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公子坐在马背上,笑吟吟的悠然走来。眼前这铠甲之上尽是鲜血的将军与他形成来鲜明对比,无论神情容貌,二人都是两个极端,紫衣公子是轻浮贵气的极端,那将军则是严肃煞气的极端。
将军闭口不言。
紫衣公子摇了摇头,双腿一夹马腹,从那将军身边略过时,轻轻一推,便将他推下了马——原来这人早已失去知觉,只是身体犹自勉强撑着而已。
“来人,叫军医给这王叔叔好好治治伤。”
紫衣公子向前走,走到了一处乱尸堆中。
白墨原本鲜明透亮的白衣已尽是血色,看上去与身边其他的尸体一般无二,可紫衣公子还是看到了他,或者说,是看到了他的剑。甲午一,这柄宝剑的名字与它略显浮华的外表是极不相配的,剑柄上所镶嵌的宝石在阳光底下一闪一闪,如果在真正万人的战阵中,这样的宝物足以让它成为附近人宁可自相残杀也要争夺的目标。
“好剑!”
紫衣公子说罢,当即跳下了马。这时却听身旁老头儿道:“你怎么骂人呢!”
“……”
“干爷爷,您消停会儿成不成?!”
“咋地,看上人家的兵器啦?”
紫衣公子不再答话,走到乱尸堆中,那柄耀眼的宝剑旁边。这公子捏着剑柄,向上一抽,却没有抽出来。他“咦”了一声,一只手拽着白墨的手腕,另一只手掰着白墨的手指,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甲午一从白墨的手中抽走。
“如此爱惜自己的兵器,咋不去当一位游侠,非得蹚朝廷的浑水?”紫衣公子眉峰一挑,一只手攥着白墨的手腕,另一只手却不再试图掰开白墨的手指,而是用力攥住护手处,那紫衣公子怒吼一声,终于从白墨手中抽出了这柄长剑,又从白墨腰间解下木制的剑鞘,收剑而归。
“来人,叫军医来,这位也别叫他死了。”
紫衣公子说吧,又回头念叨了一句:“也算多谢你赠剑之恩~”
“老夫可算知道为啥你丫小时候就能克老夫了,你简直比老夫还不要脸!”那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如数家珍的列举了紫衣公子种种缺点:“又懒又随便,贪吃还好色,既不检点也不修边幅,绝无半点仁慈之心,除了欺负我这老头儿啥也不会!”
“行了干爷爷,我为啥这样儿你也知道,就别老叨叨了,烦。”
紫衣公子吹着口哨,一边走一边说:“我要是老二就好了,能像那个孟惑一样,得空就做做学问,或者像那李十二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游侠儿,可惜,头胎偏偏出来的是我,但是呢,我不想干的事,逼着我,我特么也不干~”
“来~人~呐~”
紫衣公子又吆喝了一句。
来的已经不是刚才那位传令兵,毕竟大公子叫人的频率太高,一个可有点不够用。
“大公子,有何吩咐?”
“刚才送医的那两个,还有你们擒获的那一车人马,都是流窜在附近的贼寇,统统押回邯郸去,由本公子亲自审问!”
“诺!”
……
病多了,一辆马车不够用了。不过紫衣公子也不像是个缺马车的人,当天半夜时,就又有一批马车加入了这大军行进的队伍。
白墨呼吸均匀,嘴唇有些发干。
樱桃看着白墨的脸,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安然。只要确定他就在身旁,外面就算是狂风骤雨,又能如何?他在身旁就够了。樱桃想着想着,忽然涨红了脸一旁的荔枝咯咯发笑。
“姐姐,是不是想入洞房啦?”
“小孩子不要打这种荤腔!”
“啐,咱俩生得一模一样,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是爹娘记错,把咱俩弄混了~其实我叫樱桃,姐姐你该叫荔枝才对~”
“胡说什么呢你,从小到大还不是姐姐一直让着你?”
荔枝笑吟吟的道:“那这次再让我一回怎么样?”
“荔枝……你这是什么意思?”
“逗你的,这一双大好的姐妹花岂能让这小白脸全收了?况且我听说呀,这白县令已经有仨妻妾了,姐姐你只能当小四,我可不想当小五,多难听呀。”
“荔……荔枝,你听谁说的?”
樱桃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发颤。
荔枝皱眉道:“怎么啦姐姐,姐夫没告诉你吗?”
