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世子竟真的混在她的商队当中?!
这一次他们从赵国人手中购买了三十二个奴隶,其中有落魄士人、手工技艺、健壮的佃户……当然,这些都不是越国的精英,而是一群被赵国淘汰后出售的劣质品,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么一群落魄奴隶中,究竟谁才是这见鬼的姒三公子呢?!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有更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陈白起刚有水色的脸瞬间变白,前一刻雀跃颀喜的心瞬间坠入低谷,她捏着拳头,头皮发麻,浑身一阵鸡皮疙瘩颤悚升起,她知道,她这一次惹了一个天大的祸了!
“陈叔,立刻拔营出发——”
她徒然沉冷的声音因为情绪的起伏不定,而显得冷厉尖锐。
陈叔正在两名奴仆清点牛车上押运的货物,听到陈白起这朝令夕改的话,满脸不耐跟厌恶,他蓦然回头,正准备质问反驳时,却看到了她那一张阴沉似要滴水的面容,与一双阴翳不容拒绝的眼眸。
陈叔不禁浑身一颤,哑然失声。
这时,巨高大的身躯扛着一个冒着雾汽的麻布袋,浑身*健步如飞地跑来。
当他看到陈白起站在帐篷外时,眼睛瞪大,惊愕万分。
“女……女郎?!”
当巨刚一靠近陈白起,她便从他身上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凉爽之意,连一向燥热的风,都仿佛被沁入了一丝抚慰的清爽,令她方才急切躁乱的心,也因此沉静了不少。
她转眸横睐:“你扛着什么回来?”
巨直挺挺地站在陈白起身侧,像一头黑熊一样将她笼罩在阴影当中,他低头看着陈白起如今完全跟正常人一样行动,一时脑子打结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但身体却早就形成条件反射,听见她的询问便躬身半膝跪下,将肩上的布包放在地面再打开绑结绳索,里面却原来是零零碎碎的晶透冰块,但因为天气炎热,里面的冰块都融化了不少,盛满了一袋子冰水。
她瞥了一眼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巨,陈白起倏地抿唇不语。
“你这一天跑出去就是挖冰解凉?”
巨没有听出她声音中的低压情绪,他摊平一块衣角,将冰坨一小块一小块从水中捞出来,捧起陈白起眼前。
“大姑爷说戈壁天气炎热,女郎的伤口不处理会产生热毒……冰能够降温,可惜只剩这么一点了。”
他依旧面摊着,语气依旧平板无波,但在陈白起的眼中,他就像一条低落的大湿狗,耳尾垂下,正可怜巴巴地怜求主人的宽恕。
听了巨的话,陈白起一愣,怒火就像被这冰水一泼,完全地熄灭了。
她顿时有些苦笑不得——这傻子,这荒漠戈壁只有冰峪峡谷的狭缝藏有极地冰榍,据她猜测,来回冰峪一趟至少几千公里,要在入夜前赶回,必须奔力载跑,他来回奔波劳碌就是帮她弄来这么一小袋几乎快融化完了的冰块!
她长叹一声,她现在终于知道忠诚度90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了!
毕竟是他的心意,陈白起捻起一块冰,舌尖一缠,便含进了嘴里,那冰凉的感受一下溢满口腔,连头脑都清醒了几分,她见巨盯着她,目光呆呆地,勾嘴一笑,也捻了一块,挤开他厚肥的嘴唇,塞进他嘴里。
“我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冰……拿去分了吧。”没有冰箱冰也储存不了,与其浪费不如让大家都清凉一下。
巨被突出其来的冰冷得不适地抖了抖,他脸皮抽动,想起刚才这块冰是女郎亲自喂进他嘴里的,似乎不经意见他的嘴还触碰到过她的手指,又香又软……轰!巨黑黝黝的脸爆红了,耳根火辣辣地烫着。
他垂下头,两眼泛红,一大把一大把地抓起兜里的冰,便咔嚓咔嚓地塞进嘴里使劲嚼着,直到将全部的冰块都嚼完吐了,他都没有敢抬起头来。
陈白起见此嘴角抽搐一下,他就这么不乐意将冰分出去啊,宁愿忍受着腮帮子被冰僵的痛楚,也要全部送入自己腹中?
“你说要立即启程,是出了什么事吗?”
姬韫与布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夕阳已落尽最后一丝霞光,除了远处天空带着一种渺渺的白色,天地已被宁静的夜色笼罩,按以往作息规律,此时的奴仆已开始围拢篝火,准备煮糜用食后歇息了。
但今夜却寂静无声,都沉浸在一片茫然与惶惶不安当中。
姬韫是被陈叔请出来制止陈娇娘这冒夜赶路的危险行为的,但姬韫向来不喜欢不问原由便苛责定罪,是以他的语气仍旧是温和善意的。
陈白起在夜色降临那一瞬间,便感觉只剩一只眼的视线更狭窄了,她嘘眯着眼睛,辨认好姬韫的位置后,深吸一口气,便用一种幽幽的语气道:“若我等明日入夜前赶不回楚国……那我等必丧命于越境!”
