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君王- 第262部分

　　　　宁波城四门大开，从大门通往府衙的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道边的树枝上挂着彩色的旗帜。方国珍很会摆场面，早早给城头换上天启的战旗，尤其是北门，城楼上竖着一杆大大的“于”字旗。

　　　　等天启封赏的队列到达五里开外，宁波城头传来八声礼炮响，随后从北门整整齐齐走出两列共八百士卒，各自高举旗帜在城门外列队。然后是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个白脸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一位文士正是俞佳。

　　　　等天启骑兵到达两里路开外，俞佳转身朝列队的士卒猛然一挥手。

　　　　便听八百士卒齐声高呼：“恭迎于将军来宁波。”呼喊声如东海的浪涛，一声接着一声，整齐不乱，一看便是排练过有些时候。

　　　　于少泽披着赤色披风，身后骑士均是青衣玄甲，腰跨长刀，阵势森严，丝毫不乱。

　　　　那白面汉子催马上前，远远朝着于少泽拱手。在他拱手的瞬间，士卒们整齐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他不紧不慢的高呼：“浙东方国珍恭迎于将军。”

　　　　于少泽在战马上还礼：“见过方提督。”他以天启府封赏方国珍的名号称呼，以表示此行的目的。

　　　　方国珍催马走过去，等两人离了十几步远，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早就听说于将军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传言不虚。”

　　　　他说这番话看上去是在夸赞于少泽，实际显得倚老卖老，甚是无礼。如果彭怀玉在此，他只怕早就下马乞降了。乱世中，为将者的名声都是一具具尸体堆出来的。听了俞佳的禀告，加上招降中的一系列过程，让方国珍愈发以为于少泽不过是倚仗裙带关系获得权势的天启权贵。

　　　　尤其是于少泽收了他的重礼，让他心中踏实了许多，以为今日的封赏只不过是来走走过场。

　　　　于少泽心中怒火腾的就升起来了，强忍住脸色不变，故作轻松笑道：“方提督才是海中英雄，我在粤海就听过你的名声。”

　　　　方国珍摆手道：“且进城说话。”

　　　　两人并肩而行。

　　　　天启骑兵紧紧跟在后面，门口执旗帜的士卒想插在两位主将身后，把天启骑兵和于少泽隔开。天启军为首的一排骑士径直催马撞过去，让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于少泽和方国珍听到后面一阵乱，但两人谈笑风生，都没有回头看。

　　　　执旗帜的步卒们不敢直面天启骑兵的势头，不得不跟在最后护送众人入城。

　　　　两人并骑进了宁波城，于少泽见通往府衙大路两边整整齐齐站着百姓，都伸着脑袋在张望，一看便是特意安排的。

　　　　方国珍指着这些人道：“浙东百姓都翘首以盼想见识于将军的风采。”

　　　　“我只怕担不起，”于少泽哂然一笑，道：“方提督费心了，若是彭大将军在此还差不多。”

　　　　方国珍哈哈大笑，道：“彭大将军虽然威武，但从长远来看，于将军又怎会差过他。”

　　　　俞佳此去金陵出使求降，也是去探明天启虚实。他从金陵返回后，向方国珍禀告，说天启势力强大，军队号令严明，浙东不能挡，坚定了方国珍求降的决心。他也向方国珍诉说了天启内部可能存在的一些矛盾。最明显的便是于少泽和彭怀玉的不和，他出使乞求投降，竟然连天启南征大将彭怀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直接送到金陵了，回来时更是经过南征军大营而不入。

　　　　按照俞佳的推测，如果于少泽不能把招降浙东这件事做好，就会在彭怀玉面前抬不起头来。方国珍正是听了俞佳的禀告，才敢公然在于少泽面前挑拨贬低彭怀玉。

　　　　两人缓缓而行，好像真是如方国珍所说，让宁波城里的人见识于少泽的风采般。方国珍偷偷看于少泽的脸色，一个年轻的权贵将军，在这般奉承下多半会飘飘然了。

　　　　于少泽冷着脸，紧紧夹住腰间冰冷的刀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进入这座城是为了什么。

　　　　众人慢慢走到府衙门口，守兵放过两人挡住后面骑兵的道路。五百天启骑兵在街道两边立成两排，前排二十人下马跟在于少泽身后进入府衙。

　　　　于少泽也不歉让，抬脚先走直到府衙正中间，从怀中掏出一份红色的布帛，转身朗声道：“天启府主传话在此。”

　　　　方国珍退后一步拱手道：“末将听令。”

　　　　“方国珍起兵浙东，抗击鞑虏，我久闻其名。今天启大军南下，你能够识大体，以共击鞑子己任，加入天启军中，罢浙东刀兵，是浙东百姓之福，也是我天启之荣。今任命你为金陵提督，率子侄及麾下水师来金陵驻防。”

