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军统,那还算是友军喽。”南宫仕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
当前抗战,国共合作。八路军和军统,勉强能算是友军。但是因为国民党方面善搞摩擦,国共两方面关系时好时坏,有时还起冲突。
因此南宫仕对军统方面的人员,并不感冒。
“南宫,你在孤竹饭馆里的行动,有些冒失。”管波不客气地说道:“当时,情况虽然紧急,但是并不是必须出手。”
“可是我忍不住,”南宫仕说:“眼看着汉奸们出手抓人,不管是军统,还是老百姓,我怎么能眼看着不管?我当时不过你说得对,我当时确实是脑瓜子又热了。指导员,我接受你的批评。”
“不过,”管波话锋一转,“救人,也算不上错误。下次注意冷静,就行了。南宫,你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冷静。”
“嗯,你说得对。”
河里的凉风,吹到岸边,带着一片荷叶的清香。
管波话题一转,又谈到那个让南宫仕头疼的“内鬼”问题。
“南宫,这两天,咱们先暂停一切实质性行动,直到把内鬼给抓出来。”
“嗯。”南宫仕一阵气闷,用手拿起一块石子,狠狠地甩进河水里,石子在河面上漂起一溜圈纹,飞向远方,沉入水里。
他的心里,也象河水一样,泛起阵阵波纹。
管波吧嗒着小铜烟锅,轻声慢气地讲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南宫,这条蛇,得马上把它引出来,要不,对咱们危害太大了。”
“嗯。”
过了一天。
管波在荷花池,召开了游击队和民运工作队联合工作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南宫仕、管波、姜水生、焦顺等游击队主要干部,还有民运工作队的几个骨干。
大家划了两条小船,驶入荷花丛里。
水里处处都是残荷的枝叶,清风徐徐,荷香阵阵,大家都觉得心旷神怡。
郎秀笑道:“这个会开得好,会场风景优美,苏轼有诗云: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诗意里风骨绝佳,咱们抗战军人,风骨更胜古人。”
“说到风骨,”管波接过郎秀的话头,“咱们八路军战士,就是要有迎难而上,勇往直前的风骨,日本鬼子再凶恶,再狡诈,也挡不住咱们的决心。”
“对,”郎秀攥了攥拳头,宣誓似地说:“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
小船停在一片荷花丛中。
管波宣布开会,他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最近这些天,咱们辛苦奔波,开展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筹建秘密民兵,开拓游击区工作,在蓝玉河边,开辟了十几个村的工作,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日本鬼子不会甘心,他们一定会围剿、破坏,但是,就象郎秀同志说的,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咱们决不能停止工作步伐。”
姜水生慢慢用桨划着小船,把小船稳在荷花丛中。
他是个使船的行家,船桨拿在手里,就象自己的双手一样灵巧如意。
有个民运工作队员有些忧虑,担心地说:“管指导员,咱们开展工作以来,遇到了好几次危险,敌人好象是摸着了咱们的规律”
“没关系,”南宫仕拍拍腰里的驳壳枪,“我觉得,是咱们的工作有漏洞,你想想,老是按部就班,平铺直推,敌人又不傻,还会没察觉?下回再开展工作,我准备把焦神枪那一小队人马,都拉上,加强力量,做好安全警戒,如果敌人再敢捣乱,就打他个稀里哗拉,好好跟他们干一场。让他们尝尝神枪队的厉害。”
“好,”郎秀鼓掌赞成,“我同意南宫队长的话。敌人,只有把它打痛了,打垮了,才能逼着他后退。工作成绩,是打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
焦顺抽着旱烟,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吱声。
他对于战斗任务,从来都是默默接受,不多讲话。
管波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我们下次的工作地点,选在头道沟。这是个小村,但是有一定群众基础,为了安全,咱们改改工作习惯,拂晓进村,直接开展工作,避免夜长梦多,走漏消息。”
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起工作细节来。
会议散了以后。
焦顺安排战士警戒,民运工作队进入荷花寨里休息。
南宫仕、姜水生悄悄带着几个战士,在河岸边的一块高地上,埋伏下来。
天色黑暗下来,星星蹦出天际,夜幕笼罩了原野。
姜水生对南宫仕说:“寨里寨外,全安排了警戒哨,就算是一只耗子,想进寨或是出寨,也逃不脱咱们的眼睛。”
“嗯。”
夜幕下,夏末的野外安静怡然,只有河水的单调的哗哗声,从远处传过来。
大家默默地趴在高地上的草丛里,盯着黑乎乎的原野。
过了好大一阵,并无异常现象,荷花寨村,沉浸在一片宁静的夜色里。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是焦顺。
他悄悄走到南宫仕和姜水生身旁,南宫仕着急地问:“有情况吗?”
