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笑了下,刚想言谢,却忽然心下一惊,因为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瓢泼大雨中,一名平凡的汉军士兵以一人之力,抗衡六名并州士卒,身上已有数处伤口,却依然迎着寒风,奋力拼杀。手中的一柄长戟,在雨中挥舞,竟让那六人不敢轻易上前。
高顺瞬间毛骨悚然,口中讷讷道:“天啊,这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意志!?”
那人正是赵月,他此时早已忘却了生死,只一心去做到一个士兵该做的,而心中所怀有的,正是高顺方才所言的“忠义”。
赵月该庆幸自己不同于其他汉军,其他汉军没有经过操练,更没有见过厮杀的场面,可他不同,他在刘征手下接受单独的训练,剑术方面虽然不至高超,却也纯熟。
他更是曾经目睹了邢翼战死,张端与刘征二人不敌受伤的场面,此时心中的胆气与豪气丝毫不逊于身经百战的老兵,或者说一个将军。
张辽见高顺哑然,连忙顺着高顺的目光看去,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感慨道:“如……如果汉军数万人都如同这个人,那此时我们并州如万将士恐怕早已尸横遍野了啊!”
高顺惊讶的说不出话,却只见一旁的吕布忽然猛拍赤兔马,一道红火的身形快速的穿越在战场之间。
“奉先大人,你去做什么?”
张辽见吕布脸色不好,而且这般焦急,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连忙在马上大声喊道。
吕布座下赤兔,快如闪电,等张辽开口之时,他早已冲出数十步,再加上风雨大作,他根本听不到张辽的话了。
“呛!”
赵月的长戟插在了湿漉漉的沙地上,发出了微弱的一声,他累得喘吁吁,蹲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双眼中密布血丝,赵月的胸口一起一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前,六个并州士卒一起挥动兵器,压了上来。
赵月力竭,绝望的闭上双眼,只用手臂去挡,却忽然在耳边听到了清脆的一声金属碰撞声。赵月心中纳闷,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睛,发现了一柄巨大的方天画戟横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六把兵器。
方天画戟的红缨此时在风中微摆,些许雨水滴在了他的脸上。
是吕布,他骑着赤兔马出现在赵月的面前,救下了他的性命。可周围的六个并州士卒却陷入了不解当中:他们的将军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行为?
张辽和高顺驱马上前,此时终于赶到,他们也愣住了,不明白吕布为什么会这么做。
吕布没有闲工夫解释,他只是在他认为应该做的事,轻轻一用力,方天画戟就将六把兵器一起格挡开了。
六个并州士兵从没有见过如此的力道,重重的跌倒在雨水中。
吕布看着赵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老人严厉的斥责声,穿过雨幕,倍加刺耳。
“吕布,你这是要造反吗!嗯?吕布!”
三国时期,人们之间相互称呼,多称字,而对自己称名。这是因为他们认为称字会给人带来好运,而称名会让人受到灾厄,故而只称自己时,才说名字,意为把灾厄留给自己,将好运带给别人。
这种情况也有例外,那就是被称呼的人没有表字,或者二人之间关系并不怎么样。
由此可见,这个大叫吕布姓名,而且未加任何称谓的人,真的是被吕布激怒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吕布的义父丁原。
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丁原就从帐内出来了,他骑马在并州军的后方观看厮杀场面,方才看到吕布失常一样冲向对面,心中奇怪,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吕布来不及分辩,前方就忽然传来劈天盖地的呐喊声。
“西凉子弟,杀入阵中,屠尽并州人!”
原来,是跟随军队出征到此的董卓听说李肃被斩,赤兔马被夺,连忙催促胡轸和段煨二人率西凉兵应战。胡、段二人这才领兵杀上前来。
慌乱之中,丁原与手下的三将不得不暂避锋芒,勒马回头,收兵归阵。赵月也趁着西凉兵杀到,得以生存下来,在雨中踉踉跄跄地走回到董军的营寨。
丁原等人来到安全地带后,他立即命令张辽和高顺两人重整并州军阵形,与西凉军决战。吕布则被他叫到了平港寨内的营帐中叱问。
大帐内,雨水滴在帐篷上的声响清晰可辨,丁原的案前也燃起了篝火,给整个帐内带来了舒适的温度。
吕布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大帐门口,右手揽着刚刚摘下的头盔,一脸的悲伤,有些落魄。
丁原也脱去湿透的战袍,挂在身后,而后坐在椅子上,一拍桌案,怒骂道:“逆子吕布,你说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汉军的士兵?”
