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点了点头。
那小厮看了一眼白墨身边的老楚,似乎有些为难,结巴道:“这……白、白公子啊,妲己不接这个……”
小厮憋了好一会儿,才脱口道:“三人局。”
白墨耸了耸肩,无奈道:“这是丞相府派给我的高手侍从,又聋又瞎,就当他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这里,我有什么闪失,这个丞相府怪罪下来……”
“白公子稍后片刻,小的这就叫妲己下来。”
“去吧。”
不一会儿,秦妲己一脸疲惫地走到了这处雅阁,在门口处赶紧改了一张笑脸,进来之后一瞧见白墨,立即恢复了之前疲惫非常的神情。
“魏公子,还是该叫你,白墨?”
白墨笑了笑,看上去十分无耻:“都行。”
“又想来吃白食?”
白墨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荷包碎银,扔给了秦妲己。秦妲己不但不接,荷包落地之后,甚至都没看一眼。
“这点钱就想打发老娘?”
白墨皱眉道:“你是镶了金了还是嵌了银了,有那么值钱?得,今儿我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叙叙旧,不干别的,要价别太狠。”
这女人目光也够短浅,远远比不上赫卫那个商人。她眼里只有王孙公子,却不知道现在的白墨已经比许多王孙公子都值钱了。
秦妲己哼了一声,刻意坐得离白墨远远的。
白墨苦笑,前些日子还坦裎相待,今儿个居然就已经这般疏远。
“外头弹琴那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是本楼琴师,称琴绝,你这风流名士居然没有听说过?”
“她就是琴绝?我说怎的之前未曾见到。”
“嗯,之前被关着,前些天圣上一道旨意,又给放出来了。这座楼里,她说话比蓉姨还好使。”
“嗯……”说到这里,白墨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空,于是敲桌道:“小二,上酒!”
“就知道喝酒,喝死你。”
白墨很单纯的笑了笑,道:“早晚有这一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话说那琴师所唱的词,是我填的,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琴师还对我们夸赞过,说白公子才力沛然,信口而来即能神韵天成,你以前也没少填词,还说是什么奉旨填词,如今看来,都是骗人的吧?”
“又被你发现了。”
“你这滑头,”秦妲己眼圈一红,“骗我骗得好惨。”
很快,一位小厮端着酒壶上来,见此间气氛不太对,把酒壶与酒杯撂在桌上,便匆忙退了出去。
白墨抓起酒杯,满上两杯酒。
“陪我喝点?”
秦妲己抓起酒壶,一饮而尽。
“我靠,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痛快过?”
秦妲己擦了擦眼泪,笑道:“以前要装羞涩嘛。其实我们这些欢场女子,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哪还能羞涩得起来。”
“你打算在这倚醉楼待一辈子么?”
“好点,可能找个痴情的傻公子,给他做个小妾,稍差,就是像蓉姨那样,在这楼里当管事的,大部分则都是在人老珠黄后,守着一点体己钱养老。白墨,你是不是又想诓我?就是把我卖到窑子里,还傻呵呵帮你数钱那种?”
白墨嗤笑道:“你现在就在窑子里,我是想救你出去。”
“做什么?”
“做妾。”
“给你?”
白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凭什么,你一介布衣……”
话说到这里,白墨打断了她:“你真觉得会有什么王孙公子会要你?无论旧国贵胄、公卿子弟,如今都门风严厉,即使放任家中子弟在外欺压百姓,也不会由着他们娶回青楼女子,有辱斯文,那些话本上写的事,你不会当真吧?如今我把你带出去,将得益的不只是你,甚至全国的欢场女子,都会从此事之中受益。”
秦妲己撇了撇嘴,道:“你忽悠人的本事,又涨了不少。”
白墨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正是的一本《十二风流品》。
“翻翻。”
青楼女子,并不只是卖肉求生,很多公卿官佐来风月场并非是为一夜风流,很多只是来找个懂事的姑娘聊天解闷而已,所以这些青楼女子很多都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识字率甚至比良家女子都高。
秦妲己翻开《十二风流品》,第一品前两位,仍是那诗词南北王,王灵神与王秋水,后面十人,也都是连秦妲己都听说过的如雷贯耳之名,次序有变,变化却不大。向后,直到翻到第三品的名单,秦妲己这才心头巨震。
风流品,三品第三。
白墨,范阳人,父母师门皆不详,于北轩二年秋季辗转至凤京,北轩三年元旦后于倚醉楼中填词作曲,著有《倾萍集》、《烛影集》,其时声名不彰。
后主持编纂兰亭雅集,填《沁园春》、作《兰亭集序》,声名大振。
其人文艺于花月之中,能思善言,见识尚可,唯品性待察待省。
秦妲己抬起头,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
三品第三!
