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听闻脚步声扭头去看,见到这一行人带头的便是戚家父子。今天这顿饭的主角东军终于来了。
东军一行人数众多,他们进屋之后发现屋中只剩一张桌子,便打算就近坐下,不过章鸣岳与鱼公公两人及时叫住了戚准和戚荣勋,在引路的台城卫指引下戚家父子坐到了上桌仅剩的两个座位上,戚荣勋坐到了兰子义右手下,而戚准则紧挨在张望下方。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戚准,这位与他父亲齐名的东镇统帅只用一面便给兰子义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种熟悉的相似感,同样威严,同样的霸气,同样的一往无前。不同的是戚准比兰千阵多出来的那十几岁为他的眼角和额头填上了多道皱纹,这些皱纹令戚准看上去比兰千阵更加憔悴,同时看上去也更加沉稳。
戚荣勋被让到座后立刻便坐下了,他看了兰子义一眼当是打招呼,之后就尴尬的扭过头去忙着向座上其他长辈行礼。
倒是戚准,当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仅次张望,排在那半桌第三位的时候,他就和之前兰子义一样不想入座了,与兰子义相比戚准的态度要更坚决,他说道:
“戚某乃是武夫,两位中堂都坐在下面,戚某怎敢往上面坐?使不得使不得。
来人!给我换座。“
那边章鸣岳闻言笑道:
“戚将军还是这么谨小慎微,今天是为你们这些剿匪的功臣设的庆功宴,不是排座次的论功宴,戚将军不用这么见外。”
刘瞻与李澄海闻言也都随声附和,只说自己是随便坐下,不用戚准担心。
在章鸣岳一旁的鱼公公也说道:
“戚将军带兵入援京城,为朝廷解忧,令郎又是追随德王出征的虎将,你们父子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实至名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隆公公则说道:
“戚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有意授您正一品太子太师之职,太师乃是三公,戚将军以三公的身份坐在那个位置上只嫌低,不嫌高的。”
戚准听到要授自己太师之位的时候眉头抽搐了一下,兰子义抓住了这个细节,他知道戚准为何皱眉,因为兰千阵之前就说过,藩镇统帅一般在立大功之后会被朝廷给个三公的头衔请进京城养老,隆公公现在替皇上说出此意,看来是打算削东军的藩。
戚准只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落座了,他与在座诸位大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转头看向兰子义,问道:
“子义,代公可好?”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杯酒释兵权(下)()
戚准这样问话兰子义很是诧异,他戚准可是章鸣岳的人,自兰子义如今之后他儿子戚荣勋可是没少给兰子义作梗,刚入王府见第一面戚荣勋就动手打翻了桃逐虎,非常的不给面子。
但这并不是说戚家父子就不是好人,在这两个月的血战中兰子义与戚荣勋无数次肩并肩,背靠背的一起出生入死,当深入了解之后兰子义认识到了戚荣勋的另一面,他有血性,为人木讷老实,跟在王府时判若两人,也正是因为戚荣勋对兰子义不忍下毒手兰子义才能在裕州城中重新统军。
现在戚准问话的口气就是一个长辈在问候晚辈,但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样子。论辈分戚准与兰千阵同辈,论年龄戚准还要长兰千阵几岁,戚准做长辈完全够资格。而兰子义自己则因为刚才被鱼公公和隆公公拦下来心中正痛,想到自己兰家与东军戚家同为朝廷鹰犬,还各自投靠朝中派系,寄人篱下,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哀便占据了兰子义的心头,兰子义放下心中戒备,恭恭敬敬的抱拳回话道:
“回伯父的话,家父年初刚从漠北厮杀回来,身体好的很。多谢伯父关爱。”
戚准闻言捋着胡子点头,然后说道:
“劳烦子义替我问候代公,记得告诉令尊,可得要他保重身体,大正北疆可得靠他。”
说罢戚准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兰子义,然后说道:
“此次出征,卫侯已经威名远播,我只不过带了一天兵,就听说了不少卫侯的事迹。虎父无犬子,卫侯到底是继承了代公的衣钵,将来大正北疆后继有人了。”
兰子义闻言谢道:
“太师抬爱了,子义只是在军中所做都是自己份内的事情,不敢妄称功劳。”
兰子义说罢鱼公公哈哈笑道:
“今天是请诸位将士来吃饭的,干坐着像什么样子?来人,上菜!”
鱼公公说罢,后堂便有太监端着菜品鱼贯入堂,一道接着一道的为四张桌上同时上菜,须臾间菜便上齐。鱼公公等菜一上齐,端起面前酒杯,起身对堂中众人说道:
“来,都把酒杯拿起来!”