吕布慢慢地走上前,一脸坦然地解释道:“义父大人你有所不知,那人曾于洛阳城西救过我,就连我脚下穿的这双飞云靴也是他所赠,故而……故而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率领的士兵手中。我认为,这并非义气深重之人所为。”
丁原听后,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恼火,怒骂道:“你这竖子,真是愚不可及,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战靴?定是要笼络你为那董卓卖命,傻瓜!”
吕布不敢忤逆丁原,只能委屈道:“义父您可能错怪他了,我二人相识之时,尚未碰过面,他并不知我本领,这是其一;其二,就连我都没曾料想过,日后会与他刀剑相向啊!”
“哼,”丁原鼻子里不屑地出了一声,眯着眼睛,摸了摸发白的胡须,狡诈道:“我说那日在汉朝宫殿之中,你明明能够闯上台去,杀了董卓,却没有那么做,想必是早已通敌了吧?再看今日,你竟然救下敌军士兵,而伤了自家将士,真是孽畜!”
话说完,丁原忽然睁大了眼睛,将桌案上的一盏铜灯扔向吕布,吕布闪身躲过,那铜灯摔到地上,火苗慢慢的熄灭了。
丁原见后,怒火中烧,大声道:“好啊,你还敢躲,来人啊,将这叛将拖出帐去,斩首示众!”
听到丁原的命令,帐内闯进来四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他们是军中专门负责行刑的人。
这四人进来时,撩起来的帐门透进风雨,帐内的篝火火苗左右摆动不止。
“义父!”吕布跪倒在地,深情道:“我加入义父的麾下已有十数年,绝对是忠心不二,而且也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不义的事情,义父为什么如此薄情!”
丁原被气急了,站起身来,指着吕布骂道:“我要你这废物何用,是忠义重要,还是我的霸业重要?”此言一出,丁原稍一愣神,可能是感觉说错了话,但他正在气头上,也并不准备掩饰什么,毕竟他认为自己的雄图霸业确实比吕布口中忠义重要。
吕布被四个壮汉摁住肩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听了丁原的话,他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如义父大人所说,今天我不应该救那人,反而应该杀了他?”
“不错!”丁原厉声道。
“即使他曾救过我?”
“不错!”丁原再次果断地答道。
“即使他赠我战靴,不求回报?”
丁原有些不耐烦,索性说道:“我儿究竟是痴是傻?你需要知道,这天下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忠义,有的只是霸业,为父的霸业!”丁原说着,站了起来,敞开胸怀,仿佛在徜徉自己穿上龙袍,坐上龙椅时的样子。
吕布懂了,无奈地笑了,慢慢说道:“我吕布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智谋,不懂什么权术,可我知道为将者需要尽忠,为人者需要重义,这样才能立于人世间,不受别人诟病。”
“丁原……”吕布迟疑了一下,直呼丁原的名讳,继续说道,“你我本非亲生父子,我遵你为‘义父’,有忠义在,你如我父亲,你都不讲忠义,我又何必在你这等宵小手中为将,屠戮那些真正的忠义之士,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丁原闻言,大吃一惊,呵斥道:“吕布,你果真要造反吗?”
吕布并不答话,只是使劲一甩身子,就摆脱了那四个壮汉,他飞起一脚,踹倒一人,夺过他手中的大刀,径直向丁原而来。
丁原看着吕布一步一步接近,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一边慌忙地寻找自己的佩剑,一边吃惊道:“你……你当真是要杀我啊!”
话音刚落,吕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起刀落……
丁原的项上人头滚落在地,留下的身躯也慢慢向后仰去,空留下大帐里的一摊血迹。
吕布步伐从容地走了过去,拎起了旧主丁原的首级,扔下沾满血迹的刀,一步一步地向帐外走去……
第二十一章 树林中谈话()
帐外,风雨忽然小些了,最后慢慢的天晴破晓。平港之北,黄河的上方似乎还出现了七色的彩虹,战场上的厮杀却依旧没有停止。
吕布拎着丁原的首级走到阵中,奋然振臂,高声喊道:“丁原无道,不重情义,已经被我诛杀,并州军听我号令,放下兵器,投降董卓!”
正在奋勇厮杀的并州军士听了吕布的喊声,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向后望去,果然发现了自家主公丁原的首级,脖颈处竟然还在滴血!
