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钦,有你的信。”
孙宇光喘了口气,将手里的一个厚厚信封递给了叶钦,“我刚去校门口买了个包子,刚好看到有你的信,给你拿来了。”
“我的信?”叶钦接过孙宇光递过来的信,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信封差不多有一纸厚,显然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早上太赶没吃饭,饿死我了。”孙宇光坐到位置上后,掏出刚买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咬了两口,“是临州寄来的,你在临州有亲戚?”
叶钦看了眼信封上的地址,将信封塞进了抽屉,轻轻点了点头,“嗯,有亲戚在那边打工。”
上午第四节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再次嘈杂起来。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不论是寄宿生还是走读生,都匆匆忙忙开始东西,或去食堂吃饭,或出校门回家。
叶钦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先是温习了一遍上午的课程内容,等到班级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抽屉里取出了那封厚厚的信。
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撕开短边开口,微微一倾斜,哗啦啦的一大叠相片就洒落了出来。
没有信纸,只有二十几张照片。
叶钦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里的背景有很多,但最靓丽的风景永远只有一个人,从夏日里黄色的连衣裙到秋天的牛仔长裤,再到最近带着帽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二十几张的照片每一张后面都写着拍照的日期,还有一个奇怪的数字,叶钦看着照片背后的数字开始有些搞不明白,但想了一会,才突然记起了代表的含义。
每一张照片似乎纪录了上次夏日分别后,到现在已是冬季半年里的所有时间节点。
最后一张照片是雪天石桥的风景照,拍照片的主人并没有和之前一样露脸。照片里雪不太厚,想来应该是最近天气转冷新拍的。只有桥边栏杆和路灯头罩上面有些零落的白色,远处的湖面和天都是灰蒙蒙的,景色并不算如何好看。
小时候看过一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戏班子唱过一次越剧《白蛇传·断桥》选段,内容叶钦大抵都记不清了,还有后来傍晚钓青蛙后回去看白娘子的电视剧,临州,雷峰塔,金山寺,断桥,就这么印在了心里。
再长大一些,偶尔读到了西湖十景,知道了她一家人都在临州,朦朦胧胧的就觉得她大概有天也会去那里生活。
断桥相会,断桥残雪,大概也就成了他向往的一道风景。
在照片的背面,除了写着拍摄的日期和分开的天数,还有水笔写的寥寥几个字。
“叶钦,加油!”
第五十一章 小叔()
弯弯曲曲的黄泥路上,一辆嘉陵摩托车车尾排气口冒着淡淡的青烟,有些艰难地七拐八绕,缓缓行驶着。
前几日骤降了一场雨夹雪,路面上不少坑洼低凹的地方都有了些积水,显得有些湿滑,摩托车的车轮碾过之后,顿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辙痕。
孝里镇的乡村冬日里并没有什么太美的景致,虽然远山依稀如黛,偶尔路边也不乏翠绿葱郁的草木,不像北方村庄这时候或黄色苍凉或白雪皑皑,但道路两侧大片农田里密密麻麻裸露的稻杆硬茬,还是平添着几分萧瑟气息。
上云村村口桥头,叶钦背着书包从摩托车后座跨腿下下车,用手轻轻揉搓了一下一路被风吹得有些生痛的脸颊,转而轻轻拍了拍前面中年人的后背。
“友标叔,谢谢啊!”
“客气个什么劲。”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圆脸中年人,双脚驻在地上,正忙着点烟,听到叶钦的话转过头咧嘴笑了笑,“你这上高中了后难得回来一趟,刚好还被我撞上了,能不捎你一段嘛。对了,你这放假比别人要晚啊,这离过年都没几天了?”
“嗯,我在学校多呆了几天。”叶钦在路边的一块干燥的硬地上跺了跺脚,坐了半个小时的摩托车,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脚也有些冻得发木。
“你这读书够勤奋的啊,好好念,以后考个大学!”圆脸中年人美美地抽了个廉价香烟,指了指叶钦,“行了,赶紧回家吧!”
“好嘞,那你慢点!”
叶钦笑着挥了挥手,目视着圆脸中年人啜着廉价香烟,在寒风里开着摩托车朝另外一边的岔路上驶去。
寒假放假已经有好几天,因为他已经入选了南秀市代表队的阵容,春节回来后没多久就要去省里参加青少年田径锦标赛的比赛,他就留在了学校多训练了几天。
今天刚从学校回来,坐中巴车到了镇上,就下车就遇到了同村的友标叔正骑摩托车要回来,他跟着就搭了一趟顺风车。
一路沿着小路往家方向走去,桥头下面的小河进入了枯水期,原本几十米宽的河面到现在只有四五米的样子,不少地方裸露出了细细密密的鹅卵石河床,路边的几棵杨柳树在这个季节叶子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但再远一些,叶钦看到了自家的那棵大木樨树,依旧葱郁。比起夏天木樨树的叶子看着颜色要深一些,少了那股子油绿的光泽,但满树的枝叶仍然精神抖擞,奋发向上。
“奶奶!”
