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见他面上流露出一丝感伤的情绪,或许有些自恋,她却认为他讲的那个“红颜薄命”者正是自己。
的确算得上的红颜薄命,都没活过十八岁成年。
“见先生如此感慨,不知那人可是先生的知已好友?”陈白起偏过头,捏柔了声音问道,似怕打扰了他回忆往夕的美好场景。
“知己好友?”相伯先生细细捻磨着这四个字,想了想,嘴角终是含着一抹怀念的微笑道:“也算罢,虽相识时日甚短,但相识即便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呢?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却对面相逢不相识。”
“那她可是楚国人?”
“然。”
“那她如今在何处?”
相伯先生看着陈白起,她方才问得紧,而他答得自然,但此刻却忽然顿住。
陈白起面色如常,微笑以待,而相伯先生却有所察觉:“你欲何意?”
陈白起取过一个杯子,倒上水,然后拿出手指蘸水,在案几上随意划了几个范围:“楚国,乃是你知已之故乡,她生长在此成长在此,相信她的家人、同伴、好友,甚至于一生的至高信仰都在那里,倘若楚国就此被六国联合灭亡,她将何去何从?”
相伯先生闻言,眸光一震,视线在她那纤白的手指上凝固。
“她早已死”
陈白起本欲想知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能够影响他多深,但此刻却莫名有些意兴阑珊了。
她虽为达目的兴许施展手段,但底限却是不拿真心待她之人利用。
她收回视线:“如此,倒是遗憾,恕焕仙一时口不择言。”
相伯先生闻言却静坐不动,久久不言一语,沉吟间,只见先前那欢快鲜活的眼眉间渐渐有了倦怠之色。
“先生,天色不早了,焕仙便先行告辞。”陈白起起身,她站定后,便朝着相伯先生一揖。
“先生身负诅咒一事拖沓不得,至多三个月紫金回府丹便会保不住先生日渐败坏的身躯,望先生对此事重视之。”
相伯先生此番方抬头,他仰头刚好缕缕阳光从旁射入他眼眸,内里似密集灌注了光,他看着少年如白杨般清俊而正直的面容,轻点了一下头。
“恕某轻怠,望陈郎君慢行。”
陈白起应下,然后便取过南烛递给他的一个布包,这里面装着她换下的湿衣,她于门阶前再度向相伯先生拱了拱手,方转身离去。
离去前,她脑中仍在思索,如何能够在先生二十五岁前替他解决掉这清个光咒。
若去一趟南疆,来回少则数月,并且巫族早已与南诏国分崩离析,或逃亡或被杀,他们又将从何处去寻找巫族血脉来破解这个清光咒呢?
况且,听先生所言,唯巫族的巫姑方能解此咒,可巫姑却早已死去等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据先生所言,他花耗了十几年来寻找身上莫名“病疾”的病因,是在南疆遇上一神秘老人方得以解惑,此何他便随后去找了巫族的巫姑。
想来这人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找到线索的,但最后他既能确认她死了,便是找到人了。
但据陈家堡的人所言,相伯先生可是很多年前便在圣阳湖那边定居下了,具体时间不确定,但绝不少于五年,这便表示当她还是“陈娇娘”时,先生便差三年半近四年满二十五,这样讲来他十七、八岁便来了平陵县。
那时他应该正在四处寻找巫族的巫姑才对,按说平陵县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既非避世良所,也非什么陶冶胜地,他中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待在平陵县做什么?
除非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平陵县中,他本是暂居于此只为寻人,但却没有料到,所寻之人已死,于是在心灰意冷之际,便就此定居?
脑中一刻不停,思绪纷杂,因来时有稽婴相护,离时则是南烛来送,因谷中布有阵法,南烛将陈白起一路送至谷,陈白起谢过后,便提步离开。
而南烛望着陈白起的背影,忽然追上几步,大声道:“谢陈郎君。”
陈白起不解地回头。
南烛对着陈白起红了眼眶,他咧嘴笑了笑,一张稚气却秀俊的脸上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轻松与激情,他朝她深深一揖:“此番先生能够好转,全赖陈郎君送来的药,南烛在此,谢过陈郎君恩义。”
陈白起看着此刻的南烛,不期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对她既嫌弃又害怕的孩童,当初于相伯先生身边不过一刚及胸前的顽劣活泼孩子,如今却也已有了少年的雏形。
她微微一笑,道:“你们先生刚服药,看似好过一阵,但转眼便会开始嗜睡,这几日好好照顾你们先生,莫让他劳累到了。”
其实方才她也察觉到相伯先生已开始精神济,因此方提言离去。
她催促南烛莫再相送,快些回去照顾相伯先生。
出了谷后,陈白起看着一条大道空落落地,寂廖无声,才发现稽婴已乘着唯一一辆马车气冲冲地先回城了,估计是以为她会在相伯先生那里留宿吧无奈,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回去了。
她负着手,忽然觉得被笼罩在一片绮丽的景色之中,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西方的天际,一大片晚霞而壮美,她忍不住放松了急切归城的心情,选择慢悠悠地缓步而行反正紧赶慢赶也是赶不及入城了。
走了几步,陈白起余光一扫,便见林中不知何时悄然静立着一道黑影。
陈白起徒然一僵,本能地瞠了一下眼睛。
“呵,吓着了?”
