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点头,然后向肱长云行了一晚辈礼,喊了一声:“老祖。”
“好、好啊,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一次,昌仁、幺马果然没看错人。”肱长云慈目善目地夸赞着陈白起,一边朝旁人笑言道。
“这位则是丘白石,丘老。”昌仁见长云叔很满意“陈焕仙”,心中亦有一种如有荣焉之感,他笑了笑,便介绍下一位。
陈白起亦向丘白石行了一晚辈礼,喊了一声:“丘老。”
“孩子啊,这次倒是让你受累了,一会儿回去且好生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便开口。”丘白石看着就像一名儒雅又有风度的中年男子,沉稳而谈笑风生的气质令人感到心情放松,并且相貌看着远远要年轻于实际年纪。
“焕仙的伤势已渐好,谢过丘老关心。”陈白起道。
昌仁这时也解释了一句:“这几日南月与成义一直被飞狐阻挡在外,我等本欲前往探伤,可又怕触了飞狐的怪脾性,这才让南月与成义一直守在门边,好随时将你的情况告知于我等,焕仙,飞狐找来的草药一向有奇效,因此我们才放心将你交给他照顾。”
另外昌仁没说的是,飞狐很少会救治外人,但这一次他却将陈白起救回到他的临时住处,并亲自照料看顾,这的确令他们感到匪夷所思,因此他们也想弄明白,这一向孤僻的飞狐究竟在搞什么明堂。
“焕仙明白,飞狐统领的药草的确有奇效,否则焕仙也不会好得这么快。”陈白起并不介怀此事,她很宽和地回道。
昌仁笑着连连点头,然后又介绍:“这是老叟,你之前见过的,他乃墨辨的守门人。”
陈白起移目过去,秀目温和,亦向着老叟行了一礼。
可老叟却忙避开。
“不、不可,这一礼我受之的愧。”老叟低头道。
昌仁见陈白起不解,便解释道:“你如今是钜子令的获胜者,同时亦将是钜子令这三年来的持有者,而钜子令则相当于是钜子权力的一种象征,自然一般的墨家弟子见了你皆需行礼。”
陈白起一听,心道:你不讲我还真不知道钜子令这三年来是交给我来保管呢。
可这种时候自然不能露出什么颀喜兴奋之色,陈白起稳住表情,一脸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退后二步,便向着人揖了一礼。
她神色严肃道:“焕仙幸不辱命,可焕仙身上积压的杂物甚多,此事只怕焕仙愧不敢当。”
丘白石闻言,也忽然想起了这个“陈焕仙”好似是一个谋士,并且投效的主公还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孟尝君,一想到这里,他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是目前他并没有什么资格指责“陈焕仙”的选择,毕竟人家才刚帮他们墨辨赢下了钜子令。
他只道:“你啊,虽然你不打算借此威名,但至此在墨家,你陈焕仙的名字却已是不简单了。”
陈白起自然也明白这件事情,只是她也明白她如今是帮着孟尝君做事,估计在墨家人的眼中这孟尝君与赢稷一样,都是九州诸侯国中必歼的一大祸害吧。
如果到时候她真的当了钜子令的代言人,他们要求她“弃恶从善”时,她该怎么“皆大欢喜”地回绝呢?
就在陈白起神游时,幺马出声问道:“焕仙,你到底是怎么取下莫大人头上这个帷帽的啊,连墨侠那边的弟子都被折腾得灰头土脸却依旧碰都碰不到他一下?”
见长辈们与陈白起聊完了,南月与成义也开口了。
“没错,当时你跟我说什么绝不会为他人做嫁人,我虽一直相信你,可见你一直没动,我都快紧张死了,却没有想到你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无所无敌啊!”南月手舞足蹈道。
成义也一脸好奇地问道:“方才我听南月说,原来墨侠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你想的计策,先污了莫大人的视线,然后借助水火不相融产生的汽雾来遮掩身影,最后再想办法接近他可即便如此,莫大人的身手如此之强,焕仙你是怎样做到全身而退地取到他的帷帽的?”
陈白起回过神来,想了想,然后看着周围一双双不分老少都好奇得发亮的眼睛,抿唇一笑:“拿头撞的。”
人一听,全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拿、拿头撞”南月视线随之看向她的额头,呃的确有些肿,难道是真的?!
