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饱喝足后,马钧问起了正事:“老陈,计划怎么样,没什么大的纰漏吧。”
“计划顺利进行,不过现在最大的变数是郑家能不能扛得住。”
“是啊,原本咱们是想借土匪的手让郑家给咱粮食,可现在奢军纯粹是想灭掉郑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郑家和土匪打得越惨烈,我们的收获就越大。”
“说得对。”
两人又闲聊一阵后,陈华清因心中挂念救回来的人,便主动告辞了。
回到营帐后,就有亲兵来报:“大人,那人醒了,喝了一碗粥。”
“醒了,带我过去看看。”
陈华清来到那人住的营帐后,见那人半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吧。”
“嗯?”那人看了一眼陈华清,又低下了头。
“唉。”陈华清叹了口气,看来这人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到现在都恍恍惚惚的。
陈华清准备转身离开,让这人好好休息一阵。“你能帮我报仇吗?”身后传来了那人的说话声。
“什么?”陈华清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自己救回来的男子。
“我是从郑家逃出来的,现在郑家正被土匪围攻。”
“你是郑家的人,现在是向我们求救?”
“哼,”那人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恨不得把郑家连根拔掉。”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郑家是重庆豪强,家大业大,土匪要想打下来,不崩坏几颗牙齿是不可能的。”
“你说得很对,但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大人先听我说。现在周边只有白杆兵有实力救助郑家,但郑卫为人十分小气,既想让白杆兵出力又不想付出,因此白杆兵多半会作壁上观,等双方流干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陈华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是吧?”口上虽然说得不经意,但陈华清心里十分惊讶于此人的洞察力。
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陈华清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很认真地对那人说道:“说吧,把你真正想对我说的话说出来,我有种预感,咱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一样的。”
男子低头没有说话,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子忽然抬起了头,用一种很悲伤的语气说道:“大人,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坐在一旁的陈华清点了点头。陈华清知道,这个故事多半跟眼前这个男子有关,说不定说得就是他自己。
“在辽东有个小孩,他的父亲是一名边关将领,从小就让他读一些兵书,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成为一名将军。他的母亲是一名普通村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男孩能平平安安地成长,不要和他父亲一样有一天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上。他还有一位姐姐,姐姐很爱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着他。那个男孩以为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说到这的时候男子一脸微笑。
“但是,上天好像看不惯人们过好日子。万历四十六年,那一年特别寒冷,朝廷征召大军要对后金作战,男孩,噢应该是少年了,他的父亲也在征召之列。在少年的心目中,父亲是战无不胜的。可是,没过几天就传来了萨尔浒惨败的消息,少年的母亲很担心。一个月后,少年父亲的同僚便传来消息,少年的父亲惨死,是被万箭穿心的,到死都没合上自己的眼睛。少年还没从父亲身死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又传来一个噩耗。”男子说到这里时闭上了眼睛,一脸悲痛。
“朝廷发来公文,说萨尔浒之战失败有少年父亲的责任,本来是要株连九族的,但念在少年父亲战死疆场,改为流放云南。少年很奇怪,父亲只是一个小将领,为什么打仗失败还有父亲的责任,但很快,少年就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少年一家没饭吃了。押送的官差把少年一家送离辽东地面,便不再管了。少年一家人生地不熟,又是犯人,只能一边乞讨一边向南走去。”
“到了河南洛阳,少年的母亲因为在福王府前乞讨冲撞了王府管家,被活活打死。”男子一脸平静,但眼中的仇恨是无法掩盖的。
