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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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大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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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下棋时,老朽只顾着棋局和那少年的样貌,知道他是个杂胡部落的孩子,心想天工造人无处不精巧,原来胡人中,也能够生就如此钟灵毓秀之人,一心欢喜也未曾注意到这少年的手。等他起身要走时,老朽才隐约看见,他的手心竟有一块血色。”老叟随手应了李隐棋盘上一招,接着说道,心思全在十年前的回忆上。

    “人的手心有血色,那是极平常的事情,老前辈何以惊讶。”

    “公子不知,这少年手中血色不比常人,其实是种生来带就的血斑。殷红一块握在掌中,是主杀戮之相,此相吉凶祸福难定,将来如何,全在持者自择。况且,老朽在突厥部落住了数月,其间也曾听得许多各族各帐传说,胡人多言,掌中握血之人,是持神兵降临的天界战神。此说与相术大有相同之处,只是这胡人传说全是仰慕,相术之辞不蕴褒贬,虽然辞色不同,意思却大致不差。”老叟解释道,“这少年有此异禀,恰好便在与老朽对弈之时乱了这‘天下大势’的棋局,天意如是,远非老朽能够参悟,只盼他日后能够得遇良人高才,走上正途才是。”

    “可是。老前辈自己便是得道高人,何以不留住他稍加教戒一番?”

    “一时提点也无甚用处,这孩子虽只十岁,心性根底已是不可动摇,纵然老朽说与他时,听与不听,也全在他一念。更何况老朽身在世外,十年一访冬雪不归之人,已颇违修行之道,若从大关节处干涉天道,修行之功全尽是小,自己成了扰乱天道之人,则是莫大罪孽了。”

    “原来如此。那,后来怎样了?”李隐追问道。

    “此事并无后来,老朽见那少年人扬长而去,也只好收拾了物事,离了漠北。如今十年过去,那少年该当是二十岁了。老朽常常想,若这少年真是主杀戮之人,这十年过去,他于塞上也早该有些名望,只是他样貌言语或许早就不同,老朽又不曾问及他姓氏名字,别说老朽不能再去寻他第二次,就是要找他的时候,那也是难如登天了。”

    “这少年手上有血块,倒也容易认出来,只是天地之大,不知道他往何处去。白狼山地近漠北,来往商客不少,晚辈回去后,逢人打听便是,若得了消息,就回来转告于老前辈。”李隐边想边说道。

    “呵。公子是多情人,于世间人事便多牵挂。老朽与公子相识半日,交情不过几杯茶水一盘残棋,公子听老朽说些往事,便愿意倾心奔走,情重如此,竟也勾起老朽尘俗间的挂念。”老叟微微一叹,旋即笑道,“只是老朽与十年冬雪不归之人,均只能见上一面,此间与公子别后,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李隐听了不觉愕然,眼见这老叟仙风道骨,说的不像假话,只是想不通何以这竹舍就在山中,二人却不能再见,就是老者远游别处,也有个下落消息,所谓“再无相见之日”,那自然是别有深意了,一时之间心上微微失落,怔忡不定。

    老叟见李隐不说话,将壶中最后一杯茶倒进李隐的杯中,看了看棋盘说道,“棋已终盘,公子饮了最后这杯茶,便与老朽一同参详棋中文字吧。”李隐听了,仰头喝干了杯中茶水,再看绿玉棋盘时,见上面黑白棋子晶莹相见,劫阵遍布,本该杀气腾腾的局面中却透着一股安详宁谧,慢慢地棋盘上似乎星光点点,越闪越多,越多越亮,最后如同江河汇流入海,贯通出撇捺横竖的字迹来,竟然是个“和”字。

    老叟望着棋盘仔细端详了一阵,直等星光渐渐暗了下去,那棋盘上的“和”字不再变化,一片欣然说道,“是个‘和’字。看来公子便是那‘和’天下大势之人。”

    “是个‘和’字。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法?”

    “儒家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道祖云:锉兑解纷,和光同尘。后事虽然凡人不能尽知,但公子这个‘和’字,确是难得的上上之选。此局名为天下大势,前二十年中的三个人分别得了‘弃’、‘救’、‘乱’三字,或者将来有权谋诡谲乱天下之人、有铁肩担当救天下之人,也有翩然远去弃天下之人,然比起公子得的‘和’字,又皆有不如,弃天下者人与己皆不眷顾,乱天下者只为自身,救天下者虽然救得被乱之人,却未必能救乱天下之人。唯独公子这个‘和’字,似可以救天下人。”老叟说着,眼中满是欢悦与期待。

    “老前辈解得好,只是晚辈鲁钝,当不起这般赞誉和重任的,只望乱天下人不去乱这天下大势,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便是最好不过的了。”李隐摇头叹道。

