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宝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了看,发现远处的渤海人正在往羽箭上绑什么东西。
“把城门堵死吧。”
“此时再派人去搬运石头,一时之间怕是来不及了。”
“用草料填充城门洞,堆一层泼一层水。”
“是。”
杨七宝连忙下城去安排人,心里想着这就是自己和孟将军的差距了吧,孟将军能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对策,自己刚才站在城墙上却什么都没有想到。
这寒冬时节泼水成冰,稻草虽然看起来松散,可泼上水冻住,就堪比石头。
孟长安举着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渤海人那边,心里却有些担忧。
去求援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只是难以确定,若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不下令,东疆这几卫战兵会不会来,敢不敢来?往远处可以看到,渤海人的队伍还在不断汇聚,昨日已经有数万人马,今日再看,只怕兵力已经不下七八万,从军营的规模推断,也许七八万都猜的少了。
城墙边上,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老兵正在给一个年轻士兵包扎伤口。
“傻小子,为什么还不下去?”
“我不下,将军都不下城带伤作战,我不要下去。”
“你家里可是独子。”
“独子就不是宁人了?”
年轻人不服气:“朝廷有规定,军户独子可不从军入伍,我既然来了,就没怕过,我娘既然让我来了,也没怕过。”
“你错了孩子。”
老兵拍了拍年轻人肩膀:“你爹娘肯定怕。”
年轻人楞了一下,摇头:“我站在这,守着的不仅仅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大宁百姓,也是守着我爹娘。”
老兵把自己的水壶摘下来递给年轻人,没再说什么。
“团率。”
年轻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照咱们大宁的军律,你的年纪早就应该可以回家休息了。”
“是。”
老兵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我今年四十六了,六年前我就已经返回老家,我们是军户,我回去了,我儿到了边关,几年前北疆与黑武激战,渤海人猛攻白山关策应黑武人,我儿在白山关战死,所以我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远处渤海人的队伍又一次集结起来往这边移动,他将箭壶放在自己脚边,用刀子将绷带豁开,然后分别在右手食指中指上缠了几圈,昨日开弓次数太多,食指中指已经被弓弦勒破,缠好了之后抽出来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等着军令声。
“杀几个是几个。”
年轻人站起来,学着老兵的样子将手指也缠了缠:“我帮你多杀几个。”
他忽然笑了笑,并不是开心的笑,人的笑容其实是很复杂的一种感情表现,有的笑,看起来令人心疼。
年轻人像刚才老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样拍了拍老兵的肩膀:“刚才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也无需说,对于大宁军户来说,战死不过是平常事。。。。。。我从军的前几年,我爹回来的。”
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个盒子。”
“不过不是在咱们东疆,是在北疆。”
年轻人听到号角声,将硬弓举起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去北疆,从给我爹下葬开始,我就盼着长大,盼着去和黑武人干一仗。”
他侧头看了看老兵:“老爹,大家都这么叫你。”
“我把你们当儿子看。”
老兵听到战鼓声,把第一支羽箭射了出去,远处一个渤海人应声倒地。
长安城。
皇帝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下来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迈步出东暖阁,内阁那一排房子距离保极殿近的很,走几十步就到了,推门进去,内阁诸臣看到是陛下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唯独老院长,靠在那睡着了。
皇帝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把他叫醒,把自己大氅给老院长披上,老院长睁开眼睛看了看,忙不迭的起来俯身:“臣拜见陛下。”
“今日都早些回去吧。”
皇帝笑了笑:“朝事是做不完的,可家里人也不能不顾及,腊月了,自今日起,每天到这个时辰你们就都回家去,该歇歇就歇歇,该陪陪家人就陪陪家人,朕也省一些奖赏银子给你们,多好。”
朝臣皆笑。
皇帝笑着对老院长说道:“既然醒了,陪朕走动走动?”
“臣遵旨。”
老院长站起来,等着朝臣们全都告退走了之后看向皇帝:“陛下?怎么不走?”
“不是真的想走动,先生才睡醒,外面风寒,别着了凉。”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来,揉了揉腰:“朕只是想找先生说说话。”
老院长问:“陛下怎么了?”
