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回头摇头说:“你还是没有习惯我军的军礼。”鲍予官现在虽然主管着船只的修补,但是在营中却并没有明确的军衔,所以按道理他需要像士兵一样敬礼。
鲍予官微微一笑,道歉说:“我脑子里太乱了。”
“是因为对面的统帅是你的弟弟吗?”杨越笑道。
鲍史唐接圣旨变督军的事情,在这整个河南都已经几乎无人不知,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鲍予官苦笑着,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早在棱堡正在建的时候,他兄长就已经派人带书信找到了鲍母,让他两人弃暗投明,共剿贼寇,戴罪立功。那天,鲍母哭的很伤心,她万万没想到,鲍史唐会如此行事,导致这兄弟俩竟会走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嗯。”鲍予官点了下头,然后走到垛口,放眼望去,清军正抬着数不尽的云梯缓缓接近,他有些恍惚。
小声念叨:“兄长,你读的书到底有没有用?”
马明龙听到了他这句话,微微一笑,道:“他想用云梯打下这座城堡,看来小看了我们不止一个层次呀,难道他以为我们是拿着木棍守城吗?”
此话一出,众将尽皆笑了,的确就武器装备而言,凯旋营现在火器数量只有宫中皇帝禁军能比。
“不会让他接近到堡墙的。”杨越说到。凯旋营所有火器部队除了两百作为预备军以防不测,其余的一千二百名士兵全部藏身于城下壕沟之中。而堡墙上,只有民兵弓箭手。
由于是斜坡,所以后一道壕沟比前一道会高些,能够在同时射击的时候保证友军不会阻碍视野。
壕沟共有三道,每隔一段有交通壕连接,凯旋营的士兵们都记得这段距离大概是多少,可以确保在敌人冲进前方壕沟的时候能够井然有序的撤退。
而对于不知情的清军来说,这无疑是迷宫。壕沟都有一米半左右的深度,正好够士兵站在上面露出肩膀射击。
谷满仓此时蹲在第三道壕沟之中,和他一起的还有布置在南面壕沟的四百名士兵,他们都蹲在壕沟中,上面铺着的杂草以便让他们隐藏在清军视野里。
谷满仓伸出自己的手,眼光从杂草的缝隙照射到自己的手背上,他们从一早上就开始在这里等待了。
他很庆幸,这不是在夏天,虽然天上还有阳光,却已经是十一月的暖阳,否则这里面的闷热程度绝对会让人感觉到是一个地狱。
“班长。”旁边的士兵叫他。
谷满仓用鼻子恩了一声,士兵小声问道:“清兵过来了吗?”
“不知道。”
“我好想站起来看一下。”士兵呢喃着,这样的等待已经持续了这么多个时辰了,虽然这个壕沟并不拥挤,坐在地上也暖和,但是时刻保持着紧张的心总是让人很无奈。
“只要连长起身叫我们射击,你才可以站起来。”谷满仓提醒他说。
由于现在是防御阵地,鼓声在这里并不实用,所以指挥系统是由杨越帅旗旗语命令,各个连长亲自指挥。不过,谷满仓心里想的是,口头命令用来指挥交替射击真的好吗,但显然这并不是该他担忧的问题。
“哦。”士兵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再过了一会,谷满仓听到了擂鼓声,显然不是他们的。他急忙扭头看着他的上司连长,却发现连长正在专注的盯着棱堡上上那个旗语手的一举一动。
谷满仓回过头,透过杂草的缝隙,他也能看到那个负责旗语的兄弟,他正挺直了胸膛站在棱堡上最显眼的位置,他也在等待大帅的命令。
忽然他发现旗语兵动了一下,但却不是他盯着的那一个,而是旁边的那个。正纳闷的时候,便听见一阵飞蝗之声,无数箭羽飞上天空,悉悉索索,天空在刹那间黑下。
漫天而来的箭雨让行进的清军大吃一惊,短暂的惊讶后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木盾抵挡。
贺天德也学着其他清兵的动作,蹲在地上,将绑在手臂上的长方形木盾挡在前面。“蓬蓬”两声,他的手臂一震,两只箭矢的箭头瞬间突出了木盾,离他的手臂只有小拇指那么长距离。
贺天德松了口气,他扭头看去,瞧见几个没来得及举盾的清兵刹那间便被箭矢扎成了刺猬。他站起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完好无损。
这一刻他真的从心底感谢那个年轻的督军。手里的这个木盾是昨夜连夜赶制出来的,虽然咋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手上的这张盾曾经是某户人家用来防贼的门板,但好歹救了他一命。
贺天德是南阳府来的绿营兵,领头的将领本就不打算找长毛麻烦,他们这些当兵的也不想,本可以这么潇潇洒洒的拿搜长毛做幌子,荡这么几圈也就完事。没想到现在却必须要站在这里面对长毛,这是他不想的,他死去的都司也不想。
按照鲍史唐的计划中,贺天德是属于站在前面的肉搏兵,并没有携带云梯。这一次的进攻,鲍史唐寄希望于能给太平军着重一击,甚至一鼓作气直接拿下这座堡垒,所以他负责的两个进攻面,他一次性调遣了三千人做先锋军,还有三千在后方做预备队,随时准备填上去。
对于鲍史唐,虽然托明阿觉得这个想法太自信,但是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虽然摆出了要进攻的阵势,但是到底是否进攻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就只有这样吗?”
