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当官有政绩,于是官越做越大,我也一路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现在来到了京城。可他官越大,事就越由不得自己,到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再能确定他还有没有当初的决心。
卫侯你问我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那我告诉你,看到那些祸国殃民的奸商被抓了杀头我便开心,这就是我的好处。“
第六百一十二章 交换(下)()
杜京的热忱是毋庸置疑的,他炙热的眼神毫无保留的将他的内心展露出来,那是一份点燃在许久之前的烈火,它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霜。
兰子义对于杜京能够如此长久保持自己的热情不灭感到震惊,这份对自己的忠诚是难能可贵的,曾几何时兰子义也如杜京这般嫉恶如仇,他想要经天纬地,有一番作为,可仅仅过了半年,兰子义便在现实面前低头,他现在只想着经天纬地作为一番,兰子义心中那股嫉恶如仇的烈火已经熄灭许久。
正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火已经熄灭,所以当旁人心中火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时尤其会让人觉得寒冷刺骨,因为当事人知道,这种振奋人心的温度已经永远不可能在自己心中重新出现。
兰子义不愿继续去看杜京,他不想被那股炙热灼伤。杜京哀于志向难伸挫败感固然可怜,可他又哪里能体会兰子义心中的那份冰凉,凉透了的心可是体会不到活着的实在感的。
在杜京说罢后,两人默默的行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都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最先调整回状态的是兰子义,在吸了一口气后他开口说道:
“杜大人你把证据给我,只要我动手开始收拾那几个粮商,你的上峰就会知道情报是从你这里透出去的,你到时候怎么办?”
杜京笑了笑,道:
“卫侯果然还没有彻底与那些衣冠禽兽同流合污,你还是讲点道义的。实话告诉你,你所担心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一定要邀你去衙门。”
初闻此言兰子义心中很是疑惑,他弄不明白自己去衙门和杜京向上面交差有什么关系,于是他想要开口询问。就在兰子义想要开口之时,他看到了街边对着他指指戳戳百姓。明白过来的兰子义笑道:
“杜大人是想借坊间风闻败坏我名声?”
杜京笑道:
“不止。现在你跟我走过了京城最繁华的低端,百姓无知,他们没有亲眼看见江南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只会觉得被我抓走的人是主犯。无论江南楼里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背在了你身上,我弟弟要是稍微动点心思告你一状,你头上还能添一个居功自傲,借酒使性的命。”
兰子义笑道:
“杜大人你还真是个讲道义的人,算计我算计的死死的。这个样子我还能逃得了吗?”
杜京道:
“你应该问自己怎么可能被我抓起来。我跟你打包票,待会到了衙门口,接你的人就已经候着了。”
兰子义道:
“赌点什么?”
杜京道:
“赌我一年俸禄,二十两怎么样?”
兰子义从口袋里掏出两锭十两银子拿在手上晃了晃道:
“好,就二十两。“
杜京看着兰子义,摇头叹了口气道:
“当初我与我弟发愤图强,为的就是因为气不过你们这些官老爷,富贵家这种高高在上的恶心态度。可是奋斗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我弟变成了官老爷,而我依然还得受你们的恶气。你有钱啊,我没钱。”
兰子义道:
“你还真是个清水捕头,可你手段却没你俸禄这么廉洁。”
杜京苦笑道:
“我刚开始干的时候下手挺干净的,结果我差点把自己弄到牢里去。干我这行,手底下没点章法什么都干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这里,不知情的人要是听见还以为他们这是老友闲聊。兰子义被杜京说中心中事,叹息道:
“我们谁不是呢?
对了杜大人,今天酒楼里这事情会怎么判?“
杜京说道:
“我还不知道酒楼里发生了什么呢。”
兰子义道:
“我兄弟被人打了。”
杜京无所谓的说道:
“那就要看你兄弟腰上伤势如何了。伤的轻赔钱,伤得重判刑呗。”
兰子义道:
“能判几年?“
杜京道:
“看你兄弟将来能不能走,要是能走就判个三年,要是再也走不了那就五年往上走了。“
兰子义笑道:
“所以我和我兄弟被人在闹市被揍,最后却是要我被判刑?“
杜京道:
“我弟估计会这么干,卫侯你就做好准备吧。”
兰子义这时挑着眉头斜瞪着杜京,他笑道:
“杜大人,替你处理那几个粮商我百害而无一利,我凭什么替你干?”
