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急景流年都一瞬()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们心中所想,从城楼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正是叶檀!
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未见,他的身量似乎更加颀长,却和长蓁记忆中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不太一样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身着银白色盔甲的原因,仍旧是眉如刀裁、眸若点漆的模样,却多了一份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他手中握着一杆红缨枪,让整个人更显长身玉立。
长蓁的头低了低,不知怎得,她见到这样的叶檀,忽然不想让他认出自己。
可是叶檀自幼习武,眼力过人,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几人究竟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众人,然后对兵头子道:“无妨,这几人交由我来处理。”
——声音也变了,不再是那种春泉破冰般的清澈,也不是风过铃铛般的清脆,反而多了一丝喑哑和低沉。
叶檀看了几人一眼,然后道:“诸位随我来。”然后看也不看几人,举步便走,却不是城楼的方向,而是入城去了。可是他刚走了没几步,却从城楼上又走下一个人来,看到他正往内城走,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少爷!少爷!”
叶檀回头轻叱:“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少爷!”
那个人亦是一身头盔薄甲的打扮,被他训斥之后神色也不见变化,想来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三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那人的声音便有些委屈:“汇报自是不用,可是为什么三爷不带我一起去啊……”
叶檀的声音依旧严肃:“我回一趟府,你替我守在城楼,有什么事情,立刻向我汇报。”
那人一听接到了任务,立刻兴高采烈起来:“是!遵命!”说罢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便走。
长蓁一直低着头,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的模样。本以为这人会即刻上城楼去,谁知道他走到长蓁他们身边的时候,居然轻轻的“咦”了一声。
长蓁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因为面前此人,居然也是个熟人——正是叶檀平日带在身边的小厮西辞!
西辞眼见是长蓁他们,回身惊讶地对叶檀道:“三爷,是……”话未说完却被打断了,“我自有分寸!你再不快点回去,我自当对你军法处置!”
西辞却还是那种熟悉的调皮的模样,他在转身走之前,甚至还对沈长渊吐了吐舌头。
叶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沈长渊道:“随我来。”然后补充了一句,“骆驼就不要带了。”
长蓁看到他这幅模样,忽然有些难受。
沈长渊看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紧紧攥住长蓁的手,却表明他的心里应该也是不舒服的。
·
一路无话。
城内来来往往的人倒也不少,有平民,也有士兵。看到叶檀,居然都停下来恭敬地打招呼:“三爷好。”
叶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律是面色淡然地颌首。长蓁就在心里琢磨:叶檀现在撑死不过十四岁,居然就成为了叶三爷,还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想来不是因为家世,就是因为皮相!嗯!就是这样!
系统知道她在暗搓搓地琢磨什么,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你懂什么,叶家大军驻扎在宁夏,而叶檀能来此地守城,说明他能力过人,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而他能获得城内平民百姓的尊重,说明他治理军队有方,军民相处和谐。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啊?”
长蓁没有说话。她看着前方叶檀那个身着银白盔甲的英挺背影,午时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盔甲折射出耀眼的光,刺痛了长蓁的眼睛,她忽然觉得那人无与伦比的陌生。
自己是逃难至此,而他却是此地守军的将领。原本平等的双方,现在自然不可能站在同一高度了。
她隐约觉得,那个曾经站在汀兰水榭,向她笑得一脸温柔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
叶家在城内的府邸距离城门并不远,也不是很大,不过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宅子。守在大门前的亦是士兵,看到叶檀,立刻立正行军礼:“三爷。”
叶檀颌首之后,带着三人长驱直入,直接进了正房正厅,对正在打扫的小厮道:“去收拾三个客房出来。”
小厮领命而去后,他对沈长渊他们道:“诸位请坐。”
沈长渊愣了愣,然后低声道:“多谢……三爷。”
这下,反倒让叶檀愣住了,原本正在倒茶的手停了下来,正在为长蓁解下围巾帽子等物的沈长渊也停住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沈长渊和长蓁都闭口不言,唯有长泽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然后朝叶檀扑过去,脆生生地喊:“叶三哥!”
