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章鸣岳身后的众臣虽未开口附和,但听闻此言却都点头称是。不过朝中并非只有诸大人,站在皇上旁边的鱼公公便抗言道
“章首辅,代公征讨诺诺一战寒冬出兵,远渡漠北,那是何等的一番苦战,多少将士因此埋骨荒漠,不得入关,又有多少将士被受伤断肢,在家不得劳作。今天这才什么月份?不过才半年功夫首辅大人便要卸磨杀驴,将士们听到这话该有多么寒心?难道为我大正抛头颅洒热血之后换来的只有兔死狗烹一个下场。“
章鸣岳抬头看着鱼公公道
“兰家一门异姓为公,孺子封侯,已经是大正开国以来空前绝后的荣誉,朝廷给兰家的赏赐以亿万数,此等厚恩哪里来的卸磨杀驴?将士们戍守北边数十年,一生年华交予荒漠,难道剿贼之后不应返乡颐养天年吗?“
兰千阵闻言跨前一步抱拳道
“首辅大人有所不知,我本阵不同他出,我处兵丁本是当年皇朝初建时南下归顺的部落,并非中土征兆戍边的离人,我等将士世世代代……“
兰子义听着兰千阵话头不对,赶忙插话道
“家父的意思是说北镇兵马无论是当年归顺旧部还是后来补充的中土新兵都已经在北镇安了家,没有‘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的凄惨像。“
但兰千阵话已出口,众臣听得清楚,杨脂便出面说道
“卫侯这番插话好没礼数!代公说得清楚,北镇将士世世代代戍边,世世代代戍边而代公祖上又数代为将,而今只是提议裁撤北镇,代公便推三阻四,难道是想拥兵自重?“
兰千阵闻言还想抗辩,却被兰子义拉住,兰子义小声对他父亲说道
“父亲,你入京城,削藩是情理中的事情,此事不可争!“
兰千阵闻言回头狠狠瞪了兰子义一眼,但他又没什么好办法,心虽不敢也只能先退下。而台上隆公公则发话道
“章首辅裁撤北镇乃是节流,看上去每年能节约不少银子,可让将士们卸甲归田需要的遣散费从哪里来?“
章鸣岳道
“自有曹进宝处供应。“
隆公公又问
“曹进宝银两再多也不可能点石成金,他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供给朝廷开销,撤藩又是大钱,曹进宝从哪里去弄银子?“
章鸣岳道
“我和刘中堂与曹进宝谈过,他的确有能力弄到银子来。“
隆公公问道
“我听说曹进宝借朝廷银子不是白借,他要收利息。“
第八百一十一章 再奏一事()
隆公公问罢户部侍郎刘瞻拱手说道:
“曹进宝是有收利息的意思,还要户部出文书盖章做凭据,详情还在商谈中。”
刘瞻刚说罢,户部左侍郎沈叡便转头看向兰子义道:
“卫侯当日为我等引荐曹进宝时说好了没有任何条件,现今朝廷已经借了钱,曹进宝却狮子大开口问朝廷要利息,不知卫侯对此有何解释?还是说卫侯一开始便知道这回事,只是朝廷不知而已?”
兰子义甫一听闻刘瞻说借钱要利息,脑袋嗡的一声便炸了,这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惊慌之中兰子义连开口反击的心思都没有。一旁兰千阵听闻收利息的事情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他小声问自己儿子道:
“子义,竟有此事?”
兰子义朝自己父亲摆摆手,然后抬头向鱼公公投去询问的目光。鱼公公也被利息的事给问愣住了,见兰子义看来一时也无话可答,倒是隆公公这时发话道:
“沈侍郎此话说得就偏颇了。朝廷度支不足,已经快要揭不开锅,幸赖卫侯寻来民间财源才救了一时之急。沈侍郎身领户部副职,为朝廷广开财源是你份内之事,可沈侍郎在国库见底时又提出了什么好办法呢?曹进宝在商言商,要些利息无可厚非,现在钱有了,朝廷又能运作了,侍郎大人又要把黑锅扣给卫侯,百姓尚且知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侍郎大人这样做可就忘恩负义了。”
沈叡被隆公公当众申斥一番很没面子,脸红着低头藏进行列中不敢再言,鱼公公则冷哼一声,略显不快,殿中众人唯有兰子义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但兰子义这口气只出到一半便噎住了,因为隆公公接下来的话明显不站在他这边,只听隆公公说道:
“既然首辅大人说有钱,想必是与户部商议后的结果,既如此章大人便拟奏章上来吧,司礼监处会呈交皇上定夺的。”
谁人不知他隆公公坐镇司礼监,他让呈递奏章就等于是司礼监同意批红,而且皇上就在旁边躺着,若是皇上对此有意见便有动作了,哪还用等到以后司礼监再呈递?
