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聚在一条街上前后望去几乎看不到头,可他们却只是默默的坐在地上不发一语。听到大门有响动,众人立刻翘首而望,等兰子义从门里刚一迈出来,堵在门口的那些拖家带口的家属们便自发的向后散开为兰子义清出一片空地来。
兰子义见到这状况,立刻用力推开扶着他的桃家兄弟,恭恭敬敬的展开手臂,拱手向面前诸人作揖问道:
“区区不才,便是兰子义。敢问各位乡亲父老有何事要我帮忙?”
第四百八十三章 要饷(下)()
府门开前,门外众人静悄悄,府门开后,门外众人低声议论
“难道是卫侯?“
等到兰子义拱手作揖,众人一听真是卫侯出来,立刻便被引燃,以兰子义为燃点,激情逞扇形在布满大街的人群当中散开。
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人群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烈情绪,他们想要挤上前来触碰兰子义,但他们却默默地将自己的心情压抑了下来,他们人数虽多却并没有聚众闹事的意思,他们安静的让兰子义体会不到一点恶意。
在兰子义问完话后,门前的人群一时陷入寂静,无人说话,刚才的那点嗡嗡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兰子义身旁的桃家兄弟看着不说话又不肯动的人群,心里开始紧张,他们暗地里挪动步伐想要挡到兰子义身前去,却因为兰子义察觉到而被狠狠瞪了回去。
这时气喘吁吁从府中赶来的仇家父子两人也来到了府门口,看到眼前这幅对峙的景象立刻屏住呼吸强行把自己的气息压住,然后默默的迈出大门,立在兰子义身后。
退了半步的桃逐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一咬牙想要挡道兰子义面前开口向众人问话,可这次他却被仇文若拉住。
桃逐虎回头低声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拦我?“
仇文若低声答道:
“民心如水,只可导流,不可硬拦。眼下众人并无恶意,大郎切不可轻举妄动!“
桃逐虎闻言着急的说道:
“先生这说的是哪里话?先生不知,我与少爷入京之时在河**遇过堵截粮队的暴民,当时也是这般堵路,我与少爷差点被暴民拖下马生吞活剥。“
仇文若闻言手上用力更多,他拉住桃逐虎道:
“此一时,彼一时,卫侯以礼待人自然可以服众,大郎妄生事端可是要害了卫侯的!”
兰子义拱手弯腰站在前面,一边听着身后的低声争执,一边观察着眼前众人的动向。见人群一直没有动作,而身后桃逐虎则即将行动,兰子义在一次拱手作揖,这次他把腰弯得比上次更低,同时他说道:
“子义不才,领军出征而使众位父老丧夫没子,这是子义的罪过!诸位乡亲来问我讨命,合乎情,在于理,只要诸位父老开口说个‘偿命’,我愿就此把命赔给诸位乡亲!”
说着兰子义便甩开衣袍前摆,跪地向面前人群叩首。
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大惊,而站在兰子义面前的人群闻言则吃惊更甚,纷纷说“不”。站在最前排的一位老妪在他媳妇的搀扶下赶忙上前扶起兰子义,老妪说道:
“侯爷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落魄军户今天来找卫侯已经是不要脸皮了,怎还敢让侯爷屈膝,侯爷折煞老身了。”
兰子义被老妪扶起后捉着老妪的手问道:
“奶奶有话请讲,只要子义能办到的便一定不推辞!”
老妪说了两句话后已经不自主的淌出眼泪来,听到兰子义这话她更是激动地一个劲点头抹眼泪。只听老妪道:
“侯爷,您既然这么说,那就容老身没脸皮一回。
实不相瞒,我等今次来找卫侯是想问侯爷借些银两吃口饭。“
兰子义闻言有些疑惑,他问道:
“借银子?”
老妪听到兰子义发问,以为兰子义不愿给钱,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兰子义被这一跪吓得措手不及,上前就要扶人,而那老妪则跪在地上哭诉道:
“侯爷啊!我等这些军户命贱,平日里壮丁在军忙于操练,老弱在家耕作园后两分薄田,皇上要是有什么徭役,用得也是我们这些兵丁,可朝廷每年的军饷却不是按时能给我们的。朝廷缺银子我们懂,军户自然不比平常民户。虽然银子一年的饷最多给我们发半年,但家中丁壮在时,军中粮、菜是给的齐的,平日里我们不会饿肚子。
这次大军出征剿匪,营中一空,就没人再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给饭吃,好不容易挖野菜,啃树皮,等到大军凯旋,家里的儿却又战死沙场,回到营中的全是东军,我们再去要饭,营中就不管我们了。我们是真的没饭吃了。“
老妪跪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那看似干瘪的身体此时力道竟然有千斤重,兰子义这个小伙居然怎么都没法扶起这老妪。围在街上的人群听着老妪诉说自己也暗自抹泪,人群气氛因此一转,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站在后面的仇孝直闻言跨前一步作揖问道:
“小人斗胆问各位父老一句,军中将士殒没朝廷都有体己银子发,诸位不去各营营将那里问,为何要来这里堵卫侯呢?”
