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哥。你!”云娘登时羞红了脸,对李隐说了句“保重”,跺了跺脚跑回了帐子中。李隐、安二与严庄三个正要启程,却看见史大娘又走了过来。
“君闲!君闲!”史大娘走的慢些,李隐三个都迎接了上去。“大娘有个东西要给你。”
“大娘,你说。我在这呢。”
“这个。你带上。”李隐见史大娘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帕子一点点掀开,里面竟然裹着半块玉,史大娘也不去拿,就着手帕将那玉托给李隐。“这个你还是带上,你以前一直带着,一路保个平安。”
“大娘。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李隐见那玉剔透晶莹,隐隐流云翻转,似有龙影浮动,显然不是什么寻常无事,于是推拒道。
“大哥,这东西我和老三在山里找了整整十天,你猜最后怎么着?我们看见他挂在树枝上了。”安二笑道,他心知李隐前事尽忘,这一块玉的事情更是记不得了,连忙解释道。
“是啊,孩子,你史伯伯捡到你时候,这块玉就挂在你的脖子上,这么多年也不曾摘下来。你从山上掉下里,我让他们找了那么久。本来一直想着给你带上,可这些日子一忙,再加上这群歹人来,就给忘了。”
“大娘,你是说这本来就是我带着的?”李隐有些犹豫,他醒来之后听到了太多关于自己过往的事情,有些时候听着听着,竟觉得那些故事太过遥远,遥远的像是自己在旁观他人。
“史大娘和二弟他们总不会骗我。”李隐心道,于是接过玉挂在脖子上,然后塞进衣内。那玉贴在胸口之上,李隐只觉通体澄澈,耳聪目明起来。
“好。大娘没什么说的。你们早去早回就是了。”史大娘说着,与李隐三个告别了。
天色阴霾如旧,只是雪却不再下了。被驱赶着的鹰隼们被栓成一线,在雪中走得慢吞吞的,安二见了心急,时不时地抽出刀来在他们的屁股上轻轻扎上几下,被扎的叫唤一声,就往前猛赶几步,无奈处处雪将膝盖,就连马都走得十分艰难,更别提人了。
安二拿着刀去扎那些鹰隼时,虽然他们仍旧本能的缩身子,“哇”、“哇”的叫着,脚下的动作却没什么改进之处了,“哇”、“哇”的叫声阵阵响起来,这些人又哪里像是什么鹰隼,倒不如说是乌鸦的好。
“李大哥。这么走不是个办法,可比咱们之前想的还要慢。”严庄说道。
“看来只能让他们上车了。”李隐说着,喊了一句前面雪地里的安二,“二弟,叫大家伙停一下。”
车队慢腾腾的停住了,在这白皑皑的世界里,让人觉得仿佛时间静止了,天地冻结了,只有人在呼吸。
“大哥,怎么了?”安二在雪地中跑过来。
“让大家把食物和水整理一下,留出几辆空车,让鹰隼们上去。”李隐说道。
“大哥?你让他们坐车。我看谁敢再走得慢些?再有走得慢的,我都一刀捅了!”
“二弟,别闹脾气了,让他们上车吧。早一日到了营州,交了差事,咱们还要去幽州寻找三弟和严老爹呢。”李隐劝慰道,和严庄一同从车上跳了下来往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哎!麻烦!”安二叹了口气,转身又朝队的最前头跑,与李隐、严庄两个指挥调度这族人们将车空了五七量,再将那些鹰隼一股脑的吩咐道空车上去。原来部落的车轮甚高,乃是承袭曾经的高车部族造车之法,能够适应雪地运输,食物和水挤在一起堆得高高的,那些鹰隼们也都逐个坐上车去,滚成一团,不过,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李隐、安二和严庄三个无处可坐,各自乘上乐马匹,引着一队人走在这苍茫世界的最前头。
第78章 赌徒小安(求收藏!求推荐!)()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营州的冬天又来了,只不过天气的冷暖对赌坊之中的人来说,其实并么有什么分别,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走进了这条坊巷,便能感受到与寻常生活不一样的温热气息。
那些温热当然不是坊巷中人家蒸饭煮米的烟火气息,那让人觉得温热的,是赌坊中人物杂处的汗酸味,是赌桌前前途未补的紧张感,是小厮喉咙中犹如判命一般的吆喝声。
营州又称柳城,地处大唐东北,是与幽州并为大唐东北塞上两大重镇,但与幽州的威严洪雅不同,营州身上更有一种难以仿写的市井气,原因不在别的,那自然是长期以来蛮夷杂处,互通互融的缘故了。他们之间的通融在于商贸、在于饮食、在于语言,当然也在于娱乐生活,在于盅罩下面骰子的点数大小。
“哎呀!小安哥今日好气运呐!”赌桌前的人们睁大了眼睛,看见盅底开出的骰子果然是小。
