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能力远离长安城看看各地风景的人,便会在长安城四周找美好,他们会在长安城外的唐湖泛舟,想着江南水乡大抵如此,他们会在燕山峡等待落雪,想着北疆风光亦复如是。
可这个坐在马背上的人,不是来等着落雪的,他才没有那么无聊。
在这个人看来,时间本就不够用,哪里能有那么多浪费在看风景这毫无意义的行为上,再说了,燕山峡里的落雪比起北疆来,简直不叫雪。
“孟长安?”
白牙终于认出了这个人。
他笑起来,露出一嘴带血的白牙。
“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是孟长安!”
孟长安皱眉“可你是谁。”
砰地一声。
罗英雄落地,脸色微微一变。
孟长安本来是要返回北疆的,带走李逍善,纵然没有参加诸军大比,浪费了他近一年的时间,可他终究不是什么都没有完成,有些时候想想,行善积德,比拿个诸军大比的第一要强,最起码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还好接受。
那个叫月珠明台的少女在他心里只是很淡很淡的一点影子,他觉得自己只是可怜她而已。
可这个白痴又怎么会明白,人生二十年,那是第一个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点影子的女人,当然若以后有一个女人留下更多更深的影子,他便会忘了月珠明台,自然而然。
他也不觉得自己帮月珠明台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那些东西他觉得没意义。
大好男儿,有铁甲,有战刀,有烈酒,有兄弟。
足矣。
“我是流云会的人,后边的人在追杀我,他们要在明年东疆行刺陛下,我打探到了消息你帮我把消息带回去!”
白牙急切的说了一句,因为他发现孟长安的眼神有些疑惑,才想起来孟长安真的不认识自己。
“你伤的很重。”
孟长安看了一眼白牙。
白牙居然还在笑,没心没肺。
“废话”
孟长安“但不影响你自己回去说。”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顺势将挂在马鞍一侧的黑线刀抽出,走向罗英雄。
白牙躺在那看着孟长安,觉得这个家伙真是贼他妈的帅。
孟长安不久之前刚刚接到皇命让他返回长安城,沈冷几乎打死了那个叫宁侯的人,皇帝随即派人昼夜不停的追上他,他已经来不及参加诸军大比,可皇帝要给他一个清白。
清白,比诸军大比重要。
世子李逍善在黑骑护送下继续前往北疆,孟长安独自一人返回。
又过燕山峡,又看到了那些游人,看到了那些修建在半山腰的客栈。
罗英雄看着面前这个大步朝着他走过来的年轻人,他在西疆一路上观察过孟长安也观察过沈冷,确定那是两个可怕的年轻人,但也确定绝不是自己对手,哪怕现在他伤还没有好利索,可他依然不觉得孟长安能赢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后悔,应该是在山崖上看着的,看不到就不看了,而不是自己也追上来。
很麻烦。
他将背后的长刀抽出来,一言不发。
孟长安当然也不会和他说什么,那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啊,除了在傻冷子面前他的话多些,在谁面前他会多说话?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他都没有多解释几句自己要带走李逍善不是为了月珠明台,二十年来,他话最多的一次就是傻冷子成亲当晚,两个人喝醉了,又是哭又是笑。
罗英雄本是想等孟长安出刀,在他看来年轻人再锐意总是破绽十足,他先出刀也丢了身份,然而他没有坚持住,孟长安那一步一步过来,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孟长安杀人太多?
可杀的再多,能有他多?
他可是罗英雄啊。
但他还是先出刀了。
长刀狠狠的落下直奔孟长安脖子,孟长安的黑线刀从下往上撩起来,当的一声将已至身前的长刀荡开,火星在他面前不远处绽放。
有人说刀是凶器,比剑要更配的上凶器这两个字,有人还说刀是佩饰,挂在身上显得很威武,可是究其根本刀是男人的玩具。
噗的一声。
孟长安的肩膀上破开一片血花,罗英雄的刀真的很快很强,他的肩膀上被斩开了一道血口,衣服被豁开,而刀口也裂开着,血肉往两边翻开。
罗英雄嘴角一勾,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孟长安再强,比他还是弱了不少。
然后他感觉有些疼。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膛上也有一道刀口。
暴怒!