“少年的母亲走后,姐姐开始照料起少年的生活。少年在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后,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和姐姐相依为命。两人又经过了千辛万苦,到了四川重庆府。原本少年和姐姐只是在重庆停留几天,但后来听人说郑家招人,少年的姐姐便准备去,没想到被招进去了。刚被招进去时,姐姐很高兴,那天对弟弟说:‘弟弟,咱不用去云南了,就在这儿扎跟吧。等姐姐赚到了钱,就给你讨一房媳妇。’当时,那少年已经长大了,对姐姐说:‘姐姐,不用你赚钱,你弟弟我能养活你。’但姐姐不想拖累弟弟,执意去郑家,少年最后只能同意。但少年想不到的是,郑家是一个火坑,他的姐姐进入的是一个火坑。”男子脸色变得十分狰狞,双拳紧握,全身颤抖不止。
陈华清赶紧站起来,叫了一个亲兵进来。那亲兵见状后,赶紧抓住那人,手朝他的后脖处猛敲,将他敲晕过去。
“唉。”陈华清替男子盖了被子后,叹了口气,走出了营帐。
第二十四章 郑卫的秘密()
陈华清听了那人的故事后,心情很不好。自从陈华清来到明朝,还没有见过所谓的人间惨剧,今晚听那人讲自己的遭遇,陈华清真正感觉到潜藏在那男子心中的痛苦。
不过陈华清不知道的是,今晚若不是他救了那男子,再加上男子确实需要倾诉,才会告诉陈华清这些事。
第二天,陈华清是被自己的亲兵叫醒的。随后,那男子便来求见。在陈华清的营帐里,男子朝陈华清拜了拜,并道:“昨晚多谢大人相救。”
陈华清拉了把椅子让来人坐下,笑着问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多谢大人关心。说来惭愧,昨晚光顾说话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大人名讳。”
“呵呵,陈华清,字善之,暂为白杆兵主簿。”
“在下李明轩,暂无表字。”
陈华清点了点头。
“大人,昨晚我的故事没讲完吧。”
“嗯。”
“大人,后续的故事和郑家有莫大关系,甚至涉及郑家的一些秘密。在讲这个之前,我想听听大人对郑家的想法。”
“我记得你昨晚说过,在这场战事中,白杆兵最好的做法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我们就是这样做的。”
李明轩继续说道:“想必大人已经猜到故事中的少年就是我。”睡了一觉后的李明轩情绪不再起伏,变回以前的冷静。
“我姐姐进入郑家后不久便消失了,本来我想直接到郑家去找姐姐,但在郑家堡外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和我姐姐同时进郑家的姑娘们都不见了。有些姑娘的家人去郑家闹,不但没闹出什么,有些还被郑家的家丁打死。”
“既然不能闹,那就只能另找法子。后来我想办法成了郑家的家丁,暗中在郑府找我姐姐。”
“后来怎么样了?”陈华清插嘴问道。
“我没找到姐姐,但我在郑家后院一个枯井里找到了姐姐的东西,那是一个手镯,是我母亲临死前给我姐姐的。当时我就有种预感,姐姐已经遭遇不测,但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后来,我就刻意接近郑卫的心腹家丁,有一次在酒桌上那家丁向我透露了一些事。大人,你绝对想不到这些事是什么?”
陈华清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那郑卫是个太监,他的命根子出了问题,不能行人道。但郑卫是个混蛋,他不能跟女子行人道之事,便拼了命的折磨她们。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家丁跟我说的话:‘老爷经常对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说,看着女人受折磨的惨样,他就开心。’郑卫做这事做上瘾了,便不断地招侍女进郑家,供他折磨取乐,我的姐姐就是这样被逼死的,也有许多女子因为这活不下去了。”
李明轩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但陈华清已经握紧了拳头。
“郑卫折磨够女人后,便对女人失去了兴趣,那些幸存的女人也被卖入各地的青楼,可郑卫还不消停,他又对男人产生了兴趣,特别是那些‘兔儿相公’。不过这些跟我无关了,在得知姐姐被逼死后,我就一直找机会刺杀郑卫。”
“但郑卫一直很小心,身边总跟着心腹家丁。在一天晚上,我在郑卫书房守夜,趁人都不在,我偷偷进去郑卫的书房,发现了郑家的地道。”
“地道?”陈华清听出了关键的地方。
“是的,地道,郑家避祸用的。在我发现郑家地道后,我就准备刺杀郑卫了。但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郑卫,最后我被擒了,郑卫没杀我,反而天天折磨我,说要我生不如死。可惜,最后还是被我逃了出来,我发誓一定要灭掉郑家。”
陈华清听完李明轩的故事后,有些感慨,一是佩服李明轩的坚忍,二是痛恨郑卫的禽兽不如。“这郑卫真应该被千刀万剐。”
李明轩讲完故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倒在陈华清身前,“大人,若您能帮我报仇,我李明轩这条命就是您的。”语气虽很平淡,但异常坚定。
陈华清很不喜欢跪拜礼,扶起李明轩,“男儿膝下有黄金,站起来说。”
待李明轩站起来后,陈华清才说道:“原本我们制定的计划是要逼郑家放放血,但现在奢崇明的叛军要抢郑家,郑家扛不住的。”
“大人,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要帮郑家打叛军吗?”