堂中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兰子义也忍着脚疼举杯站起。待到堂中已无人在座后,鱼公公说道:
“老夫第一杯,先敬在座诸位将士,多亏你们,我大正才能报的平安!”
说罢鱼公公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两桌将士闻言齐声答道:
“谢公公!”
然后也跟着一饮而尽,其他人则随在将士们之后各自把酒饮尽。
鱼公公喝罢,兰子义以为可以坐下,可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监立即就上前把酒满上,鱼公公则继续说道:
“第二杯,我敬在座诸位大人,若非诸位大人调度有方,前线粮草齐备,今次剿匪还不知是成是败。”
在鱼公公旁边的章鸣岳闻言与对过头来的鱼公公碰了下杯,笑道:
“承让,承让。”
接着他们二人便将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将酒喝完。
第二杯酒后喝罢,众人皆以为鱼公公客套罢该坐下了,没想到鱼公公却招呼伺候着的小太监道:
“来,为我满上。”
手中有了酒后鱼公公又举起杯来,这一次鱼公公把酒杯举得比前两次都高,他气出丹田,把自己尖细的嗓音撑得洪亮无比,挤满全屋,他说道:
“这最后一杯,让我敬那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正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能有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来,弟兄们,喝了这杯酒,生是我大正的人,死是我大正的魂!“
说着鱼公公便将推到手中酒杯,将杯中酒水洒在自己脚前,两桌将士闻言都跟着鱼公公把酒洒在地上,好些人眼角都忍不住盈满了泪水。是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多少手足兄弟葬身沙场,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怎能不让人落泪。
这次行酒过后鱼公公示意大家都坐下,同时他笑道:
“不要哭哭啼啼的,今天是喜宴,还是在宫里,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那些在天看着的弟兄们见你们这幅模样难道不会笑话?都快吃!替那些吃不上的弟兄们把东西都吃干净!”
鱼公公此话说罢,两桌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两桌武将们便开始胡吃海塞,推杯换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当中。只是刚才鱼公公的做派俨然一副主人翁东道主的样子,其他几位与他并列的几位大人难道就甘心让鱼公公做主?
兰子义想着这些问题暗中观察了桌上几人。
章鸣岳并没有明显的不满表情,他只是保持着刚才与兰子义对峙时的那种古波不惊的表情,外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波动。
张望从今天入席之后就全无存在的感觉,若不专门去看他完全不会察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他孙子张偃武都要比他显眼。看来张望真的是除了打仗不问世事,闲云野鹤一枚。
戚准刚入座,谈不上什么动与不动,戚荣勋除了躲着兰子义外也与往常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至于刘瞻,按照上次兰子义被传唤内阁问话的情况了爱看,他是章鸣岳的人,但兰子义想不明白的是刚才他在与章鸣岳你来我往的时候这刘瞻怎么一言不发?现在再看,刘瞻总是时不时的与章鸣岳交换眼神,想来应当是作为军机处大学士,刘瞻不太会轻易下场咬人吧。
最后剩下的李澄海,坐在凳子上摇摇晃晃都快睡着了,不管也罢。
兰子义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隆公公,隆公公作为皇上贴身内臣,又秉笔司礼监,皇上的意思全由他传达,今天这饭估计也是他带头张罗的。结果落座居然坐在鱼公公之下,刚才敬酒又被鱼公公抢风头,隆公公难道甘心?
可当兰子义扭头望过去的时候,隆公公脸上不怒反喜,频频点头似乎是在肯定鱼公公刚才的做派。兰子义见状不禁佩服,这隆公公真是有度量。
也不知道隆公公有没有发现兰子义在看他,反正在坐下不久之后隆公公便笑呵呵的招呼戚准道:
“太师大人,来尝尝这北方的齐菜,论我大正菜系,就属齐菜味道最鲜,太师久戍东南,吃的都是东越菜,怕是不太容易尝到这股鲜味。”
戚准闻言笑着伸手夹菜,边吃边答道:
“实不相瞒,我祖籍就在齐地,自小便吃齐菜长大。”
鱼公公闻言道:
“瞧瞧,隆公公,你这马屁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戚帅是齐人,怎么没尝过鲜味?”
鱼公公话里带刺,但隆公公却并没有生气,他笑着为自己解嘲道:
“是我失言,来,鱼公公,太师,我自罚一杯谢罪。先干为敬!’
