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中,我在朝为你进言,尽力护持你,在军中对你多多关照,委你重任。
我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难得的将才,稍加磨砺便能飞速成长。可我看准了你的才能却没能看准你的品行,不过半年时间你已经丢光了入京时的一身正气。“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向张望。张望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可他却没有一点佝偻的迹象,反倒把身板挺得笔直,他本就身形高大,体格强壮,只要他站在那里便会不停的向外施加压迫感,周围人全都在不自觉的一点点沿着张望散开。
兰子义站在张望面前自然感觉到了如山的压力,但他又不是第一次体会压力,这点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他开口道:
“所以太尉大人觉得我已经不是个好苗子了?”
张望或许是有些赏识兰子义不卑不亢的胆色,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但他的语气依旧悲凉,他道:
“准确来讲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倾危巧陷的佞臣!”
张望这话可是对兰子义非常眼中的指控,稍微读过书的人便“倾危巧陷”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史书当中只要有人和这四字里面一字沾边,便算是遗臭万年,现在张望连用四字来形容兰子义,那兰子义在张望眼中已经是个禽兽不如的败类了。
任兰子义脾气再好,听到这种评价他也再难忍住,只听兰子义冷笑一声道:
“太尉说得好,说得真是漂亮,只是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太尉对我有如此评价?”
张望看着兰子义,眼神当中透出一丝失望,他开口道:
“你做了什么事情还用我说吗?你兰子义十六岁拜将封侯,世袭代公,论身份论威望已经位极人臣,虽古之卫霍亦难当你殊荣。可哪怕得到如此封赏你依旧不满意,你还要更上一层楼。你要我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好,那我告诉你,你去旧都干什么?”
张望的话像是一柄长枪,将兰子义的心捅了个对穿,张望那如烈火一样灼人的眼神烧得兰子义再难抬头,兰子义没胆更没脸继续开口,他默默的让开门口,低头不语,站到一边去了。
张望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这番话应当是憋了许久,好不容易开口他怎么能不把话讲完?张望道:
“兰子义,当兵就要有个丘八样,身为军人,你我当作的就是精忠报国,马革裹尸那是荣耀!至于其他不是你该操心的,结党弄权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子义,我于你终究是个外人,你做得事连你爹都不管,我插嘴那就是多余。今天这一席话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你听不听随你便。但我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张家庄园杜门谢客,不与外人往来,你兰子义若还念及我曾经对你的照顾,你便不要再来找我孙儿,我张家不想与你兰家再有任何瓜葛!“
张望说罢拂袖背手,跨步迈出门去,而兰子义早已经把路让开躲在一边。被家丁捉住的张偃武见兰子义都被说的吃瘪,知道自己拗不过自己爷爷,于是他绝望的用眼神和兰子义道别后便认命的被抓出去了。
张望本已走出屋门,随他一起来的家丁也都跟着涌向门外,眼看一行人马上就要下楼离开,可就在这时张望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去,看向铁木辛哥。
从刚才张望带人进门开始铁木辛哥便独自站在一角,恭敬的束手低头,弯腰呈作揖状。铁木辛哥不想让自己太过显眼,他不想引起张望的注意,因为在他血液里,那股如同野兽一般敏锐的潜能让他本能的敬畏张望,铁木辛哥非常清楚,在大正的京城,这个被兰子义称作太尉的老家伙是一匹头狼,对方的狼群中挑战对方的头狼绝无胜算。
但即使铁木辛哥如此恭敬,小心翼翼的装聋作哑,张望已然注意到了他,之间张望抬起指头指着铁木辛哥问店小二道:
“刚才在楼上狼啸的胡人便是此儿?”
店小二被张望吓得发抖,闻言抬头瞟了一眼铁木辛哥,然后便道:
“刚才喊叫的声音的确是从这间包厢发出来的,应该就是此人。”
小二话音刚落张望便一声暴喝道:
“把那个胡虏给我拿下!”
张望的家丁早在张望下令之前便已经沿着隔间内墙壁四散分开,听到命令后便从四面同时向铁木辛哥发动攻击。兰子义这才发现张望的这些家丁各个身手敏捷,互相配合默契,很有军中风范。
铁木辛哥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爆喝一声将面前酒桌掀翻,然后转身便冲向窗户。
铁木辛哥掀桌用力极猛,那桌子连同桌上酒菜一并飞向张望,铁木辛哥约定事项借此行动拖延时间,可谁知张望见此一点也不惊慌,反倒冷笑道:
“太小瞧我了!”
