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见来人甚多,虽然始料未及,但惊讶比之苏禄,却有大大的不如了,“怎么真有两个人在上面?莫不是我来时,便已经跟在身后了?不对、不对,若是他们一直跟着,我绝不会一点儿也察觉不出来。我方才与这军官打了许久,多半他们是刚刚来的。可我一叫,他们就立刻跳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苏禄越想越惊,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人都带着黑巾遮面,因为离得近,从眉眼之间打量,也能察觉出一个面目可亲十分和蔼,倒像是与自己旧相识一般,微笑着看着自己,另一个却脸上冷冰冰的直勾勾盯着自己,虽说不上有什么敌意,但总是被看的不舒服。
“他们既然在这时候跳下来,至少不是和这军官一伙儿,我可千万不能漏出半点儿破绽。”苏禄心中想着,嘴上讪讪说道,“二位兄长来的正好,便帮我一同打发了这几个贼人,同捉他去见官吧。”苏禄口中不喊“大哥”、“二哥”,想着便不算违背了结义之誓,这两人一看就大着自己几岁,叫他们一声兄长,那自然也不算什么的。
姓李的军官听苏禄与来的两人招呼的如此亲切,那二人虽然不言不语,却也未曾否认,那定是眼前这衣着破烂的小子招来的人不假了。军官见情势不妙,没等苏禄再次开口,收刀拱手指着持断剑人道,“今日原本只要擒这拿剑的一个。不想与这位小兄弟结了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三位兄台但请自便是了。”
“我们这里有四个人,你尚且嘴上逞能。快叫你的人住手,否则别怪我们不好看了。”苏禄见身后两人都不言语,想着两人当非是对手,放着胆狐假虎威地对能、田二人说道,“如今只捉这个冒充军官的,你们两个不打紧的,饶了也不是不可,只是以后,不要再为虎作伥了。”
能、田二人见突然冒出两个人来,也不敢恋战,一个收掌,一个收拳,持剑人见二人不在上前,也横剑而立,扭头看见那两个带着面巾的人,似乎认出了来人,于是说道,“是。”持剑人字从口出,看见苏禄面上神情,忽觉不妥,顿了顿又说,“是你们啊。正好,如今一举捉了这三个贼,也算是大功一件。”嘴上虽然如此说,却并不再动手。
“今晚谁也不捉谁。此事到此便算了解。”一个蒙面的冷冷说道,又用冷峻的眼光扫了一下四周。
“这。”苏禄想着这二人不是自己招来,是福是祸尚在两可之间,也无法阻拦什么,只好说道,“也好。今晚的事到此为止,只是你们烧粮的诡计不能再行了,若在发现时,那可不能像今夜这么轻松了。”心中却想,“了了此处,我自去官府报信便是,那时候刺史府有了防备,也不怕几个泼皮混混的小把戏了。”
“如何能轻易放了,这三人要烧粮商的粮食,分明是想阻碍刺史张大人筹粮事宜,这等贼子不除,天理何在。要放你们放,张巡可不放人,你们三个,今日休想轻易走了!”那持断剑的人用手指点着军官、能、田三人说道,原来他正是前几日在幽州城外打虎归来的张巡。
“他叫张巡?”苏禄疑惑的看去,心中念道,“这人年纪虽小,倒是个好汉子,怕不是前半夜客栈里施舍我干粮的那个张巡吧?”正要发问,只见张巡剑花一抖,已经向着能元皓刺了过去。
“陪你便是!”能元皓从怀中抄出一双铁圈套在手上,双拳朝着剑尖直迎过去,斗了两招,转头对姓田的混混说道,“田乾真,在边上儿看你娘的戏,一起来。”那田乾真打量着一眼对面的两个蒙面人,又看看缠斗在一起能元皓和张巡,笑了一声道,“哎呦。娘,我来了。”
他这一句逗得苏禄又奇又气又好笑,奇的是能元皓骂他看戏,他却不以为意,竟然还会上去帮忙,气的是对方气焰嚣张,虽然自己、张巡与两个蒙面人都不相识,但对方面对四个人仍敢出手,好笑的是能元皓一句“看你娘的戏”,田乾真却歪解成“能元皓是自己的娘”,看他与张巡打架,便是“看娘的戏”了。
正想着,田乾真身子已经飞出,又是方才二人缠斗张巡的办法。不料那两个蒙面人却行动更早,突然横在当中,一人一掌轻轻拂走了田乾真击出的双掌后,又转眼分别向着张巡抓去。本来在场的人均以为二人击退田乾真后,自然是去抓能元皓的,不意两人却翻到张巡身后,各自捉住了张巡一条肩膀。
能元皓见情势陡变,稍一回神,一拳直打张巡胸口,张巡双肩穴道忽然被制住,上身已经软成一片,再也无力挥剑,看着两个蒙面人疑惑不解,心中暗叹道,“官军从贼,我命休矣!”眼见钢拳便要砸中胸口,两个蒙面人又是一人一掌拍在能元皓肩上,只接将其震回到军官和田乾真站着的地方。
“你们自走便是。”蒙面中的一个温言说道,却又让人不寒而栗之感。
田乾真与能元皓分别吃了两个蒙面人的一人一掌,均已知道来人功底,都看着军官,李姓军官见二人面上神色,便知两个蒙面人武艺不低,知道今日决计逃不了好去,更何况这二人敌友难辨,若是落进什么圈套里,可就不妙了,于是说道,“好。两位兄台执意如此,今夜就到此为止!我们走。”能、田二人本是这军官邀请来的,听他说走,也都跟了去,只是田乾真一言不发,能元皓却重重“哼”了一声。
军官、能、田三人消失在坊巷的黑暗之后,月光下只剩下苏禄、张巡和两个蒙面人。苏禄见那两个蒙面人已为张巡除了穴道,将他放开,张巡怒气冲冲盯着两人问道,“你们是幽州刺史府的校尉,本想你们也是好汉子,谁知道却做出这种勾当!他们要分头烧粮,你们为何不拦?!”
