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再次体现了墨家巨子让他先积攒名望的先见之明。
的风流品中,白墨的排名已经了第二品,现在列为二品第二十。
而魏武之子魏击,也几乎同时要入朝为官了,据说丞相为此动用了魏氏一门几乎可以动用的力量,誓要让魏击官拜九卿。
次日,白墨吸取了上次去得太早的教训,这回几乎是掐着点到了北冥宫外,下马车的时候,正好文武百官正往宫城内部行去。
白墨跟着他们一起,再次来到了盛龙殿,进去之后,也不须宦官再行指引了,徐渐、荀无翳等人已在左侧靠近正门的地方端坐整齐,他们坐在的区域,正好空着一个几案,白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坐了上去。
今日的徐渐一扫青杏坊中那副颓败的模样,精神饱满得很,他率先起身向白墨致意:“白兄,别来无恙?”
白墨对他做了个揖:“甚好。”
荀无翳果然把那身满是补丁的青衫换了,今天穿得是一身藏青色的深衣,上面织着而不是绣着大晋虎鹤谐舞纹,暗中又有风云卷水纹,布料细腻,显然是出自皇家的产物——之前白墨曾戏言说,皇上瞧他可怜,八成会赐上一身衣服,如今看来,确是中了。
现在再看荀无翳那张本来一般容貌的脸,竟显得有些贵气,果然是人靠衣装。
这边白墨与徐渐寒暄完了,自然轮到荀无翳,不过荀无翳不像徐渐一样说着“别来无恙”这样的客套话,而是十分神秘的说了一句:“白兄,得意否乎?”
白墨亦笑着回应:“哈哈!正得意之中也!”
皇帝还没有来,文武百官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与前后左右交谈甚欢,毫不压抑。
白墨这边的科举十子,则在互相自我介绍。
“在下南城叶寸,白兄入二品时,我才顶了白兄三品第三的缺,惭愧惭愧!”
“你惭愧个屁,老夫方伯,今年六十有二,才入了第三品,却不见朝廷来举!这才参加了这个什么鬼科举,哈哈,最后运气还不错!”
叶寸与方伯声音响亮,剩下的几人介绍自己时,都细声细气的,仿佛是在窃窃私语。
白墨仅知悉了他们的名字。
季平、刘昕、虞洛、张醒、隋明。
其中虞洛的虞姓乃是前朝皇姓,不知道他与前朝皇族有没有渊源,且认祖归宗的话,如今北冥宫里的北冥氏皇帝,也属于虞姓诸侯,北冥真肃祭祖时也会自称“虞真肃”。
终于,皇帝在两名宦官、四名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龙椅,满朝文武并没有喊什么“吾皇万岁”,只是默默站起来,朝皇帝鞠了一躬,皇帝一挥手,就一齐坐下。
“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北冥真肃打了个哈欠,似乎困意未消。
右首有一个文质彬彬、身形干瘦的老臣站了起来,朝皇帝鞠了一躬,道:“臣有本奏。”
听这声音,正是那日曾品评白墨相貌、被白墨怀疑为萧衍的那个老臣。
“说。”北冥真肃依旧无精打采,似乎满下巴的浓密长须今日看着也有些蔫。
那老臣清了清嗓子,拿起了笏板,文武群臣俱皆沉默,竖起耳朵,不愿落下一字。
“徐渐,京畿人士,文韬武略皆欲击当世魁首,今既科举,列得头名,其人更为剑宗吕归尘首徒,身世清白,臣以为,可以戍守宫殿,扈卫皇亲,应领卫尉之职。”
那老臣说完,文臣皆哗然。
一开始,就要位列九卿?
居然还要给卫尉的官?
按晋朝历来的升迁规律,无论是由风流品上选擢、还是因功提拔、蒙荫提拔,一开始都要做候补官,也就是郎中,后面慢慢升任侍郎、中郎、议郎,待其能明朝廷律例、政要纲领,再填补实缺。
之前卫尉韩蝇受韩隆案牵连,处车裂之极刑,卫尉之官职出了缺口,却没有填补,代理的丞官也没有转正,原来玄机在这里。
当下便有人要出言反对。
可是右侧武官们却纷纷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些武官本就身形健硕,嗓门更比文官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一时间满殿尽是“臣附议”之言,振聋发聩。
北冥真肃用力敲了敲桌子,武官们才纷纷闭口。
“行了,别嚷嚷了,朕准了。徐卿,坐前面来。”
徐渐起身朝皇帝长揖一礼,便由宦官的指引,坐到了九卿的位子上。
一时间,徐渐脸上的神气更加饱满了。
现在白墨几乎确定,那老臣定是萧衍无疑!
