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不了你的家人?”
兰子义嘬着上下牙床,默默叹气想不出其他借口来,看来今次他是逃不了了。就在兰子义打算认命跟了御史走的时候,城里那边却传来马蹄声。杜畿闻声立刻作色道:
“谁这么大胆这时闯来?看不到我在这里办事吗?你!过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说着杜畿便指派身旁的衙役往身后去,可没等衙役走开杜畿便把人叫停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来者是。只见两排骑士手执仪仗长戟驾马穿门而来,罩在他们锦袍外的明黄绸缎马褂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这些骑士在前开路,拱卫着身后驷马驱驾的大车,大车后面则跟着诸多内侍,他们手持华盖幡僮,流苏飞彩遮天蔽日。车队进了瓮城来到众人身后便停下,那车高大,之比御用步辇小半圈,而且是朱红涂的顶子,并没有用明黄。
台城卫兰子义早已见惯,可眼前来人用度似是台城制度,但样式兰子义却没怎么见过。好在杜畿见了来人没忍住开口说了话。杜畿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兰子义听得清楚,杜畿分明在说:
“怎么大内侍卫来了?“
兰子义闻言想起,那些在前开路的骑士他正好在朝上见过。若说这会来的是大内侍卫,那么车里的人基本就确定了。果然车刚停下车门便被打开,隆公公掀开车帘探身而出,自有小太监送了板凳颠到隆公公脚下。
隆公公款步下车,后面拿着伞盖的太监立刻便他把遮在阴凉里,可他那身盘蟒锦袍却硬是闪着光刺着人眼,连杜畿这几位大人都不自觉的收拢了气息。
隆公公站在伞盖下朝杜畿他们拱手道:
“几位大人这是在忙什么呢?咱家来此难道打扰诸位了?“
杜畿几人自然也拱手回礼,听到问话杜畿答道:
“应该不打搅,我们只是找兰子义回去问事,与公公无关。“
隆公公闻言笑道:
“巧了,我也是来找卫侯的,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扰了几位大人的事情。“
杜畿听着隆公公的话牙在暗里磨得直作响,不过他脸上还是堆着笑,他道:
“公公,我们拿兰子义回去可是正事,这些日子参他的奏章早就到司礼监了,公公也该看过,他兰子义犯下的事情可是不小,不问清楚怎么能行?“
隆公公道:
“正是因为要问清楚,所以我才专程来接他。“
说罢隆公公探手入怀拿出文书道:
“皇上手谕!“
众人一听此言连忙推开前摆跪地领旨,只听隆公公昂首挺胸高声念叨:
“朕念余杭事大,不得耽误,命尔速领兰子义进宫来见,不得有误。“
兰子义闻言心中喜悦溢于言表,只要进了宫兰子义还有什么可怕?这隆公公分明是来救他命的。这道理兰子义明白,杜畿自然也明白,他长跪在地两个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兰子义跪在杜畿身后看不清他的脸,但兰子义已经猜到了杜畿的脸色,那肯定是难看到了极点。
隆公公念完手谕后笑道:
“诸位大人请起吧。”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闻言便起身谢恩,而杜畿等人则跪地不起,那杜畿低着头嘶吼道: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今兰子义不过一介武夫,皇上却要徇私枉法。这叫什么道理?”
第七百二十三章 脱险()
每次兰子义见到隆公公都会头疼,这次也不例外,只是隆公公这次是来救他,故而这头疼也变得甘之如饴。可正所谓我只蜜糖,彼之砒霜,兰子义看见了隆公公头疼都变得甜蜜蜜,杜畿看着隆公公却气的要呕血。
杜畿大声吼出话后依旧跪地不起,其他几位言官也跟着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么几位大人联手抗命,场面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过隆公公是司礼监的领头人,平日朝中内阁和大人们掰手腕都掰习惯了,这点场面不算什么,他笑呵呵的上前去扶杜畿,同时说道:
“杜大人说的不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也没说卫侯无罪呀?皇上只是想亲自问问卫侯,好弄个明白。”
虽然隆公公伸手去拉,可杜畿一点也不领情,他依旧长跪在地双手垂下,隆公公用力只能揪起他的衣袖来。杜畿低着头说道: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既然皇上是要接卫侯进宫问话那我们也跟去一块说!”
隆公公见拉不起杜畿便松开手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正如门洞吹进来的凉风一般。他对杜畿说道:
“卫侯一人进去是有专信的嫌疑,可卫侯好歹是余杭过来的,了解情况,皇上要问还能问出东西来,诸位大人又不是余杭地方官,进宫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有言官道:
“公公想要余杭父母官有何难?快马加鞭派人叫来就是。况且现在京兆府中便有余杭府吏家属在,兰子义当街杀人证据确凿,罪无可逃!皇上要问话,带进宫问就是。“
隆公公道:
“府吏小民不过区区蝇孓,让他们进宫还去皇上卧内,这可像话?”