    老叟见李隐有谦退之志,心中微动,随即说道,“公子方才说愿为老朽寻找‘乱’世之人,此事倒是不需劳烦,老朽另有一事相求,此事诚为艰难万险,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老前辈但说无妨,晚辈力所能及,便无不允之理。”李隐诚恳说道。

    “好。好。”老叟赞赏的看着李隐说道,“老朽所求公子的事情是,此后五十年,老朽望公子能如这棋上所言一般,做个天下大势的和解调和之人。无论这天下是升平还是离乱,无论那乱天下之人乱还是不乱,望公子能凭自己聪明才智,从中绸缪斡旋,救这天下之人,甚至去救那乱天下之人。如若公子能在为未乱之际寻到那‘乱’天下之人,说服他不去扰攘天下,更是功在千秋,只是此事甚难,便不敢求公子一定办到了。”

    李隐听老者说的沉重,心中知道老叟所说皆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虽然和自己谈了许久与十年冬雪不归之人对弈的事情,可过去的种种棋局结果,似乎没有一处不是隐隐指向将来的,心中诸事杂陈,一时间竟然难以应对。

第46章 追寻自我() 
“晚辈自然愿听老前辈吩咐,只是前辈所托太重,晚辈不过是藓芥之人,如何当得这般重任?再过十年后,老前辈自可另寻天下奇人托付此事,晚辈遽然领此重任,只怕他日做不到时,徒然辜负老前辈一番苦心。不瞒老前辈说,晚辈自月前从山崖上跌落,前事至今回忆不起,不但身边亲人都要一一重认,就连自己姓氏名字还需要人时刻从旁提点,自救尚且不及,要救天下,那更是无从说起了。”李隐沉吟半晌,终于说到。

    “此皆天意所定。”老者摇头叹道,“纵然老朽今日不开口,他年也必定有人如老朽今日这般托付公子,那时节,只怕公子却是无法推拒的了。或迟或早,本来也无甚分别,只是老朽一点私念作祟罢了。老朽这里有一问,不知公子,能否见教?”

    “老前辈何须客气,晚辈自然是知无不答。”李隐说道。

    “公子觉得,一个人,何以成为他自己?”老叟捋须问道。

    “这。”李隐知道老叟所问必有深意,迟疑了许久,渐渐想的明白了,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平常呼唤一人,往往先叫他的名字。如此看,一个人的名字便是他和旁人区分开的凭借,可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亦不在少数,在街上呼唤一人,也有两人同时回首的可能,就算这同名同姓之人永不相见,那二人终归是名姓相同,并不能加以区别,名号所指代的,是无法和真正的人对照起来的。所以名字,并不能真正算是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依仗。”李隐见老叟微微颔首,开口接着说下去。

    “平常认识一人,又往往看他的面目,与某人面目相熟,便常说识得他,与他面目不相熟,看着眼生,就会说不认得。人之眉目乃是父母生就,天生带来,那自然是各自不同,可以说是区别于旁人,成为自己的重要凭借了。可仔细一想,却又不然。晚辈自从崖上跌落,为了重拾记忆,每每在部落中与过往商客交谈,一来为了帮助恢复旧忆,二来也有增长见闻之意。营州地处边塞,又去新罗不远,听新罗回来的商客说,海东之国有神术,能改换人的相貌。但此术之奇,又和易容术不同,易容术的精华,是在于一个‘易’字,既可以易成此,又可以易成彼,人的本来面目终归不变,也正是因为如此,往往存有破绽,能被人识破,可以说是假变,而不是真变。但海东之术,但凡变幻人之面目,被变化之人便可以新面目行走于世,绝无被拆穿的可能,可是新面目既成,旧面目便无。商客曾说,新罗国平民之家亦多有用此术修改面目之人,多有人试用此术之后,竟然连亲生父母也认他不出。”李隐说着,感到此事是在有伤风化,默默叹了一声。

    “老朽游历四方,也曾到过几次海东之地,公子广目多闻,所言是不差的。”老叟点头应道,接着听李隐说下去。

    “晚辈只是道听途说,让老前辈见笑了。”李隐谦和笑道,见老叟听得认真,于是说道,“既然人能永远改换容颜,那这改换了容颜后的人,还是不是以前的自己呢?晚辈以为,纵然换了容颜,人却还是之前的人,这也就是为何改换容貌者的父母,并没有因此便不认自己孩子的原因了。这正如圣人的相貌描述载于史册,圣人的面貌今人却无从得见,但这不妨碍每个人的心中各有圣人之貌。其实,往古之大圣先贤,其画像传于今日者,大多汉后之遗物,晚辈曾比对历代画师绘制的圣人图像,见其所绘的圣人面目各有不同。纵是画卷出自同一画师之手,不同的时候,所绘图像亦有参差之处。据此理推而广之,便可知道无论凡夫俗子还是大贤大能,容貌也不是他们成为自己的凭借。”

    “好。好。”老叟抚掌称快道,“公子连说两个不是,高论迭出,一个更胜似一个。可老朽还是要问,人既然不能凭借名字与样貌,又凭借什么来成为自己,而不是旁人呢?”