除了萧衍,谁还能令满朝武将如此推崇?就算是太尉赵光重,也做不到。况且如今赵光重依旧领兵在外,据说是驻守韩国去了,朝中。
白墨却在心中祈祷,千万别跟徐渐坐在一起。
朝上科举十子,九卿的名额只有九个,现在有了缺口的只有原属韩隆的廷尉、原属韩蝇的卫尉。卫尉给了徐渐,已经明确,现在该看廷尉给谁了。
不管给谁,不是自己就好,白墨宁可在一开始只做个郎中。
古语有言,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淡,做风流名士、做食客的时候,白墨可以嚣张,这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手段,但到了朝堂,他必须稳扎稳打才是正路。
“荀无翳,洛邑人士,知实务之绝伦,晓天理之昭然,臣以为,可以任命为——平淮令。”
平淮令,是治粟内史的属官,掌管物价。治粟内史是九卿之一,现在正由丞相嫡长子魏文担任。当了那尖酸刻薄的魏文的属官,几年之后,荀无翳这个谦谦君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叶寸,凤京南城人士,精通文墨刀笔,可以作尚书令。”
尚书令是少府的属官,宫中文书,大概类似于明朝的秉笔太监,虽然不是九卿之一,但实权不小。
“白墨。”
终于提到自己了。
白墨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墨竟觉得那疑似萧衍之人,回过头来,朝自己笑了笑。
“白墨,范阳人士,素有文名,韬略器识皆得裴行俭公器重,且通晓地方事、通晓律令事……”
通晓地方事,这个评语可以理解为殿试时的印象。
但通晓律令事?
白墨可不敢认为自己通晓律令事。
不详的预感忽然在白墨心头升起。
“臣以为,可以作廷尉。”
果然。
怕什么来什么。
北冥真肃忽然哈哈大笑:“准了。萧卿,你看上那小子只当了守宫门的,结果还是朕看上这小子本事大,你也知道他适合当大官,来来来,快上前坐!”
那老臣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白墨在宦官的指引下,坐上了九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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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大林案 一()
白墨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诚惶诚恐”。
他与赫彩交谈中的,对漂泊一事的抗拒,就要成真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坐稳廷尉的位置,将来势必会被贬谪到地方,甚至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失去身家性命。
萧衍的动机并非不能理解。
他作为武将派的领袖,正在极力的近乎不要脸的往行政官僚中安排“自己人”,即由他一手组织的科举而入仕的士子们,他们朝廷,总会听说是萧衍组织了科举,于是萧衍就成了人的座师。
但长远的看,萧衍的“赏识”对白墨而言,实际上是一种政治风险。萧衍自圣王时代便成晋国朝堂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他又几乎得到了天下统一大业中大部分功劳,现在的晋国朝堂,几乎已经陷入到了主弱臣强的境地。
北冥真肃与萧衍在朝堂上的对答像相识多年的朋友。
但北冥真肃毕竟是皇帝,他首先是皇帝,才是萧衍的“朋友”,在这种背景下,未来可以预见的,北冥真肃与萧衍迟早有一天会决裂,君主与权臣陷入斗争,胜负难以预料。
况且北冥真肃现在萧衍安插“自己人”,究其根本,看一看在这场人事变动中最大的损失方是谁,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在搭萧衍的顺风车,或根本就是二人合谋,打击数百年来盘踞在朝中的贵族势力。
白墨第一次朝堂,就处在朝堂诡谲云奇的变动与斗争的中心。
“白卿家,朕怎的瞧你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白墨看着北冥真肃微微眯起的眼睛,显然他自己绝对不能说出“臣自以为不能堪当大任”的话,相比风险,这才是真的自绝生路。不能顺着老板的意思干,处处想自保,老板又凭什么用你?
