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三卷唤作英雄谱的,记载的人事。他年公子需‘和’天下大局,单凭一己之力固然也可,可若是有些帮手自然更加轻便些,英雄谱所载无论人间善恶,但凡奇才异能之士便皆在谱中,只盼公子能抚而用之,去救天下苍生。”老叟说着,将三卷书平平整整地递给李隐。
李隐见老叟目光坚定,皓皓苍髯微微浮动,年事已经如此高了,尚且在牵挂将来之世,心中不忍推拒,便双手接了老叟递过来的书,端在手中只感觉到无比沉重。那三本书经老叟解说了一边,位置次序颠倒,第三本英雄谱成了最上面一本,李隐轻轻揭过书页,信手翻到一处,去看时竟然是一片空白,又翻了几页,皆是如此,心中不明所以。
“此英雄谱与星云簿河山图不同,并无文字记载,皆是图录。只是此图要逢时而显,英雄未鸣于世时,此中便无英雄之图画,公子需待到英雄人物初漏端倪之时,方能凭此书中所载得到一臂之力,此时翻看却是毫无所得了。”
“原来如此,多谢老前辈提点。”李隐点头道,将英雄谱合了,依旧放在三卷书的最底下,整整齐齐的放入怀中,想着老者将三卷书托付自己,乃是莫大的重任,可自己能行与否,是否如老者所说和棋上所显现的,是个“和”天下之人,实在十分难说,今后也只好竭尽全力而为了。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三册书名为天地人三卷,内中所载虽广,公子习得之后,却更当于书卷之外求索。公子心中可还有什么不明之事,现下但与老朽说之便可。”
“老前辈指点的甚是通透,晚辈,晚辈,没什么要问的了。”李隐眼看便是离别时刻,一时间心中感慨,讷讷说道。
“好。好。好。”老叟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左手舞动袖袍在李隐肩上应着节拍连拍三下,李隐只觉得三股温柔的力道袭上肩头,一直灌注进体内各处,一时间眉目通明身轻体健,说不出的浑身舒畅。
“老前辈,这是?”
“日后公子行走天下,少不了遇见许多艰险,老朽输了公子一些功法,他日自有用的到处。”老叟笑道。
“这。晚辈听人说习武甚难,老前辈宝贵功法这般传于小子,这可。”李隐想着无以为报,这传功之事每每在师徒父子之间,老者长着自己两辈还多,行师徒大礼那自然也是当得的,于是慌忙跪下说道,“晚辈得遇前辈高人,受赐太多,无以为报,这便给老前辈叩头了。”说着连连磕了几个头,扣在地上砰砰作响。
“公子快起。”老叟说着,袖袍挥处,李隐便被托起,“老朽虽然想留公子竹舍久谈,可是个人自有天定之命,那是不允老朽随性而行的了。匆匆在此,只能与公子相别了。”李隐听到老朽如此说,又深深鞠了一躬,二人并肩行至竹舍院外,李隐便不叫老叟再送,待想起要问老叟名讳,老叟只是笑着摇头。“公子多情,于人牵挂太甚。老朽俗家姓名久已不用,还提他做什么,公子不是说过,姓名、样貌并不是断定一人的依据,老朽今日与公子品茗对弈,已是极大乐事,他年念及,便在心里了喊老朽一句‘茗弈叟’好了。”说罢,与李隐欢然相视而笑。
“公子在老朽处,尚且是天下大势的执棋者,身在局外,事事皆能够洞悉通。如今离了此处,便是身入棋局之中,成一棋子,以执棋者身份‘和’天下大势是易事,以棋中子身份‘和’天下大势却是难事,不但落子无悔,又无第二盘可下,还望公子处处谨慎才是。”老叟叮嘱道,竹舍院外已经多有暮色。
“老前辈教诲,晚辈一一谨记在心。”
“前路漫漫,自有与公子并肩而行者,却是不需老朽多言多语了。如今天色已晚,竹舍外散养的马匹,公子可牵了一匹作为脚力,老朽在此便要与公子道别了。”李隐听了,知道老叟言行皆有深意,也就不再推拒,与老叟深深鞠了一躬,起身看时,老叟已经进了竹舍,空荡荡呆呆立了半晌,听见竹舍中琴声复起。仰头看看天色不早,便依照老叟之言行至院外养马的草皮上,仔细看时,见那些骏马各个神骏无比,脖子下都栓了一枚亮晶晶的牌子。
第48章 神驹穿云()
李隐立在竹舍院外的草丛中,见骏马脖颈下皆有牌子挂着,各个莹莹发光,拿手去摸,原来是翠玉雕成,每个牌子上都刻着两个字,想来当是那些马匹的名字了。“追月”、“逐日”、“穿云”,李隐依次看着,看到“穿云”二字时心中一喜道,“这匹叫做‘穿云’的,和云妹一样,名字里都有个‘云’字,不如就是它了,骑了回去,妹子见了,心里也定然开心。”
于是解开拴在树桩上的缰绳,将马牵出了草坪,发现竹舍四下已然是昏昏沉沉,李隐回头一看,见竹舍中琴声不在,却亮起了一盏灯,灯火摇摇之间依稀有个人影,李隐远远拜了,心中道了一句“老前辈珍重”,便翻身上马,踢了一下马腹,寻着来时的路奔了回去。
