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将军闻言,胡子拉杂的黑脸不禁一亮,他矩目如光,道:“你知戚某祖父!”
“然。三娘见戚将军威仪过人,便有此一猜,却原是虎父无犬子,当真失敬。”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郑重,诚恳地朝戚将军再施一礼。
见她如此,戚将军看向陈白起已是面色温和,带有笑意。
这也难怪,戚将军一贯以其祖父为荣,陈白起这寒暄过后便是一番不动声色地拍着他的马屁,如何能不令人和颜悦色。
其实陈白起并不知戚将军原籍何处,刚才那句称赞戚国士的话乃陈娇娘的姐夫曾多次谈起,真正尊敬戚国士的人是他,陈娇娘爱屋及乌记住了,才有她便借花献了佛。
陈叔见戚将军跟陈娇娘相谈甚欢,气血逆头,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想到自已先前那斯文扫地的德行,再对比她的谈笑风生,只觉被人狠狠地煽了一耳朵,脑袋嗡嗡直响。
这人哪里是他所熟知的陈娇娘,分明就是一妖孽!
那头陈白起见戚将军态度缓和,便准备立即趁火打铁,却在此时,脑中“叮”了一声,然后她脑中闪过一行提示——赵军来犯,陈氏商队陷入困境,救助‖放弃?
陈白起表情一僵,系统……这是在发布任务了?!
她正想该怎么升级呢,如今能做任务还真是急时雨啊,她本就准备救人自救,自然喜滋滋地选择了“救助”。
系统:你已成功接受任务
任务名称:劝退赵军
任务描述:赵军来势汹汹,是为不善解救陈氏商队顺利离开。
任务奖励:经验+20
没有精力分神仔细查看任务详情,她接受后,便整整了色,心中有腹稿后,便道:“敢问将军此趟可是抓拿越国要犯?”
“然。”
“陈三虽为弱质女流,却也愿为戚将军一效犬马之劳,可否请将军明示?”陈白起翩然抬起双眸,水色杏眸温和而诚恳,却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是一腔真诚欲为他解忧。
陈娇娘排行老三,娇娘并非名字,而是一种娇宠的称呼,是以在场合自称娇娘则不合适。
心理学上来说,双目注视着别人说话,这会更令对方心动亦更加容易说服。
戚将军果然闪了一下神,他黑脸浮现几丝不自在,握拳抵于唇清咳一声,或许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越国姒三公子与其仆人互换了装束逃出越国,其仆人称其便是躲匿在商队贩卖的奴隶之中。”
本毋须说得出此详细,但见此女不识愚昧之辈,他若动武强行押解,却有些于心不忍。
竟是这样!
陈白起面色有了几分为难。
本以为赵国只是怀疑,却不料真相证据如此明确,若推脱求请怕是不行,赵国有此逮捕行动,也必然是怀疑姒三公子与商队合谋出逃,若真被查出,以赵君的凶残怕全部来往的商队亦会受牵连凶多吉少。
不行!陈氏商队绝不能被赵军带走。
可现在问题难就难在,她要如何狡辩来说服戚将军呢?
突然,陈白起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系统技能——声惑。
虽然它还是初级阶段,但多少还是能够增强说服力提高成功率的。
“陈三在此有几个疑虑不解将军容禀。”
戚将军知道陈白起的目的,他感兴趣这有几分士族风范的小姑子究竟准备如何说服自己,便道:“然。”
“姒三公子据闻乃越国国君最疼爱之子,必是贵公子,可否?”
“然。”
“可陈三这批贩奴中却具有通关身契与面相帛书,再观其等皆面容槁枯腊黄,可有半分贵公子风仪之态?”
陈叔见陈三说完,眼神便扫向他这方,权衡利弊后,便忍下心头嫉意,便怀中的通关身契竹简跟还有面相帛书递于戚将军查看。
戚将军扫过一叠帛书,再看向跪了一地的颤悚越国奴隶,意似有所动。
“容陈三斗胆敢再问将军一事。”
“然。”
“将军觉得越国与楚国关系如何?”
戚将军哼笑一声:“楚国曾多次侵犯越国边境,夺其城池,并关押越国姒四公子在丹阳为质,自是仇敌不过。”
“将军所言甚是,那若戚将军为姒三公子,脱刚逃出虎口,可愿再入狼穴?”陈白起嘴噙笑意,却字字铮铮。
戚将军蓦地抬头盯着陈白起。
脑中不断盘施着一句话——刚出虎口,可愿再入狼穴?
陈白起在戚将军猛然凶厉的目光下,不退不移,清声再道:“还有一事陈三疑惑,既姒三公子愿与一仆换其身份,必知事关重大,自对其仆信任有加,而此仆被捕却不以死明志,反而言之凿凿相告,岂不可疑?”
