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明儿再来,清河三街六巷,都知道我这保媒的,这位老爷可是三品的官身,秦娘子再想想……”
门外院子传来牙婆的声音,妙玉还在沉思乱想之中,贾琮忽然出门来观,她也才跟着出来,但见对面门口,站着袅娜优雅的一位素服女子,贾琮愣了几秒,“巧了,师姐也在这里。”
“河道不好,耽搁了几日,不想师弟也在,真是巧。”秦可卿略微惊喜,秦钟也出来了。
秦可卿与牙婆不约而同道:“这位是?”
秦可卿问的是妙玉,牙婆问的是贾琮,一行人都笑了,且说妙玉和秦可卿,之前是没有任何交集的,现在见面都是初识。
守卫的武状元不无得意地炫耀道:“你这婆子好生无礼,我家爷正是巡按三省的御史老爷贾大人……”
那婆子躬腰作揖一番而别,心道:“原来有这么个来头更大的姘头,还是年纪轻轻的,怨不得不答应,这总河老爷也真是,秦娘子是官家女儿,怎么做得妾?平白败坏了老婆子的名声……”
这种情况七年前在宛平遇到过一次,谁想到七年后,同样一番场景,秦可卿风采依旧,贾琮想道:“牙婆,对呀,这招对李纨应该管用……”
记得冯梦龙的《喻世明言》里边,有一出偷良家妇女的精彩桥段“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就是让牙婆牵线搭桥,李纨守寡多年,不信挑不起她沉寂的心。
这边妙玉只是淡淡点头,眼见秦可卿孝服未除,这身打扮更衬托得她俏丽无比,妙玉惊叹地想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看起来他们之间有些什么……”
那边秦可卿因为觉得孝服晦气,不便攀谈,但却好好打量了妙玉一番,想道:“是个女道士吗,师弟真会挑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这样一个女人,怕也不会寂寞吧……”
因此场面稍显尴尬,两个女人都回房了,贾琮只能和秦钟说几句别后的慰问,才摸摸鼻子回来。
……
“虽说曾是官家女,但秦侍郎毕竟死了,怕是嫌聘礼不够……”鲁廉宪皱眉道:“今儿再去一次……”
“大人,那牙婆说秦娘子和贾御史是一起的,这位状元郎正出自秦侍郎门下……”幕僚叹气道:“山阳知县李毓昌又出了幺蛾子,这人只图个廉洁,原本是作为地方官协助大人,现下他却把陋规的状子递到了按察司……”
鲁廉宪手一抖,差点摔掉茶杯,“是什么原因?”
“淮扬巡河道的巫舟过来协商,他两个的长随起了争执,李毓昌的长随因为主子,得不到那几千两,巫舟的长随也反对了,李毓昌就……另外刘公公在收商税,清河那边闹得鸡犬不宁,还请大人示下,拿个法子……”
“嗯,秦家聘礼这事先缓一缓。”鲁廉宪恢复了镇定,刘知远早就到淮安了,也见过,东昌知府鲁廉洁的信他也收到了,鲁廉宪咬牙道:“冰敬炭敬别敬一起准备了,给贾琮送上三份……嗯,秦娘子也不要漏了,设法让我见上一面,再做打算……”
第275章 卿卿我我、道台杀县令()
这天一早,贾琮收到了河道总督鲁廉宪、淮扬巡河道的道台巫舟、监察太监刘知远三人的致信。
一看都察院规定的路线、日程,不但不晚,还早了几天,贾琮当下吩咐,雇了商家船只,叫随从抬行礼过去,此时是非走水路不可的。
而后到对面与秦钟告别,谁知秦钟出门去市集了,老管家秦通也跟去了,鬼鬼祟祟的贾琮觉得心下一松,进门只见秦可卿在薰笼上熏衣服,满屋香气盎然,贾琮挨过来开口道:“昨晚来问亲的是总河大人?”
河道总督一般被称为总河。
“嗯。”秦可卿不咸不淡,瑞珠宝珠俩丫头退下了,“第一次来不成,总还有两次机会,三品的总河大人呢,师弟说说,我是不是不该蹉跎年华……没准人家正妻一死,我又可以做奶奶了呢,再过几年就老了。”
“不行。”贾琮摇头道。
“为什么不行?”秦可卿脸色诧异:“我是和离,如今也算清清白白,小弟还得守孝,等孝期过了,师姐得有个盼头不是?”