言官道:
“皇上乃万民君父,百姓乃皇上子民,孩子见父亲有何不像话?而且招人进去是为了问明地方实情,余杭出了那么大的事,招百姓入内并不碍事。”
隆公公道:
“皇上龙体欠安,卧病在床这么久,你们又不是不知,卫侯一人入内还不算搅扰,让那么多人过去扰了皇上龙体诸位大人可能负担得起?”
杜畿道:
“既然如此那便让卫侯和我们走,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无论什么事都能给问个明白!只要我们问明白了一纸奏章呈递皇上面前省事的多,也不用卫侯他扰了皇上清静!”
隆公公道:
“杜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假,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小人也是真,卫侯是朝廷亲封的关内侯,代公是击败诺诺的一方镇将,这种尊荣身份哪里可能说抓进牢里就抓进牢里?”
杜畿闻言起身,他甩开前摆道:
“我何时要把卫侯抓到牢里去?我只是请他去御史台喝杯茶问两句话。”
隆公公道:
“三法司会审都凑齐了还不叫抓牢里去?这阵仗可不是用来审一般人犯的。”
杜畿道:
“只为了卫侯的面子,公公就能徇私舞弊不成?”
隆公公笑道:
“杜大人,我刚刚就说的明白,皇上叫卫侯进宫就是为了问清事情,何来徇私舞弊一说?”
杜畿怒道:
“他兰子义和宫中的关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他进了宫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他就没事了,到时候哪还有公道可言?”
隆公公说了这么久,脸上笑容从未褪去,只在这时突然沉下脸来,可见杜畿说到了要害处。隆公公开口说话,冰冷的语气把周围的热量全部带走,盛夏酷暑瞬间变成了腊月寒冬。隆公公道:
“你是连皇上也要怀疑?这手谕你是接还是不接?”
杜畿盯着隆公公脸上肌肉抽搐不止,他拳头捏的比刚才更紧,五根指头上的指甲都插进了血肉中,放出斑驳殷红。看得出杜畿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他正在心中做天人交战,只是这交战的结果已经人尽皆知。最后杜畿闭上眼松下脸上的肌肉,他放开拳头弯腰捧起双手,双手却因为被捧过头顶而血色尽无,冰冷如死尸。
杜畿认输了,几个还在地上跪着的言官见杜畿接旨也只得跟着一起站起身来。隆公公见杜畿抬手终于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双手捧起手中绢帛,隆重的放在杜畿手中,然后他道:
“杜大人放心好了,皇上何等英明,怎么可能问不清事情?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孰正孰邪皇上自会断明,杜大人只需稍等,用不了多时宫中便会给大人答复。”
说罢隆公公放下绢帛,然后招呼兰子义道:
“子义,还不速速跟我上车?”
兰子义自然作揖唱喏。桃家兄弟与兰子义换了眼神便牵马转身去护送自家两辆车,兰子义则迈着轻快的步伐随同隆公公一起上车。
杜畿和几位御史大人起了大早点起人马兴冲冲的来到城门前接人,可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却被隆公公硬给挡回去,现在几位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目送这个大太监带着兰子义遁去,这种屈辱感扫尽了杜畿他们的颜面,杜畿更是恨得要咬碎钢牙。
隆公公的车队与仪仗终于远去,杜畿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他捏紧手谕猛力高举,一心想用力砸到地上把这片破布摔个粉碎,可当他把手举到最高点的时候他却没有将手挥下,杜畿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旁人以为他抽了紧赶忙上前询问,可他们哪里知道杜畿心中的痛。慢慢地杜畿放下手来,他展开绢帛重新将其叠放整齐,然后安安稳稳的放入怀中,他抬起头,望向车马前行的方向泪流满面,他哽咽道:
“臣杜畿叩谢皇恩!”
隆公公与兰子义上车后车队便点头开拔,兰子义虽知隆公公是来救他但兰子义并不知隆公公的底细,故而他上车之后也不多话。倒是隆公公自己,上车后便完全放松下来,自己品茗的同时还叫车里伺候的小太监也给兰子义看茶。待兰子义喝过茶后隆公公问道:
“味道如何?”