。。。
第十一章 主公;我在逃亡囧途()
姬韫见过陈娇娘露出如此严峻之态,心底讶然,他目光一凝。
“娇娘,莫非是赵军……”
料想除了刚离去的虎狼赵军,姬韫也想不出还有其它什么原因,令她有此如临大敌的神色。
“姐夫,返楚后我再跟你详细解释,现在来不及了。”陈白起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但你的伤势……”姬韫犹豫地瞥向她额头上的伤。
其实在赵军离去时,他内心亦是惴惴不安着,是以能尽快启程离去,他内心是赞同的,然而唯一令他顾及的是一路颠簸会伤了陈三。
陈白起愣了一下,一双水亮杏眸瞅着姬韫半晌,却朗朗一笑:“姐夫,跟一点皮外伤相必,命却是更。”
姬韫因她这忽尔一笑,只觉眼前的黑暗似有了萤萤之光,它萦绕着她温婉面容渡上一层柔光,她眸似点漆,明澈清透,有别于以前的痴迷与疯狂的浑浊,反而似夜中星辰无耀自华,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吸入其中。
姬韫眸光微闪,张嘴欲言,然而她的笑却转瞬即隐,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他的心“咯噔”一下,便又悄然落回了原处。
他微侧过脸,长睫落羽轻然,心底不禁自问——为何刚才那一瞬竟觉得眼前之人是如此地陌生,仿佛她根本就不是陈娇娘?
陈白起没注意到姬韫的异常,因为姬韫不知道真相,而陈白起却知道她究竟给自己挖了一个什么样的深坑,再脑子进水地跳了下去。
这次是她的失算,她万万没想到,这次越国被破前往捡漏的各国商队上百,那姒三公子谁不挑,偏偏要藏匿她陈氏这个寒酸可怜的商队之中,更没有想到陈娇娘第一出国购买奴隶竟能将一亡国世子给买回来,还她还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有了包庇之罪。
现在哪怕她真的将他从战犯之中揪出来再诚意满满地押送返回赵国,估计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反而容易被姒三公子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到时候有了包庇前科的她更是水洗都不清了。
只希望姒三世子当真如她先前所料有值得被救的价值,否则——千、万、别、让、她、给、逮、出、来!
她咬紧后牙槽,看着被巨趋赶召集过来的仆伇、脚戴锁链的越国奴隶。
陈白起瞄了一眼后方鼓鼓囊囊的几辆牛车,再让陈叔清点一下队伍总共的人数跟身体状况后汇报。
陈叔乃陈氏食客,哪怕他再鄙夷厌恶陈白起,但在人前却不得不维持基本的尊重,是以她当众下的吩咐他也只能咬牙忍着去行事。
“陈氏仆伇因路上得热症的丢了三人,赵军来袭商队护卫逃跑四人,如今剩余仆伇17,皆乃健康有力之人,这些贩买的越国奴隶32人,皆无异常。”陈叔施一礼后,语气平淡道。
陈叔所谓的“丢了”不是指失踪,而是指被商队“抛下”。
陈白起瞥了一眼底下那些仆伇与越国奴隶,他们大多数人的面容都显得憔悴黑黄,头大跟手粗壮关节肿大,但身子却瘦长骨感,这是长期劳作加营养不良造成的情形,特别是被狠狠折辱过的越国战犯,他们根本不似陈叔所言的健康、正常。
但她见姬韫、巨等人闻言皆表情正常,并无反对或异议之色,这才想起,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大多数人都是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所以他们的肤色不是黑便是黄,而一身白皙的皮肤跟明亮的眼睛,是贵权门阀才能拥有特征。
而连良家子都不是的仆伇,通常只要不是伤病痛得爬不起来,皆属正常范畴。
“将那几车越国货物全部卸掉,还有帐篷锅具碗瓢等沉重之物,人身上不留物件,全部轻装上车返楚!”
“什么?!”陈叔猛地抬头惊呼一声:“不行!这趟货怎么以能丢,我等逗留越国半月才从赵国手中匀来这么点,你竟然全部要扔掉,你疯了吗?!”
货是我陈氏的,扔还是留干你甚事!陈白起多想不留情面地甩出这么一句打脸的话,但现实却是不行的,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冠上目无尊长无德之罪。
陈白起缓下严肃面容,眸光恳切,波光纭动:“陈叔,其实有一事娇娘一直沈沉于心中,事已至此娇娘不得不说。”
她微微蹙眉,唇瓣轻颤,愁容惹人青睐,似忆起某种令人恐惧的事情。
陈叔疑惑地紧盯着她,不搭话,心中却有了警惕,倒是姬韫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何事,你但说无妨。”
姐夫!Goodjob!
