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处都已经给将军安排好。”
方荆山亲自过来扶着孟长安往前走,孟长安也不好拒绝,两个人并肩而行,方荆山笑了笑说道:“陛下前后派人送来两次旨意,可见陛下对将军的在乎,陛下说让将军就在这耀月城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出意外的话,七月中沈将军的水师也就到了,那边时刻有人盯着,只要有沈将军快到的消息,立刻就会送过来,到时候我安排车马送孟将军去朝阳城。”
“陛下到哪儿了?”
“陛下已经在朝阳城了。”
方荆山道:“听说陛下到了之后就与裴大将军去了东海湾,那边有一座定海山,山口有边城拜将台,站在山顶远眺,据说是可以看到大海对面的渤海国,然而都是瞎扯,隔着大几百里,海上风云变幻,怎么可能看得见。”
方荆山道:“陛下让孟将军来,孟将军可知道所为何事?”
“还不知。”
“我倒是略有耳闻。”
方荆山一边走一边说道:“渤海国算是我大宁的心腹之患,若将来对黑武人动兵的话,渤海国必然会出兵牵制我北征大军,渤海国虽然穷苦潦倒,可那些蛮子打起仗来不要命,一个个跟疯子似的,越是穷的地方越是凶悍,而且那些渤海国的庸民居然认为渤海国王是神,崇拜的无以复加,渤海王一句话,举国皆兵。”
孟长安心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的意思是,可能。。。。。。”
方荆山看了看孟长安的脸色:“可能陛下会把白山关交给将军你。”
孟长安心里猛地一震。
白山关是渤海国军队进攻大宁的唯一入口,山关险峻,如今守城关的是裴亭山手下八刀将之一的闫开松,白山关如果坚固不破,渤海国那些野兽一般的穷兵也就只能从黑武国那边过去驰援,可若那般做的话也就无法牵制大宁,正面对敌,大宁边军战兵怕过谁?
“裴大将军只怕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方荆山又看了一眼孟长安的脸色:“若是将军你去了白山关,闫开松麾下兵马就不得不交给将军手中。”
“不会。”
孟长安沉思片刻:“我来之前大将军刚刚下令让我驻守瀚海城,怎么可能又让我去白山关?”
方荆山微微摇头:“我只是听闻,并不确定。”
孟长安忽然想到,若如此的话,那么为什么大将军会把十二枪将分给他一半也就解释的通了,十二枪将是大将军铁流黎最得力的手下,是他的臂膀,铁流黎曾说,若北疆铁骑是一驾马车,十二枪将就是车轮,可见其重视。
说是为了保护他安全,可分过来六个岂不是多了些?
又想起临行之前大将军说,你这人不设亲兵,那我就把我的亲兵分给你一百二十人。
孟长安心中翻腾不定,若陛下真下旨让他接管白山关,裴亭山杀他之心怕是更重了,这就是陛下已经摆明了态度,沈冷已经独领一军为巡海水师提督,负责为陛下北征运送物资补给,裴亭山敢动?那是陛下的态度。
他若是去了白山关,陛下就相当于把北征大军乃至于陛下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孟长安,裴亭山敢动?这也是陛下的态度。
有孟长安挡住渤海国人,有沈冷负责后勤支援,陛下安心踏实。
可是裴亭山呢?
孟长安的脑子里转个不停,若如此一来裴亭山必然心生怨恨,那是陛下摆明了不信任他,刀兵的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
裴亭山那种性子,如何忍得?
陛下来东疆之前就有人担忧裴亭山或许会有不臣之举,若真如此他去守白山关,这不是逼着裴亭山往皇后那边靠?裴亭山一旦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太子在长安城即位就名正言顺。
孟长安想到此处,一身冷汗。
“我想去见陛下。”
“将军见不到的。”
方荆山道:“陛下如今在东海湾,距离朝阳城至少有三百里,何时回去还不知道,将军若是先去朝阳城等着,若出什么意外,我担当不起,陛下给我的旨意是留将军你在耀月城直到陛下召见为止,沈将军到了,陛下会召见你们二位,我猜着,若陛下有什么安排,那时候就有明朗起来。”
孟长安只觉得心里不安稳,东疆若出了事,别说北伐,便是大宁都会变得动荡起来。
与此同时,东海湾拜将台。
拜将台是一座边城,规模自然比不得朝阳城那么大,可位置也重要,皇帝站在拜将台的城墙上远眺东海,回头看了一眼大咧咧站在身后的裴亭山,所有人,唯独裴亭山带刀随行,那是陛下当初给他的殊荣,可他应该自觉才对,陛下许你带刀,你就真的带刀?