还没进门院门,叶钦就激动地扯着嗓子,远远地朝着小院内喊了一声。
上次回家还是十一月,去市里参加中学生运动会之前,转眼间现在已经到了一月份。这一学期四个月里,他也就中间回家了一次。
十几岁的少年在县城上学,虽然谈不上多少想家,但真的回到了熟悉的一草一木,还是觉得特别亲切自在。
“嗯?”
正在厨房内忙活的刘兰芝,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后,几乎一瞬间就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手里的抹布都没来得及扔下就跑出了厨房。
“奶奶,我回来了!”站在家门口的小院中间,叶钦正看着地上的一些霜雪打下的落叶,突然抬头看到了一头鹤发的老妇人出现在厨房门前,顿时亲切地喊了一声。
刘兰芝看着背个书包站在面前的叶钦,先是有些喜色,接着突然脸色一板,“你还舍得回来,也不看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要过年了。去城里念个高中,人都玩野了是不是?”
“奶奶,我们放假晚嘛,我在学校又等了几天。”叶钦将书包扔在了木樨树下的长凳上,听到刘兰芝埋怨的语气,顿时缩了缩脖子,抓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就准备把院子给打扫一下。
“叶钦回来了,这路上不好走吧,这前两天刚下了雨雪。”正说话间,红砖房的大厅内,微微弓着背的叶官第走了出来。
“嗯,爷爷。”院子中间叶钦手脚麻溜的就开始了清扫,听到叶官第的话抬起头回答道,“路有些泥泞,我搭了友标叔的摩托车回来。”
“你这回来比我还迟啊?”就在说话间,一个身影跟着也从客堂大厅里走了出来。
“小叔?!”
叶钦一看到出现的人影,激动得手里的扫帚都扔到了一边,直接连蹦带跳跑到了对方的身边,连连问道,“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可是比你早三天。”叶明成笑着拍了拍叶钦的头,又看了眼叶钦,“你这瘦了不少啊。”
“我没瘦多少,小叔,你才瘦得好多。”叶钦摇了摇头,看着叶明成有些心疼。
叶明成身量颇高,骨架也大,只是人瘦的厉害。虽然才三十出头,但人有了几分老态。叶钦从小跟着叶明成长大,他知道小叔叶明成以前身体很好,力气大,是个顶个的好劳力,包括他爷爷年轻的时候,都是一百五六的担子能赶几十里山路的人。
如果按以前,他上高中的学费,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小叔叶明成就算是地里刨食,也供得起他读书。
只是叶明成前些年有一次帮人扛木头,好几百斤的原木上肩的时候扭伤了腰,又被原木压了一下受了内伤,打那以后身体就变差了许多,动不得大力。
农家的汉子,到了这一步人基本就废了,只能外出打工,找些轻巧的事情来干。
“厂里上晚班嘛,不说这个了。”叶明成没去理会叶钦的眼神,反而正色道,“你在高中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读书,我回来听张建平王武几个说你去市里参加什么比赛……”
“小叔!”叶钦听叶明成提起这个,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制止他说下去,又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爷爷叶官第,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我们去外面说。”
张建平和王武这两个初中同学家里塞了钱,一个去了一中,一个去三阳中学,也不知道他们听说了自己去比赛的事情。
叶明成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叶官第,明白了叶钦的意思,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院门,来到了家门外的小路边,叶明成看着叶钦,有些疑惑道:“说吧,什么个情况?”