“嗯。”
看着焦顺四平八稳的样儿,南宫仕急得直催他,“老焦,你就这么个房梁着火都不急的性子,快说呀。”
焦顺笑了笑,“按照指导员的部署,我们秘密保卫,并跟踪工作队员,对几个重点可疑对象,都派双重监控,结果发现,只有郎秀一个人,离开了宿营地。”
“果然是他。”
南宫仕一拳砸在草坡上,把柔软的草地,都砸出了一个坑。
这些日子以来,南宫仕和管波反复研究,觉得“鬼”既然出在内部,那么必然是了解工作底细的人,两个筛来选去,觉得郎秀的疑点最大。
这个人参加工作晚,但工作起来异常积极,获得了大家的好评。
管波一针见血,“南宫,你想想,自从郎秀参加工作以后,咱们每一步几乎都陷入被动,还差点被鬼子捉住。他这么积极,肯干,给咱们带来的,却是什么呢?”
因此,管波和南宫仕精心设计了这场“荷花池会议”,目的便是证实猜测。
捉出内鬼。
现在,鬼,终于露头了。
南宫仕问:“老焦,郎秀去哪里了?”
“他对管指导员说,想去看看姑妈和表妹,去了何家。”
何家!
果然是何家。
南宫仕咬了咬牙。
何顺发是荷花寨的首富,这种富户,一般对八路军持敌视态度。
南宫仕和管波把会议地点定在荷花寨旁边的荷花池,本来也有此用意。
“好,”南宫仕咬牙切齿地说:“毒蛇,终于出洞了。”
他对何家,充满了厌恶。这倒并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在何家遭到过毒打关押。南宫仕并不是个记私仇的人。但是对于“内鬼”的痛恨,让他产生了何家是“蛇窟”的感觉。
他又想到了二小姐何碧瑶。
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也是一条毒蛇么?
南宫仕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
第56章 满腹诗书的公子()
千户镇。
宋正豪那座宽敞阔绰的豪宅里。
宅中间那座宽大的客厅,青砖铺地,红木桌椅,玉石屏风,墙上的名人字画,都透出这是一个门庭显赫的大富之家。
宋正豪和他的兄弟,伪军中队长宋富贵,正坐在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进行“密谈”。
屋里一片静寂,宋富贵手指间夹着根香烟,烟雾缓慢地上升缭绕,一直飘到屋顶的雕花红漆梁柱上。
宋正豪胖嘟嘟的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颤动着嘴唇上的八字胡,开口说道:“刚才,皇军安插进共军心脏里的秘密情报员,又送来通知了。”
“嗯,”宋富贵抬了抬眼皮。
“这回,他们要出动一个小队的人马,去头道沟。”
“一个小队,唔还不够塞牙缝的。”
宋正豪皱了皱眉头,“你别老吹牛行不行?如果能全歼共军一个小队,这战功还小么?在日本人面前,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你别忘了,南宫仕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上回,捞到网里,又让他溜了。”
宋富贵翻了翻眼皮,“唔头道沟?这个小地方,到处是山,地形复杂。正好利于咱们埋伏兵马。奶奶的,这回,一定不再让南宫仕逃掉了。”
“对,”宋正豪的眼睛里放出一股凶光,“活捉南宫仕,让日本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然后”他发狠的攥了攥拳头,“然后咱们再招兵买马,进军县城,把这一片地区的大权,给抓到手里”
“哈哈哈,”宋富贵听他说得得意,也高兴地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就象黑夜里的枭叫,充满了阴毒恐怖,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地响了一声。
宋富贵收住笑声,缓缓听了两口香烟。又问道:“情报员有没有侦察出,那些秘密的暗杀事件,到底是谁干的?”
“没有,”宋正豪摇了摇头,“他说,似乎不是游击队所为。我已经命令他加紧探听。这些神秘杀手,即使不是八路,也是其他抗日分子。必须把他们找出来,除掉。”
“嗯,”宋富贵嘴里喷着香烟,他想到那几个被杀的手下,死的血腥而恐怖,有的被抹了脖子,有的被刀穿胸口,而身上,又奇怪地留下一朵血痂凝成的梅花。
可怕啊。
恐怖的血梅花,下一次会落到谁的头上?