“渤海人就在那边吧。”
皇帝沉默片刻:“白山关里如今是闫开松?”
“回陛下,是他。”
裴亭山稍显得意:“臣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人,很好用。”
“你用得顺手?”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自然顺手,不然也不会把他摆在那么重要的位置。”
“既然你用着顺手,好用,那就应该留在身边用。”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调回来吧,在你身边任职。”
裴亭山脸色一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想了许久,不如让孟长安去白山关的好,你得力手下都回归你身边来,若北疆用到你,你就可以带着这些你培养出来的得力手下,为朕效力。”
裴亭山的手猛的握紧了刀柄,手背上青筋毕露。
站在皇帝身边的大内侍卫统领卫蓝也握紧了刀柄,眼神微凛。
第四百三十六章 哪里会有他今日?()
拜将台的名字由来就没几个人说的上来,说的上来的多半也是胡诌,不过这类名字大部分都和战争故事有关,有学究翻阅古籍却找不出典故,这地方也没有出过一个将军,大宁数百年,楚数百年,拜将台这个地方就没有发生过什么能在史书上大写特写的事件。
差一点就发生了。
如果裴亭山真的抽了刀。
当皇帝说出把闫开松从白山关调回来的那一刻,裴亭山的手握紧了刀柄。
除了大内侍卫之外,能在陛下身边带刀的朝臣不多,整个大宁只有两个人有此殊荣,一是裴亭山,另外一个则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
然而澹台除了随陛下出门的时候带刀保护之外,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带过刀?
裴亭山却不一样,御前带刀这是荣耀,显得他与众不同,他自然要带。
在见陛下之前他手下谋士洛城也曾劝过,御前带刀只是一种象征是殊荣,劝他不要真的那么做,可裴亭山怎么肯听?陛下许我带刀的,谁敢说什么?
东疆大将军之刚愎,可见一斑。
他手握刀柄,手背上青筋毕露,只这一个反应,陛下就能下旨将他拿下问罪,裴亭山直视着皇帝的眼睛,皇帝直视着裴亭山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盯着对方足足三息的时间,最终裴亭山的手缓缓松开刀柄,抱拳俯身“臣,尊陛下旨意。”
皇帝的手扶着城墙,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打着墙砖,看到裴亭山俯身,皇帝的手离开城墙放在裴亭山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没说话,大步朝着城墙下走去。
卫蓝握刀经过裴亭山身边哼了一声,声音发寒。
裴亭山立刻抬起头瞪了卫蓝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算什么东西?
皇帝下了城一边走一边交代了几句,紧随其后的那个小太监年纪轻轻却已经算得上举足轻重,毕竟是御书房内侍总管,陛下身边近臣,他转身看着裴亭山大声说道“陛下旨意,白山关领兵将军闫开松守城有功恪尽职守,升为正四品威扬将军。”
那声音有些尖锐,以至于城墙上下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裴亭山挺起胸,嘴角都勾了起来,大步往城墙下走,得意至极。
陛下还不是要给他面子。
皇帝到了拜将台城下,抬起头看了看那座名为定海的山,本打算上去看看,此时却兴致全无,御辇至皇帝面前,皇帝上去之后御辇随即前行,大将军裴亭山一只脚都要迈上去了,御辇却动了,他收之不及险些摔倒,一只手扶在辇车上,或是因为反应不过来,所以手拍在辇车上的声音就很响。
啪的一声。
就好像他故意敲打着御辇。
所有人都愣了。
裴亭山自己也愣了。
这是大不敬。
谁都看到了他来之前是与陛下同乘一车,陛下可是拉着他的手一起上车的,回去的时候,他自是理所当然的以为还是要与陛下同乘一车,奈何陛下没让车驾等他,而这重重的在辇车上一拍,像极了故意而为,是发泄心中不满。
陛下在车里呢,这般拍击陛下御辇,这是要杀头的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群人都脸色发白,不管是陛下的人还是裴亭山的人都一样,陛下身边禁军和大内侍卫全都严肃起来,每个人的手都握住了刀柄。
裴亭山手下将领亲兵则
看着裴亭山,一个个脸色变幻不停。
扑通一声,裴亭山跪下来“臣崴了脚,可疼死老臣了。”
御辇停下来,片刻之后代放舟从御辇里出来,递给手下人一个小药瓶“陛下赐给大将军伤药。”
裴亭山双手捧着将伤药接过来,叩首“谢陛下恩典。”
然后站起来,又拜了拜。
所有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由自主。
五日后,朝阳城。
整个城中都在传着拜将台的事,说裴亭山竟敢冒犯圣驾,以手拍击陛下御辇,这等大罪,陛下居然没有办他,反而还赐了一瓶伤药。
一家茶楼里二楼都已经坐满,唯独空着一个雅间似乎是有人预定了。
世子李逍然登上木楼,耳边都是关于陛下与裴亭山的议论声,只是谁也不敢大声喧哗,私底下议论朝政都不许,何况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官府的人听了去,直接拿了下狱都说不出冤枉来。
可对于百姓们来说,这是一个大瓜啊,产自沙地,无籽,还甜如蜜的大瓜,若是不议论两句心里着实憋得慌,就好像舒服极了就要哼哼两声,若硬憋着不哼出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咱们这个东疆的大将军啊”
靠窗那个位置,几个文人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在讨论着,其中一人小声说道“着实跋扈了些,这也就是在东疆,陛下怕也忌惮他那蛮横的刀兵,若是在长安,陛下会容得他如此放肆?”