兰子义放下茶杯笑道:
“茶水细腻,涤荡唇舌,回甘香浓,口鼻之中好似烟云缭绕,久久不绝。好茶,好茶。”
隆公公笑道:
“我喝的自然是好茶,这茶鱼老哥那也有,你喝着舒心去问他要就可,我就不给你了,免得老哥他多心。“
兰子义点头道:
“多谢公公指点。“
隆公公道:
“多谢我指点?仅是指点而已?“
兰子义闻言抬头道:
“子义还得多谢公公救我性命。“
隆公公哈哈大笑,他被兰子义的话逗乐了,他道:
“救命不至于,他们杀不了你,我只不过救了你的面子而已。“
然后隆公公又品了一口茶,他换了个语气好似有事绕上心头,他道:
“卫侯你也看见了,这几天京城就这样,满朝大臣各种奏章、弹劾都能汇成海把司礼监给冲跑了,大人们的矛头都指的是鱼老哥,老哥他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可是窝火。“
接着隆公公瞥了眼兰子义,他道:
“卫侯可知大人们因何时弹劾?”
第七百二十四章 车中闲聊()
兰子义笑道:
“原因我自然知晓,只是鱼公公他坐拥台城卫,谁不听话抓谁进寺不就得了,何必硬着头皮挨那群酸书生的骂?”
隆公公抬手晃着手指笑骂兰子义道:
“你个狼崽啊,早先还装的文质彬彬好像个君子,现在终于露出獠牙来了。当年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言官议事不得加诛,而且余杭那么大的事情,死了几万人,根本瞒不住,不光京中大人骂,各地方官也在骂,这怎么抓?全给抓进洗冤寺了朝廷谁来干活?”
兰子义道:
“满朝文武说是几百上千人,其实就是章鸣岳一人,把他罢了相,抄了家,寺里还不是想关就关?”
隆公公摇头叹息,他道:
“就因为章鸣岳是士林领袖,官者楷模,所以才不能动他,抓他和抓所有京官是一回事。”
顿了顿嘬了一口茶后,隆公公又补充道:
“而且这大正朝就是靠章鸣岳在撑着,若没了他,大正早就垮了。”
兰子义道:
“所以皇上和公公就纵容章鸣岳贪腐受贿?他家宅子我可去过,那可不是用俸禄能盖起来的。”
隆公公吹着茶碗,抬眉瞥了一眼兰子义,他笑道:
“没想到子义你也学会暗箭伤人了,你这见缝插针的本事,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兰子义抱拳道:
“公公,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隆公公闻言冷笑了两声,他放下茶碗躺进座中,看着兰子义道:
“只有傻子才会被假话骗到,聪明人都是用实话骗人的,章府之大连衢通坊,雄观京城,比起台城御花园也不逊色,他修那宅子的时候就有人参他了,只是那些人流放的被流放,贬官的被贬官,他章鸣岳还在哪里住的稳稳当当。”
兰子义道:
“章鸣岳跋扈如此难道皇上就不管管?”
隆公公不屑地“哈”了一声,他道:
“管他做什么?有什么可管的?他贪得多吗?坐到他那位置上自有人去孝敬,别人上来只会比他贪得多,不会比他贪得少,卫侯可知章首辅为了硬推一条鞭,先把自家庄园给丈量清楚,然后才去碰天下士绅的老虎屁股?只凭这条他就已经能青史留名了。卫侯你和他的矛盾我知道,但你和他的仇并非你两人的私仇,而是太子和德王的矛盾,他先下手为强无可厚非。”
兰子义道:
“所以我被他骗得团团转,哄得出卖我亲哥哥也是情理之中了?”
隆公公笑了笑,他道:
“卫侯不要生气,在他那位置上,凡有威胁的必须都得除掉。”
兰子义道:
“公公,他章鸣岳制控天下官吏已是尾大不掉,德王性情又燥,咄咄逼人绝非为人臣者。若等将来太子不容德王,那章鸣岳可是要动手除掉德王的,公公怎不明察?”
隆公公听到这话直接笑个不停,好似听到了难得一闻的笑话,他摆着手笑道:
“穷秀才哪来的尾大不掉?又不是藩镇,不用怕他。”
兰子义听闻“藩镇”二字心口顿时被人揪了一把,呼吸都因此停住。隆公公见兰子义脸上异样亦知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于是收住了笑声,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脸上一点波澜也无,只是继续说道:
“太子依仗章鸣岳,章鸣岳对太子有结草还恩之意,这个皇上知道。章鸣岳有些施政的手段皇上并不满意,就拿这次科场舞弊的事情来讲,他把天下进士都卖给了江东士子,天下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怎么办?朝里全剩下江东人做官了,这天涯海角其他地方的百姓可怎么服气?所以你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