杜京道:
“卫侯你干了还能讨些彩头,若是不干就只有害处落下。干与不干卫侯你自己选吧。
瞧,这不衙门口已经有人候着你了吗?“
说着杜京抬手指了指金陵县衙门前,曹进宝领着一种伙计正侯在衙门口,看到兰子义与杜京并排走来,曹进宝赶忙上前作揖道:
“杜大人,曹某听说街上发生的事情了,卫侯貌似与此有干系,这不也被捕头您给带回来了。捕头您看要罚多少钱,您说,该出的钱我们给,但卫侯怎么说也是体面人,您把他关进班房去,太不讲究了。”
杜京见状笑了笑,他回答道:
“曹老板无论是与丹阳、金陵两县县令,还是与京兆尹杜大人都交往密切,您的面子怎么能不给。不过今天曹老板你是多虑了,我只是与卫侯同行一段,并没有要抓他回衙门的意思。
你说是吧,卫侯?“
兰子义笑了笑,点头应了,他对曹进宝道:
“曹老板你真是客气了,我犯了事情还要你来替我擦屁股,我可真是过意不去。”
曹进宝赶忙摆手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代工对我多有照顾,我替代公照顾照顾卫侯也是应该。而且最近朝廷终于同意给我北商颁发运粮特许令,我心中高兴所以特来拜会几位地方父母官,听说卫侯的事情,顺道就来再次等候一会。”
兰子义心说罗应民动作还真够快,同时笑道:
“那可是大好事,曹老板得了特许令终于能为国分忧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路那头一骑飞奔而来,直到县衙门口那一骑停下,看见兰子义站在门前,马上人翻身下马,他先对兰子义作揖,后对杜京说道:
“我乃台城卫巡城司百户,奉公公命特来迎接卫侯。“
杜京对着百户拱手道:
“大人请随意,小人遵命。“
然后杜京对兰子义笑道:
“卫侯,你看怎样,我赌得没错吧?这里借你的人还不止一个。“
兰子义把二十两银子递给杜京,他笑道:
“杜捕头算的准,子义无话可说。
曹老板,公公有请,我就没法陪你了,先走一步,抱歉。“
曹进宝笑道:
“卫侯有要事那便先去,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聊。“
第六百一十三章 虎口救人()
兰子义要去台城卫,曹进宝当下便让手下人让出一匹马来,骑上马后兰子义辞别曹进宝,离开衙门口,随着那个巡城使一道前往台城卫。
兰子义今日出门出的晚,接了铁木辛哥后便赶上吃午饭,江南楼里又遭一连串烂事,他到台城卫时已经是未时末,申时初了。
那个巡城使将兰子义带到招贤门,那里守候着一个太监继续为兰子义引路。台城卫衙门兰子义已经来过多会,兰子义行走其中可谓轻车熟路,不消多久兰子义便已经到了后衙,而鱼公公则已端坐在后衙里,细品茶茗。
太监将兰子义引到门口之后便转身告退。
兰子义迈步入门,先对于公公作揖道:
“公公,您找我?”
从兰子义来到门口开始,鱼公公便放下茶碗抬头端详,等到现在兰子义说完话,鱼公公开口道:
“老丘八不是对你动手了么?我看你还可以嘛,没受伤。作罢,茶都给你泡好了。”
从年初开始兰子义已经和鱼公公打交道有半年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兰子义与鱼公公的关系却结交匪浅,时至今日兰子义对鱼公公已经放下心来,只要兰子义不干什么卖“鱼”求荣的事情,兰子义在鱼公公这里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放肆。
所以该行的礼数尽到之后,兰子义也就放松了下来,他做到座上端起茶碗,细品一口之后说道:
“好茶,正好我一早晨连吃两顿都是酒肉,嘴中腻的紧,正想找碗茶来清清喉咙呢。”
鱼公公笑道:
“觉得好喝待会回去的时候拿点,这茶我一直喝着对口,你若也喜欢最好。”
兰子义拱手道:
“谢公公。”
闲侃一句之后鱼公公又把话拉回正题,他追问兰子义道:
“刚才张老丘八没那你怎么样吧?”
