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躲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中间的缝隙,一直盯着陈翠姑和郎秀,走进酒楼,走过大厅,从楼梯登上二楼。
一个特务按着姜水生的脖子,低声说道:“看清楚了吗?”
“嗯嗯。”
姜水生看得很清楚,和陈翠姑手拉着手,并肩走过的这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正是郎秀。
这条恶狼。
姜水生暗暗咬牙,恨不得冲去结果他的狗命。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什么来,他要继续按照管波的“反奸之计”演戏,去骗鬼子汉奸,让他们狗咬狗。
他装出一副害怕萎靡的模样,低下头来。
楼上。
陈翠姑笑吟吟地瞅着郎秀,问道:“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咳,还能有什么打算,”郎秀有些兴味索然,摇了摇头,“盼着安安全全地过个消停年,也就是了。”
“你不想抓住南宫仕了?”
提起南宫仕,郎秀的脸色有些难看,麻耷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难呐,说实在话,南宫仕这个人,真让人琢磨不透,他就象是铁打的秤砣,砸不烂拖不垮,烧不化锤不扁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抓他”
他又摇了摇头。
“哟,年轻有为,受过专业特工训练的郎队长,怎么这么颓唐起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郎秀看了陈翠姑一眼。
这个女人面含笑意,但是,那双漂亮的弯月形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却是有些阴冷。
郎秀心里一惊,不对,我怎么跟她露出“消极畏战”情绪了?这女人再怎么说,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就是自己的主子。
想到这里,郎秀赶紧话锋一转,“不,倒不是颓唐,我正在研究一个新的作战方案,我觉得南宫仕狡诈凶恶,用普通手段,很难对付,因此,我想”
“你想怎么样?”
“我想建议宫崎太君,扩充现有便衣队,建立一支快速反应突击部队,以便形成战斗力,对南宫仕实施长途奔袭”
陈翠姑不置可否,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郎秀赶紧站起来,撅着屁股,拿火柴给她把烟点着。
从陈翠姑描得鲜红的嘴唇里,喷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郎秀,你说最近咱们几次行动,几乎处处碰壁,每次围剿南宫仕,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现象?”
郎秀笑了笑,“什么奇怪现象?”
“我觉得,南宫仕就象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咱们每次行动,八路都能未卜先知,从容应对,牵着咱们的鼻子团团转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对对,是有些奇怪,”郎秀连连点头,“就说这回,我去逮捕德广和尚,事情做得挺机密,可是偏偏又被南宫仕知道了,我也受了伤还有,前几回扫荡,八路军也是对咱们的计划了如指掌,没错,你说得对,确实是奇怪。”
“原因是什么?”陈翠姑盯着郎秀的眼睛。
“原因嘛,我看是从咱们内部走漏的消息。”
“你详细说说。”
郎秀脸上涌出一丝愤懑之色,“陈小姐,还是说我这回出城逮捕德广,是奉你的命令去的,而你的情报,是慈慧和尚那个所谓的‘野狼二号’提供的,我就纳闷儿了,既然是秘密情报,南宫仕怎么会得知消息,前去对我伏击?”
“你说慈慧和尚有问题?”
郎秀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而已,慈慧把他的野狼二号,吹得神乎其神,可我从来没看见,他们到底做成了几件漂亮事”
陈翠姑仰起脸来,瞅着房顶低垂下来的枝形吊灯,默默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陈小姐,那个神秘的野狼二号,到底是谁?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陈翠姑轻描淡写地说。
“嘿嘿,”郎秀一笑,“您怎么会不知道?”
陈翠姑把目光从房顶上收回来,盯着郎秀的眼睛,“你很想知道野狼二号是谁?”
“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郎秀猛然发觉,自己似乎问得有点多了。
陈翠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掐灭烟头,用手理了理头发,扭着柔软的腰肢,走下二楼。
来到一楼,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特务,正站在墙角。
陈翠姑一言不发,扬了扬下巴,那特务转身领着陈翠姑,拐过屏风,绕过前台,来到另一间小小的雅间里。
这间小雅间里,有好几个人。
被绑住双臂的姜水生,低垂着脑袋,蹲在墙角。
两个特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见陈翠姑进来,特务们全都站起身来,其实一个头目说道:“报告陈小姐,刚才,我们押着张大顺,都看清楚了。”
陈翠姑阴沉着脸,坐到椅子上。瞅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姜水生。姜水生垂着头,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陈翠姑问:“怎么样?”
