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给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贵族派更加孱弱了。
但军权仍牢牢把握在以萧衍为首的武将派手中。
如果说之前的倒韩是小试牛刀,这次的倒萧就是在玩火。
在萧衍势力的反扑下,不只徐渐、白墨等毫无根基的科举新贵会受到冲击,就连皇帝本人都可能发生不测。
白墨很有可能当不了多长时间廷尉了,被打回原形可能都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他想趁着还在任上,扫灭一切盘踞在京城的牛鬼蛇神。
丐帮,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乞食教……”
白墨喃喃着刘小山提到多次的名字。
“墨家,真的要改成释家了么……”
这次与刘挺等人分头行动,白墨的目的地正是“乞食教”在京城边陲的新寺庙,大悲寺。
今日,正是这大悲寺举行“开光典礼”的日子。
大悲寺位于凤京南城中的一处贫民窟里。这里街衢破烂,房屋歪斜,很多房子还是泥坯茅草房,甚至房顶上的草料都破着窟窿。居民们满脸尘土,精神却显得十分饱满,白墨来时看到很多人聚在一块,蹲在门墩旁聊天打屁。
生活的苦难并不能压倒他们。
白墨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他向大悲寺的方向走,忽然听见两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大声争辩。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听隔壁那个穷书生说的吧?”
“你胡说!荀先生现在当了大官,早就不穷了!”
“啐,你才胡说,我昨天还瞅见他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青衫调戏我老娘来着,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
“荀先生是去开导你娘去了!你妈信的那什么淫祀,早晚害人害己!”
对骂的少年冷冷哼了一句:“淫祀?哼,谤佛必遭报应。”
“孔夫子他老人家也会遭报应?”
“孔什么子,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谤佛必遭报应,遭报无量倍。”
“你居然连夫子也敢说?”
“那什么子,说的再好也不过是凡俗谛,大日佛祖说的才是至胜谛。”
“什么弟?”
听着两个小孩的拌嘴,感觉他们俩就是在鸡同鸭讲,而且没啥主题可言。白墨本来不想再听,可听到“荀先生”、“青衫”字眼,白墨心神一动。
莫非……荀无翳就住在这种地方?
白墨刚要上前询问,只见一青衫寒士走了过去,摸了摸那个一直在援引孔子话语的孩子的脑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荀先生……”
“回家吃饭吧,你早就娘等得着急了。”
“嗯……可是……”
“听话。”
“好。”
那个小孩做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这里。另一个小孩看到青衫寒士却显得有些发怵,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也回家吃饭了……”
青衫寒士摇头道:“你爹娘都去上香了,去我家吃吧。”
那孩童眼圈一红,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荀先生,我不想当小和尚!”
“那就不当。”
“我爹娘……”
“我去和他们说。走吧,先吃顿好的,今天荀某做了一只烤鸡,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那孩子吞了一口口水,高高兴兴的跟青衫寒士走了。
果然是荀无翳。
白墨对荀无翳的敬重又深了一分,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他又往前走过了几个街道,才看到那正张灯结彩的“大悲寺”。这大悲寺之前本是一个武馆,名叫“张氏武馆”,最近才卖给乞食教,乞食教对这处武馆修葺了一番,换了牌匾,弄进去几个佛像,就开张了。
指路僧看见白墨,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闪烁。白墨看到他也觉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这人正是他从廷尉狱里捞出来的墨家死士之一。
“瞿亮,别来无恙啊。”
“在下法明义,不知施主在呼谁姓名?”
“我看错了。我不是来布施的恩主,只是来看,你不用喊我施主。”
“您请便。”
如果是旁人劈头盖脸的说句不给钱,他早就将那人打将出去了,可面对白墨,瞿亮避之不及。他已知道白墨并不是完全跟他们绑在一条线上的人。
白墨走进寺门,便看到门楼两侧各掏了一个凹陷,凹陷里摆着两尊忿怒金刚,煞是威猛,令人下意识的就产生了意思带着恐惧的敬重。
再向内走,则是一些零散的佛堂,后院浮屠塔还没有修建起来。主殿供奉的三身佛像却与早先的佛寺不同。大日如来在正中,雕像不大,是个童子模样,另外两尊则修的异常巨大,与正中的大日如来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墨在这尊大日如来的面孔中,分明看到了墨子的模样。
“看来我那位老朋友,并没有把释迦放在眼里啊……”
“这位施主,既来之,则安之,可好?”
