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子又悄然无声的回来,面对他主子质疑的目光,小曲子压低了声音安慰道:“主子放心,奴才手头上还有些门道,定会给主子查个清楚仔细。”
就如鸡鸭之间的对话,看似两厢交谈甚欢,貌似你懂我的暗示,我明了你的意思,其实不过是两厢各自沉浸在各自的脑补天地里,你懂得的暗示是脑补出来的,你明了的意思依旧是脑补出来的,这真让张子清无语问天。
刘太医加紧步子片刻不敢耽搁的赶来,在宫里头能站得住脚的人无外乎都有一共同强项,那就是耳目灵通。他可是听说,近来四爷院里的这张格格可得宠的打紧,与那武格格如那并蒂莲在四爷院里齐开灿烂,都是四爷心窝子里宠的人,这一得宠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他一个区区小太医哪里还敢怠慢半分?
“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奴才有一问,斗胆请格格如实相告,不知格格胁下可有痛觉?”
张子清无表情的摇摇头,她好得很,精神倍棒通体舒畅,哪里都不痛。左寸是哪里?右关又是神马?他难道不应该说滑如滚珠吗?
刘太医抚着颌下短须沉吟:“观格格的脉息,左寸沉数,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乃肝家气滞血亏,不过肝家气滞血亏者,胁下会痛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或格格是心气虚,而心气虚者,应现今经期不调,夜间不寐,不知格格可……”
张子清最终受不住的抬手打住:“我身体哪都好,就是近日嗜睡,暴食,而且四肢酸软无力,且闻腥味欲吐,更重要的是,我经期延迟二日未至,太医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曲子和翠枝齐齐震惊抬头,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嗜睡?没见着。暴食?一向如此。四肢酸软还无力?恕他们想象力不丰富。闻腥味欲吐?昨晚的虾酱他们主子就干饭吃的可有滋有味。经期推迟两日?这才两日,也不能说明主子你一定怀上了啊!
刘太医似乎好长时间也没缓过来劲,待好不容易思维回炉,冷汗却不期而至,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所想的是,这张格格怕是为了得宠而要耍什么手段了,这话里话外似要拉他下水,要他谎报这虚假消息,弄虚作假啊。
“恕……奴才技拙,张主子的脉息瞧来,若以上病症候皆不相符,或以这个为喜脉……只是奴才技艺不精,若不足月份实在无法摸着确切的脉象,不敢轻易论断。不如奴才月余后再给张主子来切次脉,到时候奴才一探便知,张主子这厢究竟是不是喜脉。”
刘太医冷汗加身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令张子清恼了,你丫的学艺不精,都半个月了你都摸不出门道,还敢怀疑她是弄虚作假?
“我闻着腥味就想吐,大概就是孕吐了,你怎么说?”
刘太医颤抖的跪了下来:“奴才不是跟张主子砌词狡辩,只是奴才的师傅给奴才留下的笔札中曾记载,女子怀孕大抵最少过了月余才会有张主子所说的反应。奴才所学皆来自师傅的笔札小记,若张主子要怪,奴才不敢反驳。”
张子清头痛的给了小曲子他们一个眼色,小曲子和翠枝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搀起了他。
“刘太医这是做什么,您也是宫里头德高望重的老人了,您这么一跪不是让主子难做吗?”
“奴才……”
“行了。”张子清不耐的一挥手,捏了捏额角:“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爷问你的时候,你要稍微提一下,然后就说等月余后再来给我诊一次,才能下定论。月余后,刘太医再诊后的结果是什么,你可以如实说,我绝不会勉强太医半分。这对你来说不是太过为难的事,刘太医总不会推拒吧?”
刘太医道:“奴才惶恐,张主子交代的,奴才定会尽力而为。”
刘太医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点倒令张子清放心。让小曲子拿了赏钱给他,看着他行礼谢恩,张子清也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刘太医走后,小曲子他们急切的想知道他们主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可待见了他们主子丢给他们的那个华丽丽的后背时,二人颓丧的前脚接后脚的退出房门,很明显,他们主子是打定了主意不合作啊。
“曲子,你说主子是不是真怀上了?”翠枝说的时候两眼放光,满脸希冀,倒是真希望事实就是如此,想起守岁夜里她主子祈的愿,心里的希望又上升了几分,或许是送子观音听到了主子的祈愿,开眼了也说不定呢?