十二风流品,一品十二人,二品二十四人,三品四十八人,第四到第十二品,以此类推。三品第三,也就是说排在他前面的,仅有三十八人而已。
这已经是普通文人雅客可望不可即的名次了。
四品之上,已然可以看作真名士。
相信很快,白墨就可以名震大江南北,初次留名,便直上三品第三,虽远远不及那甫一登名便排为一品第二的王秋水,与一般文人雅客比,已是超出太多。
“你真要聘我为妾?”
“不仅要聘,还要风光大聘。”
秦妲己有些不敢置信,看了一眼白墨的眸子,那眸中仿佛藏着某种坚定的信念,可秦妲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能入三品第三,确实已经超出一般王孙公子太多,可越是这种人,越该注重自家声名才是,就算聘入一妾,肯定也只是偷偷摸摸抬进院中罢了,为何还要风光操办?
“为什么,此举真能叫天下伶人受益?”
“我白墨凭借一身风流文艺而入三品第三,裴行俭并未给出差评,只是说品性待省。如今我再高调聘你为妾,其他那些各种不入流的文人势必纷纷效仿,那些王孙公子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金屋藏娇,如此,你们的解救率是不是就大大提高了?”
任白墨巧舌如簧,秦妲己却还是有些疑虑:“你的目的呢,难道真的是解救天下伶人?”
“现在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我说我只是想给自己赎赎罪,你肯定是不会信的。”
“你能说服蓉姨、给得出价钱?”
“我白墨风光来接,她要是聪明,不敢狮子大开口,她要是不聪明,我欺压一下这位‘良善’便是。”
“好,我同意了。”
那温婉动人的笑容再次回到了秦妲己脸上,配合着她那姿容身段,真个是直欲虏人心、直欲酥人骨,白墨揽过秦妲己,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八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离开倚醉楼,白墨醉醺醺的,一边走一边唱着什么“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走着走着,身后的老楚忽然挡在他前面,白墨一头撞到了老楚后背,缓过神来,才看到道路正中间站立着一位背负青铜巨剑的男子,一身青色道袍,银须直立,白墨气机一凛,倒退了三步。
老楚已经收敛了笑容。
二人就这样在闹市之中对峙着。
“二位夺我‘赤蛇’,又伤我弟子,毁我弟子名誉,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这男子声音中气十足,直如黄钟大吕一般,即使周遭行人如织喧闹不已,也没能遮掩住他的声音。这些行人都是京城人士,一听此处有人起衅似要开打一场,都自觉地向一边散去,免得被殃及池鱼,却不散太远,在更远的范围里,甚至更多的人围拢过来,要来看看热闹。
徐渐的师尊。
白墨冷汗直冒。
这位大神即使有老楚在场,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徐渐的师尊乃是那国雅派剑宗的宗主吕归尘,位列十二杀伐品一品第四,是一位素有名望的武道大宗师,武道之中,说他是泰山北斗,毫不为过。老楚虐一虐他的弟子手到擒来,碰上这位,还是干脆直接投降算了。
可白墨却从老楚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兴奋。
于是正要风紧扯呼的白墨彻底停下了脚步。
“光天化日之下,前辈还想当街行凶不成?难道前辈不怕金吾们闻讯赶来,就把前辈擒拿?”
吕归尘冷笑三声,抬手一指:“就凭这帮地痞流氓,还想管老夫的闲事?”
远处人群之中,有两个金吾正踮着脚尖往里看去,一看见吕归尘伸手指向自己,那两个金吾吓得一溜烟似的跑了,哪管这里有“光天化日行凶杀人”的事情?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白墨摸向自己腰间,只掏出一柄新的折扇。
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佩剑的习惯。
那只能靠老楚了。
吕归尘,白墨还真没听说过和他有关的,能扰乱他心神的腌臜事。这人似乎自幼便一心向武,如痴如醉,爹死妈死,都不去管。这样的武痴心性让他进境飞快,却也让他领悟不到诗剑的真谛,武学造诣止步多年。
白墨还在思虑着对策,吕归尘已然取下背负的巨剑,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老楚肌肉紧绷,不仅笑容消失,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
倏然间,老楚往地上一趴,双手支地,双腿肌肉紧绷,而后像个蛤蟆一样,扑向那吕归尘,吕归尘并不说话,抡起巨剑,用剑脊一拍,一下便将老楚拍到地上。
地面上的青石板被震裂,吕归尘抬起脚,向下一踩,老楚连忙抽身闪避,而后站立起来,头上鲜血汩汩流下。
一个照面,就让皮糙肉厚的老楚受了这样的伤。
这架还怎么打?
