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年少,放纵也属正常,只要有良师益友辅佐,将来必能走上正道,赵大人多虑了。”
兰子义说完话后便在心中苦笑,曾几何时这时隆公公拿来安慰兰子义的话,现在却被兰子义拿出来搪塞赵庭柱,这是何等讽刺。
赵庭柱闻言先是一愣,很明显他并没有想到兰子义会这么说,不过很快他便找好措辞,只听他说道:
“卫侯,太子仁孝,真乃守成之君。若太子即位,虽不能保大正建立丰功伟绩,但却传我大正千秋基业。德王无赖,不足以继承大统。”
兰子义听到赵庭柱的话,真是要被赵庭柱耿直地笑出声来。赵庭柱明显没想好怎么反驳兰子义的话,他只是把后面的说辞拿出来硬上马。
兰子义笑着问赵庭柱道:
“赵大人不是只谈德王么?为何又把太子抬出来?”
赵庭柱说道:
“扯到德王必然要说废储的事,谈到废储的事情肯定要说太子。”
兰子义道:
“赵大人不是来与我聊天么?现在大人辞气如此激昂还能算是聊天吗?”
赵庭柱闻言略微迟疑,然后干脆没管兰子义的问题,只自顾自地说道:
“卫侯可曾见过太子?只要卫侯见上太子一面便会知道太子乃可谏之君,宽仁之主。”
“够了!”
兰子义低吼一声,再次从桌上起身。兰子义见过太子,虽然只有一面但太子给兰子义留下的深刻的影响。虽然太子资质也就中人而已,但就如赵庭柱所言,太子乃宽仁之主,比起德王来太子可要好了一万倍不止。
兰子义不得不承认,赵庭柱这番说辞在一定程度说动了兰子义。
起身后的兰子义走了几步,背对赵庭柱问道:
“赵大人还说不受章鸣岳指示?你都已经是太子党了还说自己不是章鸣岳的人?”
赵庭柱闻言正色道:
“不错,章鸣岳是太子宾客出身,太子也的确依仗章鸣岳,但说有什么太子党便是卫侯误会了,真如卫侯所说有什么太子党的话,那朝中百官都是太子党!只要是个人,有良心,便会拥戴太子即位。“
兰子义道:
“赵大人!皇上春秋尚富,赵大人便一遍又一遍的提即位的事情,赵大人是想干什么?“
赵庭柱道:
“皇上染上风疾已二十年,今年更是口不能言,怎能说春秋尚富?明明是太子春秋有余,皇上却还是不肯传位太子,也不肯让太子监国,这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闻言没再说话,他知道以赵庭柱的耿直劲,他说这话就不怕兰子义给他扣谋反的帽子。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想了许久才说道:
“赵大人说了这么多,我也全都听见了,只是你说了这么半天德王的好话,我却不知赵大人是何用意。“
赵庭柱闻言说道:
“我想请卫侯在朝中说出德王的恶行。“
兰子义闻言失笑,他道:
“赵大人要我卖主求荣?“
赵庭柱道:
“太子为我大正储君,太子才是主,德王有什么资格称主?“
兰子义道:
“赵大人,德王虽然顽劣,但绝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知赵大人所说的恶行是什么。“
赵庭柱闻言道:
“卫侯不愿提春耕之事也罢,那军中之事呢?若不是德王坑害,卫侯怎么会劳师远征这么久未能灭贼,还把妖贼放到京城脚下?“
兰子义闻言不答,只是站在屋中背对赵庭柱,就那么站着。
赵庭柱等了半天后问道:
“卫侯莫不是怕鱼公公和隆公公。“
兰子义闻言本想反驳赵庭柱用得这个“怕“字,但最后兰子义还是忍住,要真是反驳的话传出去可就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挑拨的空间了。
赵庭柱见兰子义不说话,追问道:
“兰子义堂堂将门之后,饱读经史,文武双全,难道就甘心做阉党?“
“阉党“二字着实扎心,兰子义听后忍不住回头去看赵庭柱,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发怒,他转身对赵庭柱说道:
“鱼公公与我兰家有旧,家父便承蒙公公照顾,我也多受公公关怀。赵大人瞧不起宦官我知道,但鱼公公对我兰子义而言乃是长辈,我与他绝对谈不上什么阉党不阉党。“
赵庭柱闻言说道:
“既然卫侯说与鱼公公乃是旧交,那我便不再多嘴。可卫侯与隆公公有何交情?何必要给隆公公卖命?我想请卫侯说得乃是德王的恶行,又不是鱼公公的恶行,卫侯何必顾忌?“
第五百零五章 偷听()
兰子义闻言哑然失笑,他道:
“赵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若反身背叛德王,我跟谁都没法交代。内廷之臣,生死荣辱全赖皇室,我若出言说德王的不好,几位公公岂能落得好下场?而且章首辅早就把德王和鱼公公绑到了一起,我诬陷德王就是坑害鱼公公,怎能说德王与公公无关?”
