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与蔡希德离得稍远,正寻思着方才那双刀是被如何拦住,却见蔡希德转身道,“张英雄武艺高绝,更兼侠肝义胆,蔡某甚是佩服,请!”说着递出左手礼让道,张巡才知自己身后有人,收刀入鞘转头去看,见不远处立着两个清隽高朗的人物并行走了过来。
“张英雄,左边的是咱们幽州刺史张大人,另一位是营州都督许大人。”蔡希德与张巡低低交代了一句,便立在一侧听候调遣,张巡听了反倒一愣,虽然心知眼前走来的这两人定是什么大官,可没想到,这一来刺史府衙,竟然第一时间同时见了幽营两州的官长,不由得有些不信。
“小张好俊的功夫呐,来的再晚些我这刺史府衙可就要损兵折将了。”张嘉贞一手黏髯对张巡笑着,接着又看了看身边的许澹,“怎么样,许大人,我这蒲州的的小同乡,非比寻常吧?”
“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张小英雄不但是个豪杰,还与张大人同姓,依许某看来,我大唐还需要有个蒲州张氏才对。”许澹笑道,其实方今天下大宗昌盛、门阀林立,最著者称之为“五姓七家”,分别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七大家族不单单是历经数百年雄踞一方的豪门望族,在民间之中声明赫赫,更是北朝以来历朝历代皇权倚仗的重要力量,可以说是男则将相鹰扬,女则妃后凰飞,是能够和帝国血脉相融的强大力量。
“想不到许大人也会打趣人了。张嘉贞出身草莽,除了长安的亲眷和不孝的弟弟,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大唐要是出了个蒲州张氏,恐怕那是五百年之后的事情了。”许澹听了虽然一笑置之,心底倒很佩服张嘉贞的言辞,因为这个幽州刺史就算随便说些笑话,也能想到国家大势上去,他说“五百年后大唐或许会出个蒲州张氏”,虽然是句玩笑,可这话的内里,包着的却是企盼大唐民安国泰、国祚绵长的意思。
“你们,你们真的是张大人和许大人?”张巡试探地问道。
“我便是张嘉贞,这便是许澹,而你,就是张巡,对么?”张嘉贞仔细端详着张巡,笑眯眯的说道。
“草民张巡,见过两位大人!”张巡见再无差错,随即拜倒。
“起来。拜来拜去,好端端的坏了英雄气。”张嘉贞说了一句,便要俯身去拉,张巡见了也不再僵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走,我有些事情,正要与你谈谈。裴旻说你早早的便要来幽州,可教我好等啊。”
“啊!”张巡听张嘉贞说话,忽的想到第一日来幽州时,城外传讯的白衣人说过的话,“幽州地界若有难处,尽快去找幽州刺史张嘉贞张大人帮忙”,只是自己想着并未遇见什么难事,无端拜见又显得太过仓促,是以曾在府衙外面揭了捉虎的榜文之后,就再也不曾来过这里,如今张嘉贞居然说一直在等自己,不由得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小张,你师父裴旻是幽营两州的至交,你大可不必拘谨,执晚辈礼就是了。许某最爱英雄,待会还要与你赏论一番武艺。”许澹身价放的极低,笑着说道。
“两位大人,巡有一事不明。”张巡听了也心中一宽,只是回想今日之事,眉头又紧了上来,“来府上之前,巡曾遇见了三个人想要放火烧粮的人。而如今幽州城内有短米之忧,外有猛虎之患,虽然大人已经开仓赈济,使幽州城百姓有所给养,可。”
“你是想问,为何我既然已经知道有人想要放火烧粮,却仍不阻拦,是不是?”张嘉贞淡淡的说道,看了一眼身边的许澹,许澹早些时候,本也已经料到此事,分派了一些军兵牢牢守住市上商人存粮的仓库,可他既然是营州都督,这幽州城里的事务总也轮不到他来出手,所以急忙找来了刺史府衙,没想到张嘉贞早就有所准备,一番话就把他说的安心了。
可是这些话张嘉贞却不能和张巡说,因为张巡毕竟不是朝廷官员,有些事情他是没有资格知道,更加不需要知道的,“小张,你师父可憎嘱咐过你,凡是看不动、听不懂的事情,那就不需要去管?”
