压到都督府里去,少不了得些赏赐,哎呀。”兵丁“吧嗒”了嘴,若有所思的想着。
“我们送了这群鹰隼来,也不是为了得什么赏赐,只想报知官府消息罢了。”李隐说道,“你若缺了银子,得了赏钱时都给你便是。”
“嘿!”兵丁笑着拍了拍李隐肩膀道,“你这个人有点意思,算是‘听得懂话,做的好事’的了,不过你放心,咱也不会恁的贪了,全要了你的去。我这些兄弟也整日家受累,讨些酒钱总不过分。咱们对半就是了。剩下的,你还拿了回去。”
“那可多谢你了。”李隐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那兵丁敲成了竹杠,咿咿呀呀的哼着小调,两人的气氛倒是渐渐熟络了,“没想到营州如此热闹,这么多客商,都是赶着要去哪里的?”
“今儿个大晴,雪化的透些,这不人都一窝蜂的活络起来了,汉商自然是赶着回家过年,胡商嘛,那大都忙着往北走了。”兵丁摇头晃脑的边走边说。
“往北?”李隐问道。
“嗯。五成胡商是回突厥,两成去契丹,两成去粟末渤海,剩下的一成,才是去两京和北都的。”兵丁说着,像是突然间了什么喜事,也不去管李隐,径自往街前的人堆中扎进去,然后又探出头来,朝着李隐招收道,“李,李。”他一时忘记了李隐的名字,于是喊道,“李白狼!来来来!”
李隐朝着兵丁的方向走过去,走近前来只听得一阵喝彩之声,还没等慢慢拨开人群,就被一只手捉住拉了进来,原来是那兵丁扯他,众人见兵丁是个吃官饭的,也不敢拥挤李隐,让了道让他进去,李隐一看,众人围着的是两个粗莽的男儿坐在那里角力。
“你压哪个?你要赢了,我请你喝酒。”兵丁笑道,“我要赢了,你剩下的那一半钱,就输给我。”
李隐看了看立在桌上的两条胳膊,都是壮硕无比,谁输谁赢还真让人拿不定主意,有几个一旁凑去的却早已经各自压了赌钱,等着看好戏,兵丁附近了李隐耳朵道,“算了算了,咱虽爱财却也不贪,也不要你那一半钱,我告诉你,押右边。”
李隐不知何意,倒也觉得有趣,从口袋里摸出几文钱仍在右边的钱筒里,兵丁见了摇头道,“这么几个钱,也赢不了多少。”于是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也仍在右边钱筒里,喊了一句,“押五两!”
随着一阵哨起,桌前的两人开始角起力来。左边的汉子甩开膀子呼喝一声,开始发力,右边却深吸了口气,沉在丹田,两个各自用劲,旁边看客也都紧张起来,其实这角力之戏好看之处,正不在两人实力悬殊,甫一交接胜负既判,而在于旗鼓相当,相持争胜。
左右相持了半柱香,两人额头都微微渗出汗来,突然左边的汉子发一声喊,又加力气,右边的那个被稍稍压了下去,李隐知那兵丁爱财,不由得去看他脸上神色,可那兵丁不但不及,反倒略有得色,见了李隐瞧他,笑了笑道,“好戏在后头。”
那左边汉子见稍占上风,不断施加气力,右边的更被压了一筹,押右的人有的叹了气,觉得大事不妙,押左边的倒是眉开眼笑,呼喝叫好,左边汉子听了大喜,使出浑身解术,右边的汉子又被压了一段,那些个压了右边的见马上就要输掉,纷纷骂了几句霉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有兵丁还嘻嘻笑着。
待那群压右的都散了去,右边的汉子的手距离桌案还差了一寸,可就这一寸功夫,左边的汉子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无奈旁人怎样鼓劲,就只差了这一寸力气。