小曲子摊手:“难说。你也别看我,就算你把我这张脸看穿个孔,我也不知道咱主子下的什么章程。先前我还当是有人耐不住要出手了,如今看来,怕是主子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神色一动,不大的小眼陡然精光一冒:“不过,也说不准,要真是能怀上,那咱主子的大造化可就来了。”
翠枝的脸上极力压抑着兴奋之色,看起来有丝奇异的扭曲。好半会,狠拧了把大腿深吸了口气,尽量压抑着那激动的颤音:“要真是这样,主子升位份不就指日可待了?那咱们……”岂不是各自朝着苏公公和刘嬷嬷的方向又迈近了一步?好吧,她承认,福晋屋里的刘嬷嬷就是她终身奋斗的终极目标。
小曲子不大的小眼淡淡的压在翠枝脑门顶,此事尚无八字一撇,还须淡定,要淡定。
刘太医究竟对四爷怎样的说辞,张子清不知,只是瞧着四爷自那日起再也没踏足她屋里半步,她便知四爷怕是信了一半,目前是处于观望阶段。
张子清身子骨不好已是全府心照不宣的事,虽不知他们爷究竟为何近来对这病秧子恩宠不断,但她那病怏怏的单薄身子骨在那摆着,任谁瞧了都不会认为她是在无病装病,想来想去,她们只能阴暗的猜测,那是因着她们这些个入的爷眼的侍不了寝,而爷终究是个男人,总憋着不是个事,这才饥不择食了吧。所以对她请太医这事府上众女皆很淡定,只当这病秧子又病了,只是瞧着他们爷却突然将张氏手上的权利移交到了武氏手中,众人的眼神立马就有点异样了。当然这点子异样可不是冲着张子清而来,却是冲那武氏而去,毕竟武氏不比张子清,人家身子骨又好又有养女傍身,知州武柱国的嫡女,家世上多少让爷看得上,更重要的一点是,人家武氏心眼多里头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的多啊,这厢权利一到手,她若要有个什么想法,哪个能拿捏的住?
众女注意力聚焦武氏那厢之际,张子清为着那终于一扫而空的账簿而长舒口气,终于解脱了,她当牛做马的时代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她应好好享受一下难得不易的清静日子,吃好,喝好,睡好,还要修身养气好,前头那段暗无天日的忙活日子,耽搁了她多少修炼的时间呐。
、42、v章
半个月后;刘太医再次过来切脉,终于确诊张子清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先炸了锅的就当属张子清屋里的一干奴才们,毕竟他们与他们的主子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有了造化,他们不也跟着鸡犬升天?如今这兜头喜事砸下来,各自脑补着日后风光无限的模样;任哪个还能心如止水?就连淡定帝小曲子都不淡定了;狠搓了把脸极力掩盖他那因过度激动而严重抽搐的嘴角,吐着变音的语调,不厌其烦的向刘太医询问孕妇需要禁口的食物、注意的事项;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带重样的问;似乎瞬间化身为了十万个为什么,只差将那五十多岁的小老头问的痛哭流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走了人,而后就火急火燎的去找笔墨纸砚去了,注意的事项太多,他得一一拿笔记个清楚,一条都不能疏漏,半个字都不能马虎!
至于翠枝,早在刘太医切脉的时候就如狼似虎的盯着刘太医的脸不放,等从刘太医的嘴里终于吐出令她期待的结果,翠枝双手双脚都在颤,幸福的差点晕过去,大抵梦想成真的感觉不外乎如此了吧。十万个为什么的解答工作交给了小曲子,翠枝马不停蹄的去了库房,翻箱倒柜的找到了那卷羊绒毛的厚毯子,丝毫不手软的将那卷十余尺见宽的上等羊绒毛毯子,一一展开铺展延伸到地面每个角落。剪子、刀具、针线等在翠枝看来的危险品一律从屋内消失,桌角、案角、椅子角、甚至是古玩架子边角,凡是有棱角的东西一律用厚毯子包角,而且还是挨着墙边靠放,反正是能离她主子多远就放多远。翠枝心里也是发了狠的,以往她于这些事情上是懵懵懂懂,这才让人得以钻了空子害主子没了阿哥,如今可算苍天开眼,主子再得送子观音眷顾,说什么她翠枝也得保全了这位来之不易的小阿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张子清这厢来说是喜讯,对其他院里的女人来讲未必却是喜事。就算受过张子清相救之恩的李氏,乍然听闻这信,心头也是翻江倒海的搅和,不是滋味了好长时间。怀抱着曾被自个给予厚望的闺女,李氏当下又涩又苦,老天真是作弄人,为什么偏让她生了个格格?如今府上已经有两个怀孕的女人了,她李氏还会有那个好命,替爷生下大阿哥吗?
武氏听闻的时候正在房里逗大格格走路,大格格已经一岁半了,放在其他孩子身上早几个月就会歪歪斜斜的开始学走路了,可大格格毕竟天生体弱多病,如今能摇摇晃晃的走上两步,虽只有两步,但也足够令她喜极而泣了。这种看着孩子一点点进步的心情,不做母亲的,难以切身体会那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那酸酸涨涨又甜丝丝的心情。张子清怀孕的消息多少令她的喜悦冲淡,不过想着那张氏怀了两次流了两次的光荣历史,极力压抑着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心道,那种没福气的女人,能保不保得住她这胎还说不定呢。
刘嬷嬷怕福晋思虑过重伤了腹中胎儿,就婉转的劝:“那张氏不过是没心机的蠢人罢了,就算生了阿哥又怎么样?还能翻了天去?更何况,就算生了阿哥她也养不得,到时候养在福晋膝上,从小养到大的,福晋还怕他长大了不向着您?”