殿中其他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隆公公点头之后众大臣便没了埋怨,而兰千阵与鱼公公则站不住了。不等兰千阵开口,鱼公公便直接向旁边榻上的皇上请示道:
“皇上,代公世守北疆,忠贞无二,年初又大破诺诺,剿灭北患,立下大功。皇上仅凭秀才们几句话便要削此重镇,这不光要让功臣寒心,也是在自剪羽翼啊。”
皇上躺在床上缓缓的喘着气,两眼无神的直盯向天花板,听到鱼公公求情皇上慢慢抬起手轻轻挥了两下,众人都看见了,皇上当众否了鱼公公的提议。
鱼公公见皇上挥手,知道削北藩已是板上钉钉,自然没法多言,他对皇上拱拱手,算是行礼,又恶狠狠的瞪了隆公公一眼后便站回原位去了。殿中兰千阵见鱼公公求情都没用,也只好咬牙任命,反倒是兰子义只是重新把心弦绷上劲,并没有太过失望。
隆公公见此事敲定,笑着对殿中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的奏请皇上已经准了,您就快起来吧。您可是当朝首辅,殿中其他人都站着呢就您还跪着,这可不像话。”
可章鸣岳闻言依旧跪在地上,他又向皇上叩一次头,然后开口唱到:
“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章鸣岳一事刚罢又奏一事,两件事还都是跪在地上奏请。前一件事敲定了北镇削藩,这后面一件事一定也是大事。章鸣岳连续出手,咄咄逼人的样子惹得殿中风声鹤唳,连站在他身后的百官都暗自里捏了一把汗。
龙塌前香炉里的青烟微微抖动了一下,而鱼公公也在这时出手了,只听鱼公公道:
“章首辅,今天事情这么多,皇上都累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章鸣岳道:
“这江山社稷是皇上的江山社稷,皇上岂能因为劳累便拒绝大臣的奏报?自皇上身体有恙以来朝中众臣希见天颜,今日得见岂能不说尽心中所言?!”
章鸣岳说得掷地有声,逾期不容辩驳,殿外梁上鸟雀都被他惊得起飞。站在皇上旁边的隆公公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笃定模样,他问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有何事要请?”
章鸣岳拱手道:
“当今国难频仍,先有妖贼,又遭水旱,四方扰攘,饿殍遍地,幸赖天恩浩荡,祸乱稍息。明日便是中秋,乱事之后得此佳节乃天赐祥瑞。当此佳节,臣以为皇上宜效汉高祖拔箭巡营之举,登南天门安抚百姓,以定众心。”
章鸣岳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鱼公公直接冷笑道:
“好你个章鸣岳,皇上都卧床二十年了,要是能起身早就起来,还用等到明天?你这不是说笑么?”
章鸣岳道:
“本官也以为皇上身体不便外出,然国遭凶乱不可以不镇,太子为国储君,理应为国分忧,臣请明日太子巡街,百官做陪,宣示国恩,安抚百姓,还请皇上恩准!”
说罢章鸣岳又叩一头,而在他身后的众臣也默契的随着章鸣岳一道跪下叩头请道:
“臣等请太子巡街,宣示国恩!”
又一次,殿中人向排山倒海一样压向了龙塌,纵使龙塌高高在上,挡在这等风浪前也觉得不稳。兰子义看向台上,两位公公的脸色与之前比都没有变化,皇上也静静的躺在榻上盯着房梁没有动静。众大臣跪在地上头也不不抬,只等皇上发话,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殿中的空气都快被台上台下静置的双方给冻结。
突然皇上喉咙里发出呻吟,已经凝固的殿中空气瞬间便被这呻吟声打破,众人全都朝皇上看去。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皇上看向了鱼公公,接着皇上轻轻点了点头,鱼公公见状高声宣道:
“皇上准奏!“
众臣闻言立刻谢道:
“皇上圣明!”
接着诸位大人便纷纷站起,跪了许久的章鸣岳也站了起来,这时隆公公笑着对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不愧为社稷重臣,忧国忧民,想得周全。大人既然由此请求便拟份奏章呈上,等皇上批吧,不过…。”
章鸣岳起身后已经春风满面,他今天可是奏了两件事都被皇上首肯,自然是心情大好,可隆公公嘴里突然奔出一个“但是”搅乱了他的心情,章鸣岳慢慢拉下脸来问道:
“公公有何意见?”
