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贾敏接过药碗,喂给贾母,见母亲消瘦的样子,再看看府里她不成器的儿孙,拼命忍着泪。只希望母亲这一辈子,不要看到那一天。生荣死哀,能好好走完这一辈子。
“敏儿来了。”贾母看着女儿,反倒担心起她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段时间辛苦了,也要注意调养身体。”
“是,女儿晓得呢。”多大年纪也是母亲的女儿,只有母亲会这样什么都不问,先担心她的身体。
黛玉他们来过了,看过了,送上丧仪,离别而去。弘云带着她直接回了亲王府,看她神色恹恹的,故意用鼻尖去点她的鼻尖。
“别理他们,过段时间你想理都理不到了。”
“什么意思?”黛玉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就少来往。”弘云心知贤德妃的死不是什么自缢,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自缢呢。根本就是新皇不愿意她成为太妃,更不愿意她身为太妃,用长辈的身份永远压人一头。
陷害过皇后,帮过八阿哥夺嫡,不论哪一件,都是死罪。而她的娘家荣国府,貌似也没跟新皇建立过任何交情,反倒是投靠过九阿哥,还曾和三阿哥走的很近。皇上会不会牵怒,按弘云对这个伯父的了解,没发落荣国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还没腾出手来。
“弘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黛玉知道自己说这些太不理智,可她实在不愿意母亲伤心。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保证能够成功。”弘云觉得头有些大,自己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皇伯父的确很喜欢他,但那纯粹是对晚辈的一种爱护,让他为了自己改变主意,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不,不是那个意思。”黛玉当然不可能让弘云去劝皇上对荣国府如何,不管皇上决定怎么做,那都是皇上的决定,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新皇登基怎么可能由别人摆布。
“我是担心外祖母,她一把年纪走到今天,也没几天日子可过了。能不能,等她安安稳稳的闭上眼。”至少这样母亲不会那么难过,黛玉心想。
“这个倒是能想想办法,交给我吧,只要他们最近不去惹得别人注意,我尽量周全。”弘云觉得这个要求倒不过份,到时实在不行,让阿玛出面转圜一下拖一拖,想来这件事对皇上来说,又不是大事,应当不用那么着急。
“谢谢你。”黛玉靠到他的肩膀上,厚实的肩膀带着他的体温,格外让人安心。
“傻瓜,我是谁啊,还要对我说谢谢吗?”弘云和他抱作一团,可是孝期,又不敢真的做什么,真是憋死个人。
“你,你,你做什么?”弘云感觉到腰间一凉,一双小手摸了进来,慢慢的,滑向不可思议的深渊之处。
“我想帮你。”黛玉羞的脸都红透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弘云抬起她的下巴,好喜欢她的唇,软软的,不管是浅浅的还是深深的吻,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拨。翻身压到她的身上,炙热的吻就象狂风暴雨般袭来。
幽沉的眸子染上情/欲的灼热,就象一把火,拥有烧尽一切的热情和狂野。黛玉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越来越烫。
“我喜欢这样的你。”弘云的声音带着染上情/欲的嘶哑,这样娇弱的,害羞的,却会为了他鼓起勇气的女人。
贤德妃的身后事办的极为草率,新皇明显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也明显的表达了,他不是什么好面子的人,一是一二是二,别以为人死了,帐就消了。
没人敢说什么,任由贤德妃这般下葬,王夫人只敢窝里横,在家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咬定了大家是亲戚,你拿我没有办法。在外头,别说皇宫,就是宗人府,她也不敢迈一条腿进去。
就连万事不管的贾赦都跟弟弟贾政说了几句正经话,“多事之秋,千万别让那位把火烧到咱们头上,该舍的舍了,该断的断了,该闭嘴的闭嘴。”
贾政有些羞恼成怒,“大哥也该好好清理清理自己的院子,国孝期间,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贾赦嘿嘿一笑,“只要闹不出孩子,谁知道呢。”这番话竟是只对别人,不对自己。
贾政气的半死,却不得不承认大哥说的有理,回去就让王夫人,“外头有没有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事,赶紧了断,夹紧尾巴做人。”
“我有什么把柄,宫里赐下的宫女你都收用了,问我要什么把柄。”王夫人心里头在滴血,女儿身亡,四阿哥登基眼看爵位无望,那她除了钱还能抓什么。现在叫她把外头的印子钱停了,那是要她的命。