那两个蒙面人听了,不慌不忙各自除去黑巾露出脸来,一个果然冷面,一个笑得温暖。两人同时发声,嗓音便显得又冷又热,说不出的奇怪,让人听了直如沸水泼在寒雪上一般,“奉幽州刺史府张大人令,水火校尉向润容、何千年,特请张小英雄入府。”
第53章 成竹在胸()
“许大人的意思是?”会客厅中灯火通明,张嘉贞坐在中堂的主位上,对下首位子上的许澹问道,他显得心气平和,丝毫看不出遇见了什么棘手事情。
“万一裴大人真这么做了,好好地一局筹粮的棋,不是前功尽弃了么?刺史府若是抽调不出人手来,我把府邸那些仆役全都派出去,说什么也要守住幽州市上的粮库。”许澹见张嘉贞态度安闲,简直有点摸不着头脑,又问道,“张大人可是预先做了准备?只管在这里取笑许某?”
“唉?那怎么敢,堂堂的营州都督,我张嘉贞可是吃醉不起啊。”张嘉贞捋须而笑道,“今夜刺史府只派出去了两个人,不过,都和粮食的事情无关。裴伷先想要烧粮,由着他烧便是。”
“由着他烧,难道大人已经筹够了粮食?这才三天啊。”许澹仍是一头雾水,“就算筹够了粮食,何妨在筹集一些,和突厥开战,粮草供需那是源源不断才好,粮食拿在手里,也不怕它咬了手。更何况,要是幽州市上粮商的粮食被一把火烧了,这事情算是民政,裴大人的节度使府只管兵勇自然是袖手旁观,幽州市上的商人手眼通天的不少,要是他们趁此机会,纠集起来到刺史府来闹事,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游手衣食,百姓的生计就是被这群人搞坏的,粮商要是敢闹事,一并关了就是。至于裴伷先,他不放火还好,他要是敢放火,老夫一本参上去,别说他官帽保不住,还要给他来个流放三千里。皇上虽然远在长安,可他烛照千里,心里比谁都明白。裴伷先那点儿小动作,哼。”张嘉贞嘴上说的话又狠又明白,却是满脸的风平浪静。
许澹终于明白了张嘉贞何以稳坐钓鱼台的原因了,原来张嘉贞早就算计好了,这幽州市上商客的粮食一旦烧毁,无论是裴伷先还是粮商,哪一个也讨不了好出去,一旦处理完这两个阻碍自己的力量,幽州城就彻底的由张嘉贞来掌管了。那时候,不但张说一党的裴伷先被彻底击垮,就连这些闻名全国的商客,只怕也要在幽州城重足而立了。
“这恐怕才刚刚是一个开始。”许澹在心里想着,“或许,幽州粮草的事情,张大人老早就已经和皇上打过招呼。其实别说是当今圣上,这幽州的粮食要是出了事儿,但凡是个通晓朝廷局面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谁做了手脚。张说张嘉贞斗得这么凶,哎。”
“许大人一片忧国之心,让人十分感佩。夤夜到府上通信,不曾吃得一口茶点,一起用过早膳再去吧。”张嘉贞见许澹若有所思,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有些过火,岔开话题问道,“许大人是我朝良将,嘉贞老早便有一事想要请教。”
“那可有劳府上了。”许澹欠了欠身子表示感谢,接着说道,“张大人何须客气,下官自然知无不言。”
“好。我想问的是,许大人掌军以来,可否见过什么兵,是能够一人连毙六七只猛虎的?”
