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开始还有抵抗,后来就是屠杀。
杀红了眼的大宁战兵从城门洞杀到城关上,又从城关上杀到城下,但凡有求立军刀之地,必有杀神将其屠戮。
沈冷把身上所有插着的羽箭都拔下来,抬头看,城关上已经换上了大宁的烈红色战旗。
腿上受了伤,左腿上中了两箭,右腿一箭,医官将他的裤管剪开伤药包扎,沈冷感激的看了医官一眼:“对不起。”
医官一怔:“将军何意?”
不应该是谢谢吗?
为什么是对不起?
大概二十息之后,被扒了裤子的医官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城门口角落里,想哭。
沈冷穿着医官的裤子,回头看,自己部下一个个举头望明月。
“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沈冷伸手:“刀。”
陈冉将自己的佩刀递过去:“将军,你应该回去把伤口仔细处理一下,毕竟刚才也只是粗粗的包扎而已。”
“没时间。”
沈冷的黑线刀因为在攀爬山壁裂缝的时候不易通过而摘了下来,还藏在那裂缝里,此时想去寻也不好去,毕竟火势还没有熄灭,山洞里的温度连山风都降不下来。
陈冉的黑线刀虽然轻了不少,可比求立人的弯刀趁手的多。
“进城。”
沈冷的亲兵营跟着他大步走进城关,沈冷一边走一边将上半身的求立战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光着膀子,随着走动,身上的肌肉线条犹如波纹荡漾一般。
“阮腾渊何在?”
沈冷问。
海沙指了指高处。
那是一片断崖,最后的一批求立士兵拼死保护着阮腾渊爬到了山上,可山中无路可走,那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候,一支铁羽箭飞来,海沙所在之地兵甲如林火把如云,他何其明显,那一箭穿破了黑暗骤然而至,快的不可想象。
可正因为有了庄雍重伤的前车之鉴,海沙一直都心有戒备,月色下有寒芒一闪即逝,他便闪身,那一箭擦着他的肩甲打在身后城墙上,砰地一声,铁羽箭竟是射碎了一块城砖,羽箭刺进了城墙之内。
沈冷回头:“弓!”
陈冉立刻将沈冷的铁胎弓摘下来递给他,双手抱着箭壶蹲在沈冷一侧,沈冷左手抓住铁胎弓,右手抽了一支铁羽箭出来,朝着高处黑暗的地方一箭放了过去。
那地方传来一声哀嚎。
片刻之后,黑暗里又一支铁羽箭飞来,沈冷右手抓向箭壶,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扣了两支铁羽箭出来同时搭在弓弦上,可手指却不在同时发力,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铁羽箭破空而出,在夜色之中撞出来一串火星,这黑暗之中,凭着淡薄月色的微光下铁羽箭一闪,沈冷判断出羽箭飞行的轨迹,他的羽箭将飞来的羽箭射落。
火星四溅。
就在火星四溅的同时,沈冷中指和食指指尖扣着的铁羽箭飞了出去,他拉弓的速度快的让人用眼睛盯着都看不清楚,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轨迹,第二支铁羽箭飞进了高处黑暗中。
依稀有一声闷哼。
黑暗中,阮腾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肩,那一箭快到他根本就无法反应过来,直接击穿了他的肩膀,然后又狠狠的钉进他身后的山崖之中。
啪的一声。
他的铁胎弓掉落下来。
“箭。”
沈冷抬手。
他要的不是寻常的箭,他惯用的铁羽箭就在陈冉捧着的箭壶里。
王阔海从背后解下来一个细长的包裹,那是一支还有血迹未除的铁羽箭,那是伤了庄雍的那支铁羽箭。
“弓箭手!”
海沙举起右臂。
城上城下,数以千计的弓箭手朝着那边举起硬弓,山坡高处虽然看不清楚,可几千支羽箭攒射过去,能把人射成什么样?
箭阵之威,第一种为抛射,洒如满天星,覆盖面极广,第二种为平射,若死神之镰横扫,第三种为攒射,势若重拳。
“等一下。”
高坡出传来阮腾渊的声音。
“朕是求立皇帝,如今兵败已不可逆,朕现在也已明白,宁军之威,非朕麾下可比,但朕既然为帝王,便应有帝王之待,朕听闻,大宁皇帝陛下从不杀敌国之君,朕愿降,便是做俘虏也不是寻常俘虏,朕也想去看看长安,看看大宁的皇帝陛下是什么模样。”
黑暗之中,肩膀上血迹斑斑的阮腾渊缓步走下来:“难不成,你们还怕一个亡国之君?”
