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叫仲尹过来,“你们凝结土方、砖石、埽的,叫做什么东西?”
仲尹跪了又起立:“回大人,叫做水泥,草民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淮安有几个厂,原先就做土方和砖石的,这种水泥,粘性可强呢,父辈们都没见过,好像出来几年了,一年比一年不同,以前没这么硬。”
“你们这工钱是月月有?怎么定的呢?”
仲尹并不知道水泥是贾琮提出来的,上面的消息,他们所知甚少,贾琮的这个问题,让他不好回答,想了好久才道:“工钱没有一定的,有的时候全是民间摊派,家家户户都得种花柳、芦苇、屯土,拿出秸秆、土方来,有的时候给钱,有的时候不给钱”
贾琮沉思,看来徭役向完全由政府出钱转化,还需要一段时间。
明朝治河很失败,就是因为政治的控制力不行,腐败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尽管有潘季驯这样的大家也无力回天,相对来说,清朝这方面比较有成效。
但是清朝的贪污’腐’败也一如既往的严重,仅仅堵大王庙决口,就用掉八十万两,乾隆年间,政府为治河出的钱,突破一千万大关。
落到实处的银子有一千万吗?没有,这个想都不用想,甚至不需要考证。
而今贾琮也见识到了,官场要清如水,是永远不可能的!
看到贾琮似乎很累的样子,仲尹试探地道:“大人要不要跟小民进去喝杯茶,这三伏天,晴的时候日头毒,要不就风雨大”
贾琮摇摇头,举步上了牛皮、木板搭建的厢船,厢船不是用来乘坐,而是专门用来水上施工的,靴子踏上去,底下的水就浸到靴面上,孙福他们跟上来,仲尹举起脖子上的面巾,擦擦额头的汗,见御史大人已经走到石坝下面,顿生崇拜之情:“听说贾御史是个了不得的官,天杀星下凡,一来就把咱们淮扬道的道台给办了,那可是四品蓝色补子的道台”
“四品是大红哎,不是蓝色,那个道台杀官了。贾御史怎能不办他呢,前儿御史行辕传出告示,淮阴七州县赈灾,米粥得做到筷子插着不倒,毛巾裹了不渗,这是真正为咱们小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爷呢”
“我还听说他要自个儿掏腰包,放到这条河上,换做道台,哪肯呐”
仲尹等一些河工民夫,于是就把崇敬而又敬畏的目光,看向远处这位年轻的大人。
贾琮却无心享受他们的目光,滚滚黄河,席卷了黄土高原、中原、苏北的河水,就在眼前,凶猛地朝东流去,那声音激烈、悲壮,那颜色浑浊、泛黄,他也没有心情高唱几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而是看着减水坝里面的遥堤。
亲自巡视到今天,这才是他唯一满意的地方。
堵黄河的第一层是缕堤,一般不高,太高了会承受不住黄河汛期的冲击力。
第二层是遥堤,比缕堤高,缕堤和遥堤之间,留出数丈空地,这些空地是专门把泥沙截留下的。
黄河携带最多的就是泥沙,泥沙也把沿岸庄稼裹得没有样子,遥堤把你泥沙留住,还能使河岸的河床增高,既避免向外流,也能护住黄河。
当然,有这两层还是不够的,黄河泛滥,伏尸百万,另一个时空李自成决开黄河,整个开封城都淹没了,更何况淮安的里下河地区?
故此还需要设计一层减水坝来减压,这减水坝按照古人的智慧,长宽高得按一比二比五来造,这种比例是经过实践的最坚固的一种。
此外,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压,还必须开挖分流、引流的河道,经过实践,一般是“川”字形最合适。
当然,所有这些都需要人力物力财力。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人力物力财力,而是政治的控制力、运转效率。
文化是政治的外在表现,经济是内在表现,也是决定性因素,反过来,政治决定了经济生产力,在封建社会,已经注定了要根治黄河,是绝对不可能,道理很简单,封建政治决定了小农经济,这种经济支撑不起黄河这个负担,所以,只能治标。
再回首现代的水库,很多东西也是不会也不能公开的,必要时候让砖家出来辟谣一下,嗯嗯,然后砖家被事实各种打脸
贾琮思忖一番,回了岸上的中间堡房,这时鲁廉宪也到了,招来河道衙门的同知、通判、佥事等管,以及一部分河工代表。
河道衙门是按巡抚衙门的模型设计的,一层层官员相当于厅长、局长、科长、处长,差不多这个意思,区别只是他们专管河道,拨款大多数就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咳本巡按也不多说什么,这十三万,是本官的家底。”贾琮使个眼色,贾芸把一摞银票拿出来,贾琮道:“算是我的垫付,可勉强支撑数十天”
众河道衙门的官员,有的贪婪地盯了几秒银票,这台州银票还是有信誉的,十三万银票,差不多也能换到十万银子了。有的则是羞愧的低头。
“贾巡按这”鲁廉宪欲言又止,且不说贾琮这是在明火执仗地说明他在受贿,就算把银子交出来,可这样当面做,便让这些官脸上不好看,这十几万,落到下面,又能有几万?
