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楚国公赏的。
那就不是皇帝赏赐的了。
前者是分得毫无顾虑的,后者是分得心惊肉跳的,这一点有着本质的区别,至于他们现在收了钱以后……
“收了钱未必办事啊!”
钱谦益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此时距离牧护关已很远,甘辉所部还是被撵到后卫,给了钱也一样要防备,而倭奴军严密保护龙兴天子的车驾,这些身材矮小的士兵,却都是山地的好手。他们甚至分散在两旁的山林中,最大限度扩大着整个防御圈,避免狭窄山路上龙兴天子遭遇伏击。而除了前导的极少数少数骑兵以外,剩下的倭奴骑兵营主力却在队伍后面用于隔开甘辉所部,尽量拉开与这支军队间的距离。
钱谦益可没指望五万元就能买个真正放心。
那只是尽量而已。
“不至于吧,五万两还不够?”
王应熊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比水太凉晚一科,他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钱谦益是三十八年,不过人家老钱是探花,而他只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三甲直接代表的是直接的差距。
“五万元,真不保险啊!”
钱谦益说道。
“就算五万元不保险,咱们还有五千大军呢!话说这些倭奴倒是好奴才,听话,吃得少,什么都肯干,任打任罚还没怨言,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奴才呢!这可比山里那些娃子们强多了!”
王应熊看着前面的倭奴们饶有兴趣地说道。
很显然他还是相信五万元的。
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四川,根本不知道南京情况,更不知道这时候明军一个旅指挥使的收入。尽管因为官制的限制,指挥使的基本工资还是每月三十五元,但这个工资就是个意思而已,没人在乎这个。这只是基本俸禄,在这个数字下面通常还会有一整页的各种补贴,最终结果根据情况不同,作战任务,非作战任务,驻防期,休假期,甚至作战任务还有区分。比如甘辉目前的迎驾性质就是低烈度作战任务,每个月补贴一百元,最终他执行这趟任务期间每个月的收入是三百元。但这种工资并不是他最主要收入,他最主要收入是在杨庆主导的那些产业股份,甘辉作为福建籍将领的后起之秀,早已经被邀请参股了南洋公司,去年的分红就达五千元。
五万元?
他几年的收入而已。
更何况五万元是需要跟其他人分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军中有多少士兵领锦衣卫补贴,或者对楚国公的忠心足够狂热会告密,最后甘辉能到手的连自己一年收入都不如。
谁会为不到一年收入,放弃一个开国元勋的机会呢!
王应熊当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五万两收买几个将领已经足够,再说又不是要这些人拼命,只是要他们老老实实,别对皇帝下手。更何况他们就算下手也未必成功,看看这些倭奴军,哪怕体型不好看,却真得跟一群土狗般忠心和任劳任怨,有他们在足够……
“砰!”
枪声骤然响起。
王应熊和钱谦益同时惊叫一声。
在他们前方倭奴簇拥中,龙兴天子的马车骤然碎片迸射……
“陛下!”
他俩同时冲向前。
“护驾!”
同样在前面的朱聿键以最快速度拔出短枪大吼一声,虽然语言不通但那些倭奴兵还是迅速明白了其意,马车周围所有倭奴汹涌向中间,一下子排成了密集的人墙,十几名倭奴甚至跳上马车。
但就在同时枪声再次响起。
子弹从车顶斜射入。
“在山顶的岩石间!”
朱聿键一下子找到了刺客所在的位置。
陡峭的山顶,一丛乱石间硝烟缓缓升起,几乎同时火光闪烁,第三枚子弹呼啸而至,因为高度优势再次打进马车的车顶……
“挡住车顶!”
朱聿键吼叫着。
几个倭奴立刻将一块锻铁板抬起搬上车顶,同时更多倭奴士兵端着燧发枪开始向上冲,下面以人墙护住马车的则举枪向上射击。但他们的滑膛枪射程与刺客无法相提并论,而且山势的陡峭程度,也让他们很难短时间冲上去。那片乱石间的硝烟还是不断升起,子弹接连打在马车顶,哪怕锻铁板也无法阻挡线膛枪子弹,在火星飞溅中子弹一枚接一枚落在马车顶并射入车内。
不过钱谦益却停下了。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辆在密密麻麻人群包围中的马车。
这时候枪声突然停止了。
朱聿键举着望远镜,仰着头看着山顶,弥漫的硝烟就像薄雾般笼罩着那片乱石,那些倭奴士兵依然端着燧发枪在向上冲,但那里的枪声却并没有再响起。很显然刺客停止攻击,但不知道为什么,硝烟却并没有被山顶的风吹走,而是依然在弥漫,似乎更多硝烟还在被制造出来……
他脑子里嗡得一声。
“快跑!”