“新皇不比先皇,大家都在看,不小心些,你想被拿来当靶子吗?不要说气话,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贾政也头疼,早知道林如海看的这么准,自己就该跟上才对,不该私心作祟,偏去选跟新皇不对付的。
“靶子,他的皇位不一定是怎么得来的呢,名不正言不顺,还敢拿别人作筏子。”王夫人不依不饶。
“你说什么呢,不想要命了。”贾政暴怒,以前只觉得妻子有些烦人,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蠢成这样,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
“皇上驾崩当晚,十四爷也进了宫,可到现在为止,你听到了十四爷的消息吗?谁知道圣旨是传给谁的,看过圣旨的可都是新皇的心腹。”王夫人跟女儿走的近,知道的其实比旁人要多一点,加上现在正处于亢奋之中,半猜半蒙,竟叫她搅出一番乍一听还挺合理合情的话来。
“疯了,你疯了。”贾政已经不敢听下去了,张嘴就命人进来,“夫人魔障了,不许她出这个门。”
这头王夫人被禁了足,那头贾琏的姨娘传出有孕,凤姐偏说是在国孝期间怀上的,绝对不能生。
“留下这个把柄在世上,以后让人想起来就被骂一回吗?荣国府本来就不得新皇欢心,再拿个这样的把柄出来,你是怕别人找不到借口对付我们是不是。”
凤姐纤纤玉指,指着贾琏,气势汹汹。
“根本不是国丧期间怀上的,生下来不就知道了,时间都对不上。”凤姐管的严,到如今他也只有巧姐一个女儿,眼看怀上了一个,他哪里舍得。
“还想生下来,哼,你还嫌不够丢脸吗?”凤姐一哼,下人来报,姨娘小产,血崩不止,问要不要找郎中。
“找一个郎中瞧瞧吧,我们又不是那等不顾人生死的人家。”凤姐点了头,去请郎中的人前脚同门,后头姨娘的血就流尽了。
下人掐着点,看人差不多了才过来报,无论如何也等不到郎中过来施救。
姨娘一死,贾琏气的好几天不回府,也不知道在外头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贾母每天喝着孙媳妇端来的药,怔怔的道:“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你娘了吧。”
宝钗手一紧,勺子磕到了药碗的边缘上,发出一声脆响。
“自从娘娘过世,母亲便哀伤过度,这几日起不了身,大嫂在跟前伺候着。”宝钗不敢说婆婆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公公吩咐把婆婆关起来,还说婆婆疯了的话,只敢捡能说的说出来哄着贾母。
“唉,亲生的闺女,她生下来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初一,人人都说好兆头,好福气……”贾母摇摇头,人这一辈子,谁能算得到以后呢。不到盖棺定论,谁也不敢说什么是好福气。
“老太太,救救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没疯,她真的没疯啊。”一个丫鬟忽然扑进内室,跪到了贾母的床头。
宝钗吓了一跳,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都关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出去。这一个是怎么跑出来的,居然让她一路跑到老太太的屋里,也没人拦着。
不是不拦,实在是王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外头的人一知半解,知道的并不详尽。这丫头以前常干传信的活,院子里的人都认识,还当是替王夫人过来问老太太情况的,这才没有去拦。
等她硬闯到屋子里,再拦也拦不住了。贾母看她直挺挺的跪着,惊的从床上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儿子说媳妇疯了,把她关起来,媳妇却说自己没疯。孙媳妇拿瞎话来哄自己,这个家里,还有人的话能信吗?
“去把你婆婆扶过来,我当面问她。”
宝钗不愿,贾母瞪了她一眼,“那我就亲自去看。”
家宅反乱,成了这个样子,她再不管,能行吗?
宝钗没有办法,只得去扶了婆婆过来,一边又派人去通知贾政和宝玉,看看能不能阻止她在老太太面前胡言乱语。
王夫人看到老太太痛哭流涕,“娘,我没疯,媳妇没有疯,老爷他不知道听了哪个狐狸精的疯话,非说我疯了。”
宝钗退了出去,屋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里头传来王夫人嘤嘤的哭声,还有贾母的安慰,宝钗心想,气氛还好,婆婆总该知道疯话说过一遍就算了,不会再说第二遍吧。
宝玉先赶了过来,“你怎么让祖母和娘单独呆在一起。”宝玉也被王夫人的言论吓了个半死,隔着房门劝了好几回,都被王夫人骂走了。
她好像铁了心,陷入了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想中,死活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真相。
宝钗一脸委屈,“祖母让我出来,我敢不出来吗?”