鲍史唐面脸笑容的说道,其他两个幕僚也纷纷笑道:“鲍兄果然机智过人,幸亏昨夜连夜赶制,否则我军必有重大伤亡!”
“哈哈。”
鲍史唐笑着,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谦虚。昨夜他想到太平军大多都是火枪,火力强劲,正好许州城大多人家人去房空,他就拆床板、门板、桌子。
幸好许州百姓没能看到自己家被他拆后的样子,否则一定痛心疾首。
最后,鲍史唐派发给每个士兵一张临时木盾,用于抵挡太平军火枪,没想到马上就发挥了大作用。
鲍史唐笑容不消,抬头看着棱堡上那面大旗,充满了信心。
“这么多盾他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做出来的,而且看模样都是些从民居里拆来的。”周博文用单筒观察之后说道。
“我们的火枪能够射穿吗?”鲍予官有些担忧。如果清兵全部竖着盾进行冲锋的话,虽然速度会减少很多,但无疑可以起到相当大的保护作用。至少现在弓箭的作用已经折了一大半。
杨越紧锁着眉:“哪怕是两百米,射穿是没有问题的,那些只是些木盾,不厚也没有镀铁。但是弹丸射穿木盾给敌人造成的伤害要减弱很多。”
周博文看了下清军,然后回头说:“那我们只有在一百米的时候射击,保证杀伤威力了。”
沉默了片刻,杨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
(本章完)
第63章 伤敌为要()
“一百六十米就开火。”
周博文诧异道:“可是这样威力并不大,不足以杀死目标。”
杨越面色一冷:“要的就是不杀死目标。”
鲍予官想了会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致伤不致死?让敌人多伤员。”
“对。”杨越点头,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没有盾牌的目标冲过来,士兵在他们接近二百米的时候进行射击,致伤率大概是百分之十到二十。毕竟人体的肚子和脑袋比胳膊腿目标要大得多,而且哪怕是小腹有了个血洞,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止不住的鲜血也可以要了大多人的性命。
而有了木盾抵挡,致伤率初步估计,三十到五十左右。
“马明龙,你去你们骑兵队找个不怕死的士兵,我有事情要拜托他。”杨越笑着说道。
战场上,清军在短暂的欢呼声过后再次行进,逐步接近壕沟,他们握紧了手中各式各样的盾牌,仿佛自己的生命都和这个盾牌连在了一起。
这时,第二阵箭雨崩弦而出,紧跟着弓箭队临时队长陈有志接到命令,暂时停止射击,等待命令。
从连长的表情上,谷满仓觉得弓箭队的发挥并不理想。但是他的脸上并不是失望,而是紧张,虽然严格来说他也是一名参加了三场战役的老兵了,刀下活火里生,但是在这战场的感染下还是无法将自己的心情淡于常人。
阳光在自己的手心跃动,头上的杂草堆散发一股干草的味道,清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杨越转过头看着排在堡垒上的大炮说:“开炮。”
操纵大炮的,是刚训练的民兵,好在这个时期的大炮并没有现在那样繁琐的流程,虽然还是有很大的技术含量,但是只要不把炮弹调到自家脚下就成。
火信兹兹燃起,十九门大炮蓄势待发。
“轰隆隆!!”
炮声响彻天际,在清军恐惧的眼神中,十九发炮弹如同一只出笼的野兽,呼啸着飞向自己的目标。
可是第一炮就让大家倒尽了胃口,没有一发炮弹击中敌人,全部都落空,有两发甚至差距的不是一点半点,直直的射进了颍河里。
“再来。”杨越面色不变,继续道。
“调整炮口,装填!”石信天忍不住走过去亲自监督这些不合格的炮手。
“轰隆隆!!”