张巡听了霍然一惊,又想起来幽州城外那个白衣人转述过的第二句话,“凡是看不懂、听不懂的事情,皆只当它过眼云烟,千万不要去理会,务必‘抽打断水’,斩断干系。”想着,头脑中一团迷雾,任他如何聪明,却也想不透这中间的道理了,“张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烧粮,那自然会有准备,我又何必执着在这一件事上。”看见张嘉贞仍旧一脸风平浪静,张巡点了点头。
“是。”张巡不再多问,默然的跟着张嘉贞和许澹,一路向刺史府衙走去。
第85章 英雄谋略(求推荐!求收藏!)()
“小张,我听你师父说过,你的书读的不错,为何不留在长安考个进士,却偏偏大老远的跑来幽州?”张嘉贞与许澹、张巡三人在花厅中坐定,各自饮了一阵子茶,张嘉贞细细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巡家中尚有一兄长,已经在御史台任职有年,本来也劝我读书考试,可巡常听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又是圣意进取,边塞传警之际,正是杀敌报国的好时候。若是留在长安里一味读书,岂不也憋坏了人。”张巡回张嘉贞道,说的虽然平淡至极,但言语之中自然有一股豪情与血性。
“这个年轻人果真不错。”许澹在一旁听得微笑颔首,暗暗思忖道,“若是我把他要到营州去,该有很多用他的地方。只是这裴旻和张嘉贞交情甚好,我若硬生生去要时,又怕张大人不肯放人。”想到此处,不由得默默沉吟思索起来。
“嗯。”张嘉贞听了点头笑道,“话是不错,只是男儿若要从军,去处也多的很,并州天兵军雄踞一方,号称天下之精强,素来是出名将的地方,河西陇右诸军,尤擅骑讨筑城之术,而安息北庭之地,地接西域诸部,更是广增见闻的好地方,就算是岭南剑南,藤盾甲兵诸多秘法也都别具一格,要说为国效命,无一处不可,却又为何偏偏来幽州呢?”张嘉贞说着,把难题抛给了张巡。
“大人说的极其,大唐确实处处有用兵之地,可事有轻重缓急,既然说要报国,那自当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而这东北塞上,以巡愚见,正是当下最需兵勇之地。”
张巡在幽营两州的官长面前高谈阔论东北边塞的军势,在官场本属于一大忌讳,可他并不顾及张嘉贞与许澹的态度,依旧说道,“如今大唐敌国有三,突厥、契丹和吐蕃,三者之中,又以突厥为最。故人皆以为今日当效太宗皇帝伐突厥,从而臣服四夷,可巡以为,此正国家所以不能平灭北虏之故。”
“哦?”许澹本想着如何将张巡要到营州去,可耳中听得张巡议论风声,竟然说到了朝廷的北伐大计,也不得不凝神过去,“那你觉得该怎么做?”许澹问了一句,眼睛看的确是张嘉贞,只见张嘉贞端了茶碗慢慢品着,似乎毫不在意张巡的话。
“许大人。巡生性顽劣,今日在两位大人面前侈论东北军事,已是大大的不敬,更何况巡素来无学,纸上谈兵之论,不说也罢。”张巡起身施礼道,看着张嘉贞沉默不语,他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我和许大人正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便说下好了。”张嘉贞放下茶杯,目光盈盈望向外边,似乎突然从刚才的闲聊抽身出来了,自顾自的想着什么别的心事。
“好。巡以为,如今朝廷不该先对突厥用兵,该先用兵的,当是契丹才对。”张巡叹了口气说道,“巡在长安时听说契丹可突干弑主之事,恨不得两肋之下生出双翼,飞到夷部生擒那贼,因其枉顾君父纲常,可也正是因此,朝廷便能师出有名,讨其不臣,此其一也。可突干弑主之后,拥戴新君,诸部惧其诡谲变诈,离心离德,新主与其貌合神离,祸乱迭起,正是大好用兵之机,此其二也。”
“还有呢。”许澹听张巡说的都不错,故意追问道,“单单只凭了你说的这两点,也不能遽然断定,朝廷就该先出兵契丹,还有没有旁的原因?”