宝玉刚推开房门,就听到老太太一句,“你大胆……”然后是重重的倒地声,吓得他是肝胆欲裂,冲了进去。
第73章 抄家()
宝玉刚冲进去,就看到祖母晕倒在地,头重重的磕到了地板上,母亲慌张张起身去扶。宝玉一把甩开王夫人的手,扶起祖母,一叠连声的喊道:“去请御医,快,快,请御医。”
贾敏赶到的时候,贾母已经不醒人事,御医的意思很明白,“年纪大了,忽然一下磕到了头部,极有可能淤血。现在只能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下猛药。若是三日内能醒的过来,还好说,若是……你们要早做准备。”
“大人,如果要用什么药,我们……”贾政当着御医的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不是药的问题,尽人事,听天命吧。”御医摇摇头,显然并不看好贾母的病情。
贾敏回了娘家伺候贾母,衣不解带,人瘦的如同纸片一样,景玉实在没法子,请了姐姐过来劝劝母亲。
黛玉过来,看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外祖母,再看母亲,狠下心道:“外祖母醒不醒的过来是天意,但贾家的祸福就在旦夕之间,母亲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我为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若不是因为母亲,我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王氏这个贱妇害死了我娘,落到什么地步都是她自找的,与人无关。”贾敏冷哼一声,二哥不是没有趁着她在贾府,过来套亲乎,想求得林如海援手。
若是以前,她还不知道如何拒绝,可这回,她直接就看了二哥一眼,扔下两个字,“晚了。”
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有后悔药可吃,不是所有人都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说过的话,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就象钉子一颗颗钉进木桩,拨出来也会留下痕迹。
新皇上任,在他眼里看来,犯有大错的荣国府还一点没有消停。弹劾荣国府的折子象雪片一样飞来堆在案头,荣国府在外放官府明令禁止的印子钱,收留犯官之女妙玉在贾府为尼。贾赦私德不修,贾琏包养外室,包括最近的王夫人疯言十四皇子才是继承大统之人,忤逆气坏了贾府的老太太等等。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打听到的,比背后灵还背后灵。”弘云觉得棘手,“我跟阿玛已经通过气,拿十四叔的事顶上了,估摸着,也差不离了。”
“有什么想不到的,皇上潜邸之时,洁身自好,结交不广,与许多人都没有交情。这会儿想巴结,想讨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眼色行事,贤德妃的娘家,多少人盯着呢。真要想办法,有什么是打听不到的。”黛玉知道贾母只在这几日了,只可怜她的满府儿孙,还沉浸在不知哪个仙乡,压根没有嗅到近在眼前的危机。
“只是,十四叔他,怎么会算的这么清楚?”黛玉一直有疑问,却没时间去问。十四阿哥在外带兵,怎么会忽然赶回金陵,到底奉没奉诏。又是如何得知皇上病情恶化,正好在驾崩当晚带人逼宫呢。
“皇伯和十四叔是一母同胞。”弘云只说了这一句,黛玉却懂了。德妃出身包衣,以前在宫里就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若说谁最了解皇上的一切,非她莫属。
黛玉静默一会儿,“皇上他,心里一定很苦。”得到天下,却得不到母亲的认可,这滋味,想必是如哽在喉。
“谁能叫皇上心里苦,皇上就能叫谁身上苦,谁苦还不一定呢。”弘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弘云这话没有说错,十四阿哥被押往皇陵,充作守陵之人,非奉诏不得离开。八阿哥九阿哥尽皆明诏圈禁,以待查勘。
贾敏的孝心终未能唤回贾母,昏迷三日后,病逝。林如海亲自前往,与贾赦与贾政兄弟密谈,劝他们上缴请罪书,退回爵位,散尽家财,向皇上提出回老家生活。
贾赦与贾政面面相觑,答应他会考虑。林如海却看出他们仍怀有侥幸,摇头罢手,回去跟夫人长叹一声,“他们以为人人都是先帝爷吗?”
贾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后才道:“老爷,足够了。”林家不欠贾府什么,贾敏身为女儿很多事是身不由已,林如海做为女婿,该做的已经做了。
康熙宽宥老臣,善待勋爵后人,贾家两兄弟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已经习惯了皇上的行事作风就是宽和大度。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贾母头七一过,抄家的圣旨发下。皇上稳坐龙庭,看着自己的十三弟,似笑非笑,“给你儿媳妇一个面子,行了吧。”
“皇上仁慈,皇上圣明。”怡亲王拱手,仿佛看不出皇上的嘲弄,少有的一本正经。
知道他本性的皇上冷哼一声,“朕给了你面子,你之前提过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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