兰子义说话之际依旧站在屋中,赵庭柱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有些力尽的感觉,他闻言之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走近兰子义,诚恳的说道:
“卫侯,太子才是储君,太子才是大正的希望,为太子出力便是为大正效命,何来背叛一说?”
兰子义闻言哼了一声道:
“皇上还在呢,赵大人你这么说可是居心叵测。”
赵庭柱又道:
“卫侯,我只是要你说实话,你不用诬陷任何人。”
兰子义道:
“实话我已经说过,我一直当先锋在一线拼命,章大人所说的德王种种我并未听说。赵大人让我说我不知道的还敢说这不是让我诬陷他人?”
兰子义一直背对赵庭柱而立,说完话后他略微撇过头用眼神余光扫了一眼赵庭柱。此时赵庭柱正低下头,他的目光涣散,四处游走,眼睛快速眨动,明显在焦虑。
不过赵庭柱并未犹豫太久,他舔了几下嘴唇后便又靠近兰子义一步,而后说道:
“卫侯,我听人说德王真正依靠的乃是隆公公,而且颇有人言德王每次见到隆公公都有畏之如虎。姑且不论身为王爷畏惧内臣一事,只说德王有隆公公辅佐一事,有隆公公在,鱼公公究竟怎么在德王手下讨生活?”
兰子义闻言掉头盯着赵庭柱,他道:
“赵大人听谁说的这些事情?”
赵庭柱这时已经抬起头来,他毫不相让的盯着兰子义的眼睛,轻声说道:
“听人说的。”
然后赵庭柱又补充了一句
“德王恶贯满盈,其放浪形骸之模样早已传遍京城闾巷,我听说一些风言风语并不奇怪。”
兰子义听闻此言面露微笑,赵庭柱这番解释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赵庭柱所分析的隆、鱼两位公公和德王之事明显不是他的口吻,兰子义几乎可以断定赵庭柱背后必然受人指示,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便是章鸣岳。
只是御沟之事赵庭柱当众为兰子义说话,这就是在与章鸣岳唱反调,而现在赵庭柱却又受章鸣岳指示,此事甚是蹊跷。不过现在兰子义没有时间去仔细推敲,他还得处理眼下赵庭柱的事情。兰子义说道:
“空穴决不来风,谣言四起乃是有人故以传播,赵大人堂堂君子,理应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但大人轻易听信谣言就有失水准了。”
赵庭柱闻言开口想要反驳,兰子义却转身抬手止住赵庭柱,他道:
“赵大人,天色已晚,我也需要休息,大人请回吧。”
然后不等赵庭柱开口便大声对屋外说道:
“来人!送客!”
赵庭柱见兰子义这样,知道今天没法继续谈下去,于是他便略微抱拳识相的转身就走。只是此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兰子义说完话本来觉得屋外应当是仕女应声,没想到却突然想起了仇孝直的声音,只听仇孝直说道:
“赵大人,这边请。”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的声音大吃一惊,一来因为兰子义并未召仇孝直前来,此时仇文若出声太过突然;二来因为刚才与赵庭柱的对话过于敏感,兰子义一直都分出一份心思注意屋外,结果仇孝直什么时候出现兰子义都不知道,这还了得。
赵庭柱听闻仇孝直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反应,他还以为这是兰子义的安排,如果此时他回头看一眼兰子义便会发现兰子义的表情有多么惊讶。
仇孝直拎着灯笼走到里屋门前迎候赵庭柱,他略微对兰子义点点头后,仇孝直便在前为赵庭柱引路,他道:
“赵大人,天黑路滑,还容小人为大人引路。”
赵庭柱闻言一边走一边客气道:
“仇学究能为卫侯幕僚,怎还敢称为小人?学究客气了。”
说着就与仇孝直一并出门。
兰子义目送着两人离开,直到屋外灯火远去他才反应过来。接着兰子义坐回桌前,拿了块点心送入肚中。平时一口就能吞下的点心,这次兰子义吃了许久,他细嚼慢咽,仔细思考刚才仇孝直偷听的事情,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吃完点心后不一会兰子义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等到灯笼暗下,脚步进屋之后,兰子义故作恼怒的问道:
“孝直先生,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事。”
仇孝直闻言作揖道歉道:
“仇某未得卫侯许可便做凿壁之臣,无礼甚矣!请卫侯责罚。”
兰子义闻言再也绷不住脸,他笑着伸手作出请的姿势,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请入座吧,我们慢慢说。”
经过刚才兰子义与赵庭柱的一番对话,屋内的灯油蜡烛都已经损耗不少,被兰子义勒令退下的侍女们现在正好跟着仇孝直一起进屋,为灯台添油,为蜡烛剪芯。
兰子义再请仇孝直入座后便不再说话,一主一从就这么隔桌对坐,默然无言。不过仇孝直并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他神情很是恬淡。
等到侍女们忙完走人之后,兰子义笑问仇孝直道:
“先生何时到门外的。”
仇孝直道:
“我听说赵庭柱前来拜访,便一路赶来,到门外时赵庭柱已经在说德王的事情。
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没来?”