一道慢腔慢调、有着一种异样懒吟的嗓音,陈白起一下便认出来了。
“莫、莫成?”
只见树荫下,戴着一顶斗笠皂纱的莫成抱剑而出,端是静霭如山,但触之仍觉高昂难攀,峰势险峻。
“陈焕仙,你倒是厉害啊。”他啧啧而叹,然后上下打量她一番:“本以为你代替墨家人入秦为质,必定过得水深火热,如今看来不仅出入自由,去哪里还有一国之相护送,着实不简单啊。”
陈白起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但心下却诧异,莫成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一路跟踪了她多久,有没有进过百花谷中?
她没理会他言语中的讥嘲冷讽,而是神色平和道:“莫大人,焕仙”
“说吧,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莫成用剑尖撩开一截帷纱,那妖异的一双碧眸于林中的阴影翳翳下有着某种狼的野性之芒。
仿佛在说,来吧,看你还有什么鬼把戏拿来糊弄我。
陈白起一噎,想到他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武功,沉默了一瞬,便识相地摇头。
不,没有了,我怕你咬我。
陈白起刚停下来,便见莫成跟个鬼影似的已一步跨至她的面前。
她视线一滞,被遮挡了个完全,足见相比莫成雄伟的身影相比她的纤弱,充满了十足的侵略性。
只见莫成低下头,风吹起他那薄若翼的皂纱飘逸轻荡,他道:“你啊这张嘴最会狡辩了,我可是一直都在看着你啊倘若任着你说啊,我或许都会被你给迷惑了,所以”他倏地点了她的哑穴,一把将人扛于肩头上。
他忽地豪爽大笑:“你也就别再多费口舌了,先与我去个地方吧。”
喂,去哪里啊?
有话好好讲,她有腿,能自己走陈白起张嘴无声。
而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莫成将陈白起带到了一块坟地上。
莫成带她来的这个地方是个平原地形,附近皆没有高山,只有葱郁似人高般的杂草,越过一片杂草,后面便是一大片坟包地,夜晚这片坟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莫成将陈白起找了一块没异物的地方放下,她一落地,便离莫成几步,然后下意识打量起四周。
首先被吸引住目光的则是那一片上百万千的坟包地,这些隆起的坟包有大有有高有低,银白的月辉洒落下,还能隐约看到坟包上长着许多暗红色的花朵,这些花迎风招展,远远看去便像一条红色的花毯远远铺阵而去。
这些妖异而茂盛的花朵陈白起以往前所未见,但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好奇地迈前几步,但这时她的动作仿佛惊动了花群一般,的花都开始颤抖着花瓣,然后,惊起了成片的红色花瓣,那条长长的“花毯”竟活了。
陈白起顿时眼神一凝。
不对,不是花,她方才看到的是一群妖异猩红的蝴蝶。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主公;()
这些静谧融结成团的蝴蝶几乎与夜间盛开的朱砂曼陀沙华长得一个样子,只是当它们被惊起时,那招展的蝶翅却华美无比,妖红似火,本似血铺就的地毯一下便如同一团“枯火”自黑白斑驳的夜中炽热,蜂涌而来。
“这是什么?”