第六百零九章 刀下留人()
桌台被铁木辛哥掀飞,如墙而立,直扑张望,桌上酒菜更先一步,早已飞到了张望面前。眼看自己就要被桌子砸中,张望却不着急,他负手鹤立,冷哼一声之后猛然一记高抬腿用脚做刀劈砍下来。
张望这一脚势大力沉,迅如闪电,飞在半空的桌子被张望击中,咔嚓一声碎成两半,顿时,张望面前再无威胁,眼界豁然开朗。
张望正对面便是包厢的窗户,此时铁木辛哥已经冲到窗前,他半身衣衫被扯碎,正打算登上窗框跳楼逃窜,那几个围追铁木辛哥的家丁现在要么躺在地上,要么手里抓着从铁木辛哥身上撤下来的碎衣服,一时居然近身不得。
张望见状大喝一声道:
“胡儿哪里逃?!”
说罢便从地上捞起一坛酒,照着铁木辛哥腰眼砸了过去。
铁木辛哥一条腿已经踩倒窗框上,只需再加一把力便能从楼上跳下去,奈何张望手段高强,那只装满酒的坛子先一步击中铁木辛哥。
可怜铁木辛哥这个草原汉子身后没长眼,二十多斤重的酒坛在铁木辛哥腰上撞了个稀碎,铁木辛哥“哎呦!”一声惨叫之后便向后躺倒,那些紧咬着铁木辛哥不放的张家家丁立刻扑上去,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铁木辛哥给五花大绑起来。
张望看上去一把年纪,没想到身手如此了得,这一脚一投招式凌厉,杀机陡现,看的周围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兰子义虽然着急铁木辛哥,但张望这两下也把兰子义晃得头晕目眩,兰子义没想大这个老将军居然如此能打。
被踩倒在地上铁木辛哥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为何抓我!你们大正不是有王法吗?你们的王法就是能够随便抓人?”
几个家丁帮人的手法很是熟练,铁木辛哥话未说完家丁已经把他缚紧从地上拎了起来,张望看着铁木辛哥冷笑道:
“好个胡虏,被我一坛酒砸中命门,居然不疼不痒一声不吭,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这么站起来了,真是条铁汉子!
你既然知道我大正有王法,那你便应当知道我大正只抓有罪之人,你被我抓定便是有罪!要是没罪你跑什么?”
铁木辛哥被押到张望面前,闻言挣扎着昂起头来抗辩道:
“我又不是傻子,老头你抓我我怎么可能不逃?再说我刚来你们京城两天,今天才上街走了一会,我去哪里犯罪?你这是乱抓人!”
兰子义从刚才张望动手之初便想上前阻拦,奈何张望的几个家丁看他看得紧,任兰子义怎么挣扎叫喊,那几个家丁就是把兰子义挡住,不让他碍事。现在铁木辛哥已经被抓,眼看就要被押走,看守兰子义的张家家丁便也跟上出门,兰子义借此机会一个箭步冲到张望面前,他抓住张望的手臂哀求道:
“太尉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无缘无故为何抓人?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动手就算了,太尉您刚才那下下手太狠,万一伤到我安达怎么办?”
张望听到兰子义,撇过头看着兰子义道:
“你叫他安达?你和他拜了把子?”
张望说罢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目光转冷厉声说道:
“卫侯,你觉得我下手重,我还觉得自己下手轻!这胡儿今天必死无疑!”
兰子义闻言大惊,他道:
“太尉您与我安达无怨无仇,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杀头呢?”
铁木辛哥这时也叫道:
“老头!你说杀人就杀人,你还没说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呢!”
张望扭头看向铁木辛哥,剑眉倒竖,狠狠的说道:
“你这胡虏身在京城,凭栏狂啸,观汝声视有奇志,为虎踞龙盘之象,今日不杀你日后你定为中土大患!来人,给我拖走!”
兰子义见状赶忙跪下,紧抱张望大腿不放,他道:
“太尉有话好说,有什么误会咱坐下慢慢讲,喊打喊杀太伤和气,没有那个必要啊!”
铁木辛哥听闻张望所言也知自己锋芒太露,惹来嫌疑,于是也随着兰子义一起跪下求饶道:
“太尉!我是鞑子,不懂你们大正的规矩,我不该当街长号,我知道错了,太尉您息怒!”
没想到的是铁木辛哥这一跪,居然惹得张望更加恼怒。张望听到铁木辛哥求饶之后一脚便将兰子义踹开,同时掀开衣摆,取出藏在里面的腰刀,他指着铁木辛哥道:
“好个胡虏,居然巧言令色,装奴求饶!你狡诈如此我今天岂能放过你!”