兰子义摇头道:
“太尉没拿我怎么样,不知怎的特别不愿意张偃武与我结伴,而且莫名其妙的找我安达麻烦,动刀子就是冲我安达去的。“
鱼公公端起茶碗拿着碗盖拨弄着茶叶,闻言笑道:
“张望他一向不愿掺和朝政,但凡朝中有点风吹草动,他就闭门不出,多的远远的。他就那德行,你也不用管它了。我听说他在江南楼里面动刀子?他把事情闹这么大也不怕自己兜不住?“
兰子义道: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公公,事情才刚发生一个时辰公公你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子义佩服。“
鱼公公哼道:
“我坐在什么位置上,干的是什么活?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子义你也太小瞧我了。“
接着鱼公公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有些事情,我的确不清楚。“
兰子义听出了鱼公公话外的意思,他一边在心里做着准备,一边答道:
“公公有何事不清楚,子义只要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公公弄个明白。“
鱼公公点点头,然后道:
“你刚才说老兵动刀是照着你把兄弟去的?“
兰子义道:
“正是。“
鱼公公又问:
“那张望为何要盯着你安达不放?“
兰子义叹了口气,摇头道:
“太尉说我安达生视异常,将来定为大正祸患,他要为大正除害,所以要杀我安达。”
鱼公公闻言暂时没有说话,他把手放在一旁几上轻轻敲打,打了几下后鱼公公突然冷声问道:
“上次草原上灭口的事情就是你这安达干的?“
鱼公公这话问得突然,兰子义脊柱一紧,心头便凉,这他可没准备好。
虽然兰子义脸上还是平静的没有半点风波,但鱼公公已经从兰子义的沉默当中嗅出了一样,他追问道:
“子义为何不回答我?你刚才不是说只要能帮忙就一定帮我弄清楚么?“
兰子义这时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他可不敢承认事情是铁木辛哥干的,但他又不能不说话,两难之下兰子义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
兰子义支支唔唔的说道:
“公公,这件事情您请听我慢慢来讲。“
鱼公公打断兰子义道:
“不用慢慢讲,事情是经你的手办的,你还不清楚?你要是办事心里乱成一团浆糊那你早就该滚回落雁关里捡狼粪去了,呆京城干嘛?“
兰子义被鱼公公说得窘迫,只能应付道:
“公公说得是。”
鱼公公道:
“这样说来事情就是你那个安达干的了。”
兰子义闻言暗中咂舌,还是没有开口回答鱼公公。而鱼公公在揭穿了兰子义后也没有生气,他反倒是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那兄弟干的倒是挺漂亮的,我很满意。他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本事?居然惹得张望动了杀心?”
鱼公公已经问道这种地步,兰子义要是再不回答就实在没法搪塞,可他万一说错话,今天铁木辛哥就有可能真的要掉脑袋了。稳了稳心神之后兰子义定好决心,他开口道:
“我那安达弓开百石,骑**良,上可举弓落雁,可下入海屠蛟,他不仅身手好,还胆力过人,破能笼络草原部民人心。我这兄弟优点多多,堪称勇将,但他就是脑袋有点不好使。”
鱼公公道:
“脑袋不好使?怎么个不好使法?”
兰子义道:
“他明明杀了御马监副丞,当朝钦差,结果他还敢大摇大摆的进京城,进了京城还不算,刚才和我吃饭时居然还开口跟我提及此事,讹我钱财。”
鱼公公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他道:
“真的假的?他敢把事情当街乱说?你和他不是把兄弟吗?他居然好意思要你加钱?他又问你要了多少?”
兰子义笑道:
“我开头给了他一万两现银,刚才席间我又给了他十万两银票。”
兰子义这么一说,鱼公公彻底笑得何不拢嘴了,他道:
“原来是个胆大妄为,贪利好货的匹夫,这种人胆力再壮又有何用?他能翻起什么浪来?我就觉得那丘八是老糊涂了,在京城里瞎胡闹。”
兰子义听到鱼公公这样说,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又咽回了肚子里去。鱼公公继续说道:
“本来做事手脚要干净,斩草是一定要除根的,知道底细的人是绝对要杀光的。但这次子义你找的是自己来办事,事情办的我也满意,而且这小子将来还能接着再用,给钱就行了,留着吧,你也把心咽回肚子里去,没事的。“
兰子义暗中松了一口气,拱手道:
“公公大人大量,放我兄弟一马,子义再次替他谢谢您了。”
兰子义话刚说完,门口那边便有人来,而这时来的居然是月山间。只见月儿怯生生的走进屋内,对鱼公公道万福说:
“爹,儿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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