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癞子被一脚踹出门外,一跤跌倒,左手正按在炉盖上。
此时天气正是三九严寒,炉内火焰熊熊,烧得正旺,生铁制的炉盖,几乎给烧红了,解癞子手掌往上一按,立刻“嗤溜”一声响,烫掉了一层皮肉。
“哎哟——”解癞子疼得大叫起来。
一股皮肉焦糊味儿,立刻弥散开来。
这一下,解癞子吱哇乱叫,惨叫声声。
但是,他还不敢停留,因为,身后的卢大牙,已经拎着枪,追了出来。
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解癞子顾不得手掌剧痛,跟头把式逃出门外,急急逃窜。
好在身后的卢大牙并没真开枪,只是嘴里骂了几句,也没狠命追赶,便回屋和寡妇“风流快活”去了。
逃出寡妇家里的解癞子,疼得呲牙咧嘴,手上火烧火燎,用路边墙角的积雪,降温擦洗,搞了好一阵,疼痛稍缓,这才吸溜着牙,甩着受伤的左手,一边小声骂着卢大牙,一边往前走。
“奶奶的,缺了耳朵的瘟货”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
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出现在面前。
这女人年纪很轻,夜色下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身材苗条,容颜秀丽,和解癞子走个头碰头。
解癞子一看是女兵,立刻往路旁躲闪,同时点头哈腰,“嘿嘿,长官好。”
“嗯,”女兵答应一声,正要迈步离去,忽然看见解癞子受了伤的手掌,停下来,疑惑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嗯嗯哎哟,没事,烫了一下,哎哟,疼死我了。”
解癞子疼得呲牙咧嘴。
那女兵凑过来,察看了一下,解癞子这只手掌,血红的燎泡一层层鼓起,看着很是吓人,那女兵吃惊地“哎呀”一声,“真厉害,我有伤药,给你搽点吧。”
一边说着,女兵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递到解癞子手里,“给,直接撒在伤口上,不不,你先把伤处洗净了,然后再撒这么大泡,真吓人,你快回家去搽药吧。”
“谢谢,谢谢长官”
解癞子连连鞠躬,点头哈腰地离去了。
这个女兵,是何碧瑶。
陈翠姑去参加“祝捷大会”了,何碧瑶本来被安排在老百姓家里休息,但是她想,自己记录下来的敌人的会议内容,里边都是北特警怎么对付八路军的计划,对于县大队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情报,怎么才能快点送出去呢?
她在姜塘镇上,有个远房亲戚。
何碧瑶悄悄走出来,想把情报让亲戚捎给县大队。
但是,走到半路,她又转了回来,不行啊,这个远房亲戚,到底是否靠得住呢?
这么绝密的情报,绝不可以随便示人啊。
郎秀还是自己的亲戚呢?还不是暗藏的敌人?
我怎么这么幼稚而糊涂!
就在她回转身,走回宿处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解癞子。何碧瑶不认识解癞子,以为他是个老百姓,被烫伤了,因此,善心发作,给了解癞子伤药。
一边往回走,何碧瑶心头一阵发愁。
情报,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送出去?
第二天,陈翠姑来找何碧瑶。
“碧瑶,你老家是荷花寨的吗?”
“是啊。”
“嗯,今天,咱们去一趟你的老家,我也拜会一下你们家的叔叔婶婶。”
何碧瑶吓了一跳,这个美女蛇,想要干什么?拜会我的父母?她打的是什么算盘?是不是心里要流什么毒水了?
“陈姐,这”
“嘻嘻,大佛教正好要去荷花寨,发展教民,我呢,就跟着你回家一趟,听说,你父亲跟宋正豪县长,还有同袍之谊,多年的好朋友,我也正好去拜望一下呀。”
“好,谢谢陈姐。”
何碧瑶心里一阵别扭。
可是她不好拒绝陈翠姑,再说,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捏着鼻子答应。
“碧瑶,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咱们一起去。”
一会功夫,陈翠姑领进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来,中分头,长得贼眉鼠眼,油头粉面,左手上包着厚厚的白布。
“啊?”
何碧瑶一看就愣了,这不是昨天晚上碰到的那个烫伤了手的老百姓吗?
“碧瑶,他叫解峰,是大佛教的盘主,今天,就是他带着大佛教的人马,去荷花寨,这个解峰是咱们的朋友,他对付八路军,很有一套。”
何碧瑶这个后悔啊。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还给你什么伤药?让你疼死算了。
解峰朝着两人鞠了一躬,“二位小姐长官,请多多栽培,解某忠贞不渝,效忠皇军。”
忽然何碧瑶好奇起来,她想起昨天晚上碰上解峰的情形,心道:昨天大街上冷冷清清,冰天雪地,他的手,是怎么烫伤的?