樱桃神游物外。
唇中喃喃:“不能结发,能相见就好。”
“姐姐,我饿了。”
“自己拿吃的去!”
“刚才还说让着我呢。”
“好好好,那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樱桃说罢,便掀开车帘,半夜三更的,那些甲士仍无半丝睡意,正三三两两的围着篝火吃夜宵,吃过夜宵,很快就会再度上路。
现在,马车中只剩下荔枝和白墨了。
荔枝看着白墨的脸。
烛火摇曳,时昏时明。
荔枝目光呆滞,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姐姐,对不起。”
良久之后,荔枝微叹道:“还是再缓两天吧。”
此去邯郸,日夜兼程。
雪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下午,白墨才悠悠醒转,想要翻翻身子,刹那间原本仿佛失去知觉的身躯充满了使人撕心裂肺的疼痛。樱桃赶紧坐到白墨身边,轻声说道:“别动,我帮你。”
樱桃用她的一双玉手轻轻翻过了白墨的身子,使白墨之前的平躺变为侧躺。过程之中,樱桃不敢多使一分力,生怕会弄痛白墨的伤口,也不敢少用一分力,生怕让这过程太长,会让白墨觉得不舒服。
“谢谢。”
白墨的声音有些嘶哑。
樱桃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嗔道:“郎君,跟我还说什么谢字?”
“老楚呢?”
“喂马去了。”
“王俊卿还活着么?”
“据说是救回来了,不过还没醒。”
“有人死吗,除了那些骑士。”
“没有,我们都很好,郎君,不要太担心了。”
白墨笑道:“看见你没事,我已经放下了九分心。”
“论不要脸我或许比干爷爷还强上一分,论泡妞把妹的本事,我不如你呀!”紫衣公子掀帘进来,看到了白墨的脸,忽然一怔。
白墨看见了此人的脸,也怔了怔。
很熟悉。
但是没见过。
巧的,紫衣公子也是一样感觉。
“怪了。小时候咱们认识?”
“你叫什么?”
紫衣公子自我介绍道:“赵无忧,赵国的赵,没有烦恼的无忧。”
“不认识。”
“爷儿知道你叫什么,白墨,是吧?白白浪费了好墨水。”赵无忧大大咧咧的坐在白墨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白墨的脸,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什么。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本打算过来好好羞辱白墨一番的赵无忧失去了兴致,他只好开门见山的道:“是小爷救了你。”
“哦。”白墨的反应很淡。
赵无忧挑着眉毛道:“哦?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需要报答吗?”
“需要,把命还给我!”赵无忧十分不满。
白墨笑道:“等你遇到危险,我救你一命便是。”
“其实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声谢谢。”
“有必要吗?”
“你……”
赵无忧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厉害!”
本来计划里就是要听白墨说一声谢谢,结果居然是这样,赵无忧很恼火,赵无忧要爆豆了,赵无忧决定还是羞辱这厮一番比较好!
“你这毫无用处的穷……”
“阁下,你的衣带没系好。”
“你……”
“阁下,你的衣带没系好。”
“我……”
“阁下,你先系上再说话。”
“你厉害!”
赵无忧气呼呼的直接跳下了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樱桃总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一场战争似的……
白墨看着樱桃的脸,笑道:“这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的尊严,怎么能输给这个黄毛小子?”
“之前的公输先生……”
“我主要是嫌他烦,不太想理他。”
白墨哼起了小曲儿。
……
满天飞雪。
到了这种时节,牲畜们只能吃夏天储备下来的干草,或到土里刨草根吃了。草原上的人是最恨下雪的,闹不好就是一场白灾。牧民们渐渐开始减少迁徙的频率,在一个地方驻扎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
部落最大的帐篷里。
酒的味道漂浮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还有烤肉的味道,一个面容显得过于白净的青年割了一块羊肉,却叫篝火旁穿戴最为奢华——其实也就是衣服干净了些,脖子上挂着狼牙首饰,的大汉,给笑话了。
“李兄弟,男人就该大口吃肉,只割这么一点怎么行?不要像个娘们!”
那青年正是白墨的故交,游侠儿李十二!
李十二没有应答,直接将整只羊腿给扯了过来,那大汉非但不恼,反而称赞道:“这才像个样子!”
