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太,这实不关琮爷的事儿,是我过于手忙脚乱,忘了那黄酒是滚烫的。”袭人在东耳房回话,低声下气,我见犹怜。
“我的儿,这不怪你,琮儿算得了什么……”王夫人冷哼:“偏偏大太太,早上还想兴师问罪,多亏你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不然……玫瑰露、茯苓霜……你都拿去试试,不要留下疤痕,若是疤痕抹不掉……”
看着王夫人那犹豫的眼神,袭人宛如跌入深渊,秘密回报了一些话,回到“绛云轩”,又去哄弄贾宝玉。
他们两人,已经尝试过男女之事了,那时还是八岁的宝玉强迫十四岁的她,她半推半就。去了晴雯那个狐狸精,可谓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袭人哄了半晌,贾宝玉对她有点点心疼,但是早已没有了性的渴望:“袭人姐姐,你好好将养,那个琮弟,也太可恶了,什么学不成名誓不还?沽名钓誉之徒!”
贾宝玉爱护女人,但必须是出色、漂亮的女人,傻大姐、刘姥姥这种,还是别想了……宝二爷是实实在在的外貌协会。
“我还不是为了你?不,更是为了我……”袭人心里不甘,自己的模样,虽是比不上晴雯冠绝众丫鬟,但也是中等偏上,做姨娘过得去,再说行事、心机、手腕,宝二爷房中丫头,哪个不对她服服帖帖?恭恭敬敬的?她家里穷,老子娘要饿死,揭不开锅,才卖进贾府的……要改变处境,她要上位做姨娘,党同伐异,讨好王夫人、哄骗贾宝玉,有什么错?就是想不到,贾琮还比她奸诈阴险……
“这伤疤一时半会复原不了……”袭人一时有些心灰意懒。
第38章 八股文和刘皇叔()
东府后街廊下,廊下如果作为地名称呼,有两种地方,一种是寺庙周围,一种是显赫门第的环抱区。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贵人住的。曾经的东府主人贾珍、尤氏便暂住在廊下一院。
贾琮进来问候,贾珍许是哪里吃喝玩乐去了,贾琮之所以过来,仅仅是拜师时尤氏赞助了他,虽然,人家落魄了,还是他贾琮作为幕后推手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丁是丁卯是卯,即便尤氏也仅仅是会做人,但,人家愿意投资他,贾琮就不会忘记,不像王熙凤,用到你的时候恩威并施,用完了你一脚踢开……
这不过是贾琮的一种行事准则和心理底线,当初看红楼,那是局外人,而今是当事人,很多应对、感受都是不相同的。局外人能选择你喜欢的角色去可怜、同情,当事人不是这样。
“你珍大哥有事外出了,这样吧,我这还有些余钱,待会叫银蝶送来,你一并拿去。”尤氏身穿缎服,眉目有郁结之色:“连日来我们这边遭逢大变,难得琮弟来看一转。”
曾经作为族长夫人,多少族人要来奉承,比如璜大奶奶之类,贵族应酬,多么风光,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地狱,人情冷暖,心境可想而知。但是,没有权力的贾珍,对整个家族来说才是好的,贾琮不能把这种长远的想法说出来。尤氏要说凄惨倒也不是,那时帮着管家,不可能一点私房钱都没有。
“银子倒也马马虎虎,珍大嫂子不必客气……族弟收几两就成了。”不收,她心境反而更不自在了,就有看不起的意思,贾琮道:“这人情我记得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族弟可不会推辞。”
“有你这句话就成。”尤氏笑:“还得多谢你,贾蔷做了族长,也不敢忘本,我们也不可能过不下去。”
银蝶儿递了包裹,贾琮拜谢出来,贾蔷那边自然也以族长名义拨出了一点银子,他倒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上一世读红楼,尤氏这个女人,不入任何一本金钗之册,但是尤氏的形象,在贾琮心里,反而比贾元春、贾巧还要深刻,她的篇幅也有很多,不是一句好、坏能评定,尤氏,就是一个能说能笑、娘家没后台的、活生生的小女人。
“琮爷,我觉着,得罪了宝二爷和花大姑娘,可不妙啊。”小跟班孙福思考,边走边说。
“你知道袭人为了帮宝二爷,当时存了什么心思吗?”贾琮淡淡道:“如果欺不到我,也欺不到我的自己人,大家相安无事,否则……我决不会手软的,你也是一样……”
贾琮的眼神变得森冷,孙福一缩脑袋,他可是很多事情的知情者,赶忙拍胸脯笑道:“爷,你放心,好多事小的也不知道,知道的也绝不说半个字。”
贾琮在对待孙福这个心腹上,也是费了心思的,从不吝啬银钱犒赏,让他死心塌地,但也不会一味纵容。
古代的奴才,不能天经地义地以为他们会本本分分的,奴才欺主不是稀罕事,像贾政后来上任江西粮储道,为下人所戏弄。晚明恶奴告主、欺主更是家常便饭了。
待他们走时,后院一间厢房,贾蓉正发出欢乐的笑声,扑在尤二姐身上,床沿坐着的尤三姐道:“蓉小子,你家爵位、地位都被削掉了,为何还这么乐呢?”