沈冷手里的铁胎弓慢慢放下来,那支还有血痕的铁羽箭斜指着地面。
阮腾渊走到大宁战兵对面停下脚步,看了看沈冷:“刚才发箭的就是你?”
沈冷没回答。
阮腾渊沉默片刻:“那刚才假扮朕的禁军校尉闯入城关,斩落吊桥的又是何人?朕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勇士。”
海沙回答:“也是他。”
阮腾渊楞了一下,点头:“理当如此。”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沈冷:“他们都已经没有杀意,因为朕已经投降,可你眼中杀意还在,似乎已经不是大宁与求立之间的仇恨战意,而是私仇?”
沈冷忽然笑了笑:“你刚才说想去见见陛下?”
阮腾渊嗯了一声:“想去见见。”
“陛下应该也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沈冷缓缓将铁胎弓抬起来:“然后剐了你,所以何必那么麻烦?”
铁羽箭破空而出,在那支羽箭刺进庄雍身体相同的位置击穿了阮腾渊的身体,阮腾渊一声哀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因为这一箭太快太狠太凶,箭穿过他的身体,他居然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感觉到剧痛的那一刻,箭早就已经戳进他身体后边另外一个求立人身上。
“我不想带着杀意回去见我的孩子,不杀你,杀意不泻。”
沈冷将铁胎弓递给陈冉,缓缓抽出背后的黑线刀。
海沙微微皱眉:“沈将军,三思。”
沈冷微微耸了耸肩膀,迈步走到阮腾渊身前:“陈冉!”
陈冉大步过去,一把抓着阮腾渊的头发往旁边一拽,阮腾渊的身体向一侧猛的歪斜过去,就在这一刹那,沈冷的刀落,刀光从上往下仿若一道霹雳,炸亮夜空。
噗的一声,血液喷洒。
人头被直接斩落,陈冉抓着那颗人头高高举起:“求立,国灭!”
沈冷将黑线刀插在地上,从陈冉手里接过来那颗人头:“陛下想看你,未必等于让你看陛下,看你的人头也一样,保存的好了,送到长安还依稀可见面目。”
海沙看着那个杀神,背脊上有阵阵寒意。
他一直都觉得沈冷是个亲善温和的人,现在才明白,原来如他那般,也是睚眦必报。
伤他在乎的人,他就是凶神恶煞。
海沙下令一把火烧死了上万求立难民,在他自己看来,都不及沈冷这一刀更凶。
就在这时候洪照他们几个从山洞里走出,躲在裂缝里逃过火海吞噬,史当将沈冷的黑线刀也带了回来。
求立都城。
沈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庄雍,又看了看还握着庄雍手的沈先生:“老夫老妻,热乎热乎得了,咱们还得赶路回去,挺远的呢。”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看向庄雍:“好好休养,等你身体好些,陛下应该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了。”
“不能回去。”
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回去之后代我对陛下说,什么时候大破黑武,什么时候我再回去,南疆三地,诸事未平,我回去是辜负陛下。”
沈先生微微摇头:“还那么固执。”
庄雍忽然笑了笑:“你明白的。”
沈先生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看沈冷,然后点头:“明白了。”
庄雍对沈冷说道:“茶儿就要生了?这事耽误不得,南疆战事大局已定,你尽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纵然再急也不能坏了身子。”
沈冷嗯了一声:“放心就是。”
庄雍沉默片刻:“若你还有时间,去和你伯母与若容道个别。”
沈冷点头。
出了房间,沈先生道:“我在军营外等你,你去吧。”
“不用去了。”
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行囊背好:“做个心狠些的,未必是坏事。”
沈先生长叹一声,抬起手拍了拍沈冷肩膀:“其实你去也好,说几句话又怎么了,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觉得有若容那么优秀的姑娘喜欢是坏事。”
沈冷眯着眼睛看他:“此处有坑。”
沈先生嘿嘿笑了笑:“算你聪明。”
沈冷哼了一声:“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狐狸,谁还不了解谁?”
沈先生淡淡道:“回去我告诉茶儿,你说她是狐狸精。”
沈冷:“她本来就是。”
嘿嘿傻笑:“迷的我神魂颠倒。”
第五百四十五章 晋封()
船的航速已经到了最大,沈冷还是觉得太慢了些,盘膝坐在船头看着天空上几只海鸟飞过,他笑了笑说道“若是能飞该多少,笔直的飞回去,应该会快不少。”
他问沈先生“人会飞上天空吗?”
沈先生想了想“楚时候便有巧匠做木飞鸟,可久飞不落,若是将那飞鸟的结构放大,也许就可驮着人飞起来。”
“那落地呢?”