“回许大人,有!”张巡朗声回道,“巡虽鲁钝,亦读经史有年,巡以为,我华夏之所以盛衰,非但关乎天道,亦有蛮夷之参与。汉武帝遣张骞断匈奴之臂膀,而得西域之精铁,遂能追亡漠北、踏破汗庭;隋炀帝用裴矩迎蛮貊之胡商,而耗中华之民力,终至身死国灭、二世而终。西域国小民弱,地近唐、突两国,故时归时叛,摇摆不定,此其诸国形势造就,寡义者少,然则摇曳大国之间,往往以小博大,亦能有千钧之力,此虽兵家之常论,也是灼见。”
“不错。你接着说。”许澹赞同道。
“此番情形投诸东北边塞,唐突之争仍在,西域诸国却换成了契丹,所以常人以为对契丹该行安抚收拢之策,只要契丹入朝称臣,便算归顺,朝廷既无东顾之忧,尽可全力北伐。可他们却忘了,契丹与西域诸国,凡总政治民生、信仰风俗各项,自有不同,契丹不像西域诸国,反倒更像突厥。所以契丹狼子野心,终不能臣于大唐,此既不可恕、又不可抚之贼子,断无收束之法,是以需力讨。”
“更难得是,巡在长安耳闻目见府兵之衰退,关内已多有缺额不满、兵丁抽调的冗政,关内如此、遑论其余?我大唐健勇虽多,自然足以御敌,但若说出塞北伐突厥,只怕此时还是力不从心。但若筹备得当,以天兵军出北塞佯动牵制,突厥必无暇东向,那时张大人于幽州集兵,再讨可突干以不臣之名,为契丹先王报仇,突厥便失却羽翼,而大唐则威扬东夷,那时再善抚西域诸国,对突厥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则大唐唐兴而突厥灭,为时不远也。”
“契丹有必讨之由,东北无决胜之兵。这便是你来幽州的原因?”许澹虽然口中发问,可心中却早就有了答案,心里暗暗赞叹道,“古来英雄出少年,诚不虚言。这个少年英杰明达,他日必当为国家良才,与我那侄儿许远,倒是多颇多的相似之处。”
“是。”张巡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
“裴旻收了个好徒弟。”张嘉贞暗自想着,又看了看张巡说道,“小张,今日你也累了,就先在刺史府中住下,好好休息几日。过几日我自分派你到军中。”
“是!巡谢过张大人!许大人!”张巡起来行礼,慢慢弓身退了出去,自有人引着他去住的地方。
“许大人,你怎么看?”张嘉贞淡淡问道。
“英才卓荦,在他这个年纪,只怕当世少有其匹。”许澹仍是按捺不住欣喜,欢然赞道,却发现身边的张嘉贞似有忧思,也不知道这个幽州刺史到底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听见张嘉贞说了一句话。
“好是好。总是锋芒太盛了些,就留在幽州磨一磨吧。”
第86章 说客许远(求推荐!求收藏!)()
“磨一磨。张嘉贞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已经看出来,我想跟他要人?”许澹自顾自的只是叨念,自打他几天前一路从刺史府出来后,就没和身边的人说过什么话。“不会,就算是张大人再精细,总不会看到我这般心思,何况我又不曾说了什么。”许澹慢慢回想着,只是一味的摇头,他本来想从张嘉贞手里把张巡要过来,可总也找不到机会,就算找到了机会,又如何说的出口呢?
“我借了他粮食。现在与他要一个人,又能怎样?何况这张巡虽是个好少年,究竟是初来军中,又不曾立下什么战功,这时候要来尚且容易些,若是过些时日真要立下什么功劳,我再要开口,可就难得很了。”许澹闷头想着,本想去那桌上的茶碗,一个不留神险些碰碎在地上。
“叔父何事忧心?”厅外一人进来说道,“这几日总也不见叔父,不知幽州的征粮的事情进展的如何?”
“啊。是远儿。”许澹闻声抬头看了看,原来是自己住在府内的侄子许远,“幽州的粮食,自有张嘉贞张大人一人保着,咱们能想得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张大人果真非比寻常,不过既有张大人前面扛着,叔父也该忙中偷闲休息几日,不然等治所迁回营州后,军务一忙起来,更不知道要何时才能休养了。”许远说着,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
“叔父可有烦心事?”见许澹略带愁色,许远问道。
“大事倒也没有,只是有件小事,一直琢磨不定。”许澹想着,突然看了看许远问道,“远儿,依你之见,若是空口与别人讨要什么,那该如何去说?”
“叔父的意思是?”许远觉得有趣得很,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身为营州都督的叔父许澹,居然还有什么东西,是要和别人去讨要的,不过若是在这幽州城里,要是真有叔父想要的东西,那一定是张嘉贞有,但叔父却没有的了。
“哎。其实也不是要什么物件,是要一个人。一个新来幽州从军的少年。”许澹说道。
“原来是这样,不知那少年有多大的本事,竟也值得叔父这般挂怀,若是营州军务需要此人,尽管与张大人开口便是,又何必这般愁思。”许远仍是不解,他更不了解的是,从未见过叔父求才如此,就然让这个身经百战的帅才也皱起了眉头。
“你有所不知。”许澹叹了口气,于是将张巡如何深夜拦住幽州城烧粮之贼,如何一人独战刺史府水火校尉,又如何在张嘉贞和自己面前高论大唐东北军事,自己又是如何愁思挖人,乃至于张巡师傅裴旻与张嘉贞的关系等等,都一一说了出来。
“按照叔父所言,这人该当是个文韬武略的奇人。可他既然十五六岁年纪,岂不是与我不相上下。”许远听了也心生神往,他虽然为人谦和,可骨子里也有一股傲气,是个颇为自重的人,听叔父说着少年赞不绝口,便有心想一探究竟。
“叔父不必忧愁。”许远微微沉吟,忽而笑道,“侄儿倒是有一计,可叫张大人不得不放人。”
“哦?远儿,你说来听听。”许澹心知侄儿许远素有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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