陈白起转脸,一脸忧心忡忡地看向姬韫,启声:“在娇娘病重期间,曾梦过一事,起先是商队遇到大水决堤,我等转瞬便被淹没于河水之中窒息、痛苦、挣扎,然有一船无风驶来,众上被救上船后,不经便遇到一方小天地便欲下船歇息逗留,却不想因贪图闲逸,刚一上岸便是地裂山崩,那倒塌的山石直砸得众人凄喊连连、头破血流……”
随着陈白起幽幽轻沉地讲述着梦中情境,众人随之想象,不禁抖了抖,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
这梦境的惨境也描述得也太详尽了吧!简直快跟鬼故事一样了!
“当我再次醒来,心中如百蚊噬咬不得安生,便出了帐篷,却不想竟是赵军前犯,当时娇娘脑中晴天霹雳,竟第一时间便信这是梦中预兆!方才娇娘蓦然想起,那大水洪涛已现,然地裂山崩却尚未来到,此乃鬼神预警我等不可逗留必须尽快返楚才能安全啊!”陈白起面容苍白,却凄声坚毅道。
听了陈白起的话,众人都变了脸色,开始慌乱起来。
在这个信巫崇道的春秋战国,普遍存着在鬼神观念跟浓厚的鬼神信仰,最盛行的如祭祀、占梦,盟诅……
陈白起提出这占梦一说,哪怕并无真凭实据,亦能轻易动摇人心。
“说起来倒也怪了,先前女郎的确病恹恹地,但在赵军来临时,却突然好转并大发神威,这……岂非鬼神庇佑?”有人疑惑。
“莫非咱们女郎真乃天命庇佑之人?”有人惊叹。
“女郎的话可信,我等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返国吧。”有人信服。
“喂,你们别说,我昨儿个好像也梦到了不详的预兆了……”有人附和。
眼看底下的仆役被陈白起说服了,连陈叔听了都一阵毛骨悚然,有些开始犹豫不定。
唯有姬韫深深看了陈白起一眼,摇头叹息——子不语怪力乱神,她虽聪慧果断,却缺少该有的正规教导,以后他定会淳淳教诲,不容她再懈怠玩逸了。
这一次……便罢了。
“陈叔,这一趟我们最贵重的乃是这些越国奴隶,我等将他们的知识带回平陵定能壮大陈氏,便不算白跑这一趟。”陈白起对着仍旧挣扎的老顽固使用了“慧心一击”。
陈叔现在是寡不犯众,他转开头,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勉强同意。
实则,他心底又狠狠地给陈娇娘记下一笔罪帐,待回去他添油加醋的回禀主公,定要让她吃不完兜着走!
接下来他们以最迅速的动作将牛车上的大部分货物拆卸掉,装货的牛车大多是敝露宽落的车板,上面挤挤可以坐上七八个人,体虚劳力差的则先坐车,年轻体力好的则跟着车队跑,然后再轮番换着来,而巨、陈白起、姬韫跟他的护卫还有陈叔则坐在一辆有蓬的牛车内。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便连夜开始了亡命奔途。
他们一行日夜兼程,远处,一轮红日落下,一天已接近尾声之际,他们终于看到楚国平陵城墙边廓时,但陈白起还没来得及歇一下口气时,山背处骤然传来猛烈地、像要擂击牛皮鼓一样的隆隆马蹄声。
陈白起呼吸一窒,撩开车帘探头朝后一看,后方远端飞腾起弥漫起尘烟,马嘶和滚滚烟尘此起彼伏地轰鸣声,腾涌着。
——是赵国的兵马赶来了!
------题外话------
良家子弟,有从军七科谪内者或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为良家子,后世以奴仆及娼优隶卒为贱民,以平民为良民,遂用以称良民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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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主公;我的勇士忒凶猛()
“——怎么了?!”陈贾慌忙从牛车另一头车厢探出脑袋,定睛一看,脸色便刹时变成了灰色,他哆嗦着嘴唇,心神溃散:“是、是赵军……”
重峦叠阳似血,霞光倾斜万丈,气势汹猛的赵军铁蹄疯狂地从天而降,狰狞的风追着人,如狼似虎,风和人联合起来追赶着前方旷野那疲惫不堪轱辘转动的牛车。
与疾驰犹如一叶快艇的赵*骑相比,那因勉强加速而抖震得快要散架的牛车就像暴风雨之中一片可怜的小纸,被蹂躏吹打得岌岌可危。
“快、快加速——楚国已近在咫尺,我等万万不可再被赵军掳回赵国!”陈贾脸上唬得改了样子,惊惧得像疯子一样尖叫嘶喊。
车板上的奴仆见赵军去而复返,心中自然大骇惊悸,特别见其来势不善,更不敢耽搁,他们嫌牛车速慢便全部弃走,开始奋力朝平陵城门奔去。
“赵军快赶上来了,他们的速度远快于我等,必能在入城前拦下,该怎么设法阻一阻呢。”姬韫在颠簸的车厢中稳住身形,紧声道。
“对!对!敢阻一阻,就派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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