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桧一到,包括孙坚在内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可钱桧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向孙坚靠了靠,谄媚道:“大人,嘿嘿,你叫小人有什么事情吗?”
孙坚面露嫌恶的表情,掩住口鼻,含糊不清地说道:“听说你是从对面营中叛逃过来的人?”
钱桧一拍大腿,连连应声道:“哎呀!正是,正是,将军您是不知道啊,那华雄手下的人,都是些仗势欺人、欺凌弱小之徒,特别是那……”
“够了!”孙坚手下武将韩当实在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怒声呵斥道:“我家主公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哪里来这么些废话牢骚!”
钱桧吓了一跳,身子一震,顿时不敢再发一言,只用一双带着浊黄色眼屎的眼睛看着孙坚,不时用粘满了灰泥的手揉两下有些发痒的眼睛。
如此让人作呕,但孙坚还是忍住心中的愤怒与嫌弃,看着钱桧,平淡地问道:“我问你,华雄军的大营里,各处布置是什么样子的,夜间巡逻的人有多少,华雄的大帐又在哪里?”
钱桧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说了起来。
夜空中,飘过一缕云烟,挡住了半个月亮。
半响过去,钱桧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将全部的情况说完,可他说话的过程当中,吞吞吐吐的,表述也不清楚,还是孙坚和手下诸人将他的话凑在一起分析之后,才得出来最终的结果。
眼下,孙坚已经把钱桧赶回联合军大营去了,他不想看到这个既邋遢又卖主的人。
情报到手,准备工作也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孙坚和手下人慢慢地摸到了华雄大营的下方,而上面的两个巡哨的士兵,却有些碍眼。
还好,武将韩当是一个善于骑术和箭术的人,尤其擅长骑射。即便是在夜里,他也有把握在下面射杀那两个人。
在孙坚的授意下,韩当开始弯弓搭箭。
“嗖!”
满弓射出,一支飞箭划破寒冷的夜空,以极快的速度射杀了左边木楼上的士兵,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脸痛苦的捂住被射穿的喉咙,跌落到营外的地面上。
右边木楼上的人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冲着大营内高喊道:“不好啦……”
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到另一支箭快速飞过的声响,紧跟着,“噗哧”一声,那人的胸膛上便多了一枝羽箭,他的身子一斜,挂在了木楼的栏杆上,死相凄惨。
可是幸运的是,在寂静的华雄帐中,已经有人听到了这不寻常的叫喊,赵月就是其中一人,他在帐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喊叫声,毛孔瞬间张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在确认不是听错之后,他立刻跳下床,皱着眉头,拼命推醒了曹平,然后一头闯出了帐外。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其他帐中的没有完全睡着的士兵,当然,这只是两万人中的一少部分。
营外伺服待机的孙坚见营内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知道时机已到。
他果断站起身,拔出了腰间的剑,向着华雄的大营一指,神情激动,高声地回头叫道:“江东男儿,随我杀进营去,活捉华雄!”
“喔!”
霎时间,数千黑影纷纷起身,抄起兵刃,向前冲去。月光下,兵器的冷光森森,丝毫不逊白雪的荧光。
紧随其后的,是耀红了整个夜空的火箭。
那是韩当正在指挥手下善射的士兵万箭齐发,将浇油点火的羽箭成群的射入华雄的大营。
“嗖!嗖!嗖!”
飞箭脱离弓弦的声音不断,火苗肆虐着,席卷了整个冬夜。白日阳光旺盛,大帐上的冰雪早已晒干,夜晚又受到冷风急吹,帐布早已是干燥无比。此时,白色的帐布上中了箭,瞬间就变成了火焰的牢狱,熊熊烈火无情的吞噬着尚在睡梦中的汉军士兵。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时值冬季,火焰虽然致命,但却受到气候的影响,扩散的速度受到了限制。
大营里,到处都是咳嗽的声音。
“咳咳!”
不少士兵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也被浓烟呛的不行,曹平就是其中之一。他被赵月推醒之后,穿好衣服出帐,早寻不见赵月的身影,此时孙坚手下的士兵已经进营,他也顾不上许多,只能抓过兵器与之搏斗。
至于赵月,慌乱之中,他并没有到别处去,他担心军侯刘征的情况,于是叫醒曹平之后,便一路赶往军侯大帐。可是远远的,他就看到四五支火箭射到了上面,紧跟着,刘征居住的大帐就开始剧烈的燃烧起来。
“刘大哥!你在哪?”赵月发了疯似地叫喊,周围已经是片火海,敌军也开始簇拥而上。
赵月顾不得许多,扒开一旁战死士兵的手,拿起一把剑,一边杀敌,一边寻找刘征的下落。刘征身上伤势未愈,即便正面厮杀,都有可能吃亏,更不要说此时被突然袭击。赵月实在担心他,手中的剑下不由多了几个可怜的亡魂。
几个江东的士兵看到了赵月在火焰中辗转腾挪的身形,心中有些惧怕,连忙呼唤同伴道:“这里有一个能打的,不像普通士兵,快来啊!”