只听得一声“起”,右边汉子忽的将快要被压下去的手抬了起来,然后笑着一寸寸将方才丢掉的优势扳了回来,押左的人眼见要输,有的催促左边汉子用力,有的咧咧骂了几句,弄得那汉子又急又气,憋得满脸通红,可无论如何用力,就是手上不听使唤,最后右手竟被对方一下牢牢“钉”在桌案上。
众人听得“哐喳”一声,原来左边汉子被按下去的那只手,已经给桌案砸了一个大窟窿。
第94章 薛家大郎(求收藏!求推荐!)()
“嘿!”兵丁见着左边汉子的拳头被按进去桌案中,笑着将他身边的钱筒都敛了过来道,“今日好利市,晚上定要喝顿酒去。”
“如何?可还要再比?”右边的汉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问对手道。
“哎!算了!”输了的汉子把手从桌案洞中掏出来,甩了甩上面的碎木头屑说道,“比你不过,心服口服!”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去了,剩下的几个赌注押输了的说着“晦气”也各自散了。
“要说角力,这整个营州城里谁还能比得过薛家大郎?”兵丁笑着掂的钱筒刷刷作响,将银钱都倒了出来,略略数了几数,分成两半对那角力赢了的汉子道,“来。你一半儿我一半儿,力气可不是白耗的。”
“你都拿去就是。”赢了的汉子活动了几下筋骨,将搭载一边椅子上的单薄褂子穿在身上,“也好请都督府里兄弟们吃些酒,我家里又不缺这几个钱用。”
“薛家大郎就是爽利。”兵丁虽然爱钱,此时却并不十分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如此,扯出腰上钱袋将银钱都收纳起来,接着笑道,“那就晚上一起吃杯酒?”
“不吃了。家里还有些事情办。”薛家大郎抬起手摆了摆,发现李隐站在一旁,才知道不是个单纯来看热闹的人,但有见着十分面生,于是问兵丁道,“哎?这人是谁?还不曾与我引见引见。”
“哦。他呀。”兵丁忙着将钱袋牢牢的拴好,低着头说道,“李?李狼山,你叫什么来?”
“李隐。”李隐无奈的笑笑,想着这兵丁看来眼中心里只是一个“钱”字,此外再也不关心什么了。
“李隐。”薛家大郎念叨了一句,“哼”一声道,“这算什么名字。”
“如何不算名字?”李隐问道。
“当今圣明天子在位,北方蛮夷环伺,好男儿当无时不思量从军报国,你却叫了一个‘隐’字,家国昌盛时,你隐隐也就罢了,如今国家用人之际,你隐的什么?”薛家大郎高声说着,又端详了李隐一阵道,“看你是个读书人,也就罢了,你若长得和方才那输了的汉子一样,光是这个名字,就要吃我一顿拳头。”
“那人的名字都是师、长取的。”兵丁收拾完钱袋,也闲不住,立刻加入了谈话道,“又不是他自己要叫‘李隐’的,你这打的可好没道理。”
“师、长取得名字,难道就一定对么?你名字叫神功。可曾有什么盖世神功?”薛家大郎反问道,李隐见着薛家大郎与人角力,还以为是个莽撞汉子,这会见他说话虽然粗莽,但头脑却极清楚,不由得心里啧啧称奇。
“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再说了,我田神功别的神功没有,这下注的本事也算是神功一种吧?”兵丁咧了咧嘴接着说道,“你名字里占着一个‘嵩山’的‘嵩’字,还不是壮的和山一样?”
“谁来和你歪缠?”薛嵩不再接话下去,反问田神功道,“你带了这人去哪儿?”
“营州都督府衙门啊!”田神功说的十分仗义。
“什么都督府。我听我爹说了,许都督人不在。”薛嵩刚要说出口,却被田神功上去拉扯道一边暗道,“大郎好没计较,这大街上可是说这话的地方?”