沈冷想了想“木飞鸟落下来的时候,接不接得住看运气了。”
沈先生“人也一样,看运气呗。”
沈冷“”
沈先生“可以飞的低些,落地之前把脚放下来蹭地。”
沈冷“那还不撞墙?”
沈先生“也对,最起码飞的得比树高。”
沈冷“那撞山呢?”
沈先生“难道要飞的比山还高?那可怎么蹭地。”
沈冷“若是有一大片平地,在飞鸟下装几个轮子,落地的时候滑出去岂不就好了。”
“那要是滑出去停不下来呢,能飞起来得多快?停下来谈何容易。”
“可以在空地的另外一头对方很多稻草,撞呗。”
“似乎有些道理。”
沈冷想了想“如果在我们身上装翅膀,然后胸前挂两个轮子,怎么样?”
沈先生哈哈大笑“有翅膀的都不一定能飞多久,更何况是假翅膀,你想想,鸡鸭鹅都有翅膀,能飞多远吗?”
沈冷道“这是为什么呢,都是有翅膀的,为什么有多可以飞翔千里,有的飞个五丈十丈的就不行了。”
“还有飞三尺的呢。”
沈先生说完这句话沈冷就想到了高小样,号称天下第一飞剑,能飞多远取决于她的力气和运气,人对于飞的执念真的是深入骨髓,把剑扔出去再跳上去飘那么一小段就敢说是御剑飞行。
坐在旁边的陈冉摇头“你们说的这都不靠谱,人的力气是有限的,别说你在胳膊上装假翅膀上下扇动,就算是你就这么空挥舞胳膊,让你挥动两个时辰你试试?”
沈冷嗯了一声“这倒确实。”
陈冉道“所以必须先解决力量问题,不是用人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别的什么力量取代,一直可以动,最好先有一种力量把人喷出去,一下子就飞起来。”
沈冷“弹弓?”
陈冉“我觉得若是屁到了一定强度也行,就叫喷气式。”
沈冷“喷你大爷的气。”
陈冉看向沈先生“大爷。”
沈先生“”
船行之际,忽然就又看到侧面有几条巨鲸与船通行,沈冷想到第一次南下的时候骑鲸向前,那场景好像还在昨日,时间真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已是那么久之前,那时候与林落雨南下,大宁还未对求立开战。
“传说最大最大的鲸名为鲲,化为鹏,振翅便有九万里。”
陈冉“那得吃多久。”
沈冷懒得理他,看向沈先生说道“咱们启程之前,我已经安排人先回去沿路准备,按理说坐船顺着大运河往北最省心,但是慢了些,我准备借用军驿的快马,每隔百里便有一座军驿,我们每隔二百里换马,到了
晚上用军驿的马车,轮流赶车轮流睡觉,天亮之后再换马,如此往复的话,应该能赶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先生身体怕是吃不消。”
沈先生摇头“我无妨,难不成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们几个还好意思让我轮流去赶车?没事,我睡的足。”
长安城。
珍妃宫里。
茶爷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手轻轻在肚子上抚摸“小家伙,你可别急,等等你爹。”
珍妃端着一碗甜汤过来放在茶爷面前,笑着说道“你还能管得了他?他日子足了就会出来,沈冷还在南疆作战,就算是赶不回来你也不用担心,宫里的御医早就在做准备了,陛下也问过多次,他们不敢怠慢,有我在身边陪着,你不用害怕疼。”
“我不怕。”
茶爷笑“从来都不怕疼,只是怕冷子会有遗憾,以后想起来,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没陪着,或许每每念及都会心有愧疚,也有遗憾。”
珍妃笑着摇头“你们两个啊真的令人羡慕。”
“陛下待娘娘也好啊。”
“是好。”
珍妃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时候他是留王,只要有空闲便都是陪我,我那时候还没有收心,总是顽皮,他比我大却陪着我疯,我说要去纵马他便陪我去纵马,我说去放风筝他便陪我去放风筝,后来他是陛下,每日操劳,可只要有时间了就会过来我宫里。”
茶爷忽然想到,皇后对珍妃的恨意,莫非就是因为陛下对珍妃的偏爱?
“感情的事,简单最好。”
珍妃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如你们这样,感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再无其他,便一直都好,若是夹杂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会复杂,也就变了味道,纵然我和陛下初心未变,可很多事都不容的我们单纯。”
茶爷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以后万一傻冷子也做了皇帝,岂不是也有三宫六院的人争宠?
然后又想到,傻冷子哪里会有什么三宫六院。
就在这时候外面内侍急匆匆跑进来“娘娘,陛下说一会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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