“确实就是郎队长。一点不错。”
陈翠姑的眼里,登时冒出一股凶光。
一股杀气,从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升腾起来。
旁边的特务,全都凛然肃立。
陈翠姑沉默了一刻,瞅了两眼蹲在地上的姜水生,伸出穿着高跟鞋的脚,踢了姜水生一下,“喂,你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姜水生又往后缩了一下,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陈翠姑,然后又把头低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和陈翠姑面对面。
这个女人,果然名不虚传,从特务们噤若寒蝉的模样,便可以想象得到,她漂亮的外表下面,掩盖着多么凶狠恶毒的野性、兽性。
这是条披着美女外衣的狼。
不能小瞧她,现在,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战斗。
一定要小心,把戏演好。
第261章 这出戏,演赢了()
陈翠姑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姜水生。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是棋盘山的,本来是打柴的,自从跟了胖六哥”姜水生低着头,小声嘀咕,声音越来越小,一副恐惧样子。
“怎么跟郎跟刚才这个人,认识的?”
“不认识。”
旁边的特务,从旁边踢了他一脚,“说老实话。”
姜水生挤出一脸愁苦色,“真不认识,我只看见过一回,胖六哥带着我去栗子沟踩盘子,见过一面,我是听胖六哥说的,他是八路的暗点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陈翠姑的眼睛,象是两把刀,狠狠盯着姜水生。
姜水生这些天,一再受刑,原本结实黝黑的脸,变瘦了,变长了,道道血痕,更是显得脸色难看。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陈翠姑冷冷地问。
她观察得挺细,姜水生在以前的战斗中,脸上受过伤,现在还有伤痕。
“让人打的,”姜水生毫不犹豫地说:“因为做了点没本钱的买卖,风紧,跑得慢了些结果后来我害怕,就投了胖六哥,胖六哥待我恩重如山”
他说到这里,忽然陈翠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的前面。
姜水生停住口,疑惑地望着陈翠姑。
陈翠姑伏下身来,一把扯开姜水生胸前的破棉衣。
这件棉衣,早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子,被鞭子抽成了条条穗穗,血迹斑斑。特务们为了掩人耳目,又给他披上了一条黑布袍子。
陈翠姑虽是女人,但腕力很强,一伸手,便把姜水生的棉衣扯开一块。
姜水生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后躲,心里纳闷儿,她要干吗?要脱我的衣服吗?
忽然陈翠姑伸过那支手里的香烟来。
姜水生一下明白了。
香烟,冒着淡淡的青烟,猛地按在姜水生袒露出的肩膀上。
“嗤——”皮肤登时被烧焦了。
一股焦糊味,弥散开来。
“啊——”姜水生疼得大叫起来。
这个恶婆娘,原来是给自己用刑。
正燃烧的烟头,烫在皮肉上,不亚于烈火灼烧。
钻心的疼痛,姜水生浑身哆嗦,他试图往后躲,但自己蹲的地方本就是墙角,躲无可躲。
陈翠姑把烟头拿开。
“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水生喘了两口气,苦丧着脸,“我说的就是真话呀”
“再不老实,我就烫瞎你的眼睛。”
陈翠姑冷冷地说。
她把香烟举在姜水生的脸前,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姜水生咧着嘴,瞅着眼前的香烟头,满面恐惧,“饶饶命,我真没撒谎呀,胖六哥不让我说的,我都给说了,我对不起胖六哥不不饶命呀”
他一脸恐惧,不住讨饶。
陈翠姑用手指夹着那根香烟,在姜水生的脸前晃荡着,嘴里发出一阵冷笑。
这个恶毒的女人,一边恐吓,一边仔细观察着姜水生的表情。
她不知道的是,姜水生的心里,其实也在冷笑。
陈翠姑,你不是要跟我斗心眼儿吗?那就来吧。
受刑,老子要是皱一皱眉,不算好汉。
可是,我现在要装出一副可怜害怕的模样,我要装作屈服,要让你们相信,我是一个小土匪“张大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施管政委的“反奸计”。
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而陈翠姑显然是个厉害角色,她绝对不好对付,姜水生知道,对付陈翠姑,要比对付西村,困难得多。
好好演,好好演
那根香烟,伸到姜水生的眼前了。
甚至,眼珠都要感受到香烟灼热的温度了。
姜水生闭上了眼睛,使劲把脑袋后仰,身体也吓得哆嗦起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叫着:“饶命呀,我说的全是真的呀,真的呀”