唐王大吼一声。
他不顾一切地跳下马,推开身旁那些混乱中的倭奴,然后发疯一样向着另一边的山坡狂奔,路过钱谦益和王应熊身旁时,很好心地拽了他们俩一把。
钱谦益二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脸疑惑地跟着他,一边看着山顶一边走。
骤然那山顶化作火山。
一个仿佛从地下钻出的魔怪一样的巨大火团,顶起那些乱石在山顶膨胀开,硝烟和尘土中,巨大的爆炸声凶猛撞击他们的耳膜,下一刻水太凉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甚至他听不见自己的尖叫。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无数乱石冲天而起,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房屋大的岩石甚至向下翻倒,然后顺着山势开始滚落,如同史前巨兽般碾压着那些柔弱的小树,在陡峭的山坡上加速……
整个山路恍如末日降临。
所有那些倭奴和随行的官员们惊恐尖叫着试图逃离。
但他们跑不动。
因为要保护马车,在这一小段山路上倭奴塞得密密麻麻,甚至就连转身都很困难,更别说是逃走了,钱谦益眼看着跟在马车旁的宋王在倭奴中尖叫着,然后被冲倒在马车旁,而那些倭奴互相拥挤,甚至互相践踏,转眼把挡路的马车淹没。
头顶的山坡上那块巨岩继续向下隆隆滚落,势不可挡般加速,天空中被炸飞的碎石已经开始落下,打得那些倭奴死尸枕籍。
这更加剧了混乱。
混乱又加剧了逃离的难度。
以马车为核心的这一小段山路真正变成了死地,那些拥挤推搡践踏的倭奴士兵绝望的尖叫着,眼看着头顶碎石不断落下,同样眼看着那块巨岩的不断接近。转眼间它就带着死亡的咆哮到了跟前,在因为山势和另一块岩石阻挡而跳起后,它以泰山压顶之势砸落,尽管没有正中马车,但巨大的力量撞击下,仍旧把这辆马车和四周的倭奴如玩具般抛起,并且瞬间消失在溅起的泥土中……
。
第三六三章 逃出生天()
朱聿键惊悚地看着眼前横断了道路的巨石,然后目光顺着它滚落的轨迹向上……
然后再落回来。
那辆龙兴天子乘坐的四轮马车早已经变成碎片,但地上却并没看到皇帝的死尸,不过山路和两旁草木间到处都是死尸,说不定被抛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这块巨石的撞击激起周围一圈的泥土,被埋在泥土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倒是宋王的死尸正混在那些倭奴的死尸中很醒目。
朱聿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凄惨的一幕。
“陛下!”
钱谦益突然发出一声悲号。
紧接着朱聿键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后面望去,却正好和不远处的吕留良四目相对,后者身旁的马车里一张熟悉的脸露出,然后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陛下!”
朱聿键跟着悲号一声。
然后他和钱谦益一起冲向马车的残骸。
吕留良的马车里那人紧接着放下窗帘,吕留良同样迅速回到车里,而整个山路上的混乱继续。在朱聿键的指挥下,很快就找到了落在一处树林里的皇帝陛下,不过皇帝陛下已经身受重伤。然后他被抬进了另外一辆马车里,由唐王亲自看护,虽然巨石阻断道路,但好在有的是倭奴,在旁边挖土伐木另开就行。两个时辰后车驾继续向前狂奔入商州,紧接着进了商州的驿站,甘辉等人随后赶到但被禁止见皇帝。
“这都没死?”
回到自己宿营地的甘辉无语道。
这当然是他干的。
明军旅属侦查哨有的是玩特种作战的高手,尽管朱聿键看得紧,但他还是把一队士兵派出,这些人连夜穿越山林,带着线膛枪和两桶火药在路上选择好了伏击点。
“没死也差不多了!”
杨信说道。
“这是李自成的地盘,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话说李自成得好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是他关防不严导致建奴奸细渗透谋害圣驾,还是他治下有土匪胆大包天。甚至是不是他收了钱不想放人,故意派人中途弑君,然后他再立定王以便他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总之他得给监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皇帝死在他的辖区他是要负责的。”
紧接着他阴险地说道。
两个家伙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发出了笑声。
“将军,唐王离开驿站!”
一名军官突然走进来说道。
“唐王,他不是看护皇帝吗?他自己离开的吗?”
甘辉说道。
“还有一辆马车,另外再加上一队骑兵,据说是商州的大夫不行,必须去南阳请名医,在这期间车驾暂留商州,没有唐王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
那军官说道。
“南阳?南阳有什么名医?难道比咱们的军医更好?”
甘辉不屑地说。
明军旅一级是有救护队的,说是队,但实际足有上百人,包括了军医和护工,甚至还有专门的手术车,比如截个肢什么的,在战场附近就能自己解决。那些军医都是楚国公编写教材,由包括傅青主在内,这个时代几个名医如喻嘉言之流的负责实际培训。尤其是外伤消毒之类极擅长,至少酒精已经用得很娴熟,而且配有大量的药品如白药之类,比南阳那些连消毒都不一定懂的大夫强多了。
“不对,唐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杨信突然说道。
的确,朱聿键也是军队系统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的云南都指挥使司还有正经的下属医院呢!那规模远不是这种野战救护队能比,甚至已经开始应用全身麻醉,要说起来他对军医系统比甘辉这些人更清楚。哪怕担心军中医生捣鬼,如果皇帝真危在旦夕,这时候也不可能顾虑那么多,再说有他看着医生也没法捣鬼。可自从截击发生后,只听他说皇帝伤得如何重,却没有调任何军医诊治,哪怕到商州后也没调军医过去,反而把皇帝关闭房內不准人见,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如今同样放着身边就更有用的军医不用却狂奔数百里,去南阳请什么名医,如果皇帝真伤得很重,等他辗转好几天从南阳回来,那恐怕早就已经凉了。
这完全是不