“爵位地位算个屁,他们扶了贾蔷上去,我们能缺金少银吗?二姨、三姨,你们放心,饿不死你们的。”贾蓉噘嘴道。
尤二姐笑骂:“那你还大白天这样,你娘听到了怎么办?”
“娘?你们才是我的娘啊!来来来!我的亲娘……”贾蓉上下其手,二姨温柔、三姨妖媚,那身材、容貌,他简直爱不释手,手上摸一个,下面刺进去一个,表情就像屈原的忧国忧民,“嗯”的一声悠长:“娘!我的亲娘咧!咬死我了!”
……
明代的商业、手工业、陶瓷、丝绸、制盐、冶铁、炼铜……都发展到一个高峰,徐光启《农政全书》、宋应星《天工开物》是其中珍宝。顺朝继承并有所丰富,古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古代行业或许没有三百六,但是上百并不夸张,其中京师接近内城的,有一些大商铺,时人称为“廊房”。
宣武门外的廊房,山海书社内,罗高才皱眉道:“老郑,我觉着,咱们是吃亏了,他一点钱不出,拿几本书过来,就能分红?这不是骗人吗?”
郑夜寥那嘻嘻哈哈的表情不见了,一敲他帽子,正经道:“目光要长远,知道么?咱们是专收读书人的钱,贾小公子是神童,看看这些书、这些画,差了吗?就等他成名,咱们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哎哟哟,看这画,仕女游春图呢,肯定有发春的读书人买啊,那些读书人不就是这样么?嘴上说不要,有辱斯文,心里那个实诚……”
“哎……老罗,我告诉你,刘御史走了,咱们也能偷偷卖些‘刘皇叔’啊……听我说,这《金瓶梅》、《玉蒲团》、《洞玄子》、《素女经》……和八股文是一模一样的,八股文有长有短,那玩意儿不就长短不一么?破题就是入了女人曲径,承题、起讲、入手,就是上下把玩,要的就是这个气氛、情调,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不就是揉捏、抱紧女人的屁股,一起一落、一进一出,声律、对偶、排比,那就是灵与肉的极致和谐啊!等到收尾,便是到达巅峰,水流入注,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只留下一点回味,这便是相拥而鸣的颤抖啊!”
罗高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老郑,这回我服你了!”
郑夜寥点点那双下巴,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
“秦相公、小姐,西府的贾小相公来了。”
管家秦通笑着通报,他对贾琮很客气、也很喜欢,这是老爷的得意门生。贾琮见过秦钟,直到酉时,秦业才回来,找他到书房说话。
原来秦业年事已高,也不想升迁了,便存了一门专心教导贾琮的心思,工部营缮司,交员外郎、主事代为坐班,他这次出京到畿辅,权力可不比巡按御史,不过是率领工官考察河道、辅助地方治理。说此次办差回来,他准备辞官致仕。
他又为贾琮讲解了制艺的“帽子”:破题、承题、起讲统称八股文帽子。按他这种进度,揉碎了、扳开了地讲,大约今年能为贾琮详细讲完,打下牢固基础,再练习几月,明年县试正好可以一战。秦业的讲解,就像现代老师讲高考作文该怎么作,它有一个固定的套路、模子,贾琮完全能听得懂。
行程则是明日先领他到顺天府西路厅的卢沟桥宛平县,先拜见宛平县令樊林,再去南路厅的固安,雍乐九年的永定河水患,尤以固安、永清为重。
这一夜依旧打理好东厢房睡下,无论前世今生,贾琮都是能吃苦、不怕苦的,袭人故意烫伤的地方,不过一点皮肉之苦,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是持之以恒地锻炼了,翻阅一遍《字眼便用》、《李守中选时文三百篇》,贾琮忽然想起:“忘了拜别族叔祖贾代儒了,这位是蒙学老师……罢了,明天临行前再去拜过。”
迷迷糊糊睡去,大约还是戌时,恍惚听见有人问“师弟睡了吗”,声音软糯绵绵,又听孙福答“爷才刚睡下”,贾琮便闻到一股香味飘来,越来越近。
第39章 幽燕第一状()
原来是师姐夤夜来访,秦师姐在男女大防这方面真不忌讳,或许是看他年龄小些。虽然晚明、晚清礼乐崩坏,很多规矩都离经叛道了,但大顺开国一百多年,礼教还是森严的,也不知秦老师怎么想……贾琮点亮油灯,躺在床上,立起半身,便见到秦可卿端坐床边脑搭交椅,手里拿着几份稿子。
“师姐有事吗?我起来倒茶。”贾琮正想掀开被子。
“我不渴。”秦可卿把稿子放在桌上,笑道:“你睡下,想不到你起居这么有规律。我做了几篇制艺,想着,对你和小弟都有用。离开京师游学,你捱得住么?”
