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我奉旨回家省亲,亦不曾见得琮弟,恰逢你南下,只记得儿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不想一晃眼,却同样与大姐姐一般,蒙受国恩,如今也是成家立业、功名显达之人,愈发出落得一表人才,家下何其幸甚。”贾元春有几丝苦叹和无奈,为什么就不是她的亲弟弟宝玉呢?
“近来母亲亦不得进宫,家下安好?”贾元春微笑,顾盼生姿:“你不必生分似的,皇亲国戚,尽可自然对答。”
王夫人也是岁数不小的人,近来染病,怕也熬不过几年了,贾琮却斟酌着回答:“一切安好,大姐姐无需忧心。”
“如此便好……”贾元春欲言又止,瞧瞧左右女官,似乎有口难言。
贾琮也风闻到雍乐皇帝以前专宠淑妃,从而导致有御史上书皇帝应该雨露均沾,但凡出现专宠,后宫争风吃醋、刀光剑影总免不了的,元春回家省亲也哭诉宫里是“不得见人的地方”,莫非见到的都不是人?
此情此景,听到一女官咳嗽,他们堂姐弟更无法说什么实际的话了,皇家规矩也是苛刻森严,唯有窗外鹦鹉上下跳跃,无话不说,真是“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而且薛蟠一事,必然连累元春,康妃定然与她不和睦,专宠的淑妃要小小整她几下,想必也不难,这一切华贵装饰外表的宫殿,未必表里如一,贾琮想他能做的,也只有暗暗交通内务府太监,出些点子罢了。
“能见骨肉亲人一面,我已无有不满,甚是欣慰……”贾元春断断续续道:“何况你功名显达,日后容请多多维护宗族,代我向父母问安。抱琴,拿两柄玉如意赏琮弟。”
“娘娘放心。”贾琮语气有力地回答了,元春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可怜人罢了,若是他功绩显著并能讨好圣心,或许也能使她一生平安,红楼八十回之后,元春的悲剧究竟怎样造成,她也一无所知,只能慢慢来了。
接了两个盒子,贾琮觉得重量不小,怕不止是玉如意。
夏守忠一直“送”他到大明宫西门,贾琮便趁机摸了五百两银票,目不斜视地笑着递过去。
夏守忠干咳一声,亦是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微笑道:“咱家就不送了,恭贺贾修撰代天子巡视三省。”
他们走了,贾琮松一口气,正要走去左安门的路,却又见到鸿胪寺卿带了一队乐队,鼓乐过来,就在门前吩咐人捧上一碟菜、一杯酒,鸿胪寺卿杜康从容道:“贾侍读,这是陛下赏的……”
贾琮跪谢了,起来便面色一变,双手激动地颤抖,连酒杯也几乎捧不住,在他们注视下,他一饮而尽,又象征性地吃了两口菜,按惯例,皇家赐食,是不能吃完的。
“微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隆恩!”贾琮泪流满面,在鼓乐声中,再次对着北方下拜。
乐声停止,杜康面色动容,心道:“贾修撰果然是国之忠臣良将……直名震天下,名不虚传……”
昔年大学士、五省督师杨嗣昌也是这种境遇,皇帝赐食,鸿胪寺鼓乐,而今侍读学士、巡按御史贾琮也“感动”得稀里哗啦,一边摇拜,一边洒泪而别。
……
“唉……”孙绍祖摸摸下巴,眼神的惊艳一闪而逝:“奶奶好气魄,要说本官的机遇,与贾家、王家是分不开的,饮水思源嘛……只是……”
王熙凤连夜登门,这份气魄也让金贵惊了一下,不过王熙凤少女时期,就和亲戚的表哥表弟打打闹闹,在贾家管家的时候,也接触不少男人,贾琏还为此说过,倒是不奇怪了,王熙凤也不是轻易肯信别人的人,事涉女儿,她便亲自来了。
听说有门路,本来正欢喜,王熙凤一愣,客厅里的孙绍祖挪挪油肚,双眼一眨不眨在王熙凤胸口、腰肢巡视,心醉神迷:“只是么……本官一个世袭指挥,能得到实缺,走的却是贾雨村的门路,与贵家的干系,也不算大……再者一千两银子,根本不够打点呐,还有,本官这几月一直遭受鬼魅邪秽的烦扰,害了大病,不好出门……”
“奶奶看看今夜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不如先陪本官小酌一杯、通宵一夜再说?”孙绍祖眼神中的那种渴望,比起贾瑞都更显眼几分。
“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王熙凤内心又屈辱又怨毒,她堂堂王家千金,怎么能和这样粗鲁的人睡觉!但是表面和颜悦色地退出。
金贵暗暗咋舌,这都是什么人啊。
“可惜了……”孙绍祖颇为遗憾,王家毕竟还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也不敢强留。
出指挥使衙门,上马车,在北城胡同行驶,王熙凤虽一言不发,心里面却快要气死了,行了一段,车厢一晃,似乎撞到什么,王熙凤勃然大怒地走出来,却见骑马的三个人,借着月色,当先一个,不是贾琮是谁?