说着仰脖把就喝掉。
鱼公公见状撇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停了一会才举起杯子用酒润了润嘴唇,权当符合隆公公。戚准倒是很配合的把杯子里的就喝干净,他道:
“公公不必道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东南抵御海贼,确实没怎么吃过家乡菜,今天公公能让我尝到鲜味,我真是感激不尽。“
隆公公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鱼公公则瞅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
接着戚荣勋问道:
“如今沿海为患的大股岛夷虽然已经被剿灭,但零星进犯依旧时有发生。这次皇上征我入京做太师,不知打算派谁去接管东军呢?“
听到这话后隆公公又笑了起来,他道:
“太师不要这么说,在太师之前海贼纵横沿海,无人可拦,东南遍地涂炭,京城都还被海贼造访过,除了太师没人更适合镇守东南。皇上不会派别人会去夺你的东军的,放心好了。”
戚准闻言笑道:
“我是朝廷镇将,不是军阀,都是朝廷的兵,皇上派谁去都得听令,公公用‘夺’这个字来形容我,实在是伤我的心。只是皇上若任让我赴镇,太师这位置便轮不到我,惯例没有以太师衔赴镇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杯酒释兵权(下)()
鱼公公闻言笑道:
“惯例不是法令,以前没有是以前,现在可以从太师开始嘛,太师不必在意。”
兰子义这个时候正在埋头吃菜,貌似并不关心戚准与隆公公的对话,但实际上兰子义心里则在思考鱼公公的意思。按照之前仇孝直与仇文若的判断,今天这一桌饭绝不是对着兰子义来的,兰子义手下也没有兵,用不着设宴算计,这样想来唯一有可能被针对的就是戚准。可现在谈了半天戚准却要被放还原镇,这又不像是在搞他,那难道今天这一出真的是要收拾兰子义?更有甚者难道是要收拾北军?
想到这里兰子义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公公,鱼公公这时候正在和戚准推杯换盏,喝得兴起,眉宇之间并没有什么隐情。不过鱼公公也是颇有城府的老油条,正要有心事兰子义看不出来也正常。
接着兰子义又看向隆公公,不成想这一看发现隆公公也正微微含笑,盯着兰子义默不作声。这一发现把兰子义惊得头皮发麻,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你想想,要是你在偷偷摸摸观察别人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你才是被观察的那个,那你该有多么震惊?
兰子义下意识的把自己的目光从隆公公的视线中错开,但为时已晚,隆公公早就看穿了兰子义的心思。隆公公压低声音,笑着问兰子义道:
“卫侯有何心事?”
兰子义听到话时已经将脸撇到碗旁,忙着埋头吃饭,闻言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
隆公公闻言没再多说,想了想后伸出手拍了拍兰子义的膝盖,他安慰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怕,今天这桌饭你安心吃就是,不用担心。只要你静下心来跟着德王,将来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隆公公说道将来二字时兰子义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发出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这可比平日里见到隆公公之后感觉到的头痛剧烈多了。
不过奇怪的是隆公公刚一说完话,兰子义的头疼便止住,再联想到每次见到隆公公兰子义便会感到头痛这回事,不由兰子义不去想这隆公公是不是有什么奇门异术,说不定还能和兰子义的茅人血统扯上关系。
不过这种事情都可以放在以后考虑,当下最能勾起兰子义心思的事情是隆公公刚才所说的德王的事情。
就在兰子义扶着额头思考问题的当口,隆公公又发话问道:
“卫侯怎么把筷子扔了?”
兰子义闻言又是一惊,低头一看果然筷子已经掉在了脚下。原来刚才的头痛让他把筷子丢了他都不知道。那刚才疼得时候兰子义的表情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兰子义抬头观察了一圈周围众人,还好大家都忙着推杯换盏,无人注意到他。与此同时隆公公也小声问旁边伺候着的小太监要来一双新筷子,他递给兰子义说道:
“给,卫侯,用新的吧。”
兰子义接过筷子说了句谢谢,他纳闷为何隆公公不问他为何扔掉筷子,可当兰子义看到隆公公那有些得意的笑容时,他就没有兴趣再问了。隆公公肯定有什么邪术,他知道兰子义的头一定会疼,要不然不可能笑得这么自信,这件事情兰子义有必要问问自己的母亲。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后面慢慢做,当下兰子义有其他话要问。兰子义开口道:
“我从落雁关来便是为了拱卫德王,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这么做得,可……德王并不喜欢我,可以说他非常的讨厌我。”
隆公公听闻此话首次露出比较剧烈的表情,他仰头“哈”了一声,似是在干笑,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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