罗英雄刀刀犹如雷霆闪电,带着狠厉的气势,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凶残,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已经被这暴风骤雨所击败,然而孟长安连退都没退,在他看来,都是用刀,那为什么我要退?都是男人,那为什么我要退?
一刀对一刀。
当的一声,两个人的刀劈砍在一处而同时断裂。
罗英雄弃刀,一拳朝着孟长安的面门砸了过来,孟长安的右拳也随即而来,在罗英雄眼里他就好像一个傻子,永远不知道退避。
砰!
两个人的拳头如刀一样对撞在一起,罗英雄向后退了一步,孟长安却依然向前。
再一拳,两个人同时被击中,罗英雄吐了一口血,孟长安也吐了一口血,可是一个退一个还在向前。
北疆的风雪啊。
是战歌,是号角。
让这个粗粝的年轻人,不懂什么叫后退。
终于,十几拳后罗英雄不甘的倒在地上“我是罗英雄!你敢伤我?!”
孟长安一脚踩在罗英雄那不甘的脸上,踩的可破碎了。
“罗英雄是谁?”
他皱眉,又踩了一脚。
山坡上,蹲在草丛后边的白小洛脸色发白,然后悄悄退走那就是孟长安。
书院十年,九年不争,他从没有把白小歌放在眼里,让他害怕的是孟长安,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孟长安。
“唔。”
孟长安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罗英雄。”
然后又踩了一脚,脑壳都被他踩破了。
浑身是血的孟长安走回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牙“还有多久死?”
白牙“你要是带着伤药,我可能还会多撑一会儿。”
孟长安单手把白牙抓起来放在马背上“没有带伤药的习惯。”
白牙一怔,心说身为一个武者,一个军人,没有带伤药的习惯?
就见孟长安从马鞍一侧挂着的袋子里取出来一瓶伤药“后来有个人说这样不对,塞给我几瓶,然后记账,说我又欠了他多少银子。”
白牙“你说的那个人姓沈吧?”
孟长安嘴角一勾。
【我觉得,白牙这么牛…逼的人,应该有一群妞儿仰慕。】
【他不会死。】
。
第三百六十章 未来的他()
趴在马背上的白牙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看不出你有什么开心的?”
孟长安“因为我捡了你?”
白牙撇嘴“因为你杀了罗英雄,那可是罗英雄!”
“哦。”
孟长安“他身上有伤。”
“所以呢?”
“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孟长安看了看远处有一家客栈,牵着马过去,到了客栈外边站住,停下来的时候把里边的人全都吓坏了,他那一身是血的样子寻常人见了怎么可能不害怕,之前和罗英雄激斗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以为是江湖仇杀。
“我需要一辆马车。”
孟长安把身上带着的将军令牌摘下来扔进屋子里“请快一些,我在流血,需要医治。”
客栈里的伙计战战兢兢的把铁牌捡起来,然后立刻就惊了“咱们大宁的将军!”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子里的人全都冲了出去,客栈的伙计,掌柜,来这里等落雪的游人,男女老少,他们冲出客栈,小伙计嘶哑着嗓子喊“那位客人是乘车来的?咱们大宁的将军需要一辆马车!”
“我!”
有人立刻高高举起手“我是乘车来的,用我的车。”
他跑向后院“等我一会儿。”
跑了几步又回头“旭儿,和你娘亲就在客栈里等爹,爹把将军他们送回长安城就回来找你们,哪里都不要去,掌柜的你帮我多照看一下。”
那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攥着一把木刀“旭儿也要去,旭儿要保护大将军!”
孟长安嘴角一勾“我可不是大将军,现在还不是。”
话才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趴在马背上的白牙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能再坚持一会儿”
马车很快从客栈后边出来,众人合力把孟长安和白牙抬上马车,有人牵了孟长安的马把缰绳绑在马车上,有几个青壮汉子牵出来自己的马,跟在马车四周“我们护送!”
小伙计看向掌柜的“我能去吗?”
掌柜的指向客栈,小伙计脸色一暗。
掌柜的大声道“骑我的马去,你别跟着马车,你先行一步去长安城,去兵部找大人们派人来接,让他们带着医官来,我看将军流血太多,怕是撑不住多久。”
“好嘞!”