“解先生,你的伤好点吗?是怎么烫伤的?”
“嗯”解峰登时尴尬起来,扭扭捏捏地支唔起来,“这个没事,就是不小心被炉子烫了好多了,好多了”
看着他这副窘态,陈翠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花枝乱颤地指着解峰笑道:“哈哈哈,解癞子,你不会是昨天去偷鸡摸狗,踢寡妇门,让人家逮着了,把手剁伤了吧,哈哈哈”
第316章 也是这样的冬天()
陈翠姑对何碧瑶说:“这回,咱们去荷花寨,有战略目的,从千户镇到姜塘,再到荷花寨,这一片交通便利,构成一个三角阵势,咱们要利用北特警的威力,把这一片的乡间武装建立起来,构成一个防御网。”
“嗯。陈姐,你真高明。”
陈翠姑忽然骂道:“以前,宋富贵这帮废物,见了八路就知道逃命,交通线也让他们丢了,自卫团也搞散了,大片的乡村,都成了南宫仕的天下,这回,哼哼,咱们要夺回来。把南宫仕给困死。”
她的眼里,放出一股凶光。
何碧瑶心里掠过一阵担忧。
她不光为南宫仕和县大队担忧,也为自己家里担忧。
把这帮恶狼带到家里,会不会带来危害?
跟随陈翠姑的,除了手掌受伤的解癞子,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佛兵”,以及一班北特警。
一行人顶着刺骨的寒风,来到荷花寨。
何家是村里的首富,黑漆大门,铜钉都有核桃大,门前的石兽石阶,红油门柱,都古朴而美观。
翠姑感叹道:“碧瑶,你们家真好,一看就是名门世家碧瑶,我们老家,北海道,也挺美丽的,现在也跟这里一样,冰天雪地,树林边上的小木屋,就象仙境一样”
这个女人谈起家乡来,也是一副感怀模样。
何碧瑶笑道:“陈姐,等有机会,我跟你去日本。”
说完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哈哈哈,”陈翠姑笑起来。
笑完了,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惆怅,“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日本去”
何碧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跑上台阶去,打开自家的大门。
荷花寨的首富何顺发,见到小女儿回家来,十分高兴。
但是,全家人看到陈翠姑等一帮人,却是有些吃惊。
陈翠姑却是十分的“知书答礼”,见了何顺发夫妇,鞠躬施礼,一口一个“叔叔,婶婶,”
就象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何顺发是个土财主,见有远客,忙着安排家丁,热情迎客,把领头的陈翠姑与解峰引到客厅,那些佛兵及士兵,都安排到后院酒肉款待。
但是,客人落座,寒喧过后,何顺发用眼睛瞅着解峰,逐渐起了疑惑的表情。
他站起身来,走到解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
解峰有些不解,眨眨眼睛,“何老先生”
“你”何顺发睁大了眼睛,“解先生,你认识我吗?”
“这”解峰挠了挠头。
他在老家龙凤沟,也算是附近三里五村的“名人”,也许何老先生认识自己?
何顺发盯着解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解先生,有件事,你不应该忘了十五年前,你来过我们家。”
“啊?”
解峰的脸色,有些变白了。
客厅里的其他人,也都是莫明其妙,陈翠姑笑道:“何叔叔,您的记性真是不错,十五年前的事,也还记得,这位解先生嘛,嘻嘻”
“不不,”何顺发的神情,竟然有些激动,花白胡子直抖动,“解先生,您不应该忘了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碧瑶,碧瑶,你去把秋霜给找来。”
何碧瑶不解地望着父亲,“啊?秋霜?”
秋霜是何府里的丫头,从小便在何家长大,与何碧瑶形同姐妹一样。
“对,快去把秋霜找来,这位解先生他就是秋霜的父亲呀。”
“啊?”
满座皆惊。
就连解峰自己,也是瞪大了眼睛,身子直朝椅子下出溜,脸色煞白,并且,满面都是尴尬之色。
何碧瑶觉得奇怪。
她正要起身,按照父亲的命令,去找秋霜,可是看着解峰的表情,却是疑惑起来。
解峰是秋霜的父亲?