其时天色已晚,李隐心中念及云娘,便不住的催赶马匹,“穿云”马轻蹄快,一旦发力之后就开始越奔越急,身旁树林密密匝匝,本来还想着要多费精力寻找出路,现下倒是无需担心了。原来这“穿云”自己能够识人心意,但有李隐心中念及的地方,“穿云”便能立刻抉择,毫不迷失。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见着密林越发稀疏,树丛渐渐矮了,李隐策马从林中奔出来,直来到遇见白狼受伤的溪水河畔,那“穿云”纵身一跃便从河面略过,丝毫不曾粘带溪边泥水,沿着溪水走向向着下游跑去,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唱歌。
“云哟,你等风来。阿妹等哥来。风儿,它已来喽,阿哥还不见回。”
那歌声清越婉转,李隐远远听出来是云娘声音,大声的喊了一句,“妹子!我回来了!”谷中传来回响,那唱歌人也喊了道,“隐哥!我在这儿呢。”“隐哥。我在这儿呢。”李隐口中答应,马蹄不停,朝着声音来处奔去,前方又走不远,便能望见一处火堆,李隐猛地拉住缰绳,“穿云”一声嘶鸣立时站定。
李隐翻身下马,急急跑了过去,兀地见到火光之中云娘亭亭玉立,面上虽然显得憔悴,眼光中却满是惊讶和欢喜,甫一见了,仿佛这一日离别竟似多年不曾相见,心中感喟,迎上去抱住云娘双肩,柔声说道,“妹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隐哥。”云娘见李隐温言蜜语双颊一红,反倒不好意思去看对方的脸,低头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溪水边寻你不见,在这谷中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圈,到处都寻遍了,也不见你人影儿。后来怕你回来这里找不见我,只好起了堆火等着了。”
“妹子。是我不好。耽搁的太久了。我去溪边打水时,遇见了一条受伤的白狼,一路给它送回了主人住处。就在溪水对岸的那片林子中。没想到那林中的竹舍里,居然住了一个世外高人的老前辈。”李隐将那林子描述一遍,大致说了自己的去处。
“白狼的主人啊?”云娘疑惑道,“隐哥,这谷中我已经寻了个遍,也没见到一处人家,那溪水对岸的林子也进去转了转,可那林子浅得很,四处什么也没见到。”
“兴许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也是一路瞎撞过去的。”李隐似乎闻到一股肉香味儿,嗅了嗅鼻子说道,“对了妹子。你饿不饿?我饿的发慌了,咱们吃些东西吧。”
“嘻。隐哥,你鼻子倒是灵光啦。”云娘笑着说道,拉着李隐的手转身走到篝火处坐下,从腰间摸了腰刀出来,将炙烤的香气四溢的羊腿肉割了一大块,用刀扎着,递给了李隐,“隐哥,我吃过啦,你快吃吧,这里还有水。”
李隐接过扎着羊腿肉的腰刀,将肉抓在手里,大快朵颐起来,“妹子,你这手艺真好,快要及得上史大娘了。”云娘听了嘻嘻一笑,将水囊递给李隐问道,“隐哥。你说你见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唔嗯。”李隐就着清润的溪水咽了一口肉说道,“就是那受伤白狼的主人,在林中竹舍里面住着,像是个老神仙的样子。人很好的,请我喝了茶又下了棋,说了许多话,可很多话我听了虽然明白,想想却又是糊涂的。”
“喝茶下棋?”云娘看了一眼李隐身后的“穿云”,方才忙着与李隐说话,没注意到那马匹乃是神驹,现在仔细看时,却看出有些十分不同。“隐哥。这匹马是老神仙送你的?看这马的样子,真是难得的宝马!咱们部族里,只怕也寻不见的。”云娘站起来身来,来到“穿云”身边,见它脖子上的玉牌挂着“穿云”二字,笑道,“还真不差,要不是宝马怎么会有自己的名字?”云娘仔细打量着“穿云”说道。
“嗯。本来那竹舍外有很多马的,各个都有名字,我见它也有个‘云’字,想着你会喜欢,便骑了回来。”李隐仍在吃肉。
“嘻。”云娘听了欢喜,双手环形抱着“穿云”,来回抚摸着马颈,“穿云”微微低鸣,也将头靠近了云娘。“隐哥。那老神仙前辈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他要渡你去修仙么?那我可是不允的。”
“哈。那倒没有。”李隐把羊腿肉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上的油,将离了云娘之后的遭际一字不差的说给对方听了,然后从怀中掏处三卷书来说道,“你看,这是老前辈送的三卷书,也不知道我看得懂看不懂,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纵是看不懂,也要每日好好修习的。”
“嗯。”云娘摸了摸“穿云”,走回到篝火旁坐下,接过三卷书随手翻着,见上面都是些古奥文字图画,觉得头上晕晕的,便合上不在看,把书递还给李隐摇头笑道,“晕晕的。一个字也看不懂啊。”
