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看没都没看就狂点头,等张子清抱着皮子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在后头急的吼:“多了,多了!用不着这么多的!”
这时突然插进一年轻男子的笑声:“我说刘铁柱,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还口口声声的说行商呢,就你这样,一张灰狼皮子卖两文的架势,金山银山也能让你败亡掉。还说能卖上几两银子呢,你这是故意让我来取笑的吗?”
听到这声音,张子清下意识的回头,男人的脸一经闯入她的眼,不禁令她失神了片刻。
那男人可能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头,她这一回头正好与他相对,看到她的模样,男子似乎微微有些诧异。这种情绪自然是一闪即逝。
回了神,张子清不欲多做纠缠,转身欲走,后面却传来了那卖皮子的汉子粗犷的嗓音:“哎呀,这位……这位大嫂你等等,还没找你银钱呢!刚你可是给的太多了呢!”
那男子又是一声轻笑。
张子清充耳不闻,抬脚大步走去,身后那男人看着她走的四平八稳,不由往下看去,眼神微闪,没裹脚?旗人?
刘铁柱在身后跺跺脚,叹:“唉,这大嫂真不会过日子,都告诉她给多了,怎的就跟没听见似得?我一个大老粗也不好意思追出去,要不人家还以为我这是要干什么呢。咦,亮工,你在看什么呢?”
年羹尧笑笑,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大嫂倒是跟我家小妹有几分相像。”
刘铁柱挠挠头,不由看向张子清远去的方向:“是吗,那还真是有缘。不过那大嫂也是,不知买那么多皮子要干啥?十来张皮子提着看似轻轻松松的,这大嫂倒是挺有力气的。”
刘铁柱兀自嘀咕着,年羹尧只笑不语。
、118
处理完琐碎的公务,四爷捏了捏额角,抬头看看外头天色,不禁转过脸问苏培盛:“这时候的街面上怕是最是热闹的时候吧?”
苏培盛赶忙回道:“爷说的可不是,这时候的街面上定是极为热闹的,更何况今个还赶上庙会,想必更是人来人往的热闹的打紧。”
看他家爷似乎极为感兴趣的模样,苏培盛笑着提议道:“今个外头也是个好天气儿,爷也劳累了半日了,不若出去走走?”
撑着案面起身,四爷颔首道:“也罢,就出去走走罢,指不定还能碰上你家那回娘家探亲的张佳主子。”
苏培盛笑道:“爷这是顺道要去张佳府上?那张佳主子见了爷定是欢喜非常的。那不知要不要奴才去准备些……”
四爷抬手打断,错开步子边往外走,边嘴角含冷笑的哼道:“你还当她那是老实安分的?眼巴巴的求爷要回娘家还居心叵测的不带两孩子去,你当她打什么主意?这是瞅着今个庙会想出去看热闹呢。真当爷不知她那点小心思不成?”
苏培盛擦擦额上虚汗,原来那位主是存着这心眼啊,果真不是安分的。
“爷英明。”苏培盛由衷的叹道,他家爷真是英明,什么都逃不过他家爷的法眼。
四爷冷嗤声:“要不是今个是她好日子,还真当爷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她?走,跟爷去庙会瞅瞅去,瞅瞅你那张佳主子可是在外头美的撒欢了,是不是玩的乐不思蜀了?”
话说张子清这头,因着那张熟悉的脸再次让她的心头小小的有些不平静,若说当年惊鸿一瞥中她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那人的话,此次意外的相遇,让她几乎可以断定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纵然长了同一张脸,可他终究不是那人。
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人冷峻的眉眼,张子清叹,是啊,罗鸣向来都是一副冷心冷面冷情冷性的酷哥模样,又岂会是刚才那人般温润如玉?纵然模样相同,可神情却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哪里又会是同一个人?
此刻知道了那个人并非是罗鸣,张子清的心里倒是莫名松了口气,没了前世的纠葛牵绊,她的人生可以真正算是重新开始了,日子也能过的轻松点,也不至于太过纠结。
“主子,时候不早了,您看咱是不是该回府了?”