叶檀俯身一把将沈长泽抱了起来,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到长蓁他们面前,唤道:“长渊,长蓁妹妹,好久不见。”
乍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长蓁的喉咙微微发涩,低头不语;而沈长渊则注视着叶檀道:“……多谢栾之。”
叶檀摇了摇头:“沈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沈长渊苦笑一声:“你若是想将我们交出去,我们也不会怪你。”
“为何要交出去?”叶檀面露诧异,“长渊,你我相交多年,我叶檀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你……难不成不信我?”
“自然是信你的。”沈长渊长叹道,“只是担心连累你罢了。”
这时,方才那个小厮过来禀报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叶檀应了一声,然后对沈长渊道:“这里是叶家在巩昌府的私宅,你们放心地在这儿住下就是。客房在这边,随我来。”
然后他抱着长泽就往外走,谁知还没等长蓁他们跟上去,又停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长蓁道:“……长蓁妹妹。”
长蓁微微一怔:“嗯?”
叶檀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这儿平日只住我一人,没有什么姑娘来此,是以府中也没有丫鬟。不过若长蓁妹妹需要的话……”
长蓁不曾想,他居然能考虑到这一层,可是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前呼后拥、钗环绕身的沈长蓁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
叶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沈长渊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三人的房间都是挨着的,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摆了一桌饭菜。而叶檀将三人送到了客房之后,道了句失陪就匆匆离开了,想来是又回了城楼。
长蓁吃罢饭,只觉得身心疲惫,便和衣在屋内的长榻上躺下了,本想稍稍打个盹,谁知道一觉就睡到了夜幕降临。
而她起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床上的,居然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衣裳!长蓁慌了,撩开床帐,刚想喊人,却见两个丫鬟一个端着盛满水的铜盆,一个捧着毛巾等物,悄悄地推门而入。
两个丫鬟看到长蓁,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为她打起帐子:“姑娘醒了,睡得可好?”
长蓁揉了揉太阳穴问:“我身上的衣服……是你们换的?”
看起来年纪稍大的丫鬟点头道:“是奴婢们换的。”她看长蓁一脸怔松,笑着道:“姑娘,奴婢们是三爷买来伺候您的。我叫白藕,她叫红莲,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奴婢们去做就好。”
长蓁没想到叶檀居然心细至此,虽然自己说过了“不妨事”,却还是为自己安排了丫鬟……她本来想翻身下床,可是只不过微微一动,便觉得头痛欲裂,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多谢……”便晕了过去。
白藕和红莲愣了一愣,然后忙乱地奔出门外喊道:“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第63章 兰堂把酒留嘉客()
叶檀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色恰好将晚。他向往常一样,同西辞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策马而行。谁料刚刚拐入自家宅子所在的那条街,就看到有一行人步履匆匆进入了叶府。
叶檀心下疑惑,对西辞道:“西辞,方才是不是医馆的阮大夫进了咱们府里?”
西辞点点头:“好像是。”
莫不是沈家人生病了?叶檀双腿一夹马腹,“快点回府看看。”
等到二人进入府内,自然有人将方才的事情禀告给了叶檀。他听闻此事,赶忙朝长蓁所在的房间走过去。当他踏进房门之后,便见床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却从帐幔下伸出了一条白皙的手臂,阮大夫正坐在床榻旁边,拿了两根手指放在手臂上诊脉。而沈长渊沉默而专注地立在他的身旁,沈长泽立在另一边,似乎在抹泪。
白藕和红莲原本站在房间的靠门处,看到叶檀在外面,正准备行礼却被制止了。叶檀招手让她们二人出了房间,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白藕有些慌乱:“奴婢们也不知道,方才姑娘睡醒之后,说了没几句话就晕了过去……”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这位的脸色,发现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叶檀重新踏入房间,走到沈长渊旁边和他并肩立着,看到阮大夫诊了一会儿之后收了手,便轻声问道:“阮大夫,我这妹妹究竟是何病?”