这时,墨侠那边的人走了过来,与墨辨这小众的一群人相比,墨侠人多势众,倒显得浩浩荡荡了。
“恭喜了,长云叔。”梁公站在他们面前,冷硬地对肱长云拱了拱手道。
肱长云在墨家的辈份十分老,即使梁公在他面前亦是矮了一辈。
肱老一双浑浊却不昏庸的眼睛看向梁公,语重心长道:“周梁,我知道你一心为弘扬墨家精神,想让墨家成为江湖第一,可凡事不可太激进,莫将手伸进不该伸的沼泽深渊当中,若陷入太深,只会万劫不复。”
梁公表情没变,他那如刀剑刻锋的面目没有一分柔情,只有铁打的严厉。
“长云叔,世道已如狼豹围困,若不举起刀剑屠猎,便会反成为猎物。”他那像钢水一样的目光划过一众墨辨,嘴微小地勾起一角:“你们这次胜了又如何,终究不过一群只懂固守已步,围墙自困于一隅的人,墨家需要并期许的未来,你们真的能够带领人达到吗?”
这一句话,令墨辨的人神色都变了。
他们忽然觉得这刚到手的胜利一下便变成一头猛虎嘶吼着扑了过来,令人心生恐慌。
墨辨众人自问,他们为何而胜?他们真的能够承担起墨家的未来吗?他们真的没有做错吗?
见他们怔忡沉默的模样,梁公那双阴沉的眸露出一丝讥讽。
墨家若真的交在这样的一群人手中,只怕也离被人吞噬毁灭的一日不远了!
“不是还有梁公跟诸位墨侠在吗?”这时,一道清亮又温和的嗓音响起。
众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却见正是之前取下钜子令最后一题的得胜者,陈焕仙。
她代替肱长云站到了梁公面前,面上的微笑恰到好处:“墨辨的确不是举刀剑屠猎的好手,但墨辨却是屠猎的头脑者,刚猛无俦虽令人生惧,但我相信墨家需要的未来并非只有屠,它应该还有和平与守护。我记得最初的墨家钜子曾言非攻墨门,兼爱平生,虽然时过境迁,墨家经过百年来的改革与变换,但墨家的本质却是墨者不能抛却的理念之地。”
第二百零三章 主公;墨台之上 一()
陈白起讲完这一番话后,便静静地看着梁公,哪怕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沉变成最后如暴风雨一样的阴沉,她仍旧眸盈浅笑,态度平和。
这时,雌女抿了抿唇,小心地碰了一下梁公的背侧,梁公这才收起了周身强烈欲扑的气势。
雌女于梁公身后,她移开了一步,面对陈白起,用柔媚如烈酒一般呛人的嗓音道:“如今钜子令还在我华阳谷的墨台上搁着,小兄弟眼下便讲此话未免为时过早了吧。”
陈白起闻言,将视线转向雌女,她系统内有雌女的资料,因此她知道雌女的身份。
只是她还没有吭声,南月却见不得这些人挤兑自家兄弟,便上前力挺道:“这事便不劳雌女领统操心了,焕仙定能从墨台上取得钜子令的。”
成义比起冲动的南月,行事更稳妥一些,他乃后辈弟子,先向雌女他们行了一礼后,方道:“华阳谷之行,我们会一路陪着她,亦会随她一块儿登上墨台,至直取得钜子令。”
跟在两人身后的七木,伸了伸脖子出来,也弱弱地补了一句:“不过就只差最后一个仪式罢已,我信焕仙绝对没问题”
墨辨方三个最小的弟子都能勇敢地去面对墨辨那些庞大巨头,其余墨辨的长辈与统领们顿感羞愧不已,同时陈焕仙方才的那一番话也点醒了他们,令他们内心被遗忘忽略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他们或许什么都不能做到,可唯有一样,他们觉得能够做到,便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这群充满了热情、如太阳一般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身后。
梁公与雌女明显感受到了墨辨一众的神色变化,方才动摇而恐慌的墨辨此刻竟全部都不一样了,他们如同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眼中不再如以往那般惶惶不安,如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的花骨朵,既惧怕崖底的深渊又唯恐山顶过于凛冽的山风。
是什么令他们朝夕改变的?
很明显墨侠一众的表情一再变换,内心终于不似方才那般笃定与自信了,他们看向那个陈氏少年。
少年站在墨辨一众弟子当中,面容俊秀而白皙,再加上气质独独一份,十分地显眼。
他们不由得想起了莫成在临走之前,与他们交谈过的那句话“你们会输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当然如我也一样。我们都太看轻墨辨了,尤其是那个叫陈焕仙的少年。”
“过程便不必赘言了,你们不妨仔细回想一下这三题中她的表现。”
她的表现?