铁木辛哥闻言大惊,他抬头看向张望道:
“我嚎叫你抓我,我逃跑你抓我,现在我求饶你还是要抓我,你到底要我怎样?“
张望此时已经抽刀在手,听到铁木辛哥发问他便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我要你死!“
然后张望便对一旁押送铁木辛哥的家丁说道:
“不用上街了,就在这里动手!“
那几个架着铁木辛哥的家丁听令对着张望点了下头,然后两人将铁木辛哥按在地上,一人拆了铁木辛哥发髻牵着头发把他脖子拉直,而张望自己则亲自操刀,杀气腾腾的走上前去。
二楼闹出这么大动静,整个酒楼里的人早就停下筷子全都抬头看戏了。这将南楼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馆子,整天招待达官贵人,今天在这吃饭的就有不少京官,但张望发火,声势凶猛,几个京官不敢触犯怒火,早早的丢下银子就跑了,酒楼老板自恃与各位官员多有交往,本来上楼想要劝解,但见到张望拔出刀子要动真格,老板自己也被吓发抖,他也没敢说话便掉头下楼跑了。
铁木辛哥自知危险,拼命想要挣扎逃脱但却动弹不得,他只得求救道:
“安达救我!安达救我!”
立在一旁的张偃武见自己爷爷动了杀心,赶紧开口道:
“爷爷,你要我回去我便随你回去,今后再也不出来,但爷爷你杀人是要做什么?铁木兄弟他有什么错?“
张偃武话未说完张望便反手一耳光将他抽倒,张望骂道:
“废物!你懂个屁!”
兰子义在张望拔刀之后,连续膝行上前抱住张望的腿求饶,但每抱一次便被张望踹开一次,眼看着兰子义已经被踹开三次,张望都已经走到铁木辛哥面前举起腰刀,手起刀落就要人头落地,兰子义没了办法,突然他想起怀中铁木辛哥送的小刀,情急之下他拔出小刀跳起身来对张望吼道:
“我看今天谁敢动我兄弟!”
兰子义这声吼叫还算有效,张望与他的家丁同时停手,回头去看兰子义。张望看着兰子义拿刀立在屋中,哼哼笑道:
“卫侯,就你那弱不禁风的样,我空手你都近不了我身。”
兰子义现在激动地浑身发抖,他手持短刀面红耳赤的与张望一众人对峙。听闻张望所言兰子义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他便收刀抵住自己喉咙,同时说道:
“我杀不了你我就杀我自己,今天我铁木安达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陪他一起死在这里!”
张望依旧举着腰刀,他盯着兰子义说道:
“你不敢。“
张望话音刚落兰子义便把刀刃戳入脖子半寸,他道:
“你试试。“
人人都知兰子义乃代公独子,见到兰子义自刺出血众人大惊,张望手中的刀都为之半降。
张家家丁本想上前把兰子义的刀夺下,但兰子义明显跟着手上加力,张望自然不敢让兰子义自杀,他便叫停自己家丁,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此胡儿将来比为中土大患,今日不杀将来后无不及!“
兰子义道:
“草原上壮士岂止我安达一人,太尉若杀为何不去把鸿胪寺里的部落子弟统统活埋?“
张望道:
“卫侯,你爹连年与北虏死战,边境伤亡多大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愿意看到将来大正北疆血流成河?“
兰子义道:
“我只知北疆安稳全赖我北镇将士血战。现今草原安稳,朝廷为笼络草原人心,特意征召部落子弟入侍,太尉杀人就是让朝廷失信于人,今日我安达人头落地,明天草原上便会接连起兵,孰轻孰重子义怎会不知?“
兰子义说罢便怒目冷对张望,一老一小两代武将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张望妥协了,他长叹一声,扔掉腰刀,抬手指天道:
“天也!“
然后掉头出门下楼。那些家丁则问张望道:
“这鞑子怎么办?“
张望叹息道:
“放!“
张家家丁闻言便松开铁木辛哥,自有人拾起张望腰刀,他们便都随着张望一起离开了。
第六百一十章 出手()
张家家丁刚一松手铁木辛哥便趴倒到地上,兰子义赶忙收起刀上前将人扶起,兰子义问道:
“安达你还好吗?”
铁木辛哥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闭着眼长出一口气,同时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安达,我腰疼,臂膀也疼,你快帮我把绳子松开。”
兰子义听到这话赶紧用刀把绑在铁木辛哥身上的绳索给一一割断,与此同时铁木辛哥则哭丧着脸埋怨道:
“不是都说你们中土是礼仪之邦,有王法吗?怎么这么多人的地方还能说杀人就杀人?刚才杀我那人是谁?”
兰子义割断了绳子之后架住铁木辛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