“我上次和老师去市里比赛,拿了两个跑步的冠军,还有几百块的奖金……”
“比赛?”叶钦话刚说了一半,叶明成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你是去读书的,不是为几百块去搞这些乱七八糟事的。”
叶钦声音低了下去,跟着说道:“还有个专业队的教练到学校来找我,让我当运动员,说包吃包住有工资,还分配工作……”
“你没答应吧?!”叶明成声音微微提高了起来。
“没。”叶钦摇了摇头,“我就是答应跟我老师练体育,体育高考有加分,然后学校给我补助,免一些学杂费。”
“没有就好。”叶明成似乎轻轻出了口气,“你要是答应下来去做什么运动员,你爷爷非被你气死不可。你爷爷一辈子就想家里出个大学生,你爸是高中生本来……算了,不说他。我是读书不行,高中都考不上,你爷爷就指望着你呢。我们是穷,学校愿意减学费就减,不减我要供你出来,没到要你都去赚钱的地步,这个事你就不要跟你爷爷说。”
“那我在学校练体育,做体育特长生呢?”叶钦看着叶明成,心里多了几分忐忑。
“可以考大学对吧?”叶明成皱着眉跟着问道,体育特长生这个名词他听着有些陌生,隐约有耳闻,但又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嗯,可以考,高考还有加分。”叶钦认真地点点头回答。
“那就可以。”叶明成想了想,又跟着说道,“这个练体育我又不懂,就怕你太辛苦,身体吃不消,到时候身体弄垮了跟我一样,你自己要把握好度。这个你也不要跟你爷爷奶奶讲,他们知道了又有得啰嗦,你有事就跟我说。”
“我会注意的,小叔。”
叶钦脸上绷紧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下去。他是真怕叶明成也不同意,这个事情爷爷奶奶不懂瞒着他们也就算了,可小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瞒着他的。
“等下。”两人说完正准备往家里走,叶明成突然开口说道,“还有个事,你下次不要跑砖厂去做事了,要不是老郑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个事,你在学校就好好读书,嗯,还有那个什么体育特长生,我都不管你。这个家有我,还没到你去担当的时候。”
第五十二章 在家中()
清晨,万籁俱寂。
嘀嘀!嘀嘀!
一阵像是夏日里蛐蛐名叫的电子合成声在房间内响起。
叶钦从被窝里探出头,伸手去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发出闹钟声的电子表。眼睛还没睁开,脑袋也有些迷糊,手指却已经完全下意识地按停了电子表的嘀嘀声,随手将电子表系在了手腕上,掀开被子起床。
在南方房间里没有暖气火坑,冬天的早晨依旧十分寒冷,叶钦掀开被子后被寒意刺了一个激灵,人似乎也精神了几分,赶紧胡乱的把衣服和鞋子往身上套。
穿好衣服后,叶钦望了眼窗外的天色。闹钟时间定的是早上六点,夏日里这个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都快要赶上日出了。但在冬天,这个时候外面还是一片灰蒙,只能看到近处院子里木樨树的大概轮廓。
打开房间门,隐隐听到隔壁爷爷奶奶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老人觉轻醒得早,不过天色还暗,也尚未起床。叶钦也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蹑手蹑脚地从家里溜了出去。
出了门来到外面的小路上,晨间的寒意比家里更深了几分。暗沉的天色下,叶钦轻轻呼吸的白气也隐隐可见。
轻轻搓了搓手,左右扭了扭腰,原地甩了甩手腕脚腕,叶钦就开始沿着小路慢跑了起来。
寒风凛冽,吹打在脸上头发上都有种刮人的疼痛,虚握成拳后的手背像是上面结了一层寒霜,每喘一口气,白色的雨雾都飘荡在风中,又缓缓散去。
似乎因为脚步声的惊醒,偶尔经过一些人家门口外的小路时,骤然会响起几声犬吠,在清晨的暗沉天色里传得格外的远。
叶钦一路沿着小路慢跑,开始几百米的路还身体还有些僵硬,手和脸冷得厉害,渐渐的跑了一段,血气运转,身体也热了起来。
刚回家那几天小路还泥泞得厉害,好在之后除夕前天气又开始放晴,路上虽然偶尔还有些潮,但总不至于一脚下去满是烂泥。一些路段上,红色的碎纸屑散乱得到处都是,那是除夕和正月这几天许多人家放鞭炮之后的残留,图个红色喜庆,要等到出了正月十五才会清扫。
寒假这几天叶钦也颇为忙碌,时间被填满了,除夕前搞卫生大扫除,给家里人打下手做年夜饭,正月里给姑姑拜年,帮爷爷奶奶招待一些来家里的客人,不过再怎么忙,早上起来跑步的时间,晚上抽空看看书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对于春节回家严凝没有交代叶钦要怎么训练,本身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天,但近来叶钦已经适应了训练的节奏,不跑一下他也觉得浑身老有些不自在。他虽然不太知道适当的训练让身体保持状态之类的专业术语,但也懂得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的道理。
叶钦从家里开始跑,一路沿着上云村的小路,穿街过巷,又进入离村子远些稻田的小路跑着。上云村子不大,但村落里的建筑颇为分散,都是按着以前生产小队划分的片区居住,真要将勾勾绕绕的各条小路总距离算起来,倒也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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