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意兴阑珊,苦笑道:“那日我回京的时候,盘缠不够,向赖知州借一点,他给了我十两。”
“此乃其三。”贾琮放下筷子,淡淡道:“我贾府为何又有内忧?又有外患?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家宅不宁,外事难兴,俗话又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
王夫人的脸色极度难看。
王熙凤也知道贾琮的厉害,却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三条反击,句句切中要害,从大局着眼,而且把主子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主子与奴才之间的矛盾,前两条就是说,该清理的奴才,就要清理,在这一点上,贾母对奴才也是不姑息的,对赌博、吃酒的奴才,贾母也是坚决撵出去。
周瑞家的再体面,再有势力,她依旧是个奴才,贾琮就算庶出,他也是主子,没有问题。
问题就是王夫人的面子,贾琮避而不谈,而王夫人种种行为,明显失了人心。
尤其“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可谓一语双关,贾琮扶摇直上,贤妻宝钗确实帮他管理了很多家事,没有后顾之忧。而贾政呢,被革职,遭横祸了,那就说明
高明之处在于不指名道姓,泛泛而谈,脑子灵活的就明白,贾琮是在讥讽王夫人了,而且这种方式,也不能说贾琮失礼。
王熙凤都不由得暗暗凛然,可是贾琮的反驳还没有完,他道:“蔷哥儿,你来说吧。”
贾蔷起身:“也好叫各位老爷太太知晓,琮叔把卖书、批阅时文得来之钱,归了宗族总账,这里面的账目,还有一些是蜡烛、肥皂等店铺的分红,都是琮叔与人参股经营的,账目太太们可以随时来查,没有克扣。目今桌上的吃食,祭祖的器用等物,各房的帘子布垫添补,相当一部分是琮叔出的”
贾母眼睛一眯,王夫人明显不成气候了,做事如此糊涂。
贾琮把钱归宗族账房,是顾及全族,是深明大义,谁也不能说贾琮不是,现在有些人边吃着贾琮的血汗钱,边来反击恶心他,还要脸吗?
贾琮叫贾蔷出面,就是指明这层意思!
贾琮的蜡烛、肥皂店,收入也是可观的,而且合法交税,没有问题,把这些店铺也加进去,是因为瞒不了,宗族保护过他,回报宗族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扬州书店、苏州土地,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拿另外的钱养王夫人王熙凤这种不待见他的人,贾琮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王夫人本来因为娘家没落,病了一回,这时更被说得心口难受,不禁大是怨毒,盯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琮弟,你这样做也是好的,但周瑞家的到底是太太的陪房。”
贾琮眼神一冷,反唇相讥:“琏嫂子,当初你放印子钱,凭王家关系收受各种贿赂,阖府风言风语,那些钱在哪里?!你给过宗族一分吗?!如今,你有什么脸面来说我?!谁给你的脸?!这是不要脸!”
王熙凤气得转过身,也不看王夫人,那些钱她全部中饱私囊了,怎么舍得拿出来?连贾琏她都不给!何况别人!
王熙凤被贾琮反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任谁来说,贾琮都说回去,大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风采,他才是今天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
第227章 胜出()
夹在中间的薛宝钗最是为难,贾琮是她有肌肤之亲、朝夕相处的夫君,王夫人是她的亲姨妈。
不过贾琮那句“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虽然说得她不好意思,却是芳心暗喜。
“今儿大过年的,依我看,平姑娘当初说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家,既然太太和琏嫂子都提出来,还请老祖宗做主。”薛宝钗款款起身。
她说话语气温和,面色恬淡:“我们这一房,孙儿媳妇初进门来,协助管家,我与琮儿朝夕相处,苦读经书是他,日日写书是他,巡查部事也是他,为民请命、保门楣名声也是他。太太、琏嫂子说的这事,可大可小,若是错在琮儿,还请老太太连孙儿媳妇也一并责罚,便是我相夫有过。”