李隐与云娘相视而笑,李隐见火光中云娘玉琢粉雕一般的面孔,心中想道,“原来妹子竟然这般好看。”云娘不知道李隐心中所想,被他直勾勾看的羞了,捡了根树枝去拨弄篝火,火星子跳跃着噼里啪啦的作响,更衬的山谷中万籁都寂,阒然无声。
第49章 鹰隼复归()
“妹子,没落下什么东西吧?”一大清早,李隐将一应腰刀、水囊等事物都挂在肩上,和缓地抚着“穿云”的马鬃问道。
“没有什么了。隐哥,咱们这就回去吧。”云娘走到马前,伸手去拉李隐,李隐拽住云娘的手,用力将她托上马背,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两人一前一后坐了。李隐轻轻挥了挥马鞭,胯下的“穿云”似有所感,一声嘶鸣扬蹄而去。
山谷中地势高低不平,人走起来本来甚是费难,可穿云起步便奔驰如飞,两人眼见两边山景次第飞过,不多时便已出了入山时的狭窄山口,出了山口又向前奔驰一阵,沿着玄水河畔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能看见远处稀稀落落的洁白帐篷了。
“咦。隐哥,你觉不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云娘仰头望着天空,忽然问道。
“妹子。你觉得哪里不对了?”李隐一手催促着穿云,一边问云娘说道,“昨天的风暴那么大,大娘就自己一人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卷失了许多牛羊,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兴许还能帮上些忙。”
“不对。不对。”云娘看着天空努力地摇着头,似乎竭力回忆着什么,“一定是哪里不对,就是有些想不起来了。隐哥,你先叫马停下来,让我想想是怎么回事。”李隐见云娘心有所思,拉紧了缰绳,穿云知会人意随即放停了脚步。
“妹子。你在想着什么?”李隐见云娘对着天空出神,抬头一看,忽然见漫天鹰隼盘桓周旋,也不由得问道,“怎么这天上,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鹰?是部落里的人要去打猎么?”自从白狼山崖跌落之后,李隐记忆损失大半,部落中事情本来一点也不记得,不过倒也见识过几次部落里的人牧羊打猎,每每都是以雄鹰作为前驱,以为向导,只是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的鹰罢了。
“隐哥。你刚才说什么?”云娘瞪大了眼睛,转头问向李隐。
“我说这天上的鹰很多啊。”李隐不明所以的说道。
“不是这一句,是后边那句。”云娘紧紧盯着李隐说道,生怕走失了什么。
“我是说这么多的鹰放出来,是部落里的人要去打猎了么?”李隐尽量重复着之前的一字一句。
“对了。打猎!就是打猎!”云娘几乎大声喊道,“他们来打猎了!”
“妹子,你说的是谁来打猎了?”李隐见云娘脸上惊惧,也慌忙问道。
“隐哥。快,咱们快回去!部落里可要出大事儿了!咱们边走边说。”云娘催促道。
李隐听了奋力扬鞭,猛地催着穿云奔驰,一路上才将云娘惊惧的原委听了个大概。
原来云娘五岁上的时候,部落里来了一群抄掠抢劫的外族人,要求整个部族把最好的东西全都交出来。当时部落里的年轻人不愿意屈服,表面上虚与委蛇,暗地里则想着反抗,谁料那群外族人甚是精明,不但识破了族人反抗的想法,还将领头的年轻男人都杀了。剩下的人见己方力量太小,不得已只好将部族中最好的牛羊全部交了出来。那群外族人本意在劫掠而不在杀人,得了东西便也欣然返还。这事本来发生是在十年之前,云娘那时候年纪尚小,本来也记不清什么事情,只是那些外族人劫掠得凶狠,给有幼小的云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云娘清晰地记得,那群外族人来到部落之前,便是有一大群鹰隼在天上盘旋,这些鹰隼可以说是外族人打猎之前的前导,只不过他们的狩猎不同于寻常的草原民族,不是以自己猎取野兽为目的,而主要是狩猎其他部族的牛羊,所以这群外族人的狩猎,更准确的说,更像是对人的狩猎。
“妹子。这群人十年间都不曾来过,怎么会今日突然来了,也许是你想得多了罢。”李隐望着天上鹰隼阴沉沉的一片,越飞越低,像是随时准备啄食草原上的人一样,心中虽然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尽量安慰云娘。
“不会记错的。隐哥,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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