人群听到仇孝直的问话纷纷不满,各自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好在他们咒骂的对象不是兰子义也不是仇孝直,而是他们的营将和兵部。那跪在地上的老妪闻言哭道:
“侯爷不知,营将那里我们去找过了,将军们说朝廷暂时没银子,让我们忍一忍。现在营中忙着重新整编,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没被从原先住的地方轰出来为东军腾地方就已经烧高香了,也不敢再和营中争执。
老身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围堵衙门那是造反,我们这些军户最知道军法无情,所以也不敢去朝廷的兵部衙门堵路,于是就来卫侯这里了。“
说着老妪抹了一把眼泪,拖住兰子义的两只手哭诉道:
“侯爷,我们都听说侯爷仁义,从前线活着回来的子弟都说侯爷爱兵如子。老身听说徐三黑家的堂客老娘就由侯爷接济了。
老身知道徐三黑卫侯爷是为侯爷捐了一条命的人,老身不敢求侯爷养,只求侯爷给点银子给点米,让老身和孩子有口饭吃就行。“
说着老妪呵斥她身旁的媳妇道:
“你还傻呵呵的站着干什么?侯爷都在眼前你还不快跪下!“
那媳妇闻言立刻跪地哀求兰子义,跟在街上的人也都一块跪下,齐声喊道:
“侯爷仁义,求侯爷赏口饭吃!“
当中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丁壮则挥舞着残肢喊道:
“卫侯!我们可是跟您在裕州、项城打过贼的!当时您不止一次下令给赏钱,可回了京朝廷却不认您许下的功劳!卫侯,您可要说话算数啊!“
人群在这些人的带领下顿时哭成一片,兰子义自己也被众人气氛感染,泪流满面。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小声道:
“朝廷搞出来的烂摊子,结果却算在了我们头上。真是人善被人欺。“
桃逐虎这么说当然是惹来了兰子义的怒目相视,他只得识相的撇开视线闭嘴。
兰子义用袖子揩干脸上泪水,用力托住老妪,说道:
“奶奶您请起,将士们是在我的命令下送的命,被说来问我要银子,就是来问我要命我也没得理由可含糊!
您起来,这银子我给。“
接着兰子义抬起头放声说道:
“所有人的银子,我兰子义都给!按照军中规矩,没了的,伤了的,该给多少银子我兰子义就给多少。那些我下令给赏的全都赏,就像我说的,那我兰家自己家的银子做底我也赏你们!“
说着兰子义回头对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道:
“二哥!你立刻那银票去票号取银子。大哥!你去告诉吴幽思那厮,让他把后厨拾掇起来,为这些来讨要银子的乡亲煮粥蒸饼。
两位先生,你们备好书薄纸砚,待会大哥二哥一回来就辛苦你二位与两位哥哥一道核定功勋,给众位乡亲发银子。“
跪在兰子义面前的众人一听见兰子义开口说给银子,还有饭吃,当下便跳起来欢呼雀跃,那老妪则被媳妇扶起,抓着兰子义的手哭道:
“侯爷仁义,侯爷仁义啊!“
其他人听到此话也跟着喊道:
“侯爷仁义!卫侯仁义!“
有人带头人群当中立刻便传开了口号,“卫侯仁义“的号子沿着街旁建筑直冲云霄。
兰子义看着眼前兴奋的人群,听着人群的欢呼,一瞬间有种重回裕州前线的感觉,当日他率部夜破妖贼之后,将士们也是这样欢呼的。
不过兰子义并未出神多久,仇文若便将他拉了回来,只听仇文若小声道:
“卫侯,此事不妥。”
第四摆八十四章 一念之间()
一片欢呼声中老妪已经回归人群,兰子义身边难得的只剩下自己人。趁着乡亲们还没凑上来兰子义回头小声问道:
“文若先生何出此言?”