林黛玉暗笑,薛宝钗就是高,以退为进。
实话说来,贾母对薛宝钗说不上宠溺。
红楼之中王夫人缺人参的时候,问贾母没有,薛宝钗主动拿出来,并且说我们不像有的人,有点东西也要珍藏起来,藏着掖着,大体是这个意思。
薛宝钗这番话,是背地里对贾母不满,从过年过节的座位安排,到指责她蘅芜苑的装饰不像千金小姐,最后贾母对宝琴异常的好,才终于激发了宝钗的不满和醋妒。
更奇异的是,王夫人当时回了一句“这话极是”,足见贾母对宝玉插手太多,管教儿子之权缩小的王夫人也对贾母有些许不满了。
大家庭,就是这种破事多。
眼见薛宝钗姿色堪比杨妃,一番以退为进的话,说得楚楚可怜,极力抬高自家夫君,王熙凤对这个表妹暗暗妒恨。
王夫人如今对宝钗的感觉更复杂,如果宝钗嫁给宝玉,她们自然更亲密,可是不是,事与愿违。
心思复杂的还有贾母,门儿清的贾母一看就完全明白怎么回事,这些事情,她经历了不知多少。
当初让王夫人当家,一是王家显赫,支撑着四大家族,二是王夫人之女元春入宫了,这两条确立了王夫人的家族地位。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王家垮了,贵妃也只能保住他们皇亲国戚的名头。
贾琮的能力价值,已经不容忽视,对内有钱财提供,对外有保护家族中兴的希望。
薛宝钗的管家能力,也毋庸置疑,红楼众女的管家水平,平儿能够全面顾及,胜过王熙凤,但是薛宝钗排第一的原因就是她有学问提着,“识宝钗小惠全大体”,只有薛宝钗,能够做到上下和睦,没有怨言。
贾母迷迷糊糊地思考了这些,开口道:“刁奴着实应该惩治,有些奴才都欺到主子头上来了,琮儿没有错。”
王夫人身子颤抖,眼神一转:“老太太,那是我管家无方无能,还请老太太重定当家的人选。”
以退为进,王夫人也会。
“但,琮儿是没顾全你的面子,这是他不妥当的地方。”贾母各打一棒,沉吟道:“话又说回来,王氏是婶婶,是长辈,琮儿是侄子,是晚辈,晚辈有不周到的地方,长辈私下说一声就是了,何必摆到饭桌上面来说?”
“是。”王夫人应答,宝玉的不上进、娘家的突然败落、贾政的革职、钱财的捉襟见肘,种种原因,使得王夫人一直诚惶诚恐,方寸大乱。
贾政对此一言不发,他不想听这些,也不想管。
贾母又看向薛宝钗:“你也没错,坐下吧,你丈夫要是不强硬,不咬牙支撑,哪有今日啊。”
薛宝钗鼻头一酸,提帕抹泪地坐下了,贾母又道:“王氏也年事已高,平时自己就管不过来,吃斋念佛的,也不是事事经手,我看,也该让后辈们管一管了,家就让宝钗当,李氏、黛玉、三丫头他们提携帮忙,也好让你少了烦躁,让家宅安宁,让爷们好在外面做事,如何?”
这些话在座众人都竖直耳朵听着,细细揣摩,贾母这个举动,似乎只是让长辈让着些,好好休息,实则深层次的含义,是默认并且确认了贾琮、薛宝钗夫妻的价值地位。
这是贾府无法逃避的问题,贾母趁机解决了。
王夫人还呆着,邢夫人绽开笑脸:“老太太说得是,我们这一辈也该歇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话中的得意,却掩饰不住,薛宝钗虽然不是她亲戚,但是宝钗行事,务必顾及方方面面,她这婆婆有啥可担心?肯定比吃里扒外的王熙凤强多了。
贾琮此时默默吃饭,她们识相就好,众人也是吃的吃,听的听。
此事告一段落,有人欢喜有人愁,贾母眉开眼笑:“鸳鸯,把袭人、晴雯都叫来吧。”
贾宝玉有点不好意思:“袭人姐姐,那个有了喜脉,怕是不方便走动。”
林黛玉小嘴一扁,也不掩饰幽怨之情。
袭人和宝玉早就行房了,王夫人也公开给她二两银子一吊钱,是姨娘的月例,袭人回家办丧事,车马服饰都是姨娘的排场,如今有喜,姨娘地位就稳固了。
薛宝钗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偷瞄贾琮一眼,贾琮暗暗汗颜,他明明很是勇不可挡,与宝钗、晴雯行房都各有十几次,当然节制的日子也很多,现在宝玉有了,他也得拼,别的能输,这个不能输,这才是男人的自尊。
“真是喜脉?好好好”贾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众人都陪笑,因此贾母只吩咐叫晴雯过来。
贾赦干咳道:“母亲若是要热闹,所幸把琏儿的艳红也叫过来。”
艳红是贾琏外出到平安州为贾赦办事完毕,赏给贾琏的,如此一来,贾琏就有了秋桐、艳红两个妾,此事贾琮也听说过,但是哥哥的妻妾,他也懒得过问。据说贾琏欢喜不已,把王熙凤、秋桐抛在一边,夜夜与艳红承欢。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这个艳红是精挑细选的,能唱曲,也会说书,目今老太妃的国孝,还没到日子,虽不能唱曲,说书倒是无妨,岂不热闹喜庆?”
