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但这并不是说屋里的气氛就因此被摧毁,恰恰相反,突如其来的声音只是让屋内由静变动。那股自兰子义进门之后被禅师慢慢营造起来的和合氛围从未被打破,而是一部接着一步的加强,兰子义可以清清楚楚的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宁静,这些日子以来烦心事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进屋的童子已经不再是刚才山路上砍柴的那副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头上双丫也改成了角总。
童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具和一包茶。禅师见童子进来便给他指了指一旁躺着的兰子义,说道:
“把茶水煮上,茶具拿到卫侯旁边。”
童子点头应允,而后开始操办。接着禅师问兰子义道:
“卫侯是打算试试我能不能帮你忙了?”
兰子义道:
“不错。”
禅师笑道:
“既然如此卫侯请给钱吧,一个时辰五百文钱。”
兰子义闻言有些吃惊,他转头去看禅师,笑道:
“家父推荐我来此时并没有说过师傅这里还要收钱。”
禅师闻言道:
“代公不言并不代表我不收,来找我的人多,要是一文钱不收只是招待诸位的茶水钱都能让我倾家荡产,我问卫侯收钱合情合理。”
于此同时童子已经按照禅师吩咐将东西布置完毕,这时已经拖着盘子笑嘻嘻的站在兰子义面前。
兰子义见状笑了笑,他说道:
“还说不是骗我,你还没帮我除去心魔便问我要钱,这我这么还能再信你?”
说着兰子义从袖中掏出一定十两银锭拿在手中晃了晃,他对禅师说道:
“银子我有,本事我还没见到,你想要钱可以,等你帮过我再说。”
童子闻言对着兰子义略微欠身,然后便放下盘子,专心伺候身边烧茶的火炉,禅师则说道:
“可以,卫侯方便就好。”
躺在榻上的兰子义收起银两,他问道:
“师傅刚才进来就把我让到榻上躺,师傅却在一旁坐着,我这样子很是失礼。”
禅师说道:
“不然,卫侯因为心烦才来我这里求助,躺下有助于卫侯轻松下来,又是行礼,又是坐着只会加重卫侯心中烦恼。”
兰子义闻言慢慢的出了一口气,禅师所说不错,自从进屋之后兰子义便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这一来是因为禅师可以营造的环境,二来则确实是躺下来舒展的结果。
兰子义问道:
“那么师傅如何帮助我去除心中烦恼。”
禅师笑道:
“那我得先知道卫侯在烦恼什么。”
兰子义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禅师。禅师这话问到了痛处,兰子义这些日子烦恼异常,每日烦时他躲避还唯恐不及,那还有心情去思考自己为什么烦,现在被禅师问起又怎么可能答得上?想了想后兰子义只得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烦恼。话说我来找禅师就是为了让师傅解决这个问题,怎么现在师傅问起我来了。”
禅师笑道:
“卫侯是要解除烦恼,我又不是卫侯,怎么能知道卫侯烦恼什么,因何而恼?”