　　　　于少泽朗读完毕，收起命令，朝方国珍道：“这是府主给你的任命，你兄弟子侄等的官职，枢密院另有文书。”

　　　　方国珍哈哈大笑，朝于少泽使了个眼色，道：“全靠于将军在府主面前为我美言了。待海上风小些，我便命犬子率一百艘战船北上金陵。”

　　　　于少泽神情冷淡，只是把布帛递给他。

　　　　方国珍伸手接过来了，问道：“不知彭大将军何日解开诸暨之围。”

　　　　于少泽不接他的话，问：“方提督对府主的任命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方国珍会心一笑，扶住于少泽的肩膀的，笑道：“某家加入天启就全靠于将军了。”

　　　　于少泽冷笑道：“这么说方提督是愿意去金陵上任了？”

　　　　方国珍一愣，道：“俞佳没有说过吗，我还有一份重礼要送给于将军。”

　　　　于少泽道：“我要给府主送一份重礼。”

　　　　“好说，好说，”方国珍做豪爽状，“金银财宝，珍奇物件，要送给府主的东西，只有我有便一定拿出来。”

　　　　于少泽低头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方提督一定有。”

　　　　方国珍的好奇心被挑逗起来，问：“什么物件？”

　　　　于少泽左手拿住他的胳膊，右手如闪电般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道：“当然提督的人了。”

　　　　府衙中风云突变，紧跟在方国珍身后的俞佳大喊一声：“不好。”于少泽飞起一脚把他踢到墙角，喝道：“敢在小爷我面前耍花招，不知道粤海海盗这些年是怎么死绝的吗？”

　　　　守在府衙门口的士卒看见里面动静，蜂拥而上把大门堵死。

　　　　跟在于少泽身边的二十个亲兵在怒吼声中都拔出刀，形成扇形队列，把于少泽护在当中。

第476章　强降（下）（）　
锋利的刀锋挂在方国珍的脖颈上，他自造反以来，十几年经历过多少风险，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今日在自家院里被老鹰啄了眼睛。

　　　　他弟弟方国瑛正在守在府衙门口，见到此景，又愤怒又害怕，指着于少泽骂道：“你想做什么，敢在宁波城里撒野。”然后愤怒的指着兵士们下令：“还不把元帅救出来。”

　　　　有两个兵士按捺不住，挺枪上前，与天启步卒战在一处，便见几个回合。一个天启步卒胳膊上被扎了一枪，他的弯刀在对手脖子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血洒了一地，许多人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于少泽见形势不好，一旦混战局势便失控了，抢先挺胸上前，把方国珍推向迎面长枪尖，喝道：“来，先捅死你们的元帅。”

　　　　俞佳从墙角爬起来，大喊道：“且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这屋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于少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于少泽杀了方国珍自己也会死在这里。天启府主的小舅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把命丢在浙东。

　　　　方国珍挪动脖子，让自己咽喉要害离刀口远一些，问：“于少泽，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已经求降了，你如此这般让天下英雄日后怎能相信府主。”到底是浙东的元帅，一句话直指要害。他也想问明白这是于少泽擅自做主还是郑晟命令。

　　　　于少泽左手松开他的胳膊，然后如铁钳般拿住他脖子后方，道：“你知道我不容易，若不是你暴露了不去金陵，我也不会这么做。”

　　　　方国珍心中苦笑，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表忠心道：“于将军多想了，我是真心求降，绝无二意。”

　　　　现在说这话谁能相信，于少泽押着他往门口走，吼道：“你留在老巢不出来迟早是个后患，若日后叛乱，按照天启军纪我就死在你手里了。你跟我到金陵城，老老实实做你的提督，我保你高官厚禄。”

　　　　他两人说话都很大声，府衙中人都听的清楚。

　　　　守门的兵丁听大帅这般说法，不敢再上来救人了。

　　　　方国瑛大喊：“大哥，不可听这人的说法，等你到了金陵，要杀要剐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于少泽冷笑威胁，道：“方国珍，你若是聪明人，便命这些人速速让出道路，等我杀出宁波城，方家在浙东再无立锥之地。”

　　　　方国珍心中乱成一团麻，明晃晃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如何能冷静思考。他只想活命，从于少泽刀子逃出来。

　　　　于少泽不等他回话，推着他横冲直撞，对面兵士纷纷回避。

　　　　眼看挡不住了，门口方国瑛脸色瞬间万变，顷刻间涌出好多念头，但看着兄长熟悉的脸庞，一时下不出决心。

　　　　俞佳在混乱中冲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三将军，让于少泽走，他不会杀元帅的。”

　　　　方国瑛咬牙切齿，道：“祸事全是你引来的，你怎么能确定。”

　　　　俞佳求道：“你再不放他走就是害死元帅了，诸暨城还被围困着，三将军要一日间变成孤家寡人吗？”

　　　　他是个好说客，也是个好谋士。这句话一下击中方国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扔下腰刀，长叹一声道：“放他们出去。”