“我看这裴大将军真是心怀不轨了。”
“你小声些!”
有人提醒。
“我倒是不怕他。”
那文人挺起胸膛“我是大宁的百姓,是陛下的臣民,又不是他裴亭山的百姓裴亭山的臣民,我怕什么?他敢那般放肆冒犯圣驾,难道我还不能骂他?!”
他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能你能,你当然能,可你也别这么大声。”
被捂住嘴的书生一把将同伴的手拉下来,哼了一声“我倒是想看看这姓裴的还能张狂多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东疆是陛下的东疆!他难道就不是陛下的臣?”
李逍然听着这些话嘴角微微扬起,开心的很。
进了那空着的雅间坐下来,点了一壶最贵的莲心,能称之为莲心的茶寻常百姓自然喝不起,这茶细如绒丝,品相差一些的一斤要一万八千芽,极品莲心,一斤要两万四千芽。
八样精致点心,八样干果,八样鲜果,桌子上很快就摆满,摆盘也极讲究,看起来并不杂乱,二十四盘配茶的小食若是摆的乱七八糟,怎么对得起那么贵的莲心茶。
“你们出去吧。”
李逍然摆了摆手,示意雅间里两个身穿嫩绿色长裙的少女出去,若在平日里,说不得要与这两个模样清秀带着些小家碧玉气质的女孩儿多聊几句,可今日要见的人比较重要,他也不敢胡乱放肆。
等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一个带着帽子压低帽檐的人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身布衣的荀直。
李逍然连忙起身,微微俯身一拜“见过将军。”
那戴帽子的人随手把帽子挂在一旁衣架上,抱拳回礼“拜见世子。”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模样,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瞧着不像个武夫,也不像个文人,穿一身布衣走在大街上绝不会被人多看两眼
,圆脸,浓眉,说不上丑也说不上英俊,他若挑个担子便像是贩夫走卒,可若是认识他的人却都知道,这瞧着和气人畜无害的家伙可是八刀将里最狠厉的那个,暗地里都喊他一声笑面虎。
他叫肖绵湖,与他绰号倒是般配的很,多半这绰号也由此而来。
“肖将军能赏脸过来,我真是开心至极。”
李逍然一脸的谦卑,按理说以他身份,自然不必对一个从四品的将军这般逢迎。
“世子太客气了。”
肖绵湖拉了把椅子在李逍然身边坐下来“不知道世子有什么吩咐?世子也知道陛下就在朝阳城,今日刀兵换我当值,若非是世子要见我,换做别人我是万万不能来的,世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还要赶回去领兵巡戒。”
李逍然看向荀直,荀直对他微微点头。
李逍然打开随身拎来的包裹,从里边取出一个木盒放在肖绵湖面前“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小物件还请将军收下。”
肖绵湖也不客气,伸手把木盒拿过来,大大咧咧的当场打开,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体面不体面。
打开看了看,盒子里没其他东西,全是银票,粗粗估算怎么也有个大几千两,他嘴角立刻勾起来,看着比刚才亲近友善的多了。
将盒子放在自己一边,肖绵湖笑道“世子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事想让我办的,只管吩咐就是。”
李逍然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游山玩水到了此处,我平生最仰慕的自然是大将军,只是想着大将军军务繁忙我怕是无缘相见,而大将军手下,我最敬重的就是肖将军你,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见见将军,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