“诸位大人和贾某人,和衷共济。”贾琮按下鲁廉宪的话,似乎并不在意,“贾某人这就回行辕写奏折,再请些银子。”
众官安下心来,贾琮带人走了,鲁廉宪突然想起贾琮整治巫舟的手段,心下一凛,笑道:“辜同知带我去办吧。”
同知是他的佐贰官,责无旁贷,辜同知一听,心花怒放:“多谢大人,下官一定办好!”
其他科长处长,不禁眼红起来,十三万啊,换成今天的人民币,少说六千万块。
鲁廉宪退居临时行辕的书房,那个幕僚又进来回禀:“老爷,那些小的们又探访得一位美人,是金陵王家的,才二十几岁,嫁过一次,美艳不低于原先那个姓秦的”
并拿了图纸出来,鲁廉宪一看,果然是个美人!幕僚又说王子胜并非官家,没了王子腾,也是落魄了的,娶她为妾并不犯法,鲁廉宪稍稍开怀:“你下去打听打听王家的意思,若是成了,少不了你五千两”
第286章 一起洗()
远方的芦苇丛笼罩在夕阳的柔和光辉下,近处的塔楼把守严密,因那湖面不平静,三角形的楼层随波摇曳。
行辕卧室,深思熟虑后的贾琮,在慢慢写着奏折,从最右边的第一列,从上往下写,奏折写得很含蓄,除了上次审巫舟一案,没有提起任何官员的不好。
但是条理清晰,第一人力资源的分配、调动,“臣躬亲巡视,鲁总河宜甚”,“民夫工银,酌情量之”。
写到此处,妙玉哂笑:“我听说鲁大人与你不甚合,为什么帮他说话?向你师姐提亲的过节,就这样一笔带过了?”
“清江浦的河道总督,内阁六部选择的人,是有深意的,鲁廉宪、鲁廉洁兄弟都是山东籍历城人,扯不到任何派系,不党不争,这样的人选最合适,最大限度地避免因私废公和派系斗争,不保他,又能怎么样?”
贾琮不谈秦可卿的事,以前在京城斗争,大多你死我活,因为那帮官员和民生几乎没有联系,而河道总督就不同了,让任何派系的人来,都不妥当,鲁廉宪还算尽职尽责,为了让河道治理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下去,尽快解决水患,他必须得保住鲁总河。
第二是物力与财力,贾琮列举出许多有力的原因,“别州县之人当差不力,以不关己事想之”、“里下七州县父老自备秸秆芦苇土方,劳民过之”,所以“工银不能不舍”,但是要“舍之有道”,不能“永成定额”。
第三是加强河道官员的离任责任制,“凡承担某段河道监修之某官,一年决口,连坐革职之,罚金”,“半年决口,宜充军,罚二倍金”,“三月决口,臣以为宜处斩,罚四倍金。”
贾琮这一条是十分毒辣、决绝,离任责任制已实行多年,但是没有这么狠,贾琮认为只有这一条彻底贯彻落实,才能真真正正地做到黄河大修,不然最后都是豆腐渣工程,靠官员自觉是不可能的。
妙玉都看得暗赞,相比贾琮,皇帝更会信任刘知远,但是相比鲁廉宪,皇帝更会信任贾琮,御史与锦衣卫一样,直接对皇帝负责,此条通过的成功率很大。
这些事情,一份奏折是说不完的,贾琮连续写了八份,其中一份提到了河道官员分级分层管理与河兵制。
河道官员分级分层,简而言之是设立道、汛、厅,各司其职,比如在三省设立大的山东道、江苏道、河南道,里面再分层分级,比如江苏这里淮安厅清河汛,为的是加强应急措施和应急效率。
河兵制也是为应急考虑,从河工中选拔出色的人常驻河道,尽量避免救治不力和国家财产损失。
最后一份写到开中河,把一百八十里运河从黄河河道分出来,这一项鲁廉宪也是同样上奏的,贾琮说这样“则淮扬国泰民安矣,水患弥矣,滔天之恩泽被百世千年矣,尧舜贤明之君当不重之……”
写完后,贾琮在开头题上“上淮安治河八疏”,再传交驿站,六百里加急,报给京师。
“说千道万,就是因为财力不够,倘朝廷能在此下五百万,黄河焉能不治?”奏折交给伍三哥传去驿站,妙玉捧了一本《淮安府志》看,风土人情一项,贾琮基本不管,就让这个女秘书代写了。
“那是你想得简单,看我写了那么多,它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就算再拨款,也不能妄想一次性解决。”贾琮与前几任御史没有交接,好像之前就直接调走了,想想他也不能做到不露任何把柄,索贿毕竟半公开了,即使用来治河,也要分开来谈,三省这里无人弹劾他,但安徽、江西、湖广等邻省的御史,还是能弹劾他的。
摇了摇头,他拂去杂念,不再想这些杞人忧天的事,毕竟还没发生,很难预料,发生了自信也能应对。