此时,一辆彩棚马车,正走在通往千户镇的大路上。
车上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是何碧瑶。
她坐了彩棚马车,跟着父亲何顺发一起,去往千户镇。
何顺发对女儿说,去镇上“会朋友”,让她跟着去玩。
何碧瑶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对于出去“游玩”,自然是兴高采烈。
千户镇虽然不大,但她想到那回在擂台赛上看见南宫仕比武,便从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回忆。
他的身姿,多威武啊,就象一匹勇武神气的骏马,若不是因为伤还没好,肯定能打得过那头大黑熊。
马车到了千户镇,径直进入宋正豪的大院里。
宋正豪很热情地迎接何顺发父女,两个人都是富户,以前多有来往,虽然这几年宋正豪投靠了日本人,关系惭疏,但老交情还在。
何顺发随着宋正豪进了大客厅。
何碧瑶跟着一个使唤丫头,走进另一间书房。
“二小姐,这是我家公子。”
书房里,有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头戴一顶黑沿帽,瘦削精神,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朝何碧瑶笑道:“我叫宋翰,在天津上学。”
“你好,”何碧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青年男子,心里有些紧张。
这间书房很雅致,靠墙的一排书架,摆满了古装、线装的各类书籍,书桌圆凳,全是红木打造,宋翰给何碧瑶沏了一杯绿茶。
“听说二小姐平时雅擅文学,请多指教。”
“哪里呀,”何碧瑶笑道:“你这屋里书真多,呀这么多外国抒情文学,真好。”
两个人聊起文学,宋翰口才甚好,说起雪莱、莎士比亚、哥德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他对何碧瑶说:“眼下咱们年轻人,就是要读书救国,多读书,多崇古,民族振兴,就寄托在咱们这一辈知识的积累上”
“可是,当前时局,这么乱,你怎么看?”
何碧瑶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宋翰。
“时局,不是咱们关心的事,”宋翰摇头晃脑的说:“丘八们打仗,那是他们的事,世道再乱,我自岿然不动,由乱而治,也是历史的必然嘛。”
何碧瑶没有作声,把目光转向靠墙的那排书架。
宋翰的话,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虽然这个小姑娘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但眼下日本入侵,国家危亡,总不能说“与自己无关”吧?
若是南宫仕,他会怎么回答?
想到南宫仕,何碧瑶心里涌起一阵自豪,她觉得,南宫仕才是个真正的英雄,他在战场上,正在为国家拼杀,浴血奋战。
南宫仕认不了几个字,但是,他与满腹学识的宋翰比起来,是谁在救国?
宋翰又滔滔不绝地大谈起“诸子百家”,说:“自古以来,文治武功,总是要把‘文’放在‘武’前,胸有经纶,才能治大国若烹小鲜”
何碧瑶反驳道:“那么国家有难,民族涂炭”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口。
不行啊。
何碧瑶心里忽悠一下,宋家是什么人?他们投靠日本人,是汉奸,怎么能说涉及抗日的言论呢?自己太幼稚了。
停住口,沉默下来。
两个人的交流,有点冷场。
何碧瑶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她掉转话题,附和着宋翰,聊了一阵唐诗宋词之类,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告辞出来。
从宋家辞别,坐上马车回荷花寨的时候,父亲何顺发问道:“碧瑶,你觉得宋家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啊,长相啊,学识谈吐啊。”
何碧瑶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反感,她感到父亲的话里有话,而其中暗含的滋味,又让自己既难堪又别扭。
“长相很好,学识很好,谈吐一般,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宋家可是世家,不光有财,而且几辈都是人才,据说正豪的大公子宋翰,才高八斗,少有大志”
“得了得了,”何碧瑶打断父亲的话,“你没看见,他们全家都是汉奸”
“嘘——”何顺发赶紧打断女儿的话,喝斥道:“别乱说。”
“本来就是。”何碧瑶嘟囔道。
“大人的事,用不着你们小孩子操心,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少跟着外面的人瞎掺掺,不论他们哪一帮哪一派,都跟咱们没关系”
何顺发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无限烦恼。他是个遵循“各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日本人也好,美国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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