这话真不好回答了,若说她曾经是官家女,不能做妾,官家千金做妾,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但是和自个儿私会,岂不是连妾的名分都没有?因此这借口还不好用。
秦可卿眼波狡黠地闪了闪,能看到师弟吃味的样子,真是难得。
“师姐跟他还不如跟我呢。”贾琮正大光明地道,说着立马托起秦可卿的玉手:“你比比,论年纪,他都是老不死了,师姐国色天香,跟了他你不恶心吗?论三榜,我是一甲状元,他不过二甲。论官品,他虽然是三品,比我高了好几级,但我权力比他大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御史这里不通用。我到他那个年纪,早就一品了。”
秦可卿噗嗤笑出声,贾琮恨得牙根痒痒地去亲,这个师姐袅娜柔和、气质优雅之外,怎么看怎么有股风流劲儿。
奈何贾琮去左边亲,秦师姐的头就偏向右边,去右边亲,她的头就偏向左边,不让得逞。
“师姐真会勾人……”贾琮把头埋在她胸口拱,这下捅到了秦可卿的要害,“好师弟,饶了我。”
秦业尸骨未寒,虽然贾琮很想把秦可卿就地正法了,勾得他心火旺,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
“我哪儿在勾你?”秦可卿咬唇道:“你三更半夜和一个女道士在我旁边,不是故意来气我吗?我恼一下怎么了……”
“不是女道士,是带发修行的佛门中人,她看不上我的,你放心。”贾琮也觉得亏欠了秦可卿很多,按理说秦可卿的性格模样,娶来做妻子都是福气了,可偏偏因为那一层叔侄关系,永远无法打破樊篱和桎梏。早几年一直在为他默默付出的是这个女人,虽然微不足道,可让她等了这么多年,铁石心肠也会化的,能让她尽量开心点,也算一种弥补。
至于跟自己抢的,那当然不能放过,贾琮和她默默拥抱了一阵,不听见有什么难处,才各自作别,约好来日相会。
出了清河,妙玉也察觉到贾琮与秦可卿的关系不同寻常,但她却不知道秦可卿曾经是宁国府的奶奶,也没人跟她提过,她也没兴趣,要不然的话,恐怕她心里会对贾琮鄙夷一番。
且说船行一日,快临近山阳,运河两岸,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平原,淮安境内十分之七属于平原地带,不过有的地方有绿意,秧苗和桑苗在春风中翠绿欲滴,有的地方便是一片黄泥,这山阳西南便是洪泽湖,中国第四淡水湖,洪泽湖连着淮河,春汛也就是桃花汛时洪水倒灌,汛期一过又冲回来,可见难民行走于野。
登岸时此种景象更让他们默然无声,这山阳南来北往之商会,一路都有行脚地方、摊点、货郎,此刻显得萧瑟些。
步上平原道路,此刻人群中有人喊:“山阳的青天大老爷开仓赈灾了,快去,快去,听说过几日搞什么以工代赈,咱们也混口饭吃。”
这些人都是洪泽湖一带,洪水一发,没了家的人,不少人欢天喜地:“阿弥陀佛,青天大老爷呐!朝廷给了山阳一个在世包龙图!”
贾琮想起荆襄和安徽那一带,属于长江中游,黄梅戏就是因为水患,湖北的人跑到安徽,才发展起来,所以后来主席说“黄梅戏是被洪水冲来的”,这时听到山阳知县的做法,第一感觉也是李毓昌是个好官。
槟榔王那事,贾琮准备和刘知远调和,他管着三省刑名,应付得过来。另外他预料得不错的一件事就是,户部的银子根本不够,即使是足够的数目,放到下面也没有多少,这是贾琮不得不受贿甚至索贿的原因。
当贿赂成了官场默认的潜规则,谁也不违反,他就可以在这条潜规则下面玩转,这不会有问题。
当然,有影响的是贾琮的清名、直名会暂时有了污点,但是,等治河成功,一切都会反转过来。
吴思曾经在《潜规则——中国历史的真实游戏》里面悲叹,无论古今,这种潜规则都不会消失,所以,民主社会,低保是关系户的便利,化肥茶叶方面的官,也要把便利给关系户,如果有人违反规则,将会受到游戏的淘汰出局。
举个例子,奋斗一生的雍正皇帝,在养廉银上跟官员妥协了,可是他一辈子也清理不了官场潜规则,朱元璋下狠心杀了一辈子,不惜剥皮示众,枷号上班,大明还是遍地贪官。
而此时此刻,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违反游戏规则的人。
……
“三十万,这是户部汪阁老开口,两主事签名,给淮安的拨款。”
府城一处临水亭,淮扬道台巫舟吃着几样淮安菜,细嚼慢咽:“巫海,一年给京官打点的银子,需要多少?”
“老爷。”巫海阴测测地笑道:“内阁上下文书签字的、通政司办理奏折的,十几位,每个几百两,巡抚、总督每月一千两,藩司、臬司几千两,吏部几千两,司礼监几千两……算下来,一年不少三万,陕西、山西的粮储道,更是没有低过五万……”
“听听……”巫舟悲天悯人:“李知县,你拿点钱不就完事了?何苦把状子递到按察司?压不住怎么办?你在干什么?李毓昌,卧’槽’尼’玛!”