兰子义闻言道:
“那师傅怎么帮我。“
禅师道:
“卫侯不必着急,我虽然不知卫侯烦恼什么,我却知道卫侯因何而不知自己烦恼。
让我们换个问法。卫侯可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发火是因为什么事情?“
兰子义闻言立即开口答道:
“我最近发火是被我几个哥哥和两位先生气的。“
禅师问道:
“怎么气的?“
兰子义道:
“他们害我。“
禅师道:
“怎么害你?“
兰子义闻言一顿,转头去看禅师。禅师这时也看着兰子义,他笑道:
“卫侯有顾虑?“
兰子义道:
“当然。你这是在刺探朝廷要闻。“
禅师闻言笑道:
“卫侯能在京城里站稳,果然不是个靠父辈荫庇的二世祖。卫侯戒备如此之高乃是好事,你不愿相信一个泛泛之交也是必然。只是京城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卫侯不说自有别人说,退一步讲我问代公也能知道。卫侯继续隐瞒也没有什么意思。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假,但卫侯并不会泄露什么东西,我不会胡说,你所说的也不会被人拿来做把柄。“
兰子义道:
“既然师傅已经知道京城之事,又何必专门问我?“
禅师道:
“因为卫侯不知道。“
兰子义道:
“笑话,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禅师道:
“你若知道为何不愿说。“
兰子义闻言哑然,在他又想开口之时,禅师率先说道:
“卫侯只是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知道那是什么。卫侯若是知道自然就能说出来,说出来才说明卫侯开始接受当时的事情,当时的自己,惟其如此卫侯才能找到自己烦恼的根源。
卫侯多疑没错,但若只是怀疑卫侯便被罩在怀疑中。怀疑与新任只是一文钱的正反两面,只看一面卫侯是不认得这文钱的。“
兰子义叹了口气到:
“我不会相信师傅的,师傅换个问题吧。“
禅师道:
“卫侯为何不相信我?“
兰子义想了想道:
“入京之后种种事情告诉我,人,信不得。“
禅师道:
“卫侯还是多疑。这么说罢,卫侯只怀疑别人,却不信任别人,这可不是因为卫侯懂得怀疑,恰恰相反,卫侯是因为新任才会如此怀疑。“
兰子义问道:
“师傅此话怎讲?我明明谁都不信怎么可能因信生疑?我信什么?“
禅师道:
“卫侯信疑。“
兰子义闻言皱着眉头看向禅师,禅师道:
“卫侯相信自己怀疑所有人便能防止某些事情,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这难道还不算信?正是因为卫侯这样固执的相信自己的怀疑,所以卫侯才变得多疑,多疑到不信任任何人。卫侯若真是懂得怀疑自然知道有人该信,有人不该信,绝不会怀疑所有人。“
兰子义闻言仔细的看着禅师,看了好一会后他问道:
“既然如此禅师凭什么觉得你就是我该相信的人。“
禅师笑道:
“卫侯若不知道如何区别信与不信,不妨试试,不会有坏处的。就算我把卫侯所说之事说与他人,意卫侯的家世背景,又有什么可怕?这点小事不会引来什么大麻烦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向屋顶,停顿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慢慢说道:
“我生我哥哥的气,生两位先生的气,他们……我觉得他们在害我。“
禅师道:
“卫侯你瞧,你已经有进步了,刚才你还一口咬定是你的哥哥和先生害你,现在说得可是‘你觉得‘他们在害你。只要你把心中的症结说出来,只要开始说,你便开始认识他,说完他你便看清了他,到这里问题其实就已经解决了一半。
那让我来问你,卫侯以为他们怎么害你,为什么害你。“
地五百二十五章 埋宝室中(二)()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说道:
“既然师傅知道京城之事,那我就说得简单点。仇家两位先生,仇文若与仇孝直,他们建议我给京城里的隆公公写信求救。“
禅师问道:
“卫侯为何要向隆公公求救?“
兰子义闻言抬手捏了捏太阳穴,然后道:
“因为,因为我打了德王。“
禅师看见兰子义揉额头,开口吩咐童子道:
“为卫侯看茶。“
然后禅师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心中难受是吧?“
兰子义道:
“的确如此。“
禅师道:
“卫侯能说说自己是怎么个难受的法吗?“
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怎么个难受法?”
禅师道:
“不错,就是要为后说说自己难受的感觉,把他描述出来。”
兰子义道:
“这也和解决我的烦恼有关?”
禅师道:
“不错,的确有关,不仅有关还对卫侯有大帮助。请卫侯不要嫌麻烦,说说我听。”
兰子义接过童子的茶喝了一口,叹道:
“好茶!“
然后他端着茶杯想了许久,支支唔唔的答道:
“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闷……”
禅师见兰子义说不出来,开口替他答道:
“就像是胸口被大锤猛然击中那样痛闷,对么?”
兰子义闻言击掌,拍着手赞同道:
“不错,就是那种感觉。”
兰子义惊讶的低头思索少许,然后开口问道:
“为什么师傅把我这种胸闷的感觉形象的说出来后,我胸闷的症状就消失了不少,我现在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
禅师笑道:
“卫侯受过伤吗?”
兰子义答道:
“我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次,怎么会没受过伤,师傅不要说这种话来耻笑我。”
禅师闻言又问道:
“那卫侯手上疼吗?”
兰子义答道:
“哪有人受了伤不去疼的?师傅你这问题问得太奇怪。”
禅师闻言道:
“那卫侯可知自己为什么会疼?”