还没等隆公公开口站在太子一旁的德王便跳着脚说道:
“凭什么只让太子巡街,我也是皇上的儿子,我也代表皇上,我也得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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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嫡庶再争()
德王极为“适时“的出头替隆公公剩下的话全给补完,众臣闻言再次议论,一旁太子赶紧牵德王的袖子小声道:
“贤弟,国家大事不是你这样插嘴的,快回来!“
可德王哪里是省油的灯?太子的好意在德王看来就是争宠,只见德王猛挥衣袖把太子甩开,他大声说道:
“我是德王,我是皇上的儿子,国家的是就是我的家事,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我?!反正那姓章的点名要你去抛投露脸,你让我退下你就能一人风光,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太子养于深宫又兼秉性木讷,哪里遇上过德王这般的无理取闹,被德王顶撞后太子只能自个把自个气个满面通红,按声叹气一番却说不出话来。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刚才太子拉德王时只在暗处,现在他这么大肆宣扬一番满朝的大臣都知道了,德王这么做直接把他和太子的矛盾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众大臣本就全是太子党,不给机会他们还想把德王搞下去,现在德王当众捅出篓子他们哪能放过,众臣纷纷开口叫嚷着德王无礼,冒犯储君,不知孝悌之类的话,反正这些帽子扣在德王头上一点都没错。站在一旁的兰千阵见德王这样摇头叹了口气,他小声对兰子义道:
“暴虐刚愎,狠而无知,此人为王尚且祸乱朝政,更何况他还想再上一层楼?”
兰子义冷笑道:
“他没当众喊出我要当皇帝已经不错了,而且爹你还看走了眼,他只是外厉内荏,一点也不狠。”
兰千阵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兰子义,他完全不敢相信有人敢喊出“我要当皇帝”这种话,不过兰子义的脸并没有吸引兰千阵太久,因为德王接下来的举动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刚才上蹿下跳时勇猛无比的德王,猛地见到数十名大臣朝自己怒吼,当下便怂,他抬头看了一眼隆公公,又见到隆公公冷着脸盯着他,他便更怂,于是德王就没敢在多说,默默地退回到太子身后去。
兰千阵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一幕,而兰子义则安慰他道:
“父亲,德王就这样,你不要惊讶。”
兰家父子小声嘀咕的当口站在人前的章鸣岳发话了,他拱手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抚民镇国唯人君可行,皇上有恙则储君代之,未闻藩王可行储君之事,若行之则嫡庶无别,尊卑无序,是企奸人觊觎邪心,乱皇朝纲纪,下官为朝首辅,定不容此奸行!”
章鸣岳说完后众臣跟着一起附议,众臣抗言殿中的空气又燥热了起来。就在此时皇上再次有了行动,只见皇上抬起手来哼了一声,殿中诸人见状只得闭嘴收声,而后皇上将手慢慢挥下,指向塌外,指尖所指正是太子与德王站处。太子见状拱手跨前道:
“父皇有何吩咐?”
皇上所指的并非太子,太子问话时皇上不耐烦的摇摇头,挥手示意太子让开。太子见状拱手低头默默让到一边,隐约间似能听到抽泣声,兰子义站的地方巧,恰能偷看到太子眼角的泪水。值此朝会,身为太子却被父皇当众嫌弃,也难怪太子在这个年龄还要哭。
太子让开后德王趾高气昂的应到前面去,瞧他那变脸的速度,兰子义真在怀疑德王是不是根本体会不到作为人的廉耻和其他感情。
皇上指到德王又看到德王,终于点了点头满意的将手放下。皇上的安排殿中人全都看见了,诸大臣扼腕叹息之余纷纷抗言拒不领旨,章鸣岳带头说道:
“皇上!此事不合礼法,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站在台上的隆公公望着已经鼎沸的殿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把目光投向鱼公公。鱼公公装作没看见,看着殿外本不打算理睬殿里的一这团乱,但稍加思考之后鱼公公还是决定开口为德王说两句,毕竟这是皇上点头的事情,而且兰子义那边也没为他打通太子的门路,他还得先傍在德王这边。
于是鱼公公开口说道:
“都是皇上的儿,哪用分得那么仔细,我看诸位大人们也是小题大做了。”
鱼公公开口时台下众臣还在吵嚷,他说得声音又小,明显是想应付两句算了。可已经已经红了眼的大人们现在正找人吵架呢,哪会容下别人异议?对这些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而言,礼法纲常乃是高过天的大事,直言犯谏是可以豁出命去的,朝堂就是他们的战场,在这片战场上他们只有赢和死两条出路,他们决不容忍失败。
御史台杨脂听闻鱼公公所言当即跳出来说道:
“自古乱嫡庶都是皇朝大忌,历朝历代无尊卑者无不国乱家亡,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成小题大作了?公公今天可要说个明白!“
鱼公公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就像打个哈哈应付一下皇上了事,谁知这些个读书人认死理,咬住就松口。鱼公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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