仇孝直道:
“吾儿不愿做入幕之宾。”
兰子义闻言大笑,他道:
“这么说来先生从一开始就抱定了偷听之心。先生既来,为何不进屋?“
仇孝直笑道:
“有时候偷听才能听到更多的东西。我若进屋赵庭柱岂能像今晚这样一吐为快?“
兰子义闻言再次发笑,他道:
“文若先生就是看出这一点,又不想做小人所以才没来?“
仇孝直笑道:
“小人我自为之,卫侯想罚罚我便是。“
兰子义道:
“文若先生虽为令郎,可是一点也不像你啊。“
仇孝直道:
“我有两儿,唯长子文若明敏聪慧,可堪重任。只是他脑袋僵,不懂变通,说白了圣人书读死了。“
兰子义道:
“我看先生才是把圣人书读的太活。”
仇孝直没管兰子义这句,他直接切入正题道:
“赵庭柱为人忠肯,他来当说客可不称职。”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道:
“他做说客的确不称职,可唯其如此他的话我才能听进去。”
仇孝直闻言盯着兰子义看了一小会,然后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以为赵庭柱说得话如何?”
兰子义道:
“句句属实。”
仇孝直又问:
“那么卫侯以为赵庭柱为何要来说这些实话。”
兰子义这次说话前思考了一会,然后反问道:
“是章鸣岳要他来说?”
仇孝直闻言道:
“既然卫侯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兰子义道:
“可是赵大人之前在御沟的事情上为我说过话,他当时都没有随章鸣岳一起来围攻我,这次又何必听人指使?”
仇孝直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赵庭柱执掌大理寺后我大正号称再无冤案,天牢里关着的犯人没有一个喊冤的。前次他为卫侯说话乃是性情使然,今次他受章鸣岳指使乃是被逼无奈,这不矛盾。”
第五百零六章 半信半疑()
兰子义闻言叹了口气,陷入沉默,而仇孝直见兰子义叹气便问道:
“卫侯,你信赵庭柱所说之言?”
兰子义闻言沉吟许久,然后点点头,他道:
“我见过太子,大正天下交给太子就安稳了。”
仇孝直闻言摇头叹气道:
“卫侯若是这么想,那章鸣岳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摆手说道:
“我虽然这么想,但我绝不会蠢得去说德王坏话。”
仇文若叹气道:
“章鸣岳岂不知直接让卫侯出卖德王,卫侯铁定不干?章鸣岳料到这一点,所以才让赵庭柱。”
兰子义闻言问道:
“我没听懂孝直先生的意思。”
仇孝直道:
“卫侯太小看人心了。卫侯以为赵庭柱的话不起眼,可那其实是一颗种子,一念萌于心,万念须臾成,卫侯只要信了赵庭柱的话,很快便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况且卫侯一直便与德王不合,卫侯的决心也坚定不到哪里去。”
兰子义道:
“可是赵庭柱说得都是实话。”
仇孝直道:
“赵庭柱说的是实话不假,可他并没有告诉卫侯德王之事牵扯的是内廷外庭,皇上太子之争,他并没有告诉卫侯太子那里根本没有卫侯的位置,他也没有告诉卫侯假如卫侯背叛德王,朝中便无人再护持卫侯,而章鸣岳则极有可能借机落井下石。卫侯,北镇乃是藩镇,藩镇对朝廷乃是威胁,无论对哪一派都是,如果卫侯不再辅佐德王,那对皇上而言卫侯乃至北镇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北镇的下场不会比东镇好到哪里,有可能会更惨。”
兰子义听闻此言低头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仇孝直见兰子义这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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