陈华清摇头道:“叛军肯定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起码也要把郑家的血流干。”
李明轩听到这话很高兴,说道:“大人,那郑家这次是难躲灭顶之灾了。”
陈华清点了点头。原先陈华清只是想取点郑家的粮食,但今天听了李明轩讲的,陈华清决定把郑家连根拔起,即使土匪灭不掉,陈华清也要带兵灭掉他。
“对了,你说的郑家地道在哪,只要我们掌握了郑家地道,就切断了郑卫的后路。”
李明轩已经从陈华清那儿得到了毁灭郑家的保证,也不再藏私:“地道的出口就在我晕倒的乱葬岗,具体位置还需到那儿去找。”
“好,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去乱葬岗?”
“大人,我没问题。”只要能灭掉郑家,李明轩什么都肯干。
说干就干,陈华清找到马钧,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马钧很惊奇:“老陈,真没想到你救人还能救出这种事。”
“老马,咱们行动要快点,一旦郑家有变,就派兵从地道进入郑家,直接抄底。”
“行,我早看那郑卫不顺眼了。奶奶的,借点粮食还跟我推三阻四的。”
白杆兵加快了行军速度,半个时辰后便到达乱葬岗。在李明轩的指点下找到了地道后,白杆兵直接就地驻扎下来,随时准备抄底郑家。
做完这事后,陈华清向马钧请辞,他得去做另外一件事,发动郑家佃户,一是避免郑家倒台后发生暴乱,二是借助佃户的力量打奢军。除此之外,陈华清还想看看某些理论在明朝的农村适不适用。
这次,跟陈华清一起行动的人有李明轩、刘明声和十名亲兵。
白杆兵这边忙碌着,山神庙那边也没闲着。徐当让那参与攻城的一百人早早的起来,装备棉衣棉被,并在攻城前让众人美美地吃了一顿肉餐,同时允诺攻下郑家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百号人在五十两银子的激励下,个个红着眼,誓要攻下郑家。
巳正时分(大约上午十点),山神庙开始攻城。
郑家堡上的家丁看到攻城的人时都笑了,个个臃肿不堪,走起路来像鸭子,左摇右摆,哪是来打仗的,根本就是来送死的。郑屠没笑,昨天土匪被火器吓走,说不定今天土匪找到了克制火器的办法。郑屠让家丁安静下来,持续警戒,不要放松。
很快,山神庙的一百人便到了城堡下。这一百人虽然身穿几层棉衣或棉被,但毕竟是积年悍匪,行动一点也不慢。迅速地爬上搭好的梯子,一个个拼了命的往上爬。
城上的家丁也拼了命的往下扔石头,倒沸水。在付出了一些伤亡后,土匪登上了郑家堡。昨天郑家的长枪队已被奢军打残,现在城墙的上的家丁多是些刀手。土匪登上城后,便和郑家家丁捉对厮杀。
郑屠见今天攻城的土匪没有用合击之术,马上明白是另一伙人,心里郁闷:“怎么搞的,都把郑家当油水了。”
来不及多想,郑屠冲入了战圈。与此同时,火器部队开火。“砰、砰”的声音在城上响了起来。
可令那些家丁想不到的是,火器部队的战果并不怎么样。而山神庙这一方,除了少数几个被打中脑袋当场死亡外,其余的人只是觉得好像被刺了一针,虽然很疼,但性命无忧。
徐当的方法有效,很快在城下督战的徐当本人也知道了,当即下令全军攻城。
郑家一方士气大跌,再看到城下黑压压的敌人,有些人面露惧色,开始缓缓后撤。
退出战圈的郑屠见己方这种情势,心里暗骂:“烂泥扶不上墙,敌人一强就退。”发狠道:“谁他妈的再退,小心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当即劈了一个退得最后的家丁。
郑管家在一旁也喊道:“弟兄们,一个土匪一两银子,大家杀啊。”
郑屠的威慑,郑管家的利诱,让郑家家丁勉强提起了一分士气,但总体形势仍不利于郑家。
场上打斗的越来越惨烈,不管是山神庙还是郑家,都有人倒下,不久后,城墙上铺满了一层尸体。
郑管家身体不行,没有参与打斗,而是居中指挥。眼前的形势越来越不利于己方,郑管家决定请出真正的利器——虎蹲炮。很快,虎蹲炮被拉到了城墙上,郑管家让炮手朝土匪最多的地方开一炮。
炮手有些犹豫:“里面还有咱的兄弟,这”
“啰嗦什么,快打。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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