“哈哈。承让承让。”小安笑嘻嘻的说着,往赌桌上窜了一下,双臂展开,把旁人身前摆着的铜子儿和银钱一股脑都笼在两臂之内,然后慢慢聚拢,两臂越笼越近,钱也越凑越多。
“小安哥!小安哥!这把你压什么?”周围一群看客起哄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对什么事情都不参与,他们只是旁观,旁观着那些让他们自己觉得精彩的事情,为止不停地骚嚷和鼓动。
“不玩了。不玩了。”小安忙着把银钱收拾到自己的口袋里,嘴上说道。
“小安哥今日这般小气,怎么才赢了几把,就收手了。”众人大敢无趣,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剩下的都跟着闹哄哄的起哄。
“咱还有正事儿要办。今日不能耍了,改日改日。”小安说着转身就要走。
“无趣啊无趣,我看大家也都散了吧,没想到小安这样的人,也是这般样子。”那人说着叹了口气道,“以后我看大家也不用到这儿来玩儿了,小安都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了。”
“你这老哥说的什么话。我怎样了?”小安不再收钱了,站在那里“质问”着说话的人。
“来这儿玩的都知道规矩。凡是这一桌子上的人,若是别个都输光了,只落下一个人赢了大伙,那才算完。”那人说着把赌桌周围的人都是指指点点了一遍,见那些人各个点头,小安心里先有些怯了。
“我在这儿玩了多少年,这点规矩怎么不知道?”小安辩解道,“今日实在是有事罢了。”
“有事时便不来玩儿。来玩时就是没有事。”另一个“哼”了一句道,“看来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小安都这般耍滑了,大家还玩个什么趣,不如以后散了吧。”
“就是就是。小安这是多久不曾赢了,值得这样。若没钱时就说出来,大家伙互相帮衬几个也就是了。何必坏了玩儿的规矩,常年都在这营州城里走动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般做法,以后怎么相处。”这人说的仗义,两眼却看着小安的钱袋子。
“行!行!行!”小安见众人不依不饶,心想这人说的不错,自己平日在幽营两州贩卖酒水,这些人虽然说不上是时常帮衬,却也有个买酒的时候,而且都是营州的地头儿人,人面熟络认识的关系也多,没准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得个大主顾,权衡一下,还是不想直接走了,得罪这群人。
小安的钱袋子一砸在赌桌上,连众人僵硬不满的表情也同时砸开了。
“玩儿可是玩。咱们话说在前头,再来十把,十把过后,无论输赢,咱们都散了,今日真是有事。”小安说道,心想自己今日手气壮的很,断然不会输了多少。
“依你,依你。咱们今日就为小安破一破规矩,再打十把,十把过后,今日就散了吧。”这人说的慷慨,簇拥着众人把压得赌注都扔了出来。
“我压这些。”小安随手抓了一把扣在自己身前的赌桌上,他不愿意投的太多,生怕今日挣下的都搭进去,也不敢去压得太少,怕这些人罗唣自己小气,赢了就跑。
“小安这次不多压些?”不知哪个忽然问道。
“就这些吧。”小安说了一句。
“咱们营州不比长安,可没有轮流坐庄一说,那是谁投的多是谁庄家,这次小安压得少,不是庄家,大家伙都看清楚了。”赌坊的小厮吆喝着,“各位想好了,买大还是买小,买定离手,不能再改的。”
“我一整日只是压小,人家都叫我小安小安的,如今还是压小,常听严庄说什么‘以小博大’,兴许就是这个道理。”小安心里想着,把铜钱都挪去写着“小”的区域。
小厮开始疯狂的甩起酒盅来,那酒盅本来开口,只是下边托住一个小碟,所以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封闭世界,被捏赌坊小厮的手里摇来晃去,开始还听得“叮叮当当”的响声,几下之后就成了滑来滑去的声音,加之旁边的众多赌桌闹的欢快,那骰子在酒盅里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可是所有人都在瞪着眼睛看,竖着耳朵听,其实那小厮的手法所有人都很难看清,至于声音更是一点也听不见了,他们看的和听的动作实际上毫无作用,但他们每个人或许都认为,这种专注一定能形成一种魔力,去支配那酒盅里小小的冰凉的骰子,跳出一个自己心底里的数字。
小安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在静静的看。
“哐”的一声,小厮在念完一长串的规矩之后,把手紧紧扣在了赌桌的正中,他扫了一眼大气不出的赌徒们,提高了嗓门吆喝了一句“开喽!”然后缓缓地把酒盅从小碟上抬了起来。
“大!大!大!”