“赶车不带眼睛吗?不会看路吗?撞到我家爷的马了!要赔!”孙福扬鞭走马过来,一副豪奴模样。
贾琮忙活一天,又给戴权送了礼,也是天晚了,来北城是亲自挑点东西回去,这时一看,这不是琏嫂子吗?
“哎呀!幸会幸会!嫂子往哪儿去呀?”贾琮小人得志般似的骑马近前,贱笑道:“天黑路滑,更深露重,嫂子这样的娇贵身子,得担心了,要不要小弟送你一程呀?”
“你……”王熙凤此时已经气得不能再气了,今夜居然连连遭受羞辱!瞧瞧贾琮依旧春风得意,听他这样讥讽,王熙凤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
第252章 羞辱王熙凤()
月色下,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关门打烊了,行走的人不是更夫便是巡城官兵,贾琮来此的目的,买东西只是顺便,实际上是为了混淆视线,防范有人跟踪。
打马绕车厢半圈,可见到车厢门口躬腰而出的王熙凤,气势与威严不减,风情与美貌犹存,但是行动慌张,气色不佳,一个被休的女人,夜半悄行,必有猫腻。
这种奚落打击曾经敌人的好时机,贾琮怎会放过?
只要一看到王熙凤那吃了苍蝇的样子、把怒火生生从口中、喉咙中咽下肚子里的憋屈样子,贾琮别提多爽快了。
车下跟随她的金贵悄悄提醒:“一早咱们府里的买办,遇到贾府的买办,那个威风神气,说他们的状元爷升官了,巡按三个省呢……小姐不求琏二爷也好,但是想想,孙绍祖都那个样,别的也似乎好不到哪儿去,与其求他们,小姐不如求他……”
憋回怒火的王熙凤,怒眉舒缓下来,对她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女儿不能出事,到了今天,女儿贾巧似乎是她唯一心系所在了,只要手中钱财还在,回金陵她也能招人开铺子,倒不大担心后路。
“原来是修撰大人,修撰大人不也月下行路?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已不是那一府的奶奶,这一声嫂子倒是不敢当……”王熙凤快速变回和颜悦色,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
贾琮心下猜疑,不对呀,王熙凤何时对自己有这样的好脸色?就算在家里有好脸色,也是装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是我家赶马的不小心,冒犯了修撰大人,你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贾琮心痛地摸摸爱马鬃毛:“你看看,你看看,都蹭破皮了,这是太仆寺的马呢,金贵程度不下于你……”
这个混蛋!一来就狮子大开口,她一对镯子,才当了二百两,擦破马的一点毛皮,怎么就要一百两了!你那马是金玉堆出来的么?混账!
一看到贾琮那种得意、贱皮子,斗了这么多年的人,结果却每次都是亲者痛仇者快,且如今更别说报复贾琮了!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抓狂!
“好,我赔。”王熙凤的贝齿狠狠咬进红唇,长指甲都快要刺破手心了。
细想金贵的提醒,话是不错的,贾琮这个曾经的小叔子,她虽然也看不出深浅,但是贾琮一路走来,屡屡化险为夷,平步青云,高歌猛进,似乎真是下人以及民间的口口相传的“文曲星下凡”、“神佛保佑”、“洪福齐天”,是个有大气运的人。
但是,要自己放下身段来求他,王熙凤委实做不到,倒不是她有什么高洁的品德,而是她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那种顽固的贵族自诩的烈性,提醒她这样做是何等的屈辱。
倘若是关系到她自己的事情,她宁死不会求贾琮,凭白给他看笑话,可是关系到贾巧,她就想用一种委婉的办法。
对于贾巧,她也有一种母性的关怀,贾巧生病了,王熙凤就询问刘姥姥是什么鬼神冲到了,并请刘姥姥取名,为的是刘姥姥命硬,能克到贾巧的不吉祥。
可以说王熙凤对刘姥姥的态度改变,全是因为贾巧,要不然刘姥姥一个来吃白食的穷人,王熙凤不白眼相向才怪呢。
而且,王熙凤也感觉出来,贾琮对待巧姐,并没有对她的那种恨意和敌对。
叫金贵拿一百两银票给了贾琮,王熙凤长长叹气:“我这么夜半悄行,倒不是为什么,巧姐儿命不好……被人掠走了……”
她不说是哥哥要卖女儿,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她都说不出这种娘家丑闻。
“巧姐……”贾琮厚脸皮地接了银票,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按红楼推测,贾巧被卖是正常的,心下有思量,他表面却是幸灾乐祸:“哎呀,我真的很痛心,你这是求我?”