阮大夫自凳子上起身,叶檀见他神色并不慌乱,想来应该没有大碍,果然听阮大夫说道:“这位姑娘气脉虚弱,浮而无力,应该是接连几日奔波劳累所致,不是什么大病,老夫写一方子,按方调养几日,也便大好了。”说罢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铺开纸张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旁边侍立的白藕。
沈长渊上前,作了一揖道:“多谢大夫。”
阮大夫回了一礼:“公子无须多礼。”接着又朝叶檀道,“三爷,若是无事,那老夫便回去了。”
叶檀点点头:“多谢阮大夫。”
送走了阮大夫之后,沈长渊松了一口气,正待对叶檀说什么,却见自家弟弟早就把长蓁的床帐揭开了,正探了半个身子过去,似乎是在观察长蓁的脸色。
沈长渊这时也顾不上顾忌叶檀是外男,忙忙地凑过去看。
叶檀早就和沈家人熟识,当初又是在长公主府住过一阵子,长蓁又和明媚交好,自然是将长蓁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此刻亦是走了过去。
谁料这一看就怔住了。
午时见她的时候,她穿得又多又厚,小脸也是脏兮兮的,尚看不出来和原先有何区别。可是现在换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又净了面,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眼眶深陷,下巴尖的不成样子,比记忆中的模样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憔悴得不得了。
反观沈长渊、沈长泽二人,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
叶檀在心中叹息一声,吩咐白藕和红莲道:“传一桌滋补的膳食来,摆在旁边的屋子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待会儿若是随阮大夫抓药的人回来了,就赶紧将药煎上。”
白藕和红莲自然是垂头答应。
·
长蓁是闻到一股中药味儿之后醒来的。
她有些迷瞪,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脑壳疼,于是扶着头撩开了床帐唤道:“桂棹……”
而屋内静坐不语的三人,听到她这一声唤,都是怔了一怔。
沈长渊当先起身过去,又扶着长蓁重新躺好:“快躺好,别被冷风激了。”
“姐姐!”沈长泽也跟了过去,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担心,“姐,你现在好些了吗?”
长蓁平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盯着上方笼着的素色床帐,却又好似在透过床帐看向更远的地方,声音又轻又细:“好些了。”
不知怎的,她想着自己短短这几日惊心动魄的经历,一时按捺不住,一行清泪就从眼角滑下,不着痕迹地没入了枕头里。
沈长泽看姐姐这幅模样,以为还是身上不爽利,着急道:“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是难受?”一张口就要喊大夫。
沈长渊拦住了弟弟,他不是幼弟这种不通世事的年纪,自然明白长蓁这病,大多是因为先前一直在路上奔波,直到进了叶府,苦苦撑着的气儿散了,方才倒下了。
而坐在离床榻较远的地方的叶檀,听到沈长泽的话之后,又愣了一愣:她哭了?心中虽然挂念,可是仍然想得很细致:眼下早已不是当初,二人都不再年少,自己再忙忙地凑过去,成何体统?虽然自己心中磊落,但眼下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他生平便是冷清的性子,只不过略微踌躇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低声对沈长渊道:“长渊,你们兄妹姐弟在此说话,我去吩咐人把煎好的药端上来。”
知晓他这是有意腾出给三人说话的时间,沈长渊起身谢道:“劳烦栾之。”
“你我不必客气。”
听得那扇门被叶檀走的时候轻轻地掩上了,长蓁才抹了一把泪,偏过头去对沈长渊和沈长泽笑道:“我没事,倒是让哥哥和弟弟担心了。”
沈长渊虽然知道她并无大碍,可是在她亲口说出来之后,才觉得真正放下了心中的这块大石:“嗯,没事就好。说来多亏了栾之,不然以你现在的小身板,还能撑上多久都难说。”
长蓁看着沈长渊,犹豫道:“其实三哥……我有一个想法。”
听妹妹换了称呼,沈长渊的目光微微一滞:“什么想法?”
“我想,等我们修养几天之后,便离开这里吧。”
沈长渊不答反问:“原因为何?”
“一是我们现在应该被皇帝四处追捕,若是查到了叶三哥这儿,岂不是连累了人家?”
沈长渊点点头,然后继续问:“还有呢?”
“二是我想去一趟虢国。”
虢国?沈长渊的眼眸中浮起一丝了然,他看长蓁精神不是很好,有意打趣她道:“是不是去找容浣尘呀?”
本来就是要去找他,承认了也是无妨。于是长蓁点了点头。
沈长渊凤目中染上了点点促狭的笑意,长蓁清楚地看到了,可是此刻她只觉得身体十分疲惫,也无暇去纠正哥哥的想法:“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十分复杂,是需要做一个了断的。”
见妹妹说得郑重,沈长渊也收住了调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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