“一人连毙六七只猛虎。”许澹看了张嘉贞一会儿,不知他何以突然问出这话来,沉吟说道,“惭愧。一人同时斗六七只猛虎,还能全部将其击毙。许某从军数十年,还未见过一人,就是下官自己年轻时弯弓驰射,若是猛然见了六七只虎,别说能否将其击毙,就是全身而退,还说不准呢。”
“嗯。”张嘉贞琢磨着许澹的话,觉得和自己所思所想相差不大,又道,“昔年在天兵军中掌兵时,众将士虽然皆有勇略,要说一人能够斗七虎的,也不敢说有几个。若是我大唐士卒都有这等本事,和突厥开战时擒虎捉狼,那胜算可就大得很了。”
“这般虽好。只是若要找到这样一群兵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别说组成一支军队,就是找出一两个这样的英雄好汉,也算是难得之喜了。”许澹叹道,心中也为兵府的兵员战斗力感到忧心。
“不瞒许大人说,今日还真有这样一件难得之喜,不知道许大人愿意一观否?”张嘉贞笑道,见两个下人各自端了食盘上来,让许澹先取了粥,自己才随意捡了一碗。
“难道,幽州城还有这样的人物?”许澹与张嘉贞相处日久,知道他言必有所指,但心中总也难以相信有谁能够一人击毙六七只猛虎,吹开了粥面上的热气,仔仔细细地啜吸乐一口。
两人正说着,只见蔡希德从院子中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脚步虽急匆匆的,却听不见一丝响动,他来到门口,见张嘉贞与许澹二人你来我往聊得畅快,垂手立在门口没有进来。
“小蔡。什么事?”张嘉贞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大人。城北杀虎的那个人,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在外边候着,不知大人何时见他。”蔡希德说道。
许澹听了真有这等人物,立刻放下了粥碗,惊讶的看着张嘉贞,张嘉贞意会道许澹的意思,自己将碗底的半碗粥一股脑喝光了,撂下了碗便站起身来。
“若真有此等人,哪有不见的道理。”许澹禁不住有些欣喜。
蔡希德见张、许二人从中堂走出来,自己退到一侧,引着两人往刺史府的小校场走去。不多时,三人便已经到了目的地,这校场场地较小,规制也相对简单。它原是一个马球场改成,马球本就在王公贵族、功臣贵戚、巨商富贾之家都是极为盛行,往往官府府衙之内便有马球场地,张嘉贞来到幽州后,意在整顿风气、锤炼军心,特意将府衙内的马球场改成了小校场,用以练精兵选强将,示人振奋军民之意,颇有类当年太宗皇帝于禁中习射之壮举。
可三人刚一踏进小校场门,便听见里边锵锵啷啷的打成一片。蔡希德请示张、许二人,让自己先行进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张嘉贞一摆手,倒是先一步抢了进去,许澹一笑,也跟着张嘉贞进了小校场。蔡希德本也知道里面情况,只是来向张嘉贞报告时已经止住,就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两位大人先走了一步,自己只好按着刀,紧紧护在身边了。
第54章 初入族学()
清河城外崔氏庄园的族学又多开了一堂,按照族长崔世烈的意思,这一堂是用来容纳最近新进庄的崔氏旁系子孙的,一共是三十七人,整整齐齐的凑在一起后,又去城里重金请了一个饱读诗书的老举子,专门教习孩子们五经的。这一日大清早,庄北的族学瓦舍里的便聚齐了这一群新来崔家的孩子们,人数虽然不少,可都排着队列站在学舍的房前恭谨而立,没有一个敢多说一句话。
“老师傅。这边儿请。”族学聘请师傅看起来是件小事,但确是事关崔家百代兴衰的大计,所以姜伯龙虽然职使是官家,也仍旧奉了崔世烈的命令亲力亲为,不敢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懈怠,看见学舍外站着的天真质朴那些孩子,姜伯龙在心里一笑,觉得真是不错。
“劳烦总管一路牵引了。”新请来的老师傅步履慢腾腾的,一看便知道是上了年纪,他的胡子已然全都白了,一大片长髯铺在身前,边走边在身前晃悠着,姜伯龙有心去搀扶一阵,被这老师傅摇摇手止住。
“先生。这边是族中新选出来读书的孩子,一共是三十七个,看着都还不错,给他们说几句吧。”姜伯龙和老师傅来到了这些孩子面前,一群稚子看见来的教书先生是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家,都瞪大了观望。
“孩子们。这位,便是族中给你们请来教书的师傅方明方老先生,曾经中过进士、点过翰林、见过高宗皇帝的,致士二十余年了,别说是清河城,就是整个在山东地界,那都是有名望的宿儒。如今方老先生不辞辛劳,愿意来教你们这些娃娃,大家伙一定要尊师重道,以后可要跟着方老先生用心学。将来考上了进士、辞科,不但是你们自己的荣耀,那也是整个崔氏宗族的荣耀。大家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孩子们齐声答应着。
姜伯龙把话说完,就退在一边,示意方明对孩子们说些什么,方明眯起眼睛,看着娃娃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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