“没怎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外看了看,朝臣都已经走远,他摆手让代放舟把门关上,代放舟立刻明白过来,退出房间把门拉好,然后吩咐人离这屋子稍稍远一些。
“朕中午的时候去抱了抱二皇子。”
皇帝低着头:“不知不觉,竟是也那么重了。”
“二皇子聪慧,将来不可限量。”
“别说这些客套话。”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算算日子,过完年沈冷就又要离京,这应该是二十一年来,第一次朕能看着他过年。”
“陛下。。。。。。若真的舍不得,何不下旨留在长安做事?”
“朕十六岁离开长安去北疆作战。”
皇帝看着自己的双手:“此时此刻,多少父母的儿子在为大宁戍边,为大宁征战厮杀,南疆十万儿郎在征讨求立,北疆冰天雪地从来就没断过厮杀。。。。。。朕的儿子是儿子,他们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舍不得,也得让他去,总得有人去。”
老院长低头不语。
三十年前,他的儿子,战死在西疆。
白山关。
孟长安一把推开那年轻士兵,自己胳膊上却被羽箭射穿,他一刀将羽箭斩断,把半截羽箭抽出来扔在一边,看了看那年轻士兵一眼:“小心些。”
年轻士兵脸色发白:“将军,你。。。。。。”
孟长安已经看向城外:“别走神,看准了,你若再死,你家就断了。”
年轻士兵揉了揉眼睛:“是!”
老兵看着孟长安,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将军也是独子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将()
第六天了。
聚集在镇东关外边的渤海军队规模已经超过十万,可对于城墙上的宁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意外,在夺下城关之前,孟长安就预料到了渤海人会疯狂反扑,每一个宁军士兵也都做好了迎接渤海人反扑的准备。
边关的将士,从来都不是只把脚下的土地守好就算是尽职尽责,边军,守土,也开疆。
哪怕只是将国土向外阔出去一步,那也是军人的荣耀。
外面的贼兵来势汹汹,看起来阵仗很大,而且确实打的很艰难也很凶残,可自始至终宁军都没有一丝颓势,虽然他们的兵力要分散在两座城关之中,可退缩向来都不是宁人的性格。
从第昨天傍晚开始,渤海人运来了大量的抛石车,渤海王的严令是过年前必须把城关夺回来,领兵作战的渤海众将一个个的如丧考妣,哪里有什么精气神。
孟长安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仔细看了看,对面的抛石车简陋,虽然数量很多,但射程并没有多远,正常情况下,在平地上抛石车最远也不过五百步,而城关高耸且城墙坚固,石头砸在城墙上,砸上一个月也未必能把城墙砸坍,渤海人要想把石头扔上来,距离就要拉进到四百步甚至三百多步的距离。
远距离的时候,城墙上的抛石车数量虽然少了些可还是有些优势,况且,若渤海人把抛石车拉进到三百多步的近处,城墙上的床子弩也能让他们哭爹喊娘。
“尽量多的把稻草运上来,还是老办法,用稻草泼水,将城墙高度长上去,编造一些草帘子挂在城墙外边,派人去屋顶上也铺几层,用水冻上,越厚越好。”
孟长安并不担心对方使用火攻,火箭射上来的再密集,扎在冻结实里的稻草上根本就烧不起来。
城下的渤海人在忙活着挪动抛石车布置阵型,城墙上的宁军则将更多的稻草铺在城楼顶上,城墙上,甚至是披挂在外墙上,铺一层,泼几桶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冻的生硬。
白山关这种地方本就不适合长久作战,渤海人已经聚集了十万兵,以他们的国力能支持多久?这边都冷的泼水成冰,渤海国国内更冷,他们运送粮食的队伍想把足够十万人的粮食运上来,来回沿途的消耗就又差不多够得上养活十万人的量。
“中午吃肉包子。”
孟长安早晨的时候吩咐过,没上城作战的人会做饭的全都是火头军那边帮忙,每个人五个大肉包的量,边军的肉包子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呼!”