    “晚辈以为。”李隐稍一停顿说道,“一个人何以成为自己,要看他做过什么事情。正如方才所说,圣人之所以能传教千载、垂范后世,不是因为他有着不同常人的名字和样貌,而在于他删定五经周游列国,致君尧舜论学天下,此是圣人所以为圣人之故。沉沙折戟不见古人,仍能遥念汉朝之遗烈,衣冠古丘但有荒草,足供追怀晋代之风神,首阳山中埋枯骨,樵夫尚能识伯夷叔齐之坟茔,高山流水音难觅,耕人又闲话伯牙子期之美遇。如此种种,皆是因他们给后人留下足够瞻仰凭吊、效法学习的榜样。所以人成为自己,最重要的,是看他做过什么事情。”

    “公子所言皆是高论。不过老朽倒是以为,公子还是只说出了一半儿。”老叟笑道,眼光中满是期待。

    “晚辈智浅识薄,原要听老前辈教诲的。”李隐躬身低首请教道。

    “呵。公子方才所说的都是过往之人,若是一个人尚且活在世上,那他又何以成为自己呢?”

    “那。想来也并无分别。”李隐思量着说道,“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情,做过什么事情,便是他成为自己的根本,就好像晚辈全都忘记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事,便忘了自己是谁一样。若是能想起来,便是找回了自己吧。”

    “若是公子永远也想不起来那些事情呢?那你还是自己么?”老叟追问道。

    “这。老前辈想的深,晚辈还不曾想过这些,若是实在想不起来,晚辈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李隐黯然说道。

    “公子不必忧虑。依老朽看,公子想要找回真我,纵然过去的事情全都记不起来,今后仍是能找到自己的。”

    “请老前辈赐教。”李隐说的极为诚恳。

    “其实这事说来极是简单,一个人既然记不清过往,那他成为自己的办法,就是做好将来啊。”老叟和缓地说出来,李隐听了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说着这么久的话,老叟的用意是想托付自己成为那“和”天下大势的人,而此事又和自己找回记忆有关,过往既然几寻不清楚,那寄托于将来就是最好的办法,将来那个未知的自我,或许也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也正因此,自己无论现在如何,都没有推却老者托付的理由了,因为他寄予希望的,也是将来的那个自己。

    “在他年。”李隐既然悟道,便顺口说了出来。

    “在他年。”老叟听李隐吐出真谛,也微笑重复了一句。

第47章 天书三卷() 
“晚辈愚鲁,承老前辈点拨,素日来心结全开,顿有拨云见日之感。既承老前辈重托,日后定然事事精勤,只盼不负所望,晚辈在此,要先谢过前辈了!”李隐放下怀中棋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折腰施了一礼。

    “公子快起。”老叟也站起身来,端着李隐的双臂欢喜说道,“老朽虽然入道,可终究年岁已高,人生是否还有下一个十年,只怕难说的很。如今在第三个十年上得以遇见公子这般天下奇杰,真可以说是不枉了这十年等候。日后能否再得相见,全凭天意而定,老朽也无十分把握,公子此去前路漫漫,老朽还有些事物相赠。”

    “老前辈,这却不敢收的,晚辈在前辈处搅扰既久,未曾有一物相送,反倒要拿前辈的。”李隐说着,却见老叟从怀中弄摸出三卷书来托在手上。

    “公子不需推拒,这些虽说是送于公子的,可也有相求之意。这第一卷书的名字叫做星云簿的,记载的是天文。虽不敢说周天星宿的位置与行运趋势尽在于此,但也是是老朽一生研习星象所得,有些难题已经解得,大部分却也不曾参破,此学问艰深晦涩,本非朝夕可成,老朽时日无多,只好留给公子这个后来人了。幸好公子心性聪慧,胜过老朽太多,若是勤加修习,或者十年之内能有小成,三十年能有大成,那时逢着天下大乱之际,便能有所施展了。”老朽把星云簿揭过放在最下面,第二卷书便现了出来,接着说道,“这一卷的名字叫做河山图的,记载的是地理。可以说是天下四方之山川形势,列国风土民情之撮要,乃是老朽一生所游历之地。只是天下万方何其广大,老朽凭着步子丈量,直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日后公子和天下之局,所到之处必然不少,此河山图或可为一助力。”

    “这第三卷唤作英雄谱的,记载的人事。他年公子需‘和’天下大局,单凭一己之力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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