张子清正想的入神,冷不丁后面窜出一人到她跟前,当真吓了她一大跳。待看清面前这浑身不打眼打扮的汉子,是她阿玛派来的暗中保护她的人后,张子清不由歇口气,人吓人会吓死的人的老兄。
张子清看看天色,明明还早的很,催个毛,于是便不耐的挥挥手,玩的正起兴着呢,你哪来就回哪凉快去。
见劝说无果,那汉子只得又迅速隐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继续扮演他的路人甲。
狼皮被她整齐的叠放在她右胳膊挎的那个菜篮子里,上面也盖上了普通的碎花布,不知情的人打眼一瞧也是瞧不出什么,怕还当真是她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呢,所以张子清也就不担心会引来什么是非,索性就挎着篮子由西市赶到了东市,毕竟她逛了有好一会了,人也饿了,而东市卖吃食的摊位很多,其中不乏许多流传甚广的小吃,尤为得张子清的青睐。
来到了东市一瞧,她倒是小小的惊讶了,怎的今个人这么多?瞧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娘的都有,有说有笑的朝那东北方位来往,倒像是赶大集似得,看得张子清满眼都是稀奇。
一打听方知,原来今个竟赶上了庙会,也难怪人人篮子里都放着香烛呢,敢情这是要去拜菩萨啊。
张子清对菩萨不是那么的感冒,闻言也就耸耸肩兴致缺缺,索性也就不再关注那些热情高涨的人群,找了个馄饨摊位坐下来,要了一碗羊肉馄饨,又要了两份锅贴,接着招呼对面摊位的老板送来了份卤煮,然后就在馄饨摊摊主稀奇的目光中,欢欢喜喜的吃的喷香。
四爷带着苏培盛直接就去了红螺寺,这里是历代佛教圣地,香火也从来都是最旺的,四爷想那张子清若要来凑热闹的话,定是来这红螺寺莫属。
待到了这红螺寺一瞅,这人山人海人群密密麻麻的,要想找个人,那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四爷沉吟了会,捏捏额角叹道:“罢了,既然人都来了,进去烧根香再说吧。”
苏培盛应了声,然后就在他家爷的身旁小心护着,同时两只小眼也警惕的在周围扫描着,以防有些不法分子躲在人群中打他家爷的主意。
拾级而上,四爷带着苏培盛从红螺寺的寺门而入,随着来往的人流来到了肃穆庄严的寺里,两尊佛千古不变的高高矗立,似乎带着普渡众人的博爱与悲悯高高在上的看着向他跪拜向他祈求的世俗凡人,亘古不变。
四爷接过小沙弥递来的香,刚欲抬脚上前行拜,正在此时一女子从他身旁迤逦而过,那白净的侧颜从他余光中一晃而过。
四爷只一瞬就迅速回头,看着近在眼前这熟悉的背影,想也没想的一把将面前女子的手腕牢牢抓住,稍用力一带,转瞬将人霸道的拖拽在自个怀里,唇角清冽的微勾,嗓音是惯有的低沉:“怎的,见爷就想跑?还想装作不认得爷,你装相的功夫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不是?你倒是继续跑啊,真儿的不自量力,还真当能逃出爷的手掌心?”
一旁身着绿装的小丫鬟似乎被这突来的情形吓傻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怕又怒的冲着四爷一行叫道:“快放开我家姑娘!你这个登徒子,快放开我家姑娘!”
这丫鬟的叫嚣令四爷极为不悦,刚欲出口训斥,怎料这时他怀里那女子似才被惊醒一般,猛地从他怀里抬头,杏眼圆睁狠狠盯着突然非礼她的男子,目光在触及男子那清贵中带着冷峻的面庞,却不知怎地就突然羞红了脸,跺了脚嗔怒:“哪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
这女子一抬头,饶是心性强大的四爷也愣了片刻,转瞬面上浮上淡淡尴尬之色,继而就将张子清给恼上了。都是那个棒槌,要不爷又岂能出这么大丑!
四爷反应也快,赶忙将怀里女子放开,后移几步拉开距离,淡淡颔首歉意道:“姑娘长相和在下内子有几分相像,刚冒失误认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说完后四爷也不欲多留,抬脚欲离开这个令他出了大丑的地方,谁料刚抬脚走过几步,后面就传来那女子跺脚的嗔怒声:“诶,我说你,我说原谅你了么?你说完就走,恁的如此没有诚意!”
四爷皱了皱眉没有回头,苏培盛就转过身来对着那女子皮笑肉不笑道:“我家爷该解释的刚都跟姑娘解释了,不知姑娘不依不饶的还欲如何?莫不是看着我家爷富贵,就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那女子闻言勃然大怒,似欲开口怒叱,可待碰到苏培盛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碰触到其中隐含的警告与凌厉,到底是有些被吓住了,欲出口的话就在嘴里过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苏培盛笑道:“若姑娘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可得跟着我家爷离开了。”
那女子脸色难看的别过脸,一言不发。
四爷带着苏培盛渐行渐远,那女子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秀琴,回府!”
那叫秀琴的绿衣丫鬟不解道:“姑娘,二爷还没到呢……”
那女子陡然发怒:“没到就没到!我们先走!”说完,也不等那丫鬟,迈着步子蹬蹬蹬的往前走。
那丫鬟急的在后面喊:“姑娘,你等等秀琴——”
如果苏培盛知道因着他今日的不敬竟导致了他日后过了好几年惨被刁难的日子,不知他还会不会后悔他今日的举动。
当然此刻的苏培盛没长未来眼,走在街上,他满心满眼想的还是哄好他家别扭的爷:“刚那姑娘长得还真像咱张佳主子,刚连奴才都差点认错了呢,想若是让张佳主子瞧见,怕也会大吃一惊呢。”
四爷抿嘴不语,苏培盛又道:“不过要论起性子来,那可和咱张佳主子没得比。瞧那姑娘,人又刁蛮,怕也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又不知羞,看爷贵气长得又俊就想往爷身上贴,还当奴才看不见她那点心思呢……”
四爷不耐的挥挥手:“得了得了,还嫌爷不够闹心么?”