白墨猛地一回头。
几个小僧正在扫地,前来参拜的信众来来往往。
“君已生虚妄之心,偏执见我,是邪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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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扫丐 二()
方谭着实被秦义绝吓得不轻,现在白墨也领略到了被人装神弄鬼的痛苦。
墨家内有东、南、西、北、中五宫,每宫设镇守一人,皆直接受命于当代巨子。白墨在墨家里接触的上层人物并不是很多,墨子算一个,仅次于墨子的就是秦戈了,秦戈本身却并非某一宫的镇守,只是受墨子所命领导“屠龙”计划,所以在地位上,秦戈与白墨其实是等同的。墨家北宫的镇守,白墨甚至都没有见过。白墨是被墨子本人连哄带骗的拐入墨家的。
自天下初乱,初代墨翟创设墨家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与圣人孔山周游列国,创建儒家,基本在同一个时期。但好歹孔山还做过鲁国的司徒,墨家却从来没有被一个大国倚重过,反倒被那些大国极力往小国、敌国中导引,盖因墨家所主张的“非攻、兼爱”不仅不能解决君主们“如何使国家强大,好让国家不会灭亡”的问题,反而还会让墨者兴起的国度更加不堪一击。
他们还经常使用潜伏、绑架的方式控制大臣,用暗杀的手段消灭各国的鹰派大臣。可以说,在这个世界,墨家不仅是和平主义的鼻祖,还是特/务与恐/怖/主义的鼻祖,甚至最早的民间帮派组织也是他们发起的,他们还是江湖武林的鼻祖。
这样的组织,几乎遭到了大国的绞杀,小国容忍他们存在,只是因为自身没有绞杀墨家的力量。大晋立国后,他们销声匿迹了很久,现在又要卷土重来了。
白墨安定心神,不再理会那个装神弄鬼的声音,向前走去,那声音又道:“施主,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你那虚妄的偏执心呀。”
“偏执心?”白墨反唇相讥道:“相信不存在的事物,是不是更大的偏执心呢?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叹一声,然后说我根性浅薄,理解不了世间的真义,我若讥讽,你又要说我必遭报应?”
“这……”那声音一时语塞。
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被猜了个**不离十了。
根性浅,那是不好骗的意思,还让人下意识的自卑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一样。
遭报应,无非是骗人不成又想诅咒罢了。
“呵呵。”
那声音不冷不热的干笑两声。
“你是聪明人,我就以聪明人的方式与你说话吧。当年的中原,诸侯乱战,民不聊生,虞朝天子根本无法约束,这就是你们的孔夫子口中的礼崩乐坏。他说克己复礼,无非是要让诸侯们放下私欲,重新回到虞朝天子的治下,以消兵弥乱,天下大同。在天竺,情况不同,但本质上差不多。婆罗门教将人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与贱种。贱不敢望贵,纵使横遭屠戮,也是自己上辈子造的孽。所以释迦牟尼说,众生平等。婆罗门说梵是宇宙出现的第一因,佛陀就说没有第一因,一切有为法都是因缘而起,故有缘起说。无论孔子还是佛陀,都是要救当时受苦受难的黎民于水火,又何苦互相轻薄?”