“嗯,师姐,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贾琮看她穿了一件白底兰花刺绣长裙,头发不再挽髻,放了下来,樱唇小嘴煞是红润,眸如点漆,灯下更增柔美,心道:“秦师姐真放开了么?她可是轻易不敞开心扉的人,外柔内刚,容易伤己……”
“师弟。”秦可卿把他叫回了神,笑出梨涡:“爹爹允许我一起去固安,毕竟我一人待在家中也不便,这回应该去半年,也省得街坊邻居议论。”
“我也想不到老师这么开明……”贾琮随意一瞥她裙子底下:秦师姐走得动么?如果能出去见见世面,对她也有好处。
秦可卿浑不在意地解释:“我是天足,那年裹脚,原是要折断骨头,我捱不住,大哭,爹爹心疼我,后来就一直不裹了,我又不出门,外人不都知。只不过,出嫁之后,来往少了些,爹爹才不是死板的人呢。”
秦业能从养生堂抱一男一女回来抚养,还教得秦可卿这么好,心地人品还是不错的,贾琮看一眼桌上稿子,心知秦可卿嘴上不言谢,却用行动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连连点头:“天足好,天足好,自然才是最美。”
关于秦可卿的秉性,多数人认为是风骚的,抛却贾珍不谈,贾蔷当初搬出宁府,也是流言蜚语,红楼之中“茗烟闹学堂”之后,秦可卿就有了心病,茗烟可是受贾蔷挑唆,贾蔷又是因为看不过秦钟受金荣欺负……究竟是什么流言蜚语?是秦可卿养小叔子贾蔷?还是贾珍和贾蔷搞基……焦大口里的“养小叔子”,终究是谜团了……而且,在贾琮与她有交集之前,秦可卿的确是称赞贾宝玉的,后来贾宝玉因为秦可卿之死而吐血……
贾琮也看过刘心武的《秦可卿之死》,刘心武的红学在民间有影响力,但攻击者也多……不管怎样,这些好像和他没关系,贾琮乱想一阵,秦可卿替他盖好被子,才莲步轻移地出去。
……
次日起来,打点行装、吃饭,到秦府门口,刚要上马车时,贾琮瞅到秦可卿换了宝蓝直裰,做男子打扮,他飞快看了一眼人家胸口:“为什么胸没有鼓起来呢?不对,我听说,古代除了三寸金莲,女人的胸是束起来的,丁香小乳,所以外面看见的才小,或者看不到……”
“子礼你说什么?”秦钟问。
“我说,出西便门之前,要去拜一下族学老师。”贾琮道。
等到秦可卿和两个跟回来的丫头宝珠、瑞珠上了车,秦业才介绍过来汇合的领头工官:“贾琮,这位是工部匠户山子野,在建筑上很有门道。”
山子野?贾琮听着熟悉,略略一想,山子野不就是大观园的总设计师吗?建筑学家啊……他对那老头作揖:“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山子野态度谦卑,工官、匠户是朝廷圈禁起来的人,他们手艺、技术非凡,但社会地位低下。
出西便门前,拜过贾代儒,正逢族学下课,那些如笼中鸟一般的学生都是羡慕地看贾琮,不是羡慕他聪明、才华,而是不必来族学读书。出了西门一截,秦钟下车买东西,贾琮陪他,到了牟尼院一带的摊位,这地方贾琮来过,西门牟尼院……将来妙玉会来这里。妙玉十六岁从苏州北上,就是明年了吧。
秦钟买了吃食玩具,路过摊位,二人见到一位长胡子道长,摊位右边的蓝布幌子有三尺来长,上书“铁口直断,童叟无欺”八个大字,秦钟爱玩,兴奋道:“道长,你看我这位兄弟,此去南方,吉否?凶否?”
“五钱银子一卦,生辰八字拿来。”道长匡六合半死不活地道,秦钟付了钱,写了贾琮八字,那道长眉毛一扬,神神叨叨:“嗯……大吉大利啊!你这位同仁命格过硬,历经百般磨难而不死……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此去南方,必能浴火重生、凤凰涅槃……且八字五行齐全,木太旺,木生火,火生金,正好相得益彰,经商则富比陶朱、赶考则鱼跃龙门、求婚则天鸾星动,大吉大利啊!”
“能算出这有情人在何方么?”秦钟为贾琮开心,贾琮无语地拉秦钟回去:来来来!骚年,我这有一本如来神掌……
他俩走后,匡六合等到日落西山,没人来算命了,收拾箱笼,数数褡链的钱,眉开眼笑,挑起担子,骑一条驴骡往南上了官道。他撕掉粘在眉上、脸上的长发,却是露出一张面皮白净、年纪轻轻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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