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毐渐。”
“窦金。”
忽然,孟尝君开口漫不经心地喊道。
门客之中被喊到名字的两人分别惊了一下,忙起身应“喏”。
其它人见主公说话,都停下争论,看着他。
只有陈白起低着头,无声地笑了。
看来他是懂了。
左,是席左,十二,乃顺序第十二人。
右,是席右,七,乃顺序第七人。
而方才应“喏”的两人,正是陈白起所指的两人。
孟尝君掸了掸袖袍,半垂眼眸,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本公觉得你们方才的提议十分可行。”他掀开长睫,目光如质感般扫视了一下其它人:“你们暂且退下吧,只留这两人与本公探讨,哦,还有陈蓉。”
嗳?
这两人方才给出什么惊采绝伦的建议入了主公之耳?!其它人一阵茫然与愤懑。
如今这些食客的全部仇恨值都集中在孟尝君点明的两人身上,倒是一时忽略了陈白起也被点名留下了。
方才可没见这两人有什么特别犀利又冲击的建议啊,甚至他们两人刚才说了什么话,都没有人注意过。
而两人被喊到名字时略紧张了一下,但听闻孟尝君的话之后,却是异常激动了。
他们两人在孟尝君食客之中属于最透明的,基本上有什么重大的提案都与他们绝缘,这次能够被召集意外参与进来,说来本是一件稀罕事,可眼下又能入了孟尝君青眼,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降鸿运。
断剑颓废侠客冯缓奇怪地看了孟尝君一眼,见孟尝君意已诀,也不废话,便起身施施然地行礼告退,而骷髅老头魏荏却微睁耷拉着眼皮,眼光浑浊而深沉地看着陈白起。
“喏。”
诸子嘬了嘬牙花子,都神色不善又不屑地瞪了那两人一眼,起身离席告退。
待人走完之后,毐渐与窦金虽极力克制,却仍旧忍不住面露得意与傲慢,嘴角扬起。
果然,他们才是真正的有能之士。
然,他们的笑容不过刚绽放,下一秒却滞僵于嘴边,只因突然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疾步冲入厅中将他们两人包围了起来,十来柄长剑横指,以剑抵其脖。
两人梗直着脖子,像受惊炸毛的鸭子,错愕不已。
“主、主公,您这、这是……”
“你们好像是几月前突然投奔于本公的吧。”孟尝君手指沿着杯沿划着圈,语气异常轻柔,却在此刻啸杀的气氛中显得诡谲而耍骸耙蝗松檬棠袢杆祷埃蝗嗽蚓ㄏ葳宓氐馈!
两人猛点头,哆嗦害怕道:“嗳嗳!主公,您,您这是……”
“你们以为本公为什么将你们留下?”孟尝君抬眸,似笑非笑。
“……”他们看着孟尝君,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蹿,皆不说话了。
“只是看你们在此耍这一出娱人自娱的猴戏,可现在也差不多了……”他恶劣地笑着,目光倏然暴戾。
那两人只觉脑袋像什么炸开了,他们赤红着眼睛,额冒虚汗,一下便推开左右相持的侍卫,口叫怒喊一声“呐命来恶贼”准备冲上前去,却噗噗地一声被冷面无情的侍卫给刺穿了胸膛。
他们的身体仿佛千疮百孔,血溅了一地,两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目眦口裂,赫然已绝气。
见两人自寻死路,孟尝君表情不变,但神色却冷寂下来,他活动着关节,咯吱作响。
而陈白起由始至终都维持着原有动作,安静地低着头,像一座无生命的玉雕。
“看来不是随便蒙的……还真是两个细作……”孟尝君阴冷地笑了一声,一把抓着陈白起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地站起来:“你还真能够看得出来谁是细作,可本公却为什么始终信不了你呢?”
陈白起此刻却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她低声道:“小人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所以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哦~此话当真?”
“然。”
孟尝君盯注她一会儿,道:“去将先生请来。”
侍卫领命而出。
孟尝君放松了陈白起,两人便这样对立而站。
没一会儿,侍卫领着一个脸戴彩绘鬼兽面具之人,他高型高挑,身穿一件厚重严实的黑袍,行走时不疾不徐。
孟尝君显然对此人有几分敬重,见他来了,亲自上前相迎。
他作揖,并面带笑意,道:“又要劳烦先生了,此子据闻身中剧毒,不知道先生可能辨别真伪?”
陈白起听这话一怔。
又?
陈白起忽然想起之前雄殿内那偏厅幕帘后那道身影。
她目光带着探究在投向神秘鬼面人,之前判定姬妽给她的瓶子是毒药的人会是他吗?