贾母想了想:“也行。”
于是戊寅年节的团圆宴会,步入了阖家欢乐的尾声,贾母还命人给下人赏铜钱,人手一吊,一个不漏,人人欢喜,内中唯一不欢喜的,只有王熙凤一个人,看到贾琏的欢笑,听到艳红,她丹凤眼的杀机一闪而逝,凤辣子如何能容忍贾琏妻妾成群?迟早要整死她们。
第228章 又一年()
夜幕降临,无月,点点星光犹如镶嵌在蓝天大幕的宝石珍珠似的,夜风轻拂厅外池塘,大门两边挂着的灯笼驱散了黑暗。
冰冷与萧瑟,却久久拂之不去,红楼有两个节日,各自代表了一次转折,一次是元宵节元妃省亲,鲜花著锦,烈火烹油,二次便是如今几月前的中秋节,那时贾政外任,凤姐病中,家事繁杂,贾母感受到了寥落,不由自主地落泪。
等贾赦、贾政各自告辞,回房享乐,年轻一辈也各自聊各自的,贾兰离席过来贾琮这边敬酒,谈了些时文制艺,他目今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不过身材较为壮实,贾兰还经常练习弓马骑射,在大观园里面射鹿,为此贾宝玉看见连连摇头。
“琮叔得时常过来稻香村这边,若是时常往你房里跑,侄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贾兰目光一转,似乎他知道琮叔房里有三个妻妾,得避嫌呢。
贾琮犹豫道:“去你那边,也得和你一同过去,你要避嫌,我也得避嫌。”
贾兰哑口无言,她母亲是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让贾兰心里颇不好受,若是父亲健在,他估计不像这个样子,贾琮道:“你祖父钦点过学差,请教他也行。”
贾兰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显然贾政对于其他房的族人,诸如贾琏、贾琮、贾蔷之类,不便深管也不苛责,但是对于贾宝玉、贾环,以及孙子贾兰,那种严厉,其实是故作的严厉就散发出来,即便此时贾政心境大改,余威犹在,贾兰几乎和祖父没交流,有交流的时候,都是奉命作诗之类的。
“那你请教我的时候,叫小厮通报一声,叔侄二人一同过去就得了。有时间我领你到书店串串。”贾琮不介意提携这个侄儿子。
贾兰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贾琮的目光很崇拜,贾琮看看边席的李纹、李绮,都是本本分分的闺秀姑娘,他忽然想到利益联姻,张茂才、司马匪鉴都没成婚,所谓奉旨成亲,也只是针对个别人,贾琮的奉旨成亲,是因为他是状元,别的进士没这个殊荣,想想又否决了,利益联姻也未必靠得住。
再瞧瞧一会儿私聊,一会儿听艳红说书的三春,三春的婚事,又该怎么办呢?
惜春不说,迎春探春都比他大,没有等到十七八岁的可能,他们父母就会安排,总不能不嫁人。
这些事看起来和他自己联系不深,但她们能有一个好结果,他也欣慰,尤其是迎春,也不知道孙绍祖死了没有。
正考虑着这些,贾蔷提壶给他倒酒:“以前芹哥儿来求我给他事情办,侄儿也为难,既然挑了族长的担子,也不想被人指责,安排他去水月庵,传言很不好……”
贾芹也是贾府草字辈的族人,也是酒囊饭袋一个,去水月庵就和尼姑传出丑闻,据说常常在一起喝酒睡觉,水月庵、铁槛寺都是贾府家庙,对贾府名誉有损。
原本的红楼剧情就是如此,为此贾珍还骂他,贾琮略微不满道:“这样也不行,一有事情,就找我给你们擦屁股,要是事事我替你办了,你还有什么威信?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于贾府内部,贾琮的观点是不清理整治一番,贾氏宗族面子里子都得丢,这也是他不得不强势的原因。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贾琮的进账交给贾蔷,贾蔷自己也可以从中分一份月例,故而这就套住了贾蔷,贾蔷应了声,贾琮又问:“你成婚了吗?不成婚怕族人说你不稳妥。”
“过几天就定日子。”
“龄官能做正房吗?”
“原本是乐籍,老太妃一薨,就赦免了,可以的。”
贾琮点点头,他也不想事事插手,该放的地方也得放,如果贾府经过下人大裁剪,不仅少了钱财支出,而且可以少很多麻烦和口舌是非。但是就整个宗族来说,贾琮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瑕,一些瑕疵,他在官场上也尽量担得住。
“这回家里该会宁静些,不像前儿太太奶奶们,进宫守国孝的时候,没人管了,赵姨奶奶和一些婆子,闹成什么样。”鸳鸯偷偷瞄了一眼贾琮:“里面不宁,我也只是尽量瞒着,老太太年纪愈发大了,脑子也不似以前灵活,不敢回。”
“你做得才是对的。”平儿和她在角落里面,趁空说悄悄话:“原本珠大奶奶就是一个活菩萨,不管好事坏事,都让着,为的是不想让人说她,孤儿寡母的。琮爷的奶奶呢,做得是好,可有些事,琮爷不出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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