张辽和高顺正在和胡轸、段煨二将马战,已经战了约有十回合,马上就要取胜,却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也只能是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跳下马来。
并州军全体士兵听了吕布的命令,面向董军阵营,跪倒在地。
胡轸和段煨二将在马上面面相觑,然后突然露出了笑容。他们开心的是自己不仅没有命丧战场,反倒还与强劲的对手成了同僚,这怎么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董卓听到了吕布投降的消息,也连忙和李儒等人从帐内奔了出来,见到吕布之后,又看了看他手中拎着的丁原的首级,开心地指着那头颅说道:“丁原老贼,你到底是败在了我的手里啊!”
吕布心情沉重,此时也只能是叹了口气,将丁原的头颅扔进了尚未干涸的水洼里,而后和张辽、高顺一起下跪,拜道:“丁原狡诈,不讲情义,我等先前冒犯,望董太师赎罪!”
董卓看到吕布这样的虎将都归顺了他,心中万分开心,眯着眼睛,拍着手,笑道:“好,好啊!奉先,不如你以后就拜我为义父吧,李肃既然已经死了,他那匹赤兔马也就赠给你了,正所谓宝马配英雄啊!”
“谢义父大人!”吕布谢恩道。
于是,董军和并州军整合为一队,由双方的主将率领,进驻平港。
至于残余的汉军士卒,董卓命令张辽率领他们先回洛阳去了。
更让董卓高兴的是,进入平港不到一个时辰,黄河的河面上又过来一支船队,上载精锐士卒,兵器铠甲皆为精良之品,看模样,俨然不同于一般的士兵。
高顺告诉董卓,这是由他训练出来的一支特殊队伍,名叫‘陷阵营’,这次作战本来是想作为援军,赶来助阵的。
董卓听后点了点头,待陷阵营上岸,他命高顺和吕布前去纳降。
率领陷阵营前来的四员将领分别是丁原手下的四员武将,宋宪、侯成、魏续、曹性。
这四个人本来想带领着高顺的陷阵营前来助战,却没想到来了一看,主公丁原已死,吕布及并州军全数投降董卓,无奈之下,他们四个也只能率众投降。
自此,董卓收了并州军,麾下变成了三系将领,除了并州系,另外两个军系分别是西凉系与洛阳系。
实力更加强大的董卓终于又可以暗暗筹划,废除汉少帝,另立陈留王。他相信,这一次有了吕布等虎将相助,朝堂之上,绝对没人敢再度忤逆他。
数日后,洛阳旧兵舍。
赵月和曹平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们自从那日死里逃生,关系更进一步。每日,他们都会在一起畅聊趣事,赵月在空闲时,也会把刘征教给他的东西交给曹平,曹平听得时候始终瞪着眼睛,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至于那些汉军生还下来的士卒,在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之后,他们也终于明白当兵不只是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赵月在兵舍内的空地上练剑给曹平看的时候,通常也会聚集一堆人在后面跟着练,他们没有兵器,就去旁边的树林里折树枝,权当铁剑挥舞。
这群人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被人追着跑了,他们想要跟着赵月学习一些保命的招式,赵月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兵舍里的武术先生。
更兼曹平之前喜欢给众人讲奇闻趣事,这对兄弟俩已经成了汉军的核心人物,深得人心。
几日前,赵月也去拜访过刘征和张端。
他二人的伤完全好了,只是张端对赵月说,他即将被韩奎调往长安城东面的函谷关,与其他人一起驻守该关隘。
赵月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士兵既然入伍,去往何方就要遵从军令,赵月只能在大哥张端离开的那天是目送着他走远,却不知何日再能与他相见。
眼下,赵月早已经顾不得留恋他人,他站在兵舍的空地上,奋力挥动手中的树枝,完成了一套剑法。
“曹平,你走动检查一下,看看大家是否都会了。”赵月收式,喘了口气,回头慢慢道。
曹平听后扔掉了树枝,说道:“好的,长皎哥哥。”而后,他就开始穿梭在众人的眼前,为他们纠正错误,指正姿势。
赵月走到兵舍的栅栏门口,看着面前漫天红霞,对面山的背后,夕阳如血一样残红,夏季的傍晚就是如此凄美,还不时有飞鸟归巢,山色晚景,让人眷恋不已。
前方忽然传来了车轮滚滚声,赵月知道,应该是城中送饭的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张端走后,每次城中出来送饭,他听到熟悉的车轮声都会特别的怀念,特别感伤,联想起之前张端每次来兵舍看自己,似乎都是跟送餐的车队一起来的。
“我和大哥这次分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赵月看着远方的夕阳出神,完全没有看到一人骑一匹火红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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