王熙凤看他脸色,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看贾琮的样子,根本无意搭救,王熙凤无限委屈,她这是何苦啊!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
微微冷哼一声,王熙凤不答,贾琮脸色骤然冷漠:“你跪下来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金贵,我们走。”王熙凤颤抖地坐进车厢,轮子咕噜噜地动了,车厢里面的她,登时泪如泉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由于他们停留太久,便有巡夜的官兵走来拦路盘问,贾琮出示了进出宫城的通行牌,巡夜的知道是个官,就没有多话。
“嗯,到这个地方,就算有跟踪的人,也甩掉了。”贾琮都没把王熙凤记挂心上,也认为和她的交集到此为止,他冷静地道:“孙福机灵,人也不显眼,你连夜去南城通知尤家的三个,叫她们扮作我的随从,跟我从陆路驿站南下。”
孙福奉命去了,贾琮又问:“北城的指挥使衙门,你打探得怎么样了?那个孙绍祖可还好过?”
龙傲天道:“俺不时到门口转几圈,也问了买办,几月不出门了。”
孙绍祖是武官,但是五城隶属都察院指挥,刘东升有能力镇压他的,有些话公堂不好明说,孙绍祖一个武官,却有那么多钱挥霍、送礼,要找罪名容易,锦衣卫早有铁证,贾琮准备离去的时候,写信给刘东升弹劾孙绍祖,虽然不能置他死地,再劝说贾赦一番,迎春也能保一时的安然无恙了。
在京只有三日的时间,户部、工部的关系他都要打理好,送太监的钱就去了一千多,而且外任回来话,不送几千两都不好意思,贾琮内心是反感、厌恶的,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做。
即便到现代,贿赂都是双方的问题,很多时候送贿赂的人,就保个平安而已,这似乎是中国几千年不变的恶习了。
回家无话,他去了书房,打开元春送的盒子,里面除了两柄玉如意,还有几块木盒包装的肥皂,贾琮苦笑不已,怪不得这么重。
这肥皂就是他发明的,想不到宫里都有人来采办了,不过也正常,好多太监喜欢搜刮奇珍异宝,如此看来,他倒是可以让温州来的的郑夜寥搭上皇家采办这条线,这样也好做生意。
此外还有一封信,笔迹娟秀、老成,元春隐晦点明了宫里的难处,数十年只有出过一次宫,淑妃倾轧、康妃拌嘴、庄妃之死等等宫闱秘事,点到为止,说给他定有缘由,这些事宝玉是不会有任何办法的。
“宫斗?”贾琮蓦然想起华妃那傲娇的眼神。
第253章 王熙凤的唯一希望()
一夜求孙绍祖失败,想不到他竟如此粗鲁,与贾史王薛的诗礼簪缨,简直无法相比,王熙凤这样想,贾琮的冷漠绝情,更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夜里无心睡眠。
次日早起,一边打点行李,一边她又走官家夫人太太的路子,当年在外边应酬,她没少认识几位阔太太,选定了杨提督夫人、贾雨村夫人。
她父母本来也和王仁一样,是在金陵老家那边待着的,因为没官、没爵,年纪大了,少来京城,也不是和王仁一起进京,乃是后来王子腾死了,才北上的。
王熙凤却不和父母吃饭,自在房间随便动了两口,正拿茶水漱口,父亲王子胜、母亲陈氏进来,那王子胜三尺长髯,面目威严犹如关公,一坐下便没好脸色:“我都羞于向别人说你是我闺女!如今可好了,回来还带个累赘,像话么。”
王熙凤泪光盈盈,陈氏默然半晌,也坐下道:“老爷也别说闺女,毕竟是亲骨肉,兴许是贾家乱判的呢?看我们家一倒台了,就翻脸不认人!”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也是娘的心头肉,得把这案子交给衙门来判!”陈氏眼皮一翻:“说我家闺女妒忌?这让咱们王家颜面何存呐?谁也没亲眼看到,也许是贾琏的小老婆们,合伙起来,谋害我的凤儿!”
王子胜一听老婆发话,气势便软下来,犹豫道:“那胡庸医已交察院关押了,定了案子,翻案得等多久?咱们快回金陵才是正经。”
王熙凤也知道翻案的话,胜算很小的,官场的很多关系,都是墙头草顺风倒,这时肯不肯顺从他们,很难说,陈氏唠叨几句,王子胜说赶紧就要走了,也不正眼看闺女,就说把他的脸都丢光了,家门不幸什么的。
陈氏在王熙凤刚回来之时,也是脸色不好,直到现在才改变了些,认为闺女没错,看来王熙凤的性子,是继承了母亲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劲说要闹,“那贾家还有一个夫人、薛家还有一个太太,都是你亲妹妹,这时还要不要去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让他们来看我这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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