又是一阵炮响,重如千钧地砸向清军的人群,这一次还算不错,有三发炮弹成功打进了敌军人群之中,只听到阵阵惨叫声,爆炸让几十名清军转眼间成了灰烬。
见状,杨越苦笑了一下,心中愈发肯定了回天京组建炮兵营的想法。
“火力不断。”杨越说道。
清军越来越接近了,杨越挥手说道:“让士兵准备。”
旗手闻言挺起腰,挥旗一下,杨越目光凌然,静静地盯着敌军的大致位置。从上空俯视而下,在圆弧形的堡墙外,是圆弧的人潮,缓缓逼近。
“开火!!”
旗语手手中的旗子重重地挥了两下,随即谷满仓看见连长掀开头上的杂草整个身体猛地蹭了起来,手中刀高高举起。
“第一道起!!”
第一道壕沟的兄弟随着声音纷纷掀开头上的干草,起身,手中压实火药的火枪随即排成一排。
“开火!”连长涨红了脸高声叫喊着。
贺天德举着盾牌,跟着人群一步步朝前面跑着,他并不知道到底还有多远的距离,只能从盾牌的缺口看到敌人的城墙越来越近,墙上站着的那些弓箭手并没有要射击的意思,但是贺天德却不敢将盾牌放下来。
随着他们的接近,跑在他前面地士兵纷纷叫喊起来,他身后伴着云梯的队伍也加快了步伐,越众而出,他们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但是突然,贺天德从盾牌的缺口瞧见一抹寒芒在阳光中闪烁,那是一名太平军的军官,他张大了嘴巴吼着什么。
紧跟着,他前方的草堆忽然一阵翻腾,无数太平军的半个身子就这么忽然凭空出现在视野之中,密密麻麻的一排,整齐的握着手中的火枪,端着的枪口一动不动地指着他们。
一切都太突然,以至于跑在最前排的清军还没来得及抬起自己的盾牌。
“砰!!”
硝烟升起,火枪齐鸣。冲在前排的清兵发出连绵不断的惨叫,哗啦啦倒下了一大片。贺天德满头大汗,竖着盾牌的手臂忍不住在火枪声中猛地缩了一下,他脑中忽然想起其他清兵告诉他的话,他们说太平军都是些野兽,个个都能一个打两。
每当那个时候,贺天德都会骂他们没有出息,说这长毛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看着视野中排黑洞的火枪口,心里油然而生出恐惧。他的步伐不再像那样快了,而是希望有人能够挡在他的前面,他不希望做排头兵。
正在思索间,他的余光又看见那名太平军露出的半个身体再次一晃,随之而来的,是在他面前的杂草飞起,第二次,无数太平军挺身而出,平举的火枪口散发着冰冷的残酷。
“放!”军官猛地将刀挥下,贺天德心中忍不住为他念了声。他只看见对方的一排火光一闪而过,伴随着火枪声的还有他身旁清兵的惨叫声。
贺天德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看着脚边他同伴的尸体。他刚才亲眼看到弹丸贯穿了挡在他身前的盾牌,随之一头射进了他脖子,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见了阎王。
贺天德斜视着绑在自己手臂上的木盾,瞬间心中冰寒一片。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地上数不尽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还有很多人捂着自己的伤口痛哭流涕,弹丸深深的陷进他们的肉里,他们想要取出来却没有那个力气。
但是就算这样后排的清兵还在朝着前面冲着,贺天德知道这不是因为后面的兵勇敢,而是他并不清楚前面的情况。
不行!这是送死,贺天德左右看了一下,想要找个机会逃离战场,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他站着不动是个很好的靶子。
“砰!”又是一阵枪响。贺天德脑中瞬间一白,然后条件反射地将放下的盾牌挡在自己身前。在刹那间,火枪的弹丸呼啸而来,击中了盾牌的斜面,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感到一股震痛,随即他手中盾牌飞出头顶。
贺天德浑身大汗,大脑短暂地麻痹之后,瞳孔猛然放大。然后用尽全力朝着地上的盾牌扑去,随即他抓起这面盾牌,二话不说,转而就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逃跑。
可是他刚迈出去几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在他的前面爆裂开了,火光伴随着绿营兵扭曲哀嚎地脸,如同一个被火焰囚禁的恶魔。
贺天德只感觉到脸上灼热,大脑空白一片,随着冲击波整个身体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盾牌也无力的滑向了一旁。
棱堡上,众将起初紧张的神情也已经消去大半。清军的进攻虽然还在继续,他们的阵线离壕沟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却已经有了溃逃的迹象,
杨越挥手道:“让弓箭手射击,仰射。”
石信天得到命令,随即高声叫道:“放箭!仰射!”
千余弓箭手纷纷张弓,将箭矢斜斜的对着半空。“放!”石信天大声叫到。随着一声破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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