她言下之意——那奴仆在混淆视听,或许真正的姒三公子早另寻逃路。
戚将军此时终于面色大变,明显是被说动。
正当陈白起准备松一口气时,却听到戚将军旁传来一声清越带着笑音的男声,有一种奇怪的乡腔,尾音软软的。
“常闻楚人皆称一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却不料一介楚女亦有如此见识。”
陈白起蓦然一抬头,却是先前那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黑色斗篷神秘人。
她明显感觉到,随着他开口,无论是其随从,还是赵军等人皆下意识屏息静候,不敢越俎代庖。
陈白起头皮一紧,暗中警觉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若他提出异议,恐她刚才的努力怕都要付之流水了。
“陈三不敢以自身妄攀士大夫之辈。”陈白起垂下眼睫,面容带着几分谦和。
神秘人似笑了一下:“听你言谈不俗,可读过哪些书?”
陈娇娘目不识丁,还读书。
这个时代的书是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且大多为各底蕴家族的珍藏不传之物,有钱都没处买。
听他还“哪些”,好大的口气,一般人能够精读一本通解便已是祖上冒青烟了。
就算是陈娇娘其父也只收藏了两本——诗经,礼记。
但若说没读过书,岂不自暴其短,考虑了一下,陈三中规中矩道:“仅诗经与礼记。”
“呵,可曾熟读?”
“熟记耳心。”
“陈三,那你便清唱一段诗经的关雎予我可好?”他的笑意轻缓,如冰石相击,令人心悦神怡。
陈白起目瞪口呆看着他,想她正满腹阴谋论,却不想他冷不丁地竟会提出这种要求,所以说……她这是被人给调戏了?
------题外话------
在战国出生地域跟姓氏都很,女主有一个好姓氏,却没有一个好出生,她是庶族,娇娘其实并不是名字,这跟你喊一个女子,娇娇儿,娇女,可人儿一样,只是一个昵称,女主没有名字因为她还没有及笄,没有取名。让陈白起的名字顺利成章,静也是蛮拼的!哈哈哈……
。。。
第八章 主公;唱首情歌给君听()
《国风?关雎》是《诗经》中的第一篇诗歌,亦是一首表达男女恋爱的诗歌。
读过或听过的人一下都静了下来,而戚将军则瞪圆了虎目,侧头诧异地看向神秘人——要说各国青睐他的贵女王女何其多,环绕他身边的皆是瑰姿艳逸,若论容貌,陈三亦只不过中等姿色,何以会突撩他兴趣?
当真怪哉。
戚将军收回视线,将目光再转向陈三,此时他眼神已遽然转变,有着审视与冷意,仿佛在她会如何处理。
眼下情况有些难办了,若她断然拒绝就会给人留下一种不识好歹的感觉,可若颀然接受,又变成趋炎附势的谄媚小人,陈白起暗叹——在彼此身份不相配时,哪怕是贵人的一时兴趣,对身份低贱之人亦会是一种灾难啊。
她沉默凝眸沉吟许久,才莞尔一笑:“陈三曾闻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陈三亦对此乐章甚之,今也贵人喜爱,大义正音,陈三便以诗会知音。”
陈白起的话可以理解为,我曾听闻师挚太师演奏的关雎,名贤秀士至名曲终了,仍旧对此优美乐章回味无尽,关雎乃是大义之乐,她也愿意用此章会知音。
此话一出,便将神秘人故意抛出的暧昧低俗硬生生掰高了一个层次。
咱这不是乐姬所唱的靡靡之音,咱这是能够受到天下名贤秀士意犹未尽的大义之乐!