如果是,那便槽了。
她根本就没有中毒,若眼下这人真懂毒,一探看,她岂不是暴露了?
陈白起垂下眼,眉心轻拧,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应策。
倘若中毒是谎言一事被孟尝君知道了,那么她接下来的行动估计会直接报废,甚至还会有性命危险!只怪当初为求孟尝君信任心切,便直接声称喝过那瓶毒药。
而那鬼面人听了孟尝君的话,便透过面具后那两只黑幽幽的洞看向陈白起。
陈白起没有抬头,整个人寂静得像木塑石雕,僵硬笔直。
孟尝君站在鬼面人身旁,好整以暇地着。
“她中毒了。”鬼面人道。
他的声音像沙石摩擦着玻璃,十分沙哑粗砺,十分难听刺耳。
陈白起闻言,蓦地惊起双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人却好像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只应了孟尝君的述请后,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而孟尝君早就习惯这鬼面人来去眼中无人之态,也不与他计较,反而心情很好地让侍卫护送他回去。
很明显,孟尝君对这个鬼面人十分信任,他说陈白起中毒了,他便不再怀疑她说了谎。
他回过头,看着陈白起,嘴角翘起,眼底忽寒乍暖,层层叠叠,像藏了许多难以窥见的诡谲。
“好,本公便留你在身边。午后本公需带兵进漕城大肆抓拿邪师暴徒,一路上你且好好地辨认,本公倒想看看刺客谁能跑得掉!”
系统:舞姬“一”任务进度已完成30%。
第六十一章 主公;舞姬任务二发布()
午时,正阳当头,太阳光线是一天之中最强烈的时候,也是最温暖的时候,阳光明媚,不似夏日般灼热烫肤,洒下融融酥酥的,好似将整个山庄抹上淡淡的金辉。
郊外空旷辽亮,除了太阳,远处的山峦冰湖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清晰,金光粼粼,河水平滑起伏。
孟尝君率领着他从国中齐都带来的五十骑射与一百走卒出了山庄。
而陈白起则化身为伪门客,跟随左右,另外门客之中,孟尝君另带了心腹冯谖与一名粗虬卷须、即使大冬天也只穿一件单衫短褂的青年壮汉,他叫魏腌。
同样都是汉子,与冯谖比较,这魏腌就像一头毛发旺盛的黑熊,手粗脚粗,足足比正常士卒要高一个头还多,陈白起估摸着此人怕是有二米高,或者还不止。
反正她看他,就跟小孩看大人一样,脖子仰上天。
第一次见他,陈白起在心中便对他有了一番评估。
比起心计深沉又腹黑的冯谖,魏腌就比较容易搭话多了。
这是一个耿直BOY,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
陈白起仰着头,问他:“壮士高大勇猛至甚,何以?”
壮士你长得也忒壮了吧,这是为什么?
魏腌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见陈白起,但或许人与人之前也投个眼缘,不过头次见面,他便对她有好感。
在他眼中的陈白起个子娇小,五官端正得过份,像精致的娃娃一样,包包嫩嫩的脸,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盯着他,不像有些人一样畏惧,也不像有些人一样厌恶,只是一种好奇,像孩子一样纯粹。
倘若那时候便有人知道“萌”这个词的含义,想必在魏腌心目中,陈白起便是这萌的代表。
本来魏腌不想理会陌生人搭话,但是看着陈白起的眼睛,他发现他很难拒绝,便中规中矩地答道:“每餐五桶足矣。”
陈白起:“……”原来壮士的饭量不能以碗来衡量,而是论桶!
此人乃魏冉之子,他将在魏国当大夫的魏腌荐举给了齐国的孟尝君,致此他便只效忠于他一人。
魏腌脑子估计比不得弯弯肠肠的阴谋家,但其武力强横无比,一柄长刀所向披靡,鲜少人能够与他比拼蛮力。
此时的陈白起并不知此事,但等她有机会亲眼经历此事时,只觉这魏家的基因遗传歪得也太夸张了吧,想到那个像骷髅一样干瘦驼背的魏冉,再瞧一瞧这身板壮实得头熊精一样的魏腌,这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品种种出来的好吗。
还有魏腌这名字,腌,呵呵,这像是亲爹给取的名字吗?
陈白起在心中默默地吐嘈完后,本该清爽的心情却莫名有些低落。
这一切只因为,当她看着魏腌时,竟莫名地想到了……巨。
要说魏腌与巨他们两人其实长得并不太相似,但偏偏他们有时候的眼神又那样相似,永远那般执着而笨拙地注视着他们的主人。
魏腌于孟尝君,巨于她。
有时候回想起来,她挂得太突然了。
她什么都没有安排,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部下、她所牵挂的一切。
可能怎么办呢,如今她就像勉强“活”着,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不知道巨现在怎么样了,又变成怎么样了。
他知不知道“她”死了……他回到族群生活是否因此感到快乐自在……
虽说这样想很卑鄙,甚至是自私的……可他们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一面吗?