何顺发面色激动,继续说道:“解先生,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你抱着刚刚四岁的女儿,来到我的门前,你难道忘了吗?当时,唉,你们家穷,说是老母病重,实在养活不了孩子,想把她卖了,救治生病的母亲,求我把孩子买下”
这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那个年月,穷人养活不了孩子,卖儿卖女,比比皆是,也算不得稀奇。
原来,秋霜是当年何家从解峰的手上,买下来的。
可是,何碧瑶的心里,疑团却越来越大。
如果,秋霜是解峰的女儿,当年养活不起,卖给别人,也不算什么,可是
解峰这个当父亲的,怎么会把卖女儿的地点忘掉?
如今,他就要见到自己的女儿,却是一点也显不出激动和高兴。
反而,是一脸的尴尬和窘迫。
这
何顺发却着急了,催促女儿,“快去呀,碧瑶,快去找秋霜,让他们父女相见,你这孩子,怎么磨磨蹭蹭”
“好。”
何碧瑶转身跑出去。
一会,满身激动的秋霜,跟着何碧瑶跑进客厅里。
她先向客厅里的客人鞠躬施礼,然后,站在解峰的面前,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她满脸的热切,满面的激动。
可是解峰却是满脸尴尬,看着兴奋的秋霜,把目光移开了。
何顺发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秋霜,叫爸爸呀,唉,说起来,也真让人伤感,当年,也是这样的冷天气,你才四岁你别怪你的爸爸,当年他穷,养活不起你,天命使然,那也是实在没办法呀”
何碧瑶突然说:“等一等,解先生,我问一句,您真是秋霜的父亲吗?”
“嗯这个”
解峰张口结舌,一阵语塞。
屋里的气氛,有些古里古怪,解峰一脸别扭,何家父女满面疑惑,而陈翠姑却是象瞧热闹一样冷眼旁观。
秋霜眼里的热切与兴奋,迅速消减下去。
她愣住了。
刚才何碧瑶告诉她,自己的父亲来了,让她去相认的时候,心里那股激动,简直要冲出胸膛。
自小的时候,何家告诉她,自己是被卖入何家的,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她并没有在意,在何家,同何碧瑶一起长大,也并没挨打受气,何家是个和善人家。
可是,对生身父母的渴望,却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
现在,自己父亲居然找上门来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把这个小姑娘冲得简直乐疯了。
可是
当她跟着何碧瑶跑到客厅里的时候,却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眼前这个解峰,一身的流气,贼眉鼠眼。
而且,他跟自己的目光,根本就不敢相对,显然是面有愧色,这难道是觉得当年对不起我吗?
不对,秋霜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何碧瑶问的话,也正是她想问的。
第317章 秋霜……秋雪……()
何碧瑶这一问,解峰脸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他张口结舌,眼睛瞅着地面,“这”
旁边的陈翠姑,用鼻子哼了一声,冲着解峰挑了挑眉毛,阴阳怪气地说:“老解,你还是说实话吧,这是怎么回事?”
解峰更加慌乱了,陈翠姑的话,他不敢不听。
“这个是这么回事,我不是秋霜的父亲。”
“啊?”
何顺发等人,都吃了一惊。
唯独陈翠姑,倒是不觉得奇怪,她又用鼻子哼了一声,“解峰,你有家室儿女吗?”
“嘿嘿没有,不过大家别误会,我不是人贩子啊,真不是是这样,秋霜是我哥的女儿,是我的侄女儿,嫡亲侄女真的,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霜也呆住了。
解峰继续说:“当年,哥哥他比我还穷,我们一家穷得要命,唉,实在没办法啊,所以,哥哥只好托我,把这个孩子给卖掉,秋霜,真是唉。”
“叔叔好。”
秋霜给解峰鞠了一躬。
“唉,好,好,”
“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解峰的脸色,更加尴尬了,“这个怎么说呢,不幸呀,年前的时候,你父母,便故去了,这个是急性肺痨,救治不及呀,真是我们一家,多灾多难呀”
秋霜脸上的眼泪,掉了下来。
何碧瑶上前,挽住秋霜的肩膀,她感觉到秋霜的身子在颤抖。
解峰说的话,是真的吗?
何碧瑶疑惑地望着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心里疑问重重。
这种人说话,有多少可信度呢?
解峰倒是稳定下来,煞有介事地摆着手,“唉唉,天年不利,祸不单行呀,嫂子早年过去了,哥哥又没了,我卖了家里的所有家当,埋藏了哥哥,唉,真是愧对祖宗呀”
“哼,”陈翠姑在旁边摇着二郎腿,似笑不笑地说道:“解先生,只怕这最后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
解峰又面色古怪,语塞起来。
秋霜伏在何碧瑶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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