的确,回忆以往种种,由于并没有将她太过于放在眼中,因此忽略了许多问题。
她的确与墨辨的那些弟子不太相同,墨辨的弟子由于常年幽居于机关城中,鲜少于外游历行走,许多时候他们虽有谋却无勇,性格更是软弱而忍退为多,这些年来唯一敢与墨侠一方做出咬牙顽抗的举动,便是争夺“钜子令”。
但梁公从这个陈氏少年身上却能看出,她不止有谋更有勇,甚至还是一个极有城府之人,她的厉害之处,在她既能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
这样的一种人,历史上也曾记载过不少,他们一般哪怕最后不能名鼎天下,也绝不会籍籍无名。
想到前一关她能姬韫而险些丢了命,但在一关中她却可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舍弃一切冷静布局,再利用了能够利用的一切,以绝少到几乎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机会,夺下了最后的胜利。
回想起这些,连梁公这样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将来定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雌女见墨辨一众明显已上下齐心,一心一德,只怕她讲得再多,也不过是在讨嫌,况且与一群晚辈计较也太失她统领身份了,于是她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华阳谷中静候你们的好消息。”
雌女退场,梁公便道:“长云叔,我周梁没有一刻忘记过墨家的宗旨,但前提是我要在这乱世中奠定稳固我墨家的根基,墨家长存于九州百年,我并不愿它被湮灭于墨家的固执。”
梁公冷邦邦地抛下这一句,便率众离去了。
梁公最后的一句话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立场,哪怕“钜子令”在墨辨之手,未来的墨家由墨辨一方驶舵,但方向若不对,他亦不会去走在他看来是一条自取灭亡的路。
陈白起眸光一如平静无波的湖面,她望着梁公等人离开的背影。
她知道梁公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在场他认为唯一有资格与他对话的只有肱长云。
呵,这样一个既骄傲又野心勃勃之人,偏生在墨家,若是生在其它国家为权贵,只怕上面当王的都能感觉得下面的王座有些不稳了吧。
由于陈白起身上还有伤,等墨侠的人一走,墨辨的人便安排她先回槐门休息一晚,明日再与南月他们一道前往华阳谷墨台取下“钜子令”。
方才听他们提到钜子令并此处,而是在华阳谷的墨台上,陈白起便问昌叔,这“墨台”是怎么一回事。
昌叔与她解释,这华阳谷是在魏国最北隅边境的一处峡谷,衔接秦魏两国,目前此处乃雌女的领地范围,从天峰山至华阳谷来回约需要个几日的时间。
至于“墨台”,昌叔也没有讲述太多,只让她自己去华阳谷亲眼看看,便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待在一块儿讲完了话后,南月与成义便带着陈白起回到槐门去休息,这一次她自然不必与飞狐统领住在一块儿,这次钜子令一事尘埃落定后,除了墨辨与墨侠的相关人员还在场滞留外,其余的一些自由散漫的独来独往者基本上都提前离开了,这其中便包括飞狐。
由于有一间单独的石室,陈白起便与姒四住在了一块儿。
陈白起没想过还要去一趟华阳谷,想着自己在这天峰山耽搁了不少时日,并一直没有与外界通信,而这一次她还需得亲自去墨台取钜子令,只怕外界一直久不得消息会生误念,于是她便决定先让姒四回去秦国。
姒四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今日不同往日,接下来的一路她将会有墨家的人护送,墨家的人哪怕是墨辨看起来普通无害,实则能对付人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墨家的机关术可不是摆着好听的,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他也同意了。
但听到陈白起让他去找一趟姒三,将她的情况告诉于他时,姒四明显脸黑沉了下来,并死活不乐意。
陈白起唯耐着性子再三与他好言相劝,他才阴阳怪气地、不甘不愿地应下。
这时系统传来一大串的任务完成提示音。
而这一次主线加支线任务的奖励令陈白起的巫医职业终于升到了三十级,同时开启了另一项巫医天赋技能,并同时获得了她期待已久的功勋值。
月明星冷稀,白日里经过一番折腾的天峰山巅的悬崖边此时却一片寂静,那霜白的明月静静洒落的光映在白雪上,仿佛笼着一层轻纱。
陈白起是在一株百年高大的雪松后找到了姬韫,他正站在风势较大的悬崖边,看着远处的星月与周围光影悄然对峙,风中那单薄忧郁的身影一动不动,似连灵魂都在黑暗中死寂。
陈白起并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肯定知道她来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重返这里,而正因为知道,她便更难以靠近他了。
“为什么不说话?”悬崖边的姬韫,忽然出声了。
陈白起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尴尬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
“就想来看看你”
听出陈白起吞吐语气中的忐忑,姬韫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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