兰子义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他思考了半天,然后试探的答道:
“这种事情乃是天地造化之事,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为何会疼?”
禅师闻言笑了笑,然后道:
“那让我换个问法,卫侯设想一下,如果你身上有了伤口,而你却不痛,那会发生什么。”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若是小伤口,不痛也无妨,若是大伤口,不痛我便察觉不到伤口,察觉不到伤口的话我便不会去管伤口,我要是不管伤口搞不好就会因为流血过多死掉,还有可能染上脏东西化脓烂疮。”
说道这里兰子义恍然大悟,他道:
“也就是说疼是为了让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禅师笑着点头道:
“不错,身体的疼痛就是一个标识,它向我们所有人指出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并且表明问题出在哪里。世人皆厌恶疼痛,以为这是前世业障,今生苦难,殊不知痛苦乃是身体之必然反应,去之有害无益。
身体上的痛苦如此,心灵上的疼痛也是一样。“
兰子义听着禅师所言不住点头,他道:
“禅师的意思是说我赶到胸口被大锤击中就是心灵上的痛苦。”
禅师道:
“不错,正是如此。泰西有巨儒曰海德格尔,他说人唯有在自己情绪爆发的时候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而人却因为天生的害怕而总是逃避自己的情绪,所以人总是很难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存在。
我对此为泰西巨儒关于人心神情绪的看法很是不敢苟同,但他对情绪的描述还是比较到位的。卫侯刚才刚刚体会过自己的情绪,刚刚感受了自己的烦恼,可你却无法清晰的把自己情绪造成的痛苦描述出来,痛苦可是卫侯情绪最表层,最浅显的表达,卫侯连这都无法说清楚,又怎么可能认清自己的烦恼呢?
卫侯之所以在我说清楚你痛苦的感觉后轻松许多,乃是因为卫侯只要开始去清晰的述说自己的情绪,便是驻足于自己的情绪前不再逃避,惟其如此卫侯才能去开始去认识自己。“
兰子义躺在榻上静静的听着禅师所言,心中豁然开朗,他没有出言打断禅师的话语,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禅师继续说道:
“卫侯刚才说仇家父子害你,又说他们害你乃是因为卫侯揍了德王。德王乃皇室尊亲,皇上爱子,卫侯无论有什么样的借口都不能动手打人。我听卫侯刚才连续两次回答,总觉的仇家父子之所以建议卫侯写信乃是替卫侯出谋划策,只是不知为何他二人要劝卫侯写信。”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道:
“仇家父子怕京城朝中有人会因为此事弹劾我,所以劝我尽快写信,求司礼监的隆公公帮忙。”
禅师道:
“这是正着怎么,为何卫侯要说是害你呢?”
兰子义道:
“因为,为了我给隆公公写信这件事情,我失去了鱼公公的支持。”
禅师道:
“为何鱼公公会因为这件事情不再支持你这晚辈?”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恼怒,他看着禅师问道:
“你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你问这些问题烦不烦?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为什么的。”
禅师闻言又拨动了一下琴弦,然后吩咐童子道:
“看茶。”
接着禅师说道:
“我当然要问为什么,因为事事都有愿意。卫侯与其问我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为何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愿问自己为什么?”
兰子义看着禅师那张看淡世间红尘事的微笑面孔,想起了刚才禅师所说的心神烦恼的事情,兰子义意识道不是禅师问的多,而是他兰子义又在逃避自己的情绪。
兰子义叹了口气,接过童子递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这次的茶水更显芬芳,但兰子义没有像刚才那样感慨出声,他喝完茶后放下茶杯,躺回榻上,然后道:
“师傅知道这么多朝中之事,自然也该知道鱼公公与隆公公两人争权不合。”
禅师道:
“我知道两大权监不合,但他二人不合由来已久,卫侯写信远在卫侯入京之前,若鱼公公因此发怒也该在卫侯写信的时候发怒,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回了京城才开始?”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鱼公公并不知道我写信的事情,是隆公公转告诉他的。”
禅师闻言道:
“这就怪了,隆公公早不说晚不说,为何恰在此时说,卫侯明明早就把事情做下,有知道隆、鱼二人不合的事情,你却不早些向鱼公公坦白此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