与其它人,与她曾认识过的那些人,重新再相识一遍。
陈白起觉得心脏被揪得一痛一痛地,虽不至于痛不欲生,却也很影响心情,她如今有的任务在身,她并不想让这种软弱的情绪主宰她,所以她很快便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
只将注意力放在目前要完成的任务上。
话说回来,孟尝君此次带领的这支国中部队不可谓不精良,估计以装备与军队素质能够算得上是齐国最大的底蕴了。
这五十骑射部队引进了秦国的弩,而非普通的那种弓箭,这种弩在远程消耗上绝对是一支生力军,跨下则是赵国的马,这种马非本地黄马能比拟,无论从脚力跟爆发力都是顶尖。
而走卒束发以巾,身穿竹甲,与骑射部队的胃甲不同,那是用铜片或者用刺猬甲编制而成的,他们大多较为健硕且年轻,下股鼓大于裤中,手中持盾,盾约人高的三分之一,盾上描有齐国特有的纹路。
此番出行,孟尝君像是出门郊游一样,半分危机都感受不到,他并没有披甲戴盗,一身常服冠履,衣上布满云形花纹,华美昳丽,衣袂飘逸,腰束绅带,左腰插了一卷云形饰物,依旧一派贵族游行之态。
他并没有骑马,而是站于战车上,车左站着孟尝君,车中站着魏腌,而车右则是陈白起,冯谖则骑马跟随。
其实这种站法是有规矩的,一车之首,称“车左”,又称“甲首”。右方甲士执戈或矛,主击刺,并有为战车排除障碍之责,称“车右”,又称“参乘”,居中的是驾驭战车的御者,只随身佩带卫体兵器短剑。
当然,这种规矩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另外还有“驷乘”,可以四个人一起乘坐,但孟尝君这战车明显容不下四人,并且车右安置陈白起也不妥当,她完全当不了攻。
可惜,她也做不了受。
她没有驾车经验,根本驶不来这种原始战车,所以最终孟尝君将她安置在了车右,反正眼下也不是正规作战,就不去死守这规矩。
陈白起却仍有疑虑,她看着孟尝君:其实她觉得她不一定非得上战车啊,这站在战车上,敌人偷袭,岂不是就像一个个活靶子似的惹眼。
孟尝君却有充足的理由将她留在战车上:第一,他想乘战车,不想骑马;第二,因为他在战车上,她,万一路途中遇上刺客,她怎么在第一时间通报;第三,即使她伪装得再像一个男人,实则还是一个姑子,她不会骑马也不会给她马骑,只能走路,她是愿意跟一群糙老爷儿们待在一起,还是愿意跟他留在战车上被马拉着走。
陈白起:“……”怎么办,他的一、二、三太有说服力,她竟无法反驳。
上战车前,这还是陈白起第一次见识齐国的战车,一般而言战车每车驾两匹或四匹马,四匹驾马中间的两匹称“两服”,用缚在衡上的轭驾在车辕两侧。左右的两匹称“两骖”,以皮条系在车前,合称为“驷”。
这站车可谓是春秋战国时期打仗的一样坦克设备,突围,冲刺,拦截,冲闯……它以一敌百名走卒或许夸张了些,但以一敌几十却绝对的。
但眼下这一辆战车,陈白起瞧着……怎么跟她以为的豪迈硬气的冲锋战车有那么一点相左。
主要是这“驷”驭身上,它们头上戴着铜制的马衔和马笼嘴,这是御马的关键用具不奇怪,怪的是这马体上竟华丽丽地装满了铜饰,有马镳、马冠,还有一些马脊背饰,如马鞍饰、环、铃等,这五花八门,硬生生将这作战威风凛凛的坦克,变成了走马观花的观赏车!
这也只有孟尝君这财力才能够干出这样鱼唇的炫富之事了!
陈白起忽然有些不乐意上这种战车了,可惜从来乐意不乐意都不属于她的范畴,她只需听命令。
上了战车,陈白起身子晃了晃,感觉踩在这脚踏板上还是挺稳实的,大轮子滚得圆润,不像她认为的那样晃当晃当。
站好后,她扶住前面的遮挡。
孟尝君忽然问道:“你腿上有疾?”
陈白起一怔,下意识看了一下脚。
她成女身时脚疾不太明显,因为肌肉组织相对柔韧一些,再加上她的腿伤除了落下残疾也基本上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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