白墨一边寻觅着那声音所来的方向,一边回应道:“夫子的学问与你们的佛陀有根本上的不同。仁者爱人,而不是爱禽兽,故非众生平等,最多衍化成人人平等。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不问苍生问鬼神,是要被真正的大儒所嗤笑的。你们的佛陀反抗以神之名奴役百姓的婆罗门,却仍要借鬼神的名义,高下立判。再说众生平等,你们的佛陀将佛这一新造物超于众生之外,平等了么?无非是用有望成佛的高僧取代了之前的婆罗门而已。至于宇宙由何而起,现在的人真能想明白么?既然不知道,不如先保持缄默,待可能知道了,再去求真,而不是靠臆想编造出一个‘啥啥说’。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你和我所见过的儒生不同。那句人人平等,恐怕现在的儒生们听了,也要来找你论战一番吧。你们的皇帝听了,也不会高兴的。”
“我一直相信君臣只有本分之分,没有贵贱之分。未来的君可能不再是皇帝,但也会存在各司其职的国家组织。这些东西,你是不可能明白的。”
那声音沉默了,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他的本意其实是想就着中原所说的天道来打打机锋,但就白墨方才的谈吐来看,想必白墨对玄学也不会很感冒。
有点难办啊。
那声音叹了口气。
脚步声响起,白墨猛地一回头,才看到一个瘸了腿的老僧从一棵新栽的菩提树后艰难的走了过来。白墨当下便了然,此人绝非墨家之人,因为他长着一副典型的印度人的相貌,但皮肤不黑,相反比中原人还要白一些,应该是纯种的婆罗门出身。
“你是我在中原所见过的,神机最强的一个人了。如果你与孔子生在同时,可能顶了那子贝的名头,成为他门下的智慧第一。”
“如果我生在那时,兴许不会成为孔子的徒弟,因为他说不过我,或者会评我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白墨言讫,呵呵一笑。
今天他来这座新建的寺庙,只是想来了解了解情况。当年白墨与师尊游历四方,徒步而行数万里,览遍天下名山大川、各地风物与古人遗迹,鲜有在一地驻足超过三天之时,于是养成了评价什么事情,先考察一番的习惯。
而这老僧的突然出现白墨有些猜不透此人的来意。
“我知道,你虽言必提孔山,但很多想法都与他出入巨大,而且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如果你真的成了这个时代的大儒,兴许会把他的话改的面目全非吧。”
“有何不可?”
“年轻人,切忌锋芒太盛。”那老僧呵呵笑道:“你祸事到了。”
白墨也莞儿一笑:“大师有何教我?”
那老僧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道:“阳阳阳阳阴阳,乾上离下。同人。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利君子贞。象曰:天与火,同人。君子以类族辨物。”
“这不是虞易的卜辞?”
老僧略带嘚瑟的道:“哼哼,谁说不是?”
“是不是?”
“是。”
“是也不是。”
“如何不是?”
“不是。”
老僧怔了怔,“原来你知道怎么打机锋?”
白墨笑道:“我乱说的,在喜欢乱猜的人心里,才有真意。”
老僧哈哈笑道:“是也不是,法空相也。不是,不见执也。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个师傅,我倒挺想收你做弟子的。好吧,方才我说的卦象,不是我卜算出来的,而是一个臭道士卜出来的。在天竺时,我和那臭道士谈笑风生,获益良多。他的话,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好好思考思考。行了,话已带到,老衲这便告辞。”
老僧说罢,一边唱着白墨完全听不懂的歌谣,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悲寺,结果被门口的僧人揍了一顿。
守门僧连打带问:“你哪来的?说!”
“老衲是来挂单的……”
“本寺从无挂单之说,滚!”
“……”
“滚就滚!”
于是乎,这神秘的老僧灰溜溜的逃了出去。
白墨却怔在原地,许久未动。
“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君子以类族辨物。”
“他怎么知道我有师傅?”
“我好像也不认识什么道士。”
“难道,这个世界的法则,真的与我来的那个世界有所不同?”
原本对自己世界观信心十足的白墨,对自己的信念略微动摇了起来。
想到这里,白墨赶紧摇了摇头。
“可能这就叫怪力乱神。有怪力,乱吾之神也。算了,想不透还是不想了,我不是来这个世界当思想家的。”
白墨行走起来,直至走遍了大悲寺的开放的院落。白墨注意到,除了那些“大师”们的住所,还有几个地方是禁止入内的。这几个地方都被白墨当成重点,记在心中。
“你有屠龙计,我有扶龙计。我自己的计划,也是时候开始了。”
白墨离开大悲寺后,直奔皇宫而去。
……
凤京城郊外,有一处村落,名曰乞丐村。
乞丐村中的居民却没有一个像乞丐模样,各个衣着光鲜,形容饱满,富家翁模样的人比比皆是。而且,这乞丐村周遭并没有道路连接,四周全是厚重的阔叶森林,如果不是经常出入,走出乞丐村后,极有可能找不到来时的路。
今天,对于乞丐村的“乞丐”们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呃,对于高层来说,只怕马上就记不起来了。
村中最大的建筑是原帮主许保全的宅邸,可今天一大早,许保全留在宅中的妻妾仆役全都被赶了出去,一群长老带着自己的人马占据了这里。层次比较低的人员们知道了风声,但事不关己,没有去过多参与,反正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分一杯羹,等新帮主确定了,按原样办事就是。
主位空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