陈白起吓退一跳,颦眉挥手欲挡开,这时,莫成则将头上的帷帽迅速一摘朝她头上一罩,将人推后。
他迎身而上,手中那不曾出鞘的长剑一旋,如同螺旋桨一般将风撕扯成片,那些冲涌而至的成团、近凝成稠血块的蝴蝶如同撞到一块无形的墙,砰地一下顿时四散崩溃。
莫成收势转回过头,狂风飚卷起的气流令蝴蝶被撕碎的残骸飘拂,仿若妖异漫天的红色花瓣,夜色之中,银辉下,他长发飘飞,一双碧眸尤其晶莹,恍然古代那深夜诱惑甘心献血至死的吸血鬼贵族一般。
陈白起表情有片刻怔神,老实说,之前她从不曾好生打量过莫成的长相,毕竟任谁看到他的脸时,第一时间便被他那一双碧绿双瞳所吸引,难以再顾及其它,而实则,莫成长相不俗,不同于这时代士人的俊俏长法,他是朝着现代的帅酷模样长的。
评价完莫成的长相后,陈白起紧接着不由得抖了抖,这不是怕的,而是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吸引力至地底下传来。
她茫然又心惊地看向自己的脚底。
死亡召唤
等级:5
属性:鬼系
目标:的死亡之躯。
技能描述:擅长死亡诅咒的巫医可以以自身的血气为代价召唤一群死亡之徒其你覆军杀将。注:若与邪巫之力一同启动,则效力加倍。
难不成这个巫医技能还能自动感应适宜的召唤场景不成
她心头好像欲冲出千万只手咆哮,仿佛能听到来自于坟底下那万骨的兴奋嚎叫。
陈白起躬起身子,一只手臂抱在胸前,一只手紧捂着嘴唇,状似“受惊害怕”,而莫成则轻漫地抬起下颌,剑抱于臂,满意地笑弯了眼。
很好,看来是被方才一幕吓怕了,如此最好,接下来她越害怕便会越听话。
这个坟地夜间便会聚集许多“美人鬼蝶”,这些“美人鬼蝶”是会攻击人的,无毒素,但若被它们围困住了,其翅翼的磷粉会致人窒息,亦是相当危险。
他方才将她放下,不事先出声提醒,便是有意想吓一吓她,当然吓唬她不过顺便,他还有更的事情要与她谈。
就在莫成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时,陈白起的眼睛却透过指缝间看到一些黑气从坟包的地面冒出来,既害怕又渴望地萦绕在她的周围,并越聚越多
莫成嘴角的笑一僵,怎么莫名觉得四周的寒意徒然加深,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并无异样,最终只当是这坟地的阴煞之气过重导致的。
陈白起放下手,声音略凉,有些幽幽道:“莫大人带焕仙来此处究竟所谓何事?”
莫成看不到,此时的陈白起已被一团阴郁的黑色包围住了,他只是奇怪她冷静得挺快的,这么一会便收拾好害怕的情绪了。
“陈焕仙,你可知若无我在最后一题中放你一马,你定过不了三题,后来我亦助你登上墨台,令你顺利获得钜子令,并收卖了墨家上下人心,至于你与秦国有何牵扯,我亦暂时不会过问,不过亦该到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陈白起取下头上的帷帽捏于手上,抬眸,眸凉似水,面色似阴覆盖了一层幽绿之光,莫成一惊,颦眉再定晴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不过她此时肤色极白,唇色却莫名地红了起来,看起来像夜间流荡于坟地山涧白发白衣的山魅。
陈白起将他的话想了想,的确,虽说他这一路都带着目的,不过的确有益于她良多。
她点了点头,将帷帽递回给他,道了一身谢后,方道:“那你想让在下做什么?”
陈白起的爽快令莫成愣了一下,他接过帽子,指尖于帽缘边摩挲,好笑道:“你这是答应了?”
这下倒是轮到陈白起奇怪了,夜风吹过她颊边的风丝,她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你的确帮了我,我回报你亦是应当。”
莫成闻言,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她,在确定她讲的这一番话皆出自真心后,他勾起的嘴角,并且弧度越来越深。
“陈焕仙,你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有勇有谋,眼下看来,果然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果然这话是个什么意味,难不成他还专程打听过她的事?
陈白起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随便扯了扯嘴角笑一下,权当对他这番赞言的回应。
她倒是想不“知恩图报”来着,可债主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她有什么办法。
还是那一句话她怕她不报,他会咬她。
况且她的确一直很好奇,他到底对她一直惴怀着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如今眼看即将揭晓,她自然乐得顺应他的话。
“莫大人,有什么事情需得着焕仙,不妨开口。”
莫成的确打听过“陈焕仙”这个人,得知她应下墨辨所求来参加“钜子令”,是因欠下的人情,当时墨辨的情况谁会认为有取胜的可能?当时他便考虑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为还恩情,倒是有担当跟勇于冒险之人。
再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越看越觉得她或许便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莫成沉吟片刻,方正色道:“接下来我与你讲的这件事情,你须得承诺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陈白起笑了一下,她一双夜色中嵬嵬生辉的眼睛弯一弯:“焕仙可以发誓。”
莫成见她举起手时,出声道:“我不信什么神鬼之言,若你违背了承诺,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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