“就见你鬼肚肠。”薛嵩撇开田神功问道,“我且问你,拉了这人到都督府干什么,方才兄弟们压了一队人过去,和这个李隐可是一起的。”
“那倒不是。”田神功回头看了一眼李隐,接着对薛嵩说道,“你还不知道,那一大群人草原上的贼匪,都是这小子一个人捉住的。”
“你别胡扯。”薛嵩听了不耐烦道,“就凭他?也不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我又不是胡人,哪里来的胡扯?”田神功辩解道,“我开始也不信,这一路上问了几句,该是没有假的。说是把贼人用计麻翻了,然后又捆来的,在路上走了很多日子。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些人,胡汉都有,被我全都拦在城门外了,只带了这一个进来问询。”
“那到有点意思了。”薛嵩见田神功说的认真,因为只要对方每次说的真话时候,总是喜欢紧紧捏着钱袋子,此刻的田神功正是右手拉着他的胳膊,左手捏住腰间的钱袋,于是放心问道,“许都督人在幽州,这时候弄了一群不清不楚的人进来,可要担着好大的干系。你准备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全都关起来。”田神功咬了咬牙道。
“这个人呢?也关起来?人家可是立了功的。”薛嵩问道。
“我这一路也正愁着。刚和他说好了赏银对半儿分,总不能让煮熟的鸭子跑了,可这都督府又没个地方安置,放在牢里更是不成,让他自己去住店吧,又怕他偷偷溜了出去。”田神功费尽思量的想着,见引得薛嵩频频点头,舒展了眉头说道,“大郎若是肯帮忙,这些许小事自然迎刃而解。”
“怎么帮?”薛嵩不解道。
“大郎将他带了家中去,暂且住了几日,过些日子许都督回来审过了,我领了赏银还你。只是不知道府上可还方便。”田神功笑道。
薛嵩听了才知,原来田神功绕来绕去,却在此处等着自己,笑了笑说道,“‘田神功,精似鬼。财神脑子追债腿。’这营州兄弟可真是没看错你。行!我让他去我那里就是。只是不知道他肯与不肯。”
“这个却好说。”田神功说着,和薛嵩齐齐转过身来,又对李隐温言道,“李郎君,如今都督府正忙,没你落脚的地方,可你既然立了大功,也不能怠慢不是,我和这位薛大郎商量了一下,你先去他府上住着,放心,有的是好吃好喝。等到都督府传你的时候,我自然去唤你。”
“我来营州报官,也不求赏赐,既然有难处,我自去城外寻我的兄弟们就是。”李隐说道。
“哎,不是这话。事情虽然如此,可这么大的事情,刑赏总也得许大人亲自来办,没了结之前,你可还不能出城。你放心,这薛家大郎可不是等闲人物,他祖父就是‘三箭定天山’国朝名将的薛大将军!”
第95章 街衢漫话(求收藏!求推荐!)()
李隐听了不禁愣住,没想到刚一进这营州城里,竟然遇见这么一号人物,他纵然深处荒僻的白狼山中,可这白衣将军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故事也是素所耳闻的,其实何止李隐,想来整个大唐的人,都不会忘记国朝曾经出过这样一位传奇的英雄,李隐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呆呆望着薛嵩出神。
“哎!哎!哎!”田神功轻轻拉扯了一下李隐道,“听傻了吧?!怎么样,去还是不去?我要是你,可巴不得去薛家府上看看,咱大唐的传奇英雄,营州的第一将门,这会儿要是不去,只怕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喽。”
“我去。”李隐没等田神功说完,就紧接着回答道。
“那是最好。”田神功见事如己料,欢然笑道,“薛家大郎!这个人咱可交给你了,怎么说都是给营州立了功的人,可得好生待着,他一应的开销用度,倒时候呈报上去,自然都由都督府还了你家。”
“薛家难道还缺了这几日的饭钱?”薛嵩明知田神功只是说笑讨巧,也不去理他,朗声对李隐说道,“李郎君,如此便请到府上小住几日。你用计擒了贼人,便于营州有功,于营州有功之人,就都是我薛嵩的朋友,请了。”说着大手一翻,做了个礼让姿势,让李隐先行。
“那就叨扰了。”李隐略略施了一礼,面上别无表情,心中却是好奇得很,他自听说过名将薛仁贵是绛州龙门人氏,虽然战功立于天下四方,但他的子嗣如何却跑到了营州来,可就一点也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有此机会进薛家府邸,那就多见识见识也无妨。
薛嵩引着李隐往城西走去,一路上指指点点,到处介绍些营州风物,李隐久居白狼山中,自是不懂,虽然云娘、安二都曾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到过营州的事情,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此时见薛嵩大手来来回回的比划,倒是多处都和往日谈及的营州景象一一重合起来。
“你别看着营州热闹,其实城池破烂的很。”薛嵩四处一望,感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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