神秘人明显怔愣了一下,接着双手掖掌,便是更加愉悦爽朗的笑声传出:“好,好一个知音,卿之乐,必然是不同的。”
戚将军闻言亦笑了,他目含颀赏地看着陈白起——此子甚是聪慧,不拒绝,却将男女的暧昧转化成一种思想文化的交流。
旁边挨近所能听到两人对话的陈氏商队奴仆,皆目露震惊,像从来不曾认识的眼神盯着陈白起。
眼前之人,跟他们所熟知的女郎,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们多不识两人言谈何物普遍僮仆奴皆不识字,但却知道赵军因为女郎而面悦颜色。
春秋战国关雎的版本陈白起不知道,但它在现代却被多位著名歌唱家演绎过,其中有一首的音律十分符合战国时期宏伟大气、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林籁泉韵。
她抬头仰望上空,看着长虹落日,风起,宽袍浮起涟漪水纹,长发侧辫于耳畔,露齿一笑,小巧柔美的小脸映着暮光,似仲春三月桃花之色,岁月静好。
那一刻,人都静了下来,仿佛天下之间,像枯树一样沉寂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少女柔嫩的嘴瓣张合,有别于男子粗旷野性的声音融入声惑,清灵空洞的嗓音带着一种清远、神秘的意境,婉转的曲调变化要像曲线那样流畅而无痕迹。
一开口,她便牢牢抓住了众人的耳朵,叫醒了他们曾经向往、或思慕的年少轻狂,美丽的女子啊,我为你思狂辗转。
白衣少女微微低下头,静谧的侧面轮廓带着一种委婉含蓄,情意深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首诗歌的曲调是人都不曾听过,哪怕是戚将军跟神秘人听惯宫章华乐,亦为此曲而陶醉入迷。
这时,屡屡琴音、悠悠扬扬,带着一种情韵伴随而来,它不似尘缘中的琴声,仿佛踏着月皎波澄,待人神怡心旷之际,与一阵微风起伏而至。
陈白起歌声暂被取代,她惊讶地转头看向一块约一丈高的岩石上,一名褒衣博带的男子垂目盘膝坐于石盘之上,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拨弄着琴弦,他面容似玉,风姿特秀,晚风浮唯裳,温婉清幽似若静逸漂浮的流云。
陈白起只觉那颗平静的心弦突地被狠狠拨了一下。
姬……姬韫。
——我的夕阳,你的容颜,谁在心中埋下一座城,藏了光。
她不禁感叹,君子颜色更甚记忆中,色不人自迷啊。
看其它人亦被姬韫的琴意所吸引转首望去,她便收回了目光,配合着清越琴音,步履轻灵,似踏着乐拍节奏走向戚将军,她仰首含笑伸出双手,目光移至其腰间配剑。
意思不言而喻。
戚将军瞥了一眼姬韫,再看陈白起一脸与有荣焉的浅然笑意,便知此两人关系匪浅。
他知她是借剑,剑乃将士之立命根本,在不知她是何意图时便稍作犹豫,却见身旁神秘人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出一剑,微微俯下身递于陈白起眼前,那从袖袍中露出的一截青葱玉白,尤比女子保养得宜的双手更具魅惑。
陈白起早识风月,心中起了一丝涟漪,目光在其宛如艺术品般的手上留恋几眼,方慢吞吞取过剑。
刚取剑便觉一股寒意沁入手心,只见此剑抽掉剑鞘,只见那剑刃、剑端如空中闪电,光芒四射,寒气嗖嗖,实属世间罕见的宝剑。
她目光被宝剑摄住,又观其剑柄,只见上面雕着一条龙,并有“龙渊”二字。
龙渊?!
上古十大名剑……陈白起怔愣不已。
“公子,不可!”戚将军惊道。
“无妨。”神秘人见陈白起在目睹剑柄龙渊两字后,便神露震惊,不禁眸色一深,此子竟识得“龙渊”?
戚将军见神秘人语气已染上威严,便不敢再言,却灼灼看向陈白起。
陈白起虽然不愿得罪戚将军,可更不愿在此时忤逆这个神秘人,她将剑双手拱于头顶,恭敬地向神秘人一鞠躬,举止甚是端重,不敢轻视。
这一礼,只为谢神秘人不问原由便信任借剑之谢意。
这样毕恭毕敬不敢轻怠的识趣态度多少令戚将军缓了一下脸色,更令神秘人笑了一声,他轻叹:这小姑子心眼多,又有眼识,天下姑子倒鲜少有这种滑皮又赏心悦目之人啊。
陈白起是会舞剑,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身体很差,便去康乐会所学过一段剑舞,这种剑舞专门为女子纤弱轻盈,以柔化刚,她起剑一立,声之融曳,思舞态之飘飖。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舞起墨发扬,袅娜腰肢温更柔,她轻移莲步,却是围着神秘人周身而转,她一扭身,衣袍鼓三尺之莹莹,剑似云间闪电,身姿柔软无骨。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戚将军跟神秘人都不禁退避一段距离,空阔出来的位置只剩下马上一身流华黑衣的神秘人,跟无论如何起舞歌唱人跟目光都始终追随着神秘人周身的陈白起。
没错,她唱歌时,是对着神秘人而唱的,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转、甩、开、合、拧、圆、曲,她对着他,像求偶的孔雀展开色泽颜丽的尾屏,仿佛他便是那位美丽贤淑的女子,而她是那一位为他而辗转反侧思念无法入眠的男子。
这样的舞蹈若由一般女子来跳,必然是轻佻而诱惑的,但由陈白起来演绎却不会令人感到轻浮随便,因为她于神秘人周身而舞,却始终禁锢于一个圆圈处,就像两人永远隔着一个时空,她即使对他思之欲狂,却永远无法靠近。
她抬腕低眉,偏过头朝神秘人凝望而去,柔白小脸带着一种坚强的思慕,但眸底深含的浓浓思念,却满溢欲滴,对着他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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