李十二只顾啃羊腿。
他已经有一阵没吃到带腥味的东西了,羊腿上只稍微撒了一点盐巴,他也不介意,甚至更喜欢这样的感觉。
“拓跋兄,我来到这里……”
“先喝酒!喝完再说!”(。)器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声()
大汉说罢,便提起手中的鹿皮水袋来,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上好的马奶酒。李十二笑笑,与那大汉一起将手中的鹿皮水袋举起,猛喝了一大口,那大汉这才询问道:“李兄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拓跋兄,李某人生性不羁,有话就直说了。某家此来,只一件事,那就是挑战草原上的第一高手,不过,这草原上的第一高手是谁,某家还不知道呢,所以希望拓跋兄能提醒一二。”
大汉哈哈大笑道:“不知道是谁就来挑战了?不过这的确像李兄弟的性子。这种问题,咱实在没理由隐瞒不说,那就告诉你——这草原上的第一高手哇,正是咱鲜卑部落的独孤大将军!”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诶,李兄不想先知道一下独孤大将军的名讳么?”
李十二又喝了一口马奶酒,心下稍微有些紧张,差点就露馅了,只好掩饰道:“喝醉了,这都忘了。”
“独孤大将军姓独孤名快哉,据说三岁能骑马五岁能射雕,十岁就打败了当时称草原第一人杰的萧乃力,被可汗破格提拔为将。之后十年大小百战,无论捉对厮杀还是在两军对阵,无一败绩,这才让我鲜卑部成为草原上的霸主。只不过……李兄弟现在来这里找独孤将军比试,怕是有些晚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当人是因为大将军人已草原啦,你想找他,得往西去。相传西边是一处更大的草原,那片草原之南,又有一个像你们中原那般富庶的国度,名叫波斯的。更西边,则是一些野人小邦,穷得连我们这些牧马的汉子都不屑去抢。所以自古以降,只有草原上的破落户会往那边跑,真正有本事的,还等着抢中原呐!哈哈,咱这么说李兄弟可不要生气哈!”
“当然不会生气,不过,如果那边都是蛮荒,为何独孤将军还要往那边去?”
“据说是有个不长眼的小部落要入侵这里,独孤将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主动出击去啦。”
“是胜是败?”
“这个……还没传来消息,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仗,各帐都还没出丁呢。”
李十二片刻沉吟。
现在已经确定,独孤快哉西去的事情的确属实了。不过,真的是主动出击吗?老白啊,你交给兄弟这个差事,实在有点太重了啊……
他正想着,帐篷不知被谁掀开了一角,一阵轻灵的仿佛歌声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十二一阵恍惚,才确定那确实是人的声音:“爹啊,外面有可汗的使者……”
拓跋站了起来,对李十二欠了欠身,以表歉意,然后对那女孩道:“怎么,是来征丁的吗?告诉他,我们这去年南下就死了不少人,今年实在没有什么壮年可以……”
“不是啊爹,不是征丁的,是要征牛羊……”
拓跋皱了皱眉,之后便走出了大帐。片刻之后,李十二借口尿急,也跟了出来。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拓跋,还有拓跋身侧那窈窕的身影。
这只是草原上一个很小的部落,男女老幼都算上,大概只有数百口人,但就这数百口人,便养着一望无际数也数不过来的牛羊,这些牛羊中除却部分要留着下崽以外,大部分都会成为过冬用的粮食。
现在外面寒风冽冽,在外面的牧民基本都在干活,所以跟在拓跋身后的李十二没有被人发现。不多时,拓跋与他的女儿都停了下来,迎面有一人牵马而来,这人面容糙砺,但高高扬着下巴,神气得很。见了拓跋,反倒是拓跋对他行了一礼。
“高贵的使者啊,今年的贡物我们不是早就交过了吗?何以又要征发牛羊?”
拓跋说罢,那使者哼哼道:“今年贡献给独孤大将军的贡物你们是给了,但贡献给可汗的你们还没给呀。”
“这……”拓跋一时语滞。
独孤大将军夺了可汗的权,这在草原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草原上的部落才将本该贡献给可汗的贡物给了独孤大将军,可现在……怎么又来要一份?难道可汗已经夺回自己的权力了?
这疑惑拓跋憋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拓跋兄啊,咱们也是熟人了,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不过,作为熟人,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是不该问的。”
“可是我们本来已经交了贡物,就没有多留牛羊,如果你这次又征一遍,我们这边可就要饿死人了!”
使者瞄了一眼拓跋的女儿,阴阳怪气的道:“我可没说非得要牛羊,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管送上来便是。”
“值钱的东西?”
拓跋注意到了使者的目光所在,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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