没了傻笑的老楚,似乎战力堪忧啊。
不过吕归尘用的是剑脊,似乎并不想杀人,那给他揍一顿出气,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选项。
白墨这样想着,却见老楚重复了一下之前的架势,再次扑向吕归尘,吕归尘再次用巨剑一拍,然后一脚踩下,如此二三次。
终于,这一次吕归尘一剑拍下,老楚忽然以拳支地,翻转身子,另一只手握拳直接打在剑脊上。巨剑翁鸣作响,吕归尘笑了笑,之后数次拳剑交击。
吕归尘似乎在给老楚喂招。
之后,老楚一拳砸向吕归尘左胸,看到老楚的动作,吕归尘似乎动了真怒,皱起银白的长眉,大喝一声。
老楚被这声音分心,身形一滞,便给吕归尘以机会,抬脚踹到老楚腹部,将老楚踹出了足足三丈远。
老楚捂着肚子,再次爬了起来。
“如此执迷不悟,莫怪老夫真个行凶杀人了。”
这里不是玄幻世界,没有什么保命法宝。
白墨心思百转,现在最的是让忽然起了争斗之心的老楚先罢手,之后才能想办法劝走吕归尘这个过早出现的大高手。
吕归尘身上的道袍随风飘起,配上那头银发与手中质朴非常的青铜巨剑,确有一种武林泰斗该有的风采。
“老楚,住手,再这样,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白墨拿出了第一重杀手锏。
老楚爬起之后,仍然盯着吕归尘,似乎战意并没有退却。
白墨无奈,又拿出了第二重杀手锏:“老楚,住手,再这样,小心我挠你痒痒。”
终于,老楚转过头看向白墨,一脸委屈之色,只不过配上那长长的伤疤和一头鲜血,就显得有些恶心了。
白墨转身,对吕归尘道:“白某事前并不知晓那些人是吕前辈的弟子,如有冒犯,白某在这里道歉了。‘赤蛇’一事,白某并不清楚,相信前辈也看出来了,我这仆役脑子有些问题,当时兴许只是觉得那柄红色小剑看着挺有意思,就顺手拿了过来,却被前辈弟子误以为是要夺取,希望前辈知悉。”
“仆役?”吕归尘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可却并不是什么善意的微笑,“我们这些武夫,就被你们这些文人公子称作仆役么?”
吕归尘向白墨走来,老楚见状,刚一起势,便被白墨拦下。
白墨道:“大傻为我所役使,是因家父曾救过此人性命,大傻知恩图报,这才听我使唤,一码归一码。”
白墨说的自然不是真的,而是墨家给老楚设定的身份。
不过这个理由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吕归尘身形一滞,摇头叹道:“也罢。你自抽三个耳光,当众说出‘白墨不如徐渐’六字,我便离去。”
说出白墨不如徐渐,不难。
毕竟是在吕归尘威逼之下,周遭观众有眼有耳,传出去的只能是国雅派剑宗宗主以大欺小。
可是自抽三个耳光,白墨做不到。
他曾给魏击下跪,一是因为白墨当时觉得这个魏击是个挺可爱挺善良的小伙子,有些无奈,二是因为当时四下无人,无关颜面。
可现在,如若当众自抽耳光,白墨的尊严承受不住。
另外就是,疼。
白墨是个可怕疼的人了。
所以,明明学过武功,却从不使用。
“前辈,叫白墨承认自己不如徐渐,易,可是叫白墨自辱,难。”
既然谈崩了,白墨也不想给他什么面子:“打输了便叫家长来讨公道,这城北徐公子,是不是有点太输不起了?”
“你!”吕归尘压制住怒火,也想到了周围有人在看这一事实,解释道:“这是老夫自作主张,与我那徒儿没有关系。吕某人自幼嗜武,今日此来,只为见识见识徒儿口中那位异人究竟几斤几两。”
吕归尘抬起了手中大剑,日光之下,隐约看到剑脊之上有三个不深不浅的拳印,忽然朗声笑道:“赤手空拳,伤我春秋剑,你这位仆役,的确是个高手。可是你小子,沽名钓誉之辈,老夫看不顺眼,一定要教训一番。”
白墨闭上眼睛。
吕归尘,国雅派剑宗宗主,武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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