苏培盛识趣的闭嘴。正在此时,远远地见着前面走来一人,不由惊到:“咦,那不是年大人吗?”
四爷闻言不由抬头望去,前面正匆匆走来的不是年羹尧又是哪个?
可能年羹尧也没料到会在此遇到四爷,本是向寺内走的方向就忙拐了下,往四爷的方向而来,待到四爷三步远处停住,欲行礼却被四爷抬手打断。
“人多眼杂。”
年羹尧会意,略一躬身,不远不近的立在四爷一旁,含笑问道:“贝勒爷今个也来上香?”
知道四爷怕是不愿多提这上香一事,苏培盛就接过了话:“是爷操劳公务有些乏了,便出来走走。诶,年大人,你今个也来赶这庙会?”
年羹尧笑道:“是我妹子今个来上香,这不时辰到了,我来接她回府去,不成想倒是巧,在这遇见了贝勒爷。”
“可不是巧呢。”苏培盛呵呵说道。
年羹尧眼瞅着四爷似乎谈兴不浓,就识趣的告辞道:“贝勒爷公务繁忙,奴才就不在此打扰贝勒爷了,就先行告退了。”
四爷颔首淡淡恩了声。
等四爷和苏培盛走远了,年羹尧突然听见他妹子的唤声:“哥,你在看什么呢,你都不知道今个……咦,是他们!”
听得他妹妹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年羹尧立刻回了神,温润的眸里划过一丝光:“心若,你竟认得四贝勒爷?”
“四贝勒爷?!”年心若瞪大了眼睛,忙转过眼在人群中盯住那挺拔坚毅的身影不放,好一会,似喃喃道:“原来他就是四贝勒……”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忽而红忽而白的。
年羹尧在一旁浅笑着也不去打扰他妹妹的失神,等他妹妹回了神,才挪揄的笑道:“你今个与四贝勒爷见过面了?倒是让哥想起一句谚语来着,叫什么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枉哥还想极力撮合,到头来却是姻缘天注定,有些缘分挡都是挡不住的。”
年心若羞得满脸通红,却是头一次没有反驳她哥的话,只是跺跺脚横了她哥一眼。
旁边那叫秀琴的丫鬟却不明所以,道:“二爷,您可不能害了姑娘,那贝勒爷可是个登徒子……”
“秀琴!”
年心若羞怒喝止,年羹尧却眸光一闪,笑问:“怎么说?”
秀琴气哄哄道:“二爷您可不知道,刚姑娘在寺庙里,那贝勒爷突然就将姑娘给……给抱住了!好生无礼,当真是个登徒子呢!”
闻言年羹尧倒是愣了,那四贝勒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能不知?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那般善隐忍的人,哪怕对他家小妹一见钟情,哪怕是再喜欢他家小妹,也不会做出这种当众非礼女子这种丢分的事吧?
若不是此话出自他小妹丫鬟之口,要不是看他小妹还羞带怒的默认模样,他当真以为这是有人在诋毁四贝勒爷。
“你确定刚才你说的登徒子就是刚刚走过去那人?”
年心若怒了:“哥,你这什么意思?妹妹还能认错人不成?要认错也是他,好生无礼不说,还说什么是因为我长的像他的内子。”说到这,年心若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迟疑道:“哥,难道我长的和四福晋很像?”
不由得,年羹尧就想起了今个在西市见着的那位妇人,当时他就诧异那妇人长得跟小妹相像几分,而又是旗人……
想着四福晋他曾远远地见过,定不会是福晋,想那四贝勒爷如此严谨不苟言笑的人,能破例对个女子显出喜爱之意,想必这女子在四贝勒府里定是极为受宠的。年羹尧这么一琢磨,心里大概就有了数,十有八/九就是那位给四贝勒爷生了一双儿女且极得四贝勒爷宠爱的张佳侧福晋了。
看着他妹妹望着四贝勒爷远去的身影有几分恋慕之意,年羹尧又往他妹妹娇俏的脸上看了看,眸中似乎有什么划过,心里头有了计较。
八贝勒府的庶福晋算什么,傻妹妹啊,你将会感谢哥哥为你走的这步棋。真是没想到,连上天都在助他们一臂之力,倘若,倘若容他再行稍许谋划,傻妹妹啊,你可知你将会得到的是怎样的尊荣啊——
年羹尧温润的笑意中带了丝不同往日的锐利,这是天意,谁也别想挡他的路,谁也别怪他。
、119
四爷在众多皇子中算是比较关注民生的一位了,心道反正都出来了,索性就四处看看,看看在他皇阿玛统治下老百姓的日子。不成想这随便一转悠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瞧那馄饨摊上那旁若无人撒欢吃的香的那位,敢情一离开他视线,就这么的形象全无的给他贝勒府丢脸呐?
立在来往的人群中,四爷视线不离馄饨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