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砖房下午的时候茅杉有看见,当时只当是寻常的柴房也没有去细看,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住人的。
正要敲门,低头间发现了脚边有一团绒绒的轻飘飘的东西,悄然蹲下去,捡起了地上那团东西。
是一撮缠在一起的细毛,每根大概有寸余长,摸起来有些干枯毛躁,就像是一团营养不良的头发,只是这团头发是淡白色的,白的不纯,有些地方明显得发黄,有的上面还有点点微不可见的亮白小点,就像白玉上的冰口,总之是给人一种色泽不好品质低下的感觉。
仔细看,部分细毛的尖儿上,是彩色的,红红绿绿靛青蓝紫,五彩斑斓却是浅得不能再浅了。
这样的细毛不止茅杉的脚下这么一点,往院子的中间走,还有,再往前一些,也还能够寻到。看样子是有人带着很多这种细毛从这里经过,边走边掉。
茅杉跟着这些细毛往前走了几步,一直来到了院子的最边上。身前是一道木板钉成的栅栏门,栅栏上稀疏地横钉着几块粗木板,最上面那块木板的一端已经松脱,晃晃悠悠地挂在栅栏竖着的木桩子上。
打开栅栏门,外面便是那条河,深色的泥土里嵌了一块平整的大石板,大石板支出去了一截延伸到了河面上。茅杉看见的最后两团细毛是在大石板上。
冷而潮湿的空气携裹着岸边的一切,茅杉站在大石板上,河水依旧流淌着,看似平静的大河走进了才发现实则暗波汹涌,势不可挡一路向西,任何见不得光的东西似乎都可以被这河水湮没,随着浪头卷走。
忽然刮来一场猛烈但并不刺骨的凉风,泥土青草特有的味道扬起,夹杂着很淡很淡的腥味。吹起了茅杉披垂下来的头发,吹散了那几团细毛。
风很快就过去了。茅杉紧紧盯着河水看了好一会儿,大石板边缘,河面不时打几个小旋,涌动的暗流下,好像潜匿着什么,仿佛有什么隐在暗处的力量正在酝酿着。
她轻轻吸了口气蹲下去,手趴在大石板的菱角处,身体探到河面上,仔细地往河底看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
茅杉一惊,因为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河水里,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况,所以被男人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慢慢悠悠地起身,对上男人的眼睛,语气从容地说:“没什么,”她摩挲了一下手掌,搓掉手上沾到的青苔,“房间里没有找到电视遥控器。”
“哦!我马上去给你拿。”男人似乎意识到是自己作为老板失职了,马上换上了笑脸,转身就去给茅杉拿遥控器。
一楼的灯被男人打开了,刚打开的节能灯光线还很昏暗。
“房间里电视的遥控器都被我收起来了,以前啊那些个客人总是把遥控器乱扔,甚至还有揣在包里偷偷带走的,呵呵,我索性把遥控器都收起来了方便管理。”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从柜台里面传来,他正蹲在地上,打开最下面的柜门翻找着,白色汗衫被他的动作往前带了一截,露出了结实的后背。
“你这里有养什么带毛的宠物吗?”茅杉问道。
“宠物?没有。嗨,人都养不活了还养什么宠物啊!”男人拿出一个黄丫丫油腻腻的塑料口袋放在地上,解开捆在口袋上的黑色橡皮筋,从里面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遥控器,“太久没人来住宿了,都忘了程序,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刚才忘记把遥控器给你们了。”
“一个就够了,”茅杉接过一个遥控器,“谢谢。”说着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言苜蓿盘着腿坐在床沿看电视,长鱼靠在床头又看了一会儿照片,也跟着言苜蓿一起看电视。茅杉在卫生间里刚刷了牙正要洗一把脸,隐隐约约听见一阵轻微细索的响动,停下了动作站在镜子前仔细地听着。这声音很小,一阵有一阵无,很难捕捉。
茅杉打开了卫生间的窗户,往外探查了一番,下面是黑压压的公路,还有客栈前的空地上她那辆瘫痪了的越野车。声音又响了起来,窸窸窣窣的,似乎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茅杉把身子探了回来,关好了窗子。转身的一瞬,又一次停住了动作。
好像是下水管道?