小伙计跑到后院牵了掌柜的马出来,翻身爬上去怕了怕马脖子“伙计你可得跑快些!”
那马就跟听懂了似的发出一声嘶鸣,扬尘而去。
尼姑庵。
白小洛跌跌撞撞的回来,冲进屋子里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他爬上床盖上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冷,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都没能暖和起来,一闭上眼睛就是孟长安两脚踩碎了罗英雄脑袋的画面那可是罗英雄,就算他在罗英雄面前表现的很强势,可他知道罗英雄有多强,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不是罗英雄受了伤,他也不会毫无惧意。
十年,有九年都被孟长安这个人压着,有九年心里都是这个人带来的阴影。
书院大比,孟长安拿了文武第一。
那不但是他心里的一座大山,未来可能很久书院的弟子们都会觉得孟长安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来老院长,老院长曾经和他单独聊过很多次,那个时候白小洛总觉得是自己表现的足够优秀,所以老院长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想到老院长曾经说的那些话,才恍然老院长是看得出来自己的心境,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敌视孟长安,也看得出来,他害怕。
如果两个人真的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下一对一交手,白小洛知道自己武艺上未必会输,可心态却输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被子里挣扎出来,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疼,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拉开屋门,看了看外面那几个女尼正在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一炷香之后,白小洛带着尼姑庵里所有的银子,牵着尼姑庵里那匹老马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地的血泊,他把院门关上,看了一眼东边“我还没彻底输。”
长安城。
孟长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那家伙就在床边,明明有凳子他却不坐,而是蹲在凳子上端着一碗面在吃,吸溜吸溜的,似乎味道很不错。
“你”
吃着面的沈冷看到孟长安醒过来,嘴角一咧“我就说你命硬。”
孟长安“你好像吃的很香?”
沈冷“是很香啊。”
孟长安“我以为担心一个人的时候会吃不下去东西。”
沈冷“唉,你是不知道,我本也吃不下的,后来就不行了,实在是饿。”
孟长安“你吃不下的时候是因为不饿?”
“不然呢?”
沈冷“醒了就好,我还得赶回去,诸军大比还没有结束,回头我把诸军大比的金牌给你玩玩。”
孟长安“”
沈冷三口两口把面吃完“对了,那个吐蕃国公主听说你回来一早就来过,我给挡回去了,若是真的让她进来看看你,怕是麻烦,毕竟那是世子的婆娘。”
孟长安“唔还有面吗?”
沈冷“面汤喝不喝?”
未央宫,保极殿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韩唤枝“去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确实是罗英雄。”
“不是说脑壳都踩碎了吗?”
“臣还能确认的出来。”
“东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朕是怎么想的他们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在东疆动手,说不得会去找裴亭山。”
韩唤枝“臣之前已经安排人过去盯着了。”
“东疆有通闻盒。”
皇帝“但朕从来就不相信四疆大将军会反,原来不信,现在不信,将来也不会信,那些人不会明白的。”
韩唤枝低头“他们总是会觉得,在东边的希望更大一些。”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站在一边的叶流云“白牙怎么样?”
“腿上的伤倒是不会影响太大,没有伤到筋骨,修养之后正常走路应该无忧。”
“你代朕去问问他,想要什么,朕都给。”
“他说”
叶流云抬起头看向皇帝“想穿军装。”
皇帝脸色一变,竟是有些想哭“给他,给他军装,你回去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大宁战兵的六品校尉,不管他想去哪儿,四疆四库还是二十卫战兵,他都去得,只要说出来,朕都允。”
“他想去北疆,跟着孟长安。”
“那是最凶险的地方。”
叶流云垂首“臣也是这么劝他的
,臣说二十卫战兵任何一个都可以,四疆除了北疆也都可以,唯独北疆最是凶险残酷,那里日日夜夜都在死人,可是白牙说他说,他要去战兵,不是去养老,而是去当兵,当兵的,哪能不去战场?他还有一只左手,还有可厉害的左手刀。”
长安城外。
三辆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接受检查,城门口的守军士兵接过来所有人的身份凭证看了看,其中有一份特别新,打开来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检查“林落雨?”
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点了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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