烟头拿开了。
姜水生睁开了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嘴唇仍然在不住地哆嗦。
陈翠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扔掉了烟头,阴沉沉的目光,离开了姜水生,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默默地思索着。
姜水生低下头,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微微喘气。
他的心里,升起一丝骄傲。
胜利了。
这出戏,演赢了。
坐在二楼上的郎秀,却是等得有些着急了。
陈翠姑这一趟“上厕所”,时间有点太长了。
郎秀干坐在椅子上,有些寂寞无聊。
他抓着桌上的瓜子,吃了几个,觉得有些心烦,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从二楼的玻璃窗户上,向下观看。
冬天的大街上,象往日一样冷落萧条,落光了叶子的道旁树,沉默在寒风里。偶尔经过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匆匆而过。
郎秀发现送自己来的那辆黄包车,依旧停在酒楼的门前。
拉车的车夫缩着脖子,在酒楼门前走来走去,点着一支烟卷,拿眼睛偶尔朝酒楼里扫两眼。
郎秀忽然疑惑起来,他自己是特务出身,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个车夫的样子,很不寻常。十有八九,是个便衣特务化装的。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八路?军统?还是自己人?
郎秀满心狐疑,他脑子一转,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今天陈翠姑把自己从医院里给弄出来,说是“想你了”,却又拉到酒楼上来吃饭。饭也没吃,她却去厕所了。
他又朝楼下看去。
那个黄包车夫,正在跟人交头接耳。
那副神态,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郎秀已经完全能够肯定,有问题。
他决定下去看看。
郎秀从怀里抽出枪来,顶上子弹,关上保险,悄悄把枪吞在袖口里。
正要迈步走出雅间,忽然门开了。
进门来的,并不是陈翠姑,面是三个阴沉着脸的汉子。
不好!
郎秀猛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危险的坑里,进来的三个人,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阴冷而凶狠的光,郎秀是老牌特务了,对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目光,太熟悉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喝问道。
这三个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逼上来。郎秀猛地抬起手臂,手里握着的枪,在大腿上一擦,便打开了保险,朝着面前的人举枪瞄准。
但是,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那三个人同时往上一扑,一下将郎秀挤在墙角,手里的枪,被人一把夺下。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郎秀绝望地大叫起来。
第262章 立体交叉火力()
高成背了个布包袱,来到蓝玉剧院里。
他还把韦木匠给带来了。
两个人找到剧院的老板单文元,报名“应聘”。
单文元很高兴,他拍拍高成胖墩墩的肩膀头子,“行,一看你就是个天生的厨子,长得跟个胖头陀似的,手艺怎么样?”
“练刀翻勺,看墩上灶,老板,不敢说炒遍天下,起码川菜、鲁菜、粤菜,淮扬菜样样拿得起来,放得下”
“得了得了,哪里用得着那么复杂。”
单文元又来到韦木匠跟前,打量了一下这个面色平静的中年汉子,没问,而是把他带来的包袱拿过来,包袱里装着斧凿锯刨各项木工工具。
拿起一把刨子,单文元眯起一只眼,竖起来观察刃口。
“嗯不错,”单文元夸奖道:“规整锋利,有角有光,是个行家,你会打风箱么?”
韦木匠露出吃惊的神色,“哟,老板,您才是行家,沾眼便知有没有风箱嘛,嘿嘿,不是吹,这是我的拿手活儿,七榫八铆,讲究个错里带错。”
在木匠的行业里,榫铆技术,一直是中国传统的绝技,一件木器完全不用钉子,只用木料本身凿出榫铆连接,结实耐久,可用几百年。
而“风箱”这种小形农家灶具,极为普通,却能考验一个木匠的手艺,因为它榫铆最多,而且时刻推拉运动,若造不结实,两天就坏了,那就败坏了匠人的名声。
单文元哈哈一笑,“我原来就是个木匠出身。”
高成和韦木匠,都留下了。
高成被分配到伙房里,立刻当上了红案厨子。韦木匠被领到装修队。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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