巫舟拍案而起,狰狞地提起李毓昌的衣领子,巫海带人围过来,门外的李毓昌随从李祥,不仅不救主子,反而带了一条结实的布条进来,巫舟一使眼色,几个人按倒李毓昌,拿布条往他脖子上勒。
“巫舟,李某人绝不会屈服……咳咳……”李毓昌挣扎道:“暗杀……朝廷命官……你,咳咳咳……”
“谁知道?李毓昌是协助治河不成,上吊自缢,畏罪自杀的!”巫舟拍了拍气绝的李毓昌的脸颊:“你不想升官发财?那不要挡我们的门路啊!”
“淮阴饿夫,饭于漂母,时不利兮,胯下受辱。
事楚无知,事汉谁数?火烧连厥,身几伏虎。
暗出陈仓,定秦袭楚。井径拔赵,佯弃旗鼓。
……能辩多多,不能自处。未央被诛,前功何补?
呜呼!韩信呐韩信,受我一拜!”
巫舟对着韩信的庙门作揖完毕,巫舟李祥几人已经处理好了李毓昌的尸体,装作畏罪自杀的样子,巫舟笑容可掬道:“走!咱们去迎接巡按三省的御史大人!”
李毓昌死不瞑目,凸出的瞳孔,是他这个清官,对这个世道发出的无声控诉。
韩信雕像背后,一封血书,静静沉寂。
第276章 拦路告状、信誉危机()
淮安府城外的接官亭,已经搭好彩棚仪仗,三品大红袍鲁廉宪、四品大红袍淮安知府、四品大红袍淮扬道台巫舟,并排站在亭外路边,搭好的一个台阶下,是淮安民众,还有难民。
“李知县呢?”鲁廉宪疑惑地问,李毓昌才是该来的最低一级官员,怎么来得比他们还迟?这觉悟也太低了吧?
“这个,本府摧过他了。”淮安知府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鲁廉宪不满道:“监察御史到了,该安排仪仗的就是他,推三阻四的,不通应酬,成什么体统。”
这河道总督虽然名义上管不到他这个知府,协助治河上面,总要听他的话,也是规定比他高两级的缘由,知府又叫人去县衙看看,那个巫舟,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
“刘公公还在府邸吗?这两个不见面倒好。”鲁廉宪小声嘀咕槟榔王那事,三个官员都开始揶揄,刘知远安罪名真是安的荒唐,此事成了官场笑柄。
他们在谈论,贾琮写信给刘知远为槟榔王求情,也不知怎么个结果,但是刘知远收上来的钱,他们丝毫不指望。
约莫两刻钟,贾琮的轿子到了,轿子是在山阳境内置办的,仓促之中不怎么雅观,但帷幔、挂帘、坐垫之类的,尤家三姐妹早给他准备好了,有些是请裁缝,有些是他们自己做,因此贾琮做得还挺舒服。
前后左右开道护卫的,有孙福、龙傲天、武状元、俞禄、鲍二、柳湘莲、贾芸。
伍三哥则是帮妙玉送师父灵柩回去了,妙玉还跟着贾琮。
道路两边都是淮安府衙门的衙役,这场面气势在民众看来,真是有莫大的威严,巡按出行,别说道台比不上,也就比督抚差了一级。
按说巡按不过七品,起初朝廷规定,巡按与地方官,礼节不过作揖而已,也不准像钦差大臣一样出迎,但是随着巡按权力越来越大,有些地方官,甚至直接给御史下跪的。
淮安知府、巫舟退后一步,让鲁廉宪先行,鲁廉宪也不推让,叫人备好酒,待会要让御史大人上台说话,鼓励人心,说一下国泰民安、修齐治平的理想,新闻联播,总是要宣传一下的。
然而,几个大官才走几步,前方路上,却突然跑出来一名妇人,七品命妇着装,拦住了贾琮的轿子,双腿屈膝跪下:“御史大人留步,贱妾乃山阳知县的屋里人”
淮安知府、鲁廉宪、巫舟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巫舟眼神一闪,民众人头攒动地向前挤,不知出了什么事。
轿帘子一掀,顿时走出一位玉面皂靴的少年来,这巡按御史大人好生英俊年少!这是在场官员与民众的共同心声!
“你有何冤情?为什么不待本官坐镇衙门之时,再来鸣冤?”贾琮看着这个妇人,虽然说拦路告状也是官方说法,但是很多御史都讨厌,有权直接叫人打板子,再撵走的,要是人人都来拦路告状,御史们还办不办事?交不交差了?
“贱妾杜氏,今儿接到丈夫自杀消息,往韩将军庙,民妇夫君死得不明不白,请巡按大人做主!”杜氏旁若无人似的哭泣,她好歹是官家老婆,镇定本事有几分,胆子也够大。
哗!
围观的山阳民众顿时一片哗然!青天大老爷李知县居然死了!
三个官员也是面色大变,一个朝廷命官死了,这是能随便了结的事吗?搞不好引火烧身!
而心情最不好的就是贾琮了,这事他责无旁贷,怎么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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