她把耳朵贴在了墙角那根垂直往下的下水管道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听见。那声音似乎知道自己在寻找它似的,故意躲了起来。
“还不睡吗?”长鱼瞥了眼已经钻进被子里睡着的言苜蓿,头往后扬了扬,轻轻啄了一口身后人的脸颊。
茅杉正搂着长鱼看电视,怀里的人这偶一为之的吻可不够用,她低下头便用嘴捉住了长鱼将要退开的唇,一番轻咬吮舐后,她一只手捧着长鱼的脸,爱怜道:“你先睡,我还不困。”
茅杉细软的头发落在长鱼的脸旁,惹得她一阵阵的酥麻。
长鱼摇摇头,缩在茅杉怀里道:“不要,我等你一起睡。”
“既然不睡,那不如。。。。。。”茅杉坏笑着,一只手揽到了长鱼的腰上,准备继续之前被言苜蓿打断的事。
“无赖,苜蓿在旁边。”长鱼察觉到茅杉坏笑里的危险,想起了刚才的尴尬,脸上不由烧出了一抹霞晕,嗔怪着提醒道。
“她睡着了,我们小声一点就好。”茅杉在长鱼耳边轻声说着,脸离怀里的人越来越近。
长鱼往下倒了些,本是要躲开想要使坏的茅杉,等后背完全贴到了床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茅杉压在了身下,自己这样倒下来岂不是正好合了茅杉的心意?暗自想着,脸上的红霞已经烧到了脖子上。
“想躲?”茅杉的嘴角挂着恶作剧般的笑意,“你以为你躲得了吗?”她一只手肘撑在长鱼脸侧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痴痴地望着她,仿佛要将身下人的锦绣连同她这个人深深地锁入眼中,关进心底,永远也不放出来。
“躲不了,自从那天在公安局再遇见你,我就注定了这辈子都躲不了。”长鱼抬起手臂勾着茅杉,温热的气息尤具诱惑。
“那就乖乖就范吧。”茅杉说着就要吻下去,却因为一阵力道极重的敲门声让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第121章()
“哪位?”茅杉斜倚在长鱼身上,扭过头问道。
敲门的人没有出声,茅杉起身,之前面对长鱼的温柔已然不见,凝重的神情凝在了脸上。她下床轻轻拍醒正在睡梦中的言苜蓿,并对揉着睡眼将要发问的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好像刚才的敲门声都只是幻觉一般。门内,长鱼和茅杉都不发一言地注视着门外,言苜蓿则一脸迷茫地把茅杉望着。
无法预知的处境比明明白白的危机更让人恐惧。大家压着呼吸,耐心正在一点点消逝,正要按捺不住时,“砰!砰!”门又被敲响了。毫不含糊的两声,犹如一片绣钝的锯齿,猝不及防地划拉了一下大家紧绷的心弦,虽然不足以让那根弦拉断,却着实让它颤了一颤。
茅杉给长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后退些,自己则走到了门边。古眉剑在右手,左手握着门把手猛地拉开门。
门外除了呼呼的凉风,空荡荡的走廊,什么也没有。
茅杉稍稍眯了眯眼睛,关上门。门关到一大半,又猛然拉开来。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碎花白色小裙,个头还不到茅杉的胸脯,一张脸足以在瞬间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不是因为那张脸有多么漂亮,而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瘦了,高隆的颧骨,突出的鼻梁,凹陷的颊肌。。。。。。活脱脱就是一个绷了人皮的骷髅。
同样瘦得病态的手垂在身体两侧,白得渗人,似乎那皮肤下已经没有生机在流动。干枯焦躁的头发直长到臀部,被风吹得乱飘,前面的几缕飞下来挡在了脸前,遮住了她的眼睛。
茅杉没有拿剑的手插到额前的头发里,用手指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稍微敛了一下。她没有问来者姓名和来意,就已经发现面前的人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虽然对方没有透露出任何杀气,但就是隐隐给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茅杉暗自把门外那女孩打量了一番,她这才发现,对方虽然是个女孩,毛发却很重,细细的汗毛覆在手臂上,白色的汗毛,和皮肤的颜色很接近,所以之前被自己忽略了。视线陡然在她的右手手腕上顿住了。
手腕内侧,贴近手掌的地方,有一小撮绒绒的毛桩,比周围的汗毛略长些,其中还有几根寸长的细白毛,毛尖儿泛着浅绿色,孤立立地藏在那里。
原来后院那些毛是来自这里。
茅杉心中暗自冷笑一声,眉间,是许久不见的阴厉。
心中浮起的冷笑还未完全沉敛,门外的人已经如一道劲风,撞开了茅杉就往门内钻,速度之快,反应之敏捷,纵使身经百战一向对自己身手很有信心的茅杉也应对不及。
“快躲开!”茅杉对正处于女孩扑击轨迹上的长鱼喊道,同时伸手朝女孩抓去。