听到喊声,周围的江东士兵都以为发现了敌军的大将,于是纷纷围拢过来,想要立下赫赫战功,得到孙坚的赏识。
赵月咬着牙,向着天空发出了他从未有过的嘶喊:“通通,给我闪开,挡我者死!”
那些江东士兵听了这怒喊,丝毫不像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所应该发出来的,心中多了几分畏惧,不敢轻易上前。
赵月的武艺并不算出众,可他心中有所记挂,舍得拼命,故而一时间,所向披靡。
待周围人不敢上前,或稍稍退散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不远处火焰的左边有一辆烧焦了的木车,原本是用来运送辎重粮草的,而木车的下面还有一面被熏黑了的旗帜,上面还隐约可见一个“华”字。
他奋然冲上前去,扯出残破的军旗,“呼”的一声盖在木车上,熄灭了车上燃烧着的火焰,而后,赵月跳到木车之上,居高临下,眺望着火海中远处,四下寻找着刘征的下落。
“咚!”
他的背后,轰然发出一声巨响。
军侯刘征的大帐被烧塌了,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六章 火中的身影()
赵月心中划过一丝苍凉,即便他的军侯刘征身体虚弱,也并未住在关内,而是同他们一起在关外结营,可此时,就连他住的大帐都已经……
“刘大哥,你一定出来了,对吧?”赵月望着大火里互相厮杀的人影,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口中讷讷地祈求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华雄军的大营,每个大帐几乎都已经陷入了火海之中,北风袭来,火势更盛,炽热的火焰借助羽箭上的浇盖的火油,烧到了大营囤积粮草的垛上,变成了一片赤红色的神火,原本覆有冰层的地面慢慢被烤化烘干,大火在营中四处蔓延。
“劈哩啪啦”的声音到处响起,那是烈火焚烧东西时发出的响声,让人听来毛骨悚然,内心惊骇。
数万汉军当中,有的被火烧死,他们尸体四肢焦黑、扭曲,看起来死前经历了不少的痛苦;有的则是被烟呛死,他们脸色苍白,死前饱尝过窒息带来的绝望。
还有的,则是光着身子,未拿兵器地跑到大帐外面,被蜂拥而至的江东子弟所斩杀。
此时,华雄军大营里遍布汉军的尸体,横竖交杂地躺在一起,分不清你我,孙坚手下的士兵手持利器,穿梭在火光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华雄是在第一时间从帐中冲出来的,他在战场上大声叫喊,命令大家不要慌,迅速集结起队伍,但这也根本起不到任何振奋士气的作用。
浓烟滚滚,赵月也被呛得不行,但他顾不得掩住口鼻,只身在大火弥漫的营中寻找刘征的踪影。
慢慢地,一些屯中存活的士兵开始向赵月这边聚拢,但是也就只有十几人而已。赵月心中估算了一下,按照百人剩下十几人的生存几率,此时汉军驻守在城外的一万五钱精壮士卒,无疑只剩下两千人左右了。
赵月原本白皙英俊的脸庞此时被烟熏的乌黑,又被火光烤的发烫,他在士兵中间高喊:“眼睛都放尖一点儿,一起寻找军侯大人!”
“是!”手下士兵的回答,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寄托。
赵月仗剑而行,在本屯士兵的簇拥下,于战场上缓慢移动着。不断有孙坚的士兵成团向他们发动进攻,待赵月在火光中发现刘征那熟悉的身影时,身边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久违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军侯还没有死!
在赵月视线的不远处,刘征身旁红色的战袍,手持一柄捡来的长枪,被三五个敌人围攻,只因大火挡住视线,赵月看不清对面究竟有多少人。
虚弱的刘征挺枪的姿势都让人有些担忧,让人头皮发麻;在这一刻,赵月心中划过一丝无助与恐惧,周围传来的,尽己方战士阵亡时惨烈的叫声,以及敌军士兵放肆的嘲笑声。
大火侵蚀着赵月的心智,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甚至在一瞬间,他将越战越处于下风的刘征看成了曾经的伍长邢翼。
“这么弱的身子,还当兵?去死吧!”一个孙坚手下的士兵挥剑劈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刘征。
“铛!”紧跟着发出的是一声清脆的兵器交击的声响。
而后就是“噗通”一声,不知何人摔倒的声音。
“咳咳!”不远处,是虚弱刘征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的呼吸本身就有问题,加上烟火弥漫,更是严重,此时满脸的痛苦,双手颤抖,长枪也落在了地上,消瘦的脸上,已不见昔日大汉军候的荣光。
但是,刘征的眼神却依然散发着一种坚定,那是忠于汉室的魂,尚未消逝!