于是白墨立即拱手道:“非也,臣只是在思虑如何做好圣上给的差事,故而无暇喜悦。”
“哈哈,白卿家,说得好!上位而忧事,这才是我大晋英才该有的觉悟!你们呐,多跟白卿家学学,不要一升迁就得意忘形、一贬谪就哭天喊地。”
之后方伯、季平等人也一一被萧衍举荐为官,自然没有再出一个“九卿”,但最低也做到了九卿属官的“丞”职。
无人在中枢之外。
萧衍咳嗽了一声,翩翩坐下,北冥真肃脸上不见悲喜,仍有些神色恹恹,见文臣武将皆无人表示反对,便挥了挥衣袖。
“没事就退朝吧。”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丞相魏无忌才站了起来。
“陛下,且慢!臣以为,徐、白二卿,从未奉职朝堂,便坐上了九卿的高位,殊为不妥,不说其资历尚缺,就连基本的办公事务应该也还无从下手,故臣斗胆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这时,有了主心骨的诸公卿们终于有了主心骨,纷纷道:“请陛下三思。”
但这些人并不是文官,左侧的官僚也有一部分没有响应,这部分就是由风流品举荐入朝的流品派了。
“那朕从你们韩赵魏三家子弟中拣选一个出来填这俩缺,丞相以为,妥不妥啊?”北冥真肃的语气平平淡淡,无悲无喜,但言语中的讥笑意味是显而易见的,“你心里肯定想‘这还差不多’。”
“臣不敢。”
“徐卿与白卿没有经验,那从诸郎官里选一个上去,就有经验了?”
“至少耳濡目染。”
“从你们世家子弟里选一个上去,就有经验了?”
“至少自幼传承治政之道,不会跟那些儒生们一样只会信口空谈。”
“刘大夫、孟郎中,”北冥真肃从左侧文臣中点了两个人,“丞相说你们只会信口空谈,你们以为呢?”
被皇帝点了名字的谏议大夫刘治显然对丞相的话难以认同,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儒生。
“陛下,本立而道生,道生而德存,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以德为政,譬如朝露,润万物而万物润之。无德,则无可行,有德,则无不可行,是故,臣以为徐、白二公,若有德,便无所谓经验资历,若有德,便陛下今日让其位列三公,又有何不可?臣驽钝愚鲁,出言不逊,非欲妄议丞相也,欲昭德于朝、明德于心意而已。”
北冥真肃冷了一阵,扑哧一笑。
“是有点空谈,不过大体上说得不错。”
北冥真肃指了指魏无忌:“现在没有经验,干几天就有了,别拿着个说事,既然朕准了萧爱卿的举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徐、白二人办事不利,你再来说三道四,我肯定听你的。行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事要退朝了。”
“陛下。”
说话的是典客赵无忧,此人是下柱国、太尉赵光重的侄子,但年岁已逾四十,虽是武将出身,却天生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瞧着人畜无害的,说话也有点细声细气。
“臣获悉雪山国国师大日如来尊者回国时,于西南沿途郡县驻留多日,正遣随从传布教义,发展信众,在巴蜀二地已大有声势。”
北冥真肃的回应不是“竟有此事”,而是:“这么快?”
赵无忧道:“其僧侣皆言:善信得解脱,来世大福贵。悟证得解脱,死后逃轮回。故巴蜀二地凡生不遂愿者,为求来世富贵、或成佛成圣,皆愿信其道,一传十传百,一时间信众蜂拥而至。然士人观其经典,皆言‘粗鄙俗俚之极’,故士人之中,无其信众。”
“诸公侯伯子,有无信之者?”
“未尝得见。”
“戍守官兵,有无信之者?”
“未尝得见。”
北冥真肃挥了挥手:“没什么大碍,由他去吧。”
此时的白墨,正在笏板上奋笔疾书。几个官佐又提了几件不大的事情,北冥真肃一一决断后,便退朝了。
总体来说,晋国朝堂上的谈吐风气,其实是满轻松的,几乎只有儒生会满嘴雅言,这是好是坏,其实见仁见智。
白墨离开北冥宫后,立即去了廷尉署。
如今最紧要之事,就是尽快熟悉廷尉署的办公流程,避免被那些企图倒戈一击的贵族派们抓住什么把柄。
北冥宫在凤京中央靠北的地方,周围尽是官署及皇族宅邸,没有平民的居所,外围则是豪商大族所居之地。
廷尉署距离北冥宫并不远,白墨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处衙门从外面看并不是很大,比不了丞相府,甚至比不了赫家大宅,但这可不是什么清水衙门,它的主体结构其实不是表面上能看到的一层,而是在地下。
廷尉狱,相当于白墨前世所熟知的诏狱,是关地位较高的******、穷凶极恶的大犯要犯的地方。整个廷尉狱都在地下,阴暗潮湿,见不得阳光,是帝国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所。
白墨前世所熟知的秦朝的李斯,做丞相前,也做过廷尉。
白墨登门而入,立即有卫兵阻挡住了他,大声喝道:“什么人!”
白墨掏出了离宫时宦官们给他发的象牙腰牌,对卫兵炫耀一般的摆了摆,道:“你们的新头儿。”
“稍等,小的去请示一下上司。”
说着,便有一个卫兵走了进去,随后便是一大群佐官出来迎接了,为首的是之前代理廷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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