因为极度的紧张与愤怒,茅杉这一爪是劲贯全身,凌厉生风,比黑虎掏心更生猛阴狠。
一探一抓一拧,女孩后背的裙子被她生生扯下了一块布料,如果不是女孩向前扑的速度极快,恐怕被扯下来的就不止是一块布料了。
“滋——啦——”随着裙子撕碎的声音,女孩向前扑的动作陡然停顿,被茅杉扯着向后仰倒了一点。皮包骨的后背立时露了出来,剃得不平整的后背,遗留的少许毛桩,犹如癞子的头一样滑稽丑陋。
茅杉猝然发力于腰腿,拔身腾起,带着向前冲的惯力把古眉剑往女孩的后颈刺去。不容女孩反应转身,古眉剑已带着茅杉沉实的气力在她的后颈落下。
女孩的脖子分明微幅颤抖了几下,往前位移了半寸,本来向后仰倒的身体反倒向前跌去。然而,后颈上的皮肤完好如初,连一点点划痕也没有。
茅杉蹙眉,见眼下势头不妙,又想起了另一个房间的白小典和苏子瞳,心中担心,当下一步跨上前,抓起长鱼的手就把她往门口拉,边跑边喊:“苜蓿,走!”经过桌边时顺手把桌子上的双肩包拎在了手里。
等女孩稳直了身体回头时,茅杉三人已经跑到了走廊并关上了房门。
茅杉用古眉剑在门上一番飞速刻画,眨眼一串符文便在门上刻好,她咬破手指点在符文正中的位置,手指贴着门往上一勾,一道下粗上细的血痕犹如火色的流星拖着细长的尾巴落在了符文之上。
也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响了,整个门“砰”地一颤,之后又是一次猛撞,突然一团淡红的光晕在血痕上闪耀了一下,接着沿着血痕的边缘散开,披洒了一整扇门。门内安静了,里面的家伙没有再撞门。
“快走,这个符坚持不了太久。”茅杉拍了一下言苜蓿让她跑在前面,自己拉着长鱼紧跟在后。
走廊的另一边尽头,茅杉在门上敲了三下,没有人应门。她有些急了,用了些劲又连敲了好几下。
“谁啊?”门内,白小典的声音终于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不耐烦的声音,茅杉的心也放了下来,答道:“是我。”
“来了,等下。”
房间里的灯亮了,光线从地上的门缝里透了出来。等待的时间里,茅杉又在门上画了一个跟刚才相同的符文。
一分钟后,门终于打开了。白小典只穿了件衬衣,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松开着,衣角皱巴巴的扎了一半在牛仔裤里,光着脚。
苏子瞳披着外套坐在床沿,外套里面是一件纯黑的蕾丝吊带睡裙,脖子上隐隐残留着一圈淡红的吻痕。她正把卷发从外套中理出来。
看着门口齐刷刷出现的三个人,白小典有些诧异:“有事儿?”说话间,她往墙壁那边侧了侧身子,把几个人让了进来。
茅杉最后一个进来,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了,“这客栈有问题。”
“怎么了?”白小典抓起一只鞋子往脚上套着。
“老板的女儿是具毛僵。”茅杉答道,面无改色。
“啥?毛僵?你说详细点。”白小典眨了眨眼睛,消化着茅杉这句话。
“老板的女儿已经死了,刚才我去楼下发现了很多毛发,是他从他女儿身上剃下来的。她的女儿已经变成了僵尸,被我关在了房间里。”
“也就是说你们打过照面了?”白小典调侃道,“什么毛的?”
“应该是,花僵。”茅杉答道。
花僵,异变的毛僵,比红毛僵更凶狠厉害。
“啧啧,那岂不是难办了。”白小典手插在裤兜里皱起了眉头。
“僵尸靠吸收太□□华修炼,毛色每三百年换一次,太□□华吸收得越多毛也就越纯,但能修成花僵的几率是小之又小。”茅杉眉间微露愁色,“这具花僵恐怕不是自然修成的,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不过,我之前见她的毛色并不纯,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你的意思是这花僵是被人炼尸炼出来的?”白小典神色严肃起来,转而又似笑非笑着问道:“太阴不就是月亮吗?这大山里还缺月亮吗?怎么会毛色不纯?”
“单单只靠太□□华就想炼出花僵怕是不太可能,我想这花僵是靠吸食人的精气来修炼的。”茅杉语气平淡,眼中却越发的阴沉起来。
“我刚刚跟她交过手,虽然她现在的状况不好,但想要对付她还是很难。”茅杉轻出了口气,兀自想着对策。
“怕什么,旱魃那么厉害,不依旧折在了你和老头子手下?”白小典说完突然沉默了,她又想起了她刚走不久的外公,心中一阵苦涩上涌。本来这次出游是要叫上他一块儿的,可是他却来不了了,永远也来不了了。
“爷爷。。。。。。”茅杉的心情亦是低落了起来,垂目间一道灵光划过脑中,“有了。”
“表妹,你是几月几日出生的?”茅杉突然问道。
“6月20号。”白小典答道,揣测着茅杉想出了什么好点子。
“子瞳呢?”
“4月15号。”白小典替苏子瞳回答道。
“那。。。。。。我呢?”茅杉问这句话的时候出奇的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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