“刘大哥,我来了!”
赵月看到这一幕,不再踌躇,他瞬间回过神来,他大叫了一声,与身边的士兵冲过火焰,直扑围攻刘征的那些孙坚的士兵。
江东人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显然是愣住了,他们偷营而来,杀到此处,遇见的无一不是落单的敌人,要么意志薄弱,要么身上有伤,谁曾想此时会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杀出,竟还带领着五个人。
趁着敌军发愣的功夫,赵月手中沾满血迹的剑一挥,奋力砍向一人,那人躲闪不及,硬生生被砍断了一条胳膊。
“呜啊!疼啊!”
满脸扭曲的断臂人跌倒在地,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他用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鲜血汩汩的肩口,拼命的在地上打滚,却又不小心滚入火焰之中,一番狂叫,慢慢地变成了火人,最终化为黑炭死去。
死相惨状,让其他几个孙坚的士兵都愣在当场,再也不敢上前。
这些人一路顺风顺水,突然遇到这种小股汉军的残军,心里想当然的受到了触动,刚刚目睹同伴的死相,又有种莫大的震撼。他们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不跑就已经不错了。
赵月并不恋战,而是快速地跑到刘征身旁,用颤抖的手去搀扶刘征,想要帮他站起来。过程中,他也不忘扭头对手下的士兵说道:“你们警惕好,那几个人要是敢过来的话,就给我杀了他们。”
“是,屯长。”
“知道了,俺肯定杀光他们!”
五个士兵声音交错的回答道,他们围成一个圆形,面向外,背对着赵月和刘征,将二人护在里面。其中有一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赵月,赵月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对视的那一刻,那人心中生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觉,或许是火光映照,亦或许是熬夜的缘故;他的屯长赵月,正用一双猩红色带有血丝的眼睛震慑着他,他不敢再在赵月的目光下多停留片刻,连忙转过身,手中握紧了兵器。
人围中,虚弱不堪的刘征紧紧地抓住赵月的手,没有丝毫想要站起来的意思,他口中艰难地说道:“作为一个士兵……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可以快走。”
赵月的眼眶有些湿润,因为他听得出来,刘征现在说话很困难,他是拼命地坚持,才得以说出一句完整无停顿的话来,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不伤心。
“刘大哥,”赵月呜咽着,几滴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丝毫不是先前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了,他拼命地忍住哭泣的欲望,开口说道:“你快起来,我带你回虎牢关上,快!”
说完,赵月的双手用尽力气,想要将刘征扶起来。
令他绝望的是,刘征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轻,可又似乎越来越沉重,双手拖住的像是一缕魂,又像是一座山。
这一切,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却又在情理之中。
自昔日汉皇宫大殿上的一战,刘征的伤本就没好全,之前征战虎牢关的路上,天气酷寒,他尚能坚持。而今夜,他的心神受了惊吓,身体又受了烟火的侵扰,方才与敌军奋力搏斗,更是将本就虚脱到不行的身体彻底送进了鬼门关。
此时,他的身上虽然没有明伤,但却已经是败絮其内。
纵然神医到此,也回天乏术了。
第三十七章 身死魂未灭()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汉军侯刘征本就是一个性情纯良之人,他的祖上世代为官,久食大汉俸禄,至他这一代,未能匡正汉室,却即将英年早逝,他的心中其实满怀遗憾,但这份遗憾,却并没有表露在坚毅的脸上。
赵月紧紧抓住刘征的手,眼里含着泪花。脑海里,则是昔日与刘征相识的场面在一幕幕浮现:昆阳应征之时,馆驿的初次对话,洛阳重逢,家中关于忠孝的讨论……
刘征像一个年长的大哥,更像是一位慈父。是他,教导着赵月一步一步,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士兵变成了一个有见识,领导百人的屯长。赵月满腔的抱负、精进的剑术,更无一不是源于他,他真的得上是赵月的启蒙恩师。
四周,已经围了越来越多的敌军士兵,他们终于冲了上来。
“跟他们拼了!”
保卫赵月和刘征的五个汉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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