福晋怀了孕后,心性豁达了不少,初闻张子清怀孕,她也确实纠结,可她纠结的却不是刘嬷嬷所想。
“嬷嬷想差了,于我而言那张氏并不是大的威胁,值不得我烦忧。我只是怕我这胎生不了阿哥,这长子的名头会让庶子占了前头。”这才是福晋最大的心结。
刘嬷嬷听罢,道:“这事得看天意,福晋这会子忧虑过度凭的只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左右不过三四来月的日子,福晋暂且放宽了心养好胎,到底您是生在那张氏前头的,这长子一事,福晋现在烦忧还是尚早。”
福晋闻言浅浅一笑:“也是,我未必就是个没福的。”
宫里头的德妃娘娘听闻四爷院里的一个格格怀了身子,翌日就赏下了两匹南边进贡的苏绣缎子,两副样式新颖的金玉头面,以及一些时令瓜果等,遣人送了过去。
张子清将这些赏赐接到手时人还是个懵的,她隐约记得,貌似只有福晋怀孕的时候那德妃才赏赐了东西,那李氏当初怀着的时候宫里德妃可是不闻不问丁点动静没有,怎的换她这,德妃就另眼相看了呢?自古以来都是不患贫而患不均,即便她宫斗道行尚浅,她也依旧能琢磨出这个事不对头来着,德妃你丫确定这不是挑拨离间给她来拉仇恨值来的吗。
进了屋,翠枝才敢卸下脸上的感激涕零之态,换上忧心忡忡:“娘娘她虽然还记得主子,可这个时候未免……奴婢倒不是说娘娘这番心意这份赏赐不对,只是这么一来,主子的日子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小曲子倒是诧异:“听你这么一说,从前几年咱德妃娘娘就对咱主子格外关照?”
翠枝瞧瞧看了她主子一眼,见她主子面上一片坦然似不以为意的态度,也就放了心开口道:“你来的晚不知道,咱主子以往可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大宫女,昔日甚得德妃娘娘喜爱,就是主子入咱爷府上,也是当初德妃娘娘做的主。”
小曲子一听默然垂下了头,这事当着主子的面还是莫要拿来说道的好,毕竟昔日哪怕是在德妃娘娘跟前得宠的,也毕竟是伺候人的奴婢,注定要矮上别人一头的,今时不同往日,主子听了心里边怕是要不舒服。
小曲子哪里知道,其实他主子正竖着耳朵巴巴的听,毕竟对于前身她了解的还是太少,偏偏又没法开口去问,所知道的一星子半点也都是平日从翠枝说漏的嘴中得知。此刻翠枝起了个头,机会难得,张子清怎么肯让这话题就此偃旗息鼓?
“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咱德妃娘娘向来亲善仁厚,亏得也不嫌弃我这个笨手笨脚脑袋又不灵光的,如此厚待于我,真不自知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当初也是娘娘抬举,做了主让我入了咱四爷的府上,才得以让我有今日的造化。”见小曲子和翠枝一左一右搀着她小心行走,似哼哈二将一般,张子清叹道:“快别扶了,整日被你们搀来搀去的,我都几乎要怀疑自个身上的零件是不是残缺不全了。”
对此翠枝分毫不让步:“太医说了,前三个月最是关键期,一丁点的马虎都要不得。知道主子不习惯,可左右不过就两个来月,主子就忍忍罢。”
“翠枝,我本以为德妃娘娘这些年早就对我失望了的,为什么现今会给我这么大的一个恩宠?”
她只是简单的试探,不料翠枝闻言犹如受惊的兔子,下意识的忙回头看了又看房门口,好半会才压抑着不宁的心绪道:“主子切莫再说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让人听了该生多大的误会。昔日之事……主子能忘就忘了吧。”
暗下咀嚼着着话里的玄机,她当下也是略吃一惊,莫非她昔日还曾是德妃布下的棋子一枚?
想到这,张子清不淡定了,忧郁着一张小脸叹气:“娘娘依旧是如此看重于我,倒叫我以何为报?”
果真翠枝一听,脸刷下就变了:“主子切莫犯傻,从主子入四爷府上那刻,主子就注定今生今世都是爷的人,万事也都要以爷为先,主子难道忘了,以往在这上您拎得最清楚不过,当初还是您耐着性子跟奴婢说道,这才敲醒了奴婢这不明形势的蠢人。他人只瞧得主子心性简单,其实哪知主子您在大事上最是清楚不过,不然德妃娘娘当初何以如此看重主子?”
张子清黯然长叹:“不过是想起当年历历往事罢了,也就随口一提,你莫怕,这事上我犯不了糊涂的。”
翠枝这才松了口气:“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