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公公闻言又喝了一口茶,他道:
“好办法。”
隆公公也道:
“此举可为。”
章鸣岳闻言点点头,又翻过一页文书,然后他道:
“第三件事情是这几天一直提的老问题,今年我大正南方洪涝,北方干旱,已经可以断定夏粮绝收,秋粮的情况也不乐观,如果朝廷不作为举国上下,从南到北要面临全国性的饥荒。我计划票拟奏章,让各地开仓放粮,应对今年饥荒,以免出现大乱。”
隆公公闻言道:
“开仓放粮乃是义举,我本不该反对,但今年灾情太重,直接放粮我看各州县的粮仓也坚持不了多久。”
章鸣岳闻言点头道:
“我大正南北两大粮仓,京城太仓,北边平城仓,这两个粮仓存储的粮食足够全大正百姓吃一整年,再加上各地仓中存粮,粮食不是问题。”
鱼公公这时插话道:
“可太仓与平城仓只偏据一地,粮食再多也不可能供给全天下,离两仓太远的地方还是会有饥荒。”
章鸣岳闻言答道:
“公公所言不假,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和诸位同僚商议此事,已经有了办法。北方以平成为核心画圆,由平城仓向邻近州县运粮,邻近州县同时开仓向外圈州县送粮,一城接一城,一层套一层,让库里的粮食动起来,走到路上,再偏远的州县也能得到邻近州县的粮草支援。
南方则以沿江、沿海,乃至沿没条能够通航的支流各州县为点,以点概面,散开向内陆延伸运粮,太仓则沿水路向沿岸各县运粮,这样一来南方偏远府县也都有邻县粮食供给,不用挨饿。“
鱼公公闻言砸舌暂不说话,而隆公公则道:
“首辅大人规划的固然合理,但由平成发粮只能走旱路,旱路运粮费车费马,运量远不如水路,执行如首辅规划的方案必将斥资巨大,到时钱从何来?
江南大水,江面能不能正常通航?这几个月份正是沿海发泰风的季节,粮船走海路一旦遭遇飓风可是船毁人亡的惨烈下场,粮送不到,人死一大片,这样得不偿失。“
章鸣岳闻言点头道:
“隆公公所想,鸣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解决方法我有这么两条。
第一,各州县放粮决不白放,而是按照当地市价卖粮,同时州县出面开立粥厂,没钱百姓可以通过粥厂糊口,有钱百姓则可从仓储买粮,这样一来朝廷既可以通过出售存粮筹措银两,又能够平抑粮价,打击富商大族囤积居奇,守粮不卖。只要有朝廷粮草源源不断地流入市中,那就由不得地方粮商不卖粮,这样以来民间的存粮也会被带入市中,缓解饥荒。
第二,在太仓,平城两仓往外官送的同时,招募商贩直接卖粮,只要将两仓出售的粮价压低,让商人有利可图,自然会有人来主动往各地贩卖粮食,这可以大大缓解官府运粮的压力。
至于水路问题,大江虽然今年以来水患不止,淹了好几座大城,但按照近期各州县所报,雨水已收,江面已趋平稳,通航没有问题。至于海路,我们尽力招募沿海老道水手,争取不遭泰风,真要是遇到那也没有办法,沉船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章鸣岳解释了这么多,隆公公与鱼公公两人都再没什么问题,而且出人意料的,隆公公居然主动看向鱼公公寻求意见,鱼公公也破天荒的向隆公公点头表示同意。看来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朝中各位掌权的头脑还是能够放下派系,同心协力的。
在得到鱼公公的肯定后,隆公公对章鸣岳点头道:
“就按首辅大人说得做吧,内阁只管票拟,皇上那里我去解释,有什么方案司礼监都会尽快用印通过。“
鱼公公也道:
“台城卫在各地都有分支,救灾这等大事,如有需要我台城卫也可参与。“
章鸣岳听闻此言长出一口气,脸上最后剩下的那点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收拾了一下桌上文件,然后说道:
“那今天就没什么事了。还有件小事需要告知一下两位公公,之前安排的那个协理京营戎政那个职位,我觉得没有必要多插一人,招入京城的高延宗,我打算让他统领东辑虎营。“
第五百六十章 无能为力()
在章鸣岳与两位公公谈拢开仓放粮的事情之后,兰子义本以为今日已经没有事情可谈,他都已经打算收拾东西走人,没想到章鸣岳却在临了抛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来,打了兰子义一个措手不及。
章鸣岳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收拾桌上东西,对面两位公公也已经放松心情打算抬屁股走人,再加上章鸣岳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两位公公差点就随口把事情应承下来。兰子义见状赶忙起身开口对两位公公拱手作揖道:
“公公,子义以为首辅大人此项安排尚需仔细讨论,不该这么仓促就下决定。”
本来已经打算走人的鱼、隆两人见兰子义如此郑重,都收起脚步重新坐回椅子上,鱼公公更是开口问道:
“子义此话怎讲啊?”