士兵们欢呼了一声,这声音让城下的渤海人无比的郁闷。
明明他们是主攻的那一方,明明他们看起来更有优势,明明他们应该完全压制了宁人,可宁人呢,连心情好像都没被影响。
然而孟长安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自信,他担心的不是外边的渤海人,而是东疆。
如果裴亭山还是不打算暂时放下私仇的话,补给可能没有那么快上来,别说援兵来不来,对粮草的供应一旦慢下来,这仗就没法打。
早晨的时候孟长安去伙夫那边问过,昨日就没有送蔬菜和肉上来,这顿肉包子完全是为了安军心,如果让士兵们知道昨天的补给没到的话,军心必然不稳,若三天不到,军心摇摆,若七天不到,军心涣散。。。。。。若十天不到,靠着白山关的余粮还能撑着,但也仅仅是每个人分几口干粮的事。
杨七宝看了看四周欢呼的士兵,压低声音对孟长安说道:“要不要卑职带人去楼城那边看看。”
楼城距离白山关不过一百多里,三日就可来回。
“看来是城外的小粮仓空了。”
孟长安心里很堵得慌。
大粮仓在楼城,小粮仓就在白山关内的无为镇,因为白山关地方有限,所以小粮仓修建在白山关内,距离关城只有不到十里,白山关里的存粮是应急用的,平时所需,都是从无为镇小粮仓调运过来。
每隔半个月,楼城那边的运粮队会运送大批的粮草物资到无为镇补给,昨日小粮仓没有送进来东西,这就说明已经至少半个月楼城那边没有往小粮仓送东西了。
小粮仓的主簿官员却没有告诉孟长安,这事情显然不对劲。
“小粮仓的主簿呢?”
孟长安问。
“廷尉府千办方白镜带人去拿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千办方白镜快步从城下上来,拉着孟长安走到一边:“前天的时候出了意外,小粮仓的仓库坍塌了,主簿刘雄没敢往上报,组织了不少人想把粮食物资救出来,可天寒地冻,又下了雪,哪是那么容易的,我把人抓了拷问,楼城那边确实送了粮食过来,这是个意外。”
“派人去楼城。”
孟长安看向杨七宝:“算了,你带人去,请楼城大粮仓那边尽快拨粮草物资过来,你带五百人去,不要休息了,连夜赶回来。”
“是。”
方白镜道:“我已经安排手下百办带着几十个廷尉去办了,你们去,没有我们廷尉府的人去分量重,大粮仓的官未必怕你们这些穿盔甲的,却一定怕我们廷尉府。”
孟长安难得的笑了笑:“谢谢。”
“你守不住我同罪,谢什么谢?”
方白镜看了看城下,那边一排一排的抛石车已经在推着整齐往前移动,其中有一架还抛射了石头出来,似乎是在测算距离。
“扛不扛得住?”
“援兵不到,我战死之前一定扛得住。”
孟长安抽刀往外一指:“抛石车!”
城墙上的几架抛石车开始将大石扔出去,有两三块砸空了,有几块砸在渤海人的抛石车上,立刻砸的破碎不堪。
一个渤海人士兵哀嚎着倒在地上,大半截身子被巨石压着,可想而知,露在外面的那一小部分看起来完好无损,而压在下面的指不定已经烂到什么地步。
一股一股的血水从石头下边往外流,那哀嚎声凄厉的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往前推!”
元在石抽刀在手,一刀将那士兵砍死,红着眼睛嘶吼:“尽快往前推,他们的抛石车来不及调整距离,推过去这一段就安全了,都他妈的给老子使点劲儿,推!”
渤海人咬着牙推着抛石车往前移动,一块一块的巨石落下来,一个一个的生命被砸成肉泥的带走。
这两天又下了雪,抛石车那般沉重,推起来格外的艰难。
只这一小段距离,被杀死的渤海人尸体就铺了一层。
“三百步了。”
瞭望手高呼。
孟长安吩咐一声:“弩车!”
床子弩开始宣泄杀气,一支一支粗大的重弩笔直的飞出去,对于抛石车的破坏来说自然不如巨石那么直接,可对于推车的渤海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终于,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之后,渤海人的抛石车推倒了射程距离,他们这个距离肯定事先计算过,正好是宁军抛石车最小抛射距离也够不到的地方,宁军抛射的石头都在他们身后了。
虽然弩车也依然恐怖,但对于抛石车的摧毁速度迅速降低下来。
“给我砸!”
元在石一声嘶吼。
巨石飞上半空,然后狠狠的砸在城墙上。
砰地一声,巨石砸在城垛上,直接将城垛砸掉,来不及避开的宁军士兵被砸死。
城楼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巨石砸在上面被卸掉了一部分力度,对于城楼的破坏倒是没有那么惨重。
“杀上去。”
元在石举刀指向镇东关,让人想不到的是,冲上去的居然不是渤海军人,而是衣衫褴褛的渤海国百姓,渤海军驱使着数以万计的百姓往前冲,那些百姓每个人肩膀上都挑着担子,装着土木之类的东西。
“啊!”
一个年轻的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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