　　　　兵士让开一条道路，于少泽押着方国珍走出府衙。

　　　　天启骑兵早在外面准备好战马，守城兵马还没有赶到。

　　　　于少泽拉着方国珍上马，刀锋片刻不离他的脖子要害。他听说了方国珍早就打造了三十多艘大海船，准备着若是被打败便带着金银财宝逃到海上。今日若是让方国珍有机会逃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然后驾船远逃。

　　　　方国瑛刚才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不想见兄弟都死了自己独自驾船远离才最终罢手。

　　　　五百天启骑兵从入城的道路退出，刚才沿途欢迎的百姓早已逃离一空，守城兵丁只是跟着，但不敢阻拦。

　　　　方国瑛率兵一直跟到了城外也不肯归去。

　　　　骑兵离城五里，于少泽见已经脱离危险，才放开腰刀插入鞘中，拍着方国珍的后背道：“方提督，让你受惊了。”

　　　　方国珍紧绷的弦松开，慨然长叹道：“郑府主麾下果然都是英雄好汉，难怪能打败鞑虏平定南方。于将军身份高贵，竟然也敢冒险，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只求府主能绕我方家人性命。”

　　　　于少泽跳下马，命亲随再牵一匹马过来，道：“方提督多虑了，俞佳那么聪明的人，难道没有对你说明白，我是真来招降你的。只是你自己三心二意，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方国珍默然无语。于少泽年纪轻轻，声名不显欺骗了他。如果是彭怀玉，他哪敢无礼行贿，明白吐露自己心思。

　　　　众人等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远处山峦边出现了天启的战旗，张世策得到信号率兵正在飞速赶来。

　　　　于少泽回头看着远处的城楼，对方国珍道：“今日还要再麻烦元帅，我们再回宁波城。”

　　　　方国珍也看见了正赶来的天启兵马。

　　　　现在浙东恰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留在台州和温州海湾庞大的船队毫无用处。

　　　　不远处方国瑛等人也看见了正在逼近的天启兵马，不知是该回到宁波城紧闭大门，还是如无头苍蝇般等在这里。

　　　　俞佳站在身后苦笑，劝道：“三将军，还是降了吧。”他一路被于少泽欺骗，到此刻才知道这个年轻的将军是何等杀伐果敢，如方国珍所说加以时日超过彭怀玉也不是没可能。

　　　　浙东的败局来的太快，与方国珍犹豫不定有很大关系。既想着要对抗天启，战事稍有不利又明白自己不是郑晟的对手，想投降又不甘心，左右摇摆首鼠两端，最终台州和温州老巢中的兵马没排上用场便全然溃败，连自己也被俘虏。

　　　　等候的时间里，俞佳想了许多，最终觉得这样其实也不算坏事。不打这一仗比打要好，于少泽虽然挟持了方国珍，天启多半还是会封赏方家，否则日后还有谁敢前往投奔。

　　　　僵持间，张世策已经率大军到达眼前。方国瑛退到宁波城门口，但也回城关城门。他心里害怕，但又无可奈何。

　　　　于少泽指向宁波城方向，拍打方国珍胯下战马的屁股，道：“进城。”

　　　　大军浩浩荡荡奔向宁波城，这才是真正的纳降之行。

477。第477章　献策（）　
江南的第一场大雪之后，天启镇南将军于少泽成功招降浙东方国珍。

　　　　天启杭州军进驻宁波和绍兴两城，方国珍弟方国瑛亲自往被天启重兵围困的诸暨县城送其兄手书，命驻守在那里的方国璋出城投降，给彭怀玉让出道路。

　　　　宁波城一片欢乐景象，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后，方国珍最终还是投靠了如日中天的天启军。这也许是方国珍为家乡父老做出的最大贡献了。城中百姓再次张灯结彩，不过这次是由衷而发。能在乱世中逃出一场兵乱，这是浙东人积攒的福德。

　　　　张世策率六千兵马进驻宁波城，原来城中方国珍的守兵一半被派往绍兴，一半留在城内南营，由天启兵马看守不得乱动。

　　　　报捷的快马踏雪连夜奔向金陵城。

　　　　到了这个时候，于少泽无需在用刀架在方国珍的脖子上让他听话了。

　　　　方国瑛把自家宅子让出来，家中人口清理一空，换做于少泽的亲兵，请于少泽住进去。现在浙东方家已经真正变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于少泽再三保证，他们还是在忐忑等待金陵城的天启府发来的消息。

　　　　十几日间，方家亲族陆陆续续赶到宁波城，前来于少泽帐前听命。

　　　　江南的雪融化的很快，正午时分，屋顶的积雪融化滴落，到了晚上被冻成一条条的冰溜子。

　　　　天黑下来时，府中大小门口都挂上了灯笼。

　　　　巡防的兵士举着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