仇文若闻言道:
“刑罚恩赏,人君职权柄,将士死于国事自当由国来赏,卫侯私自行赏有窃据名器之嫌疑,这种嫌疑可不是能轻易和朝廷解释清楚的,一旦朝廷追究,后患无穷。”
兰子义道:
“这么多乡亲在这里,我若不赏那就是民变。更何况将士们是在我的命令下没命的,我有什么理由不赏?”
这时仇孝直走上前来说道:
“卫侯自然得赏,但赏赐的名声是烫手山芋,卫侯不能拿。现在身后就是德王府,人群也在兴头上,只要卫侯一句话,将今天赏赐说成是德王给的,便可消祸患于无形。更何况德王乃此次出征主帅,又是皇上爱子,他来行赏名正言顺,同时让他赚了名声,内廷两位公公也会满意。
祸福同生,如阴阳相伴,是取祸还是得福全在卫侯一念之间,卫侯不可不慎。“
兰子义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回头看向王府大门,那些小厮们手持木棍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就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的大戏。看着这些小厮,兰子义想起了往日里德王那副小人嘴脸,德王到底干了什么又能干什么?凭什么就要让他白白的功劳。
仇文若在自己父亲说完之后又上前说道:
“卫侯,名者实之宾,贪名而害身绝非智者当为之事。当下朝中正在以德王是否主军入城争得不可开交,此时为德王添上这份名声可谓大功一件。卫侯一定要明白,现在你可是在德王这边的,千万不能因为与德王的那一点龌龊坏了大事。”
桃家兄弟也在一边听着兰子义与仇家父子的对话,闻言颇有不满,桃逐鹿上前道:
“少爷现在赏银子拿得是自己家的银子,凭什么花自己的钱为德王那混蛋买名声?”
仇孝直闻言道:
“大郎!我大正市面上三分之二的马匹耕牛都是由兰家卖的,街上这些军户家属能拿掉多少银子?至多不过五十万。五十万银两于兰家能算什么?花五十万两为德王锦上添花,宫中两位公公也会因此满意,更重要是的经此一举卫侯便简在帝心,皇上也会对卫侯刮目相看。
五十万两银子一石三鸟,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仇文若则补充道:
“卫侯已经出银子赏赐军户,若再让功于德王便真的是为朝廷分忧,为德王尽忠。德王虽然不会因此给卫侯好脸色,但两位公公和皇上都是明白人,将来这笔银子不愁皇上不还回来。就算皇上不还,五十万买兰家的太平也值了。”
桃逐鹿则道:
“德王待我家少爷吆五喝六,随意打骂,比起畜生来都不如,这口气都还咽不下,凭什么花钱给他买面子?”
仇文若闻言拱手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小不忍则乱大谋,卫侯千万不能胡来。”
兰子义听着身后四人的争吵,看着眼前兴奋过后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闭眼沉思片刻,然后猛地睁眼开口说道:
“诸位乡亲们,我家门不再此处,你们且随我往北边来,我在那边为你们发银子。”
仇家父子听闻此言同时上前进言道:
“卫侯!人群尚在,请让名声于德王,再迟就没机会了!”
兰子义则抬起手制止父子两人道:
“先生无需多言,子义自由安排。”
父子两人闻言低头叹气,仇文若说道:
“卫侯总是说恨不用我与父亲计策,真到用得时候却又不听。卫侯取祸如此,我也父亲也无能为力。”
兰子义听到这话并没有发怒,反而心里发憷。仇文若所言不假,之前兰子义每次不听仇家父子劝阻都没有好结果,这次难道会例外?其实兰子义也知道仇家父子指出的是一条明路,他也知道自己家不差这几个赏钱,但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德王明明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凭什么他就能躺着把功劳给赚了?兰子义可以不要眼下赏赐的名声,但这名声就是喂狗兰子义也不能给德王。
兰子义微微撇过头看了看仇文若,笑道:
“文若先生是不是言重了?事情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仇文若刚才抱怨过后就已经低垂着头不再进言,闻言只是说道:
“圣人有云: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事情还没发展出结果,我又有什么法子去干涉卫侯你怎么想?”
仇文若讲完后兰子义本想再开口安慰他几句,但此时欢呼的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人们的注意力又都投向了兰子义这里。于是兰子义便面向众人高声说道:
“父老乡亲们!有伤在身的将士们!我兰子义说话算数,我说赏就一定赏!
只是一来我不住在这门附近,为诸位发银两着实不便;二来这里乃王府正门,诸位堵在这里有伤皇家颜面。还请大家同我一道,往北边我住的鹿苑侧门去!“
兰子义话说罢,人群当中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王府门前台阶下的人们这次一拥而上将兰子义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人群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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