贾琮看看妙玉的记录,字体是模仿他的,虽然少了一股凌厉的气势,偏向娟秀超然,但也能蒙混过关了。
对于妙玉,他比较满意,这个女人不是纯粹的花瓶,除了文书这里能起点作用,送给豫王的那本《飞仙记》,也是他不费力地从妙玉那里得到的,此外,妙玉还有正常女人的功劳……能解决他的勃大茎深呐。
“你干什么?”妙玉被动地坐在贾大人的腿上。
贾琮道:“今天就一次,你们道家法门不是说,能舒筋活络吗?我是担心你。”
“可是……这还是白天呢……嗯……”妙玉轻咬嘴唇地坐在贾琮身上,平日里那种清高与超然,在此时此刻荡然无存,明眸微睁,素唇轻启,那种迷离与受享,让人销魂蚀骨。
嘭嘭嘭,敲门声一响,贾芸在门外回禀道:“琮叔,京里有老爷们的信送来。”
两人才完事片刻,趴在贾琮身上的妙玉,半死一般地喘气,听到声音,下地穿衣,跺脚道:“都怪你。”
“你等下进来。”
贾琮耐心地帮妙玉拢了头发,套上一件外袍,所幸她不曾脱光,只是关键部位露了。
束好一头洁净乌黑的头发,妙玉越看越有韵味,容颜清冷,带上一股知性美,是贾琮在其他女人身上找不到的,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妙玉的眼神才柔和下来,默默地坐在他身边,羞涩中带着满足。
贾芸满心奇怪,但是面上不动声色,递了信封,贾琮依旧是长辈与上司的口吻:“淮安这里差不多了,你跟孙福打点一下,明天就去扬州。”
“是。”闻到房里的奇怪味道,贾芸愈发不敢多待,面色古怪了一下,赶紧出去带上了门。
妙玉的俏脸越来越红:“你再这样胡闹胡来,我还不叫人笑死了。”
“他们哪会笑你,就是笑你的时候,你也看不到。我们开心就成,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要是把无端的议论者放在心里,会活得很累。”
“别说了,快去洗洗。”妙玉洁癖严重,一直催促。
贾琮琢磨道:“一起洗?”
“……”妙玉嘴皮动了动,脸儿一红,低头,不说什么就走了,贾琮嘿嘿一笑,看来妙玉挺喜欢他的博大精深?
却说贾芸与孙福去安排行李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贾琮的这些下属,最正经的就是贾芸和柳湘莲了,两人都定下了女人,从不乱来,这贾芸年纪比贾琮大六七岁的,便有些想念林红玉了。
第287章 贾琮有后()
鼎沸的轰吵与叫卖杂耍等各种声音,充斥着扬州东城的广业坊,苦甘泉与甜江都之人熙熙攘攘其间,南北运河所贯,东西盐运河所汇,二次踏足此地,粉墙黛瓦犹在,只是扬州分社换了管理人,北城的巡盐御史衙门也并入两淮盐运使司。
倒是真有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了。
贾琮换了缎袍,头戴四方平定巾,左右陪着他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是槟榔王与扬州商会会长沈三贯,槟榔王是在高邮水道追上他的。
在市集走了一段,行到距离山海书店扬州分社还有十步路左右的马头墙周围,贾琮停住脚步,沈三贯优雅地一笑:“大人,这块地方还是大人当年看得起草民,才收下的。如今流民愈多,水运愈繁,客商与雇佣工倍增,地价房价越来越高,当年大人离开不久,八股时文好卖,近来才冷落了些。”
“打听得大人的三位夫人下驾,草民慌忙迎接护送来了,大人请。”沈三贯似乎有许多说不完的话,欲言又止,没急着说出来。
“好。”贾琮言简意赅:“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那时本官也要出去江都高邮巡查。”
说着贾琮不慌不忙地进了扬州分社,有人帮忙照顾,为了讨好他,他对三尤也就放心了,但也要瞅几眼,确保她们安然无恙。
这边的沈三贯与槟榔王打起招呼来,槟榔王皮肤略黑,身材粗壮,典型的北方大汉出身,沈三贯矮短一些,但是更胖更白,打听起槟榔王的身世来,问他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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