兰子义道:
“公公,子义在江北之所以能凭项城孤城拖延妖贼数日,正是因为高延宗在我入城中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与高延宗肩并肩,背靠背做过同袍,深知此人文武双全,胆略过人,他在城门前只靠一柄关王刀便能将妖贼杀的寸步难进,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且在今年大旱来临之前高延宗已经未雨绸缪,在全县推广种植御蜀粟、番薯等洋人舶来的耐旱作物,项城今夏因此免遭饥荒,吏治政绩无可挑剔,此等百年难遇的人才怎么说革职就革职?哪有这种道理?“
兰子义这么一说,鱼公公也想起来之前好像提起过这个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形式,现在章鸣岳方想要降此人而兰子义则在保此人,鱼公公自然看得出保下此人,对己方乃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
不光是鱼公公看了出来,隆公公也看了出来,只听隆公公道:
“经卫侯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高延宗这个人来。此人功劳簿上记得可是浓墨重彩的一大笔,我记得前几天七夕入城的时候此人还随队带兵入城来着。而且之前首辅大人拟给高延宗的官职可是吏部职方司员外郎兼任京营协理戎政,怎么说换到辑虎营就换到辑虎营了?”
两位公公出面质询章鸣岳的提议,章鸣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在他一旁的杜畿便开口解释道:
“高延宗勇略过人,首辅大人以为让他继续担任文职实在是大材小用。职方司员外郎不过从五品,辑虎营正将乃是正五品,升半级还能发挥专长,这样安排对高延宗才是好事。”
兰子义闻言心中冷笑,谁人不知在大正,武职天生比文职低半级?杜畿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住他们的险恶用心,高延宗之所以被革职下放军营,原因无外乎为兰子义说话那件事情。
兰子义开口道:
“高延宗中的的科举进士,不是武进士,我大正前线武将从来就没有文官改任的,首辅大人这样安排难以服众。而且东辑虎营在剿匪作战中损失殆尽,现在的东辑虎营连个架子都没有,我想问问首辅大人,让高延宗去领一个空营这到底是何居心?”
兰子义说罢后杜畿打算开口回击,不过章鸣岳却将杜畿拦住。章鸣岳没有回答兰子义,而是对着两位公公说道:
“就像宫里处理宫中太监我管不着一样,吏部做人事安排也有吏部的思路,既然连死掉的
钦差都是两位公公自己处理的,我吏部正常安排人事难道有什么值得非议的吗?“
章鸣岳一旦祭出御马监副丞死在草原上的事情,鱼公公和隆公公立马就闭嘴了。
鱼公公转脸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坐下,内阁重地不要没大没小的。”
隆公公则对章鸣岳说道:
“我看内阁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也就不在这里打扰首辅大人公务了。“
说着隆公公与鱼公公便前后起身玩外走去,内阁众人自然也起身客气的送行。
兰子义并没有立即随着隆公公与鱼公公一道起身,他坐在椅子上哀叹一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不已,一直到两位公公快要出门时,兰子义才接受了自己无法保护高延宗的现实,起身随两位公公一道出门。
在离开内阁之前隆、鱼二人一直并肩徐行,快出内阁时隆公公突然开口说道:
“鱼老哥你提拔起来的那个御马监副丞,之前老是来我这里拍马屁,显忠心,所作所为很是令人不齿。这次没在塞北也是死有余辜。“
鱼公公闻言看了一眼隆公公,他道:
“死于不死他都是我提拔起来的人,就不劳隆公公操心了。“
隆公公闻言笑道:
“那是,老哥的人自然归老哥你管,我个小字辈没什么资格插嘴。“
隆公公这话颇让鱼公公受用,他闻言摆摆手对隆公公说道:
“你我不同路,恕我不能远送。“
然后鱼公公便招呼兰子义道:
“子义,来,你我顺路,同行一起走吧。“
跟在后面的兰子义闻言先向隆公公作揖,然后便跟上鱼公公的脚步向东边招贤门处走去。
远离内阁之后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啊,你个高延宗,他运气不好,他是文官还敢得罪章鸣岳,我也没法帮他。“
兰子义闻言叹道:
“他是在入京之后见了章鸣岳便替我打不平,所以才得罪章鸣岳的。“
鱼公公闻言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他道:
“竟然是这样,那我刚才还真应该替他说两句。“
兰子义略显落寞的苦笑道:
“公公刚才也是独木难支,子义明白的。“
鱼公公点头道:
“子义了解就好,我一人也不可能掀翻大局。只是高延宗如此仗义,我也不能亏待了他。“
兰子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只当鱼公公在说空话。不过鱼公公明显很上心,他接着说道:
“既然东辑虎营没有人,子义你就想法替他补一点,也算是尽手足之情。“
兰子义没有听懂鱼公公的话,他问道:
“京军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来的本事去替东辑虎营招人?“
鱼公公闻言抬手敲了兰子义脑壳一下,他道:
“你小子平常聪明怎么突然就不开窍了?他辑虎营是骑兵,你家北镇也是骑兵,难道就没有退伍的,不干的?“
鱼公公这话点心了兰子义,兰子义立刻拱手应下此事。正常情况下京军只从禁军当中选拔壮士,藩镇一般只有将领能被招揽入京军,普通士兵若是被招入京营,一般都会被打乱原有编制,分批次一点一点吸收进入京军,为的就是把藩镇兵变成皇上信得过的京军,防止藩镇实力渗入京城。
但今次剿匪,京营损耗巨大,章鸣岳一招乾坤大挪移直接将东军大部整个搬到京城中做京营,顿时让外朝的手伸入了军中,鱼公公这时开口也有引北军入京制衡外朝的意思。本来京营军士的身份档案都是由台城卫审核把控的,现在鱼公公这么跟兰子义说等于是放开手让兰子义拉人过来,兰子义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于是兰子义拱手作揖,谢过鱼公公,而鱼公公有嘱咐道:
“章鸣岳安排这么大排场满大正倒腾粮食,他手下那些圣人门生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上下其手的机会?我同意他开仓赈灾,可没同意他从中贪污,卫侯你不是和李澄海勾在一块了吗?动手好好给我查他粮食的事,这次怎么也要让章鸣岳脱层皮下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赌棍()
兰子义从宫里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在与仇家父子汇合之后,他们三人便轻骑返回府中。
回到鹿苑,兰子义与仇家父子下马将马匹交给门前恭候的仆役,门内月山间已经带领仕女,手捧冰砂瓜果迎候兰子义。
兰子义进门之后先接过仕女递来的毛巾擦洗面上汗水,同时笑道:
“自从月儿来了府上,我才知道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在此之前无论是在塞北还是在京城,平日里的琐碎事都是我自己办的。”
月儿闻言嬉笑道:
“能伺候卫侯乃是奴家福分,只要能让卫侯开心奴便算是尽心了。”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仇文若本来也接过毛巾擦拭了手脸,在兰子义说话之时他正打算拿片西瓜吃了消渴,听闻兰子义与月儿的对话后仇文若将瓜放回盘中,敛容正色对兰子义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卫侯节俭乃是难得的好事,怎么能因为尝到了为人服侍的甜头就醉倒在温柔乡中,将好习惯抛到脑后呢?”
兰子义闻言赶忙转身,他改色对仇文若作揖谢道:
“文若先生规劝的在理,子义甚是惭愧。”
月儿闻言也把手中冰晶交给一旁仕女,然后陪同兰子义一同作揖,她谢道:
“先生利言似箭,句句戳中我的不是,奴家好生害怕。
先生如此直言敢谏,真不愧为卫侯股肱之臣。只是月儿不太明白的是,文若先生这么吃得了苦,为什么刚才还要拿起西瓜往自己嘴里放呢?”
月儿说话时笑颜如月,语调婉转,仇文若刚才的动作被月儿这样戏谑的指出来,顿时与他规劝兰子义的凿凿之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酸腐气十足。
仇文若被月儿笑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一边吃瓜的仇孝直则笑看风云变幻,一点没有趟这趟浑水的意思。好在兰子义及时出面缓解场面尴尬,他道:
“田文曾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者,虽私得宝于外,急入谏!孟尝君尚且能做到虚怀纳谏,不问出处,我难道连古人都比不上吗?文若先生说得不错,我该听,该谢。”
然后兰子义换上笑脸凑近月山间面庞道:
“月儿你做得也没错,只是以后不要这么奢侈了。”
然后兰子义便牵着月儿的手迈步往院内走去,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则换了个眼神,苦笑着摇头,兰子义这样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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