“小!小!小!”
不知怎的,方才安静的众人突然狂热起来,喊着劳作时一样工整而低沉的调子。
“小!”“小!”“小!”小安没有出声,他在心里念叨着,甚至念得更快些。
“大!”赌坊小厮突然高声叫到,他捏着酒盅的手早就举得老高老高,他是个旁观着,本不为谁赢了钱而兴奋,他似乎只是在为这个精彩的时刻欢呼。
可随着赌坊小厮的一声高喝,小安的身子不知怎么就突然凉了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79章 西园烛火(求推荐!求收藏!)()
“按说这般年纪,往日的事情也该都渐渐的记不起来。可谁知道这人越老,过去的事儿却反倒想的更加清楚了。”方明与崔世烈对坐看茶,若有所思的浅浅品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在品味茶香还是在思索往事。
“方伯伯本是多福多寿之人。与先父又是莫逆之交,很多事情说起来,连我也不知道的。更何况有些事情,父亲也不愿同我说起。”崔世烈微微摇头道,“说起来我身为人子,也不算得孝顺。”
“贤侄如何这般说。”方明忙作劝住道,“我看这崔氏的家业越办越大,可比你父亲在的时候还要红火昌盛一些。你父亲地下见了,那也自当是十分欢喜的。”
“家业虽然大了一些。可有些先亲的事情,世烈终究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也算不得孝子了。每每想来,都是耿耿长夜难以入眠。今日请伯父来,除了多年渴念外,更是想求方伯伯指教啊。”崔世烈的话中恳切里带着悲伤,方明见了心中清楚,暗自想到,“这可算说道正题来了。”
“贤侄这是何必。凡人都固有一死,我活到这把年纪了,有些时候想想也没什么意趣,说不定哪天就和你父亲地下相会了,那时候两人能够畅谈经史,反倒比现在开怀的多。你又何必自苦如是。”方明笑道,假装想起来什么道,“不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便是,不需那么客气的。”
“好。”崔世烈听了心中霍然一松,于是换了声调沉沉问道,“那年我正在长安游历,于家中之事一概不知,后来虽然听了很多人讲过,可人多嘴杂说的都不一样。这二十年来苦思冥想,终究还是一无所得。父亲临终遗言也只只言片语,每每念及此处,深感自己不孝,愧对家父和崔氏诸位先祖。世烈想请教方伯伯的是,那一年父亲从西园的书阁上下来的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你想问这个。”方明确认了一句,缓缓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眼神苍老又空洞,崔世烈一丝不苟的看去,也不知道方明是遇见了追忆的困难,还是老者惯常的疲态,崔世烈觉得自己要等很久,给方明很久的时间去回想和反思,但不到片刻,方明就慢慢回忆来起来。
“那时候我已经到了庄子上四年,距离你父亲和我先后登上东西园的书楼,也已经是第二年了。”方明缓缓地说道,崔世烈的全部心神都被这老钝的声音吸引了过去,仿佛自己已经身处其中。
“我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值日中,赶上庄里的人过来送饭,那时候我自觉悟道,心神通透状态极佳,连饭也不曾吃过,就径直的朝西园走去。说实话,那时候我已经两年不曾下的楼来,平地之处还能走动,可当时遇见书阁楼梯,竟然不会上下走动,我是坐在那一级级的木阶上滑蹭下来的。”
“原来家父晚年腿疾竟是如此酿成,这方老伯与家父二人为思索救国良策如此苦读,天下之间只怕再无第三个人能够做到了。”崔世烈心中讶异,却不动声色的听下去。
“我那时想着你父亲早我几日上得书楼,聪明通达又胜我一筹,本以为自己下楼之时,他自然早也下得楼来,可下楼之后无处寻他,自然还是先到西园来看一看,不想我到的时候,他仍旧在阁楼上面未曾下。”
“这事我听管家的说过。伯父觉得父亲当时为何不下来。”崔世烈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其实简单得很,既然你父亲与我二人都把自己锁在阁楼之中不肯下来,说要寻求救国良方,他不下来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他那天还没有想明白。”方明缓缓说道,“既然他没有想的清楚,我等他就是了,所以你听到的传言中,有人说我疯了。”方明笑看着崔世烈。
“那不过是些无知下人们的胡言乱语,世烈从未信过。”
“其实他们说的没有错,当时的我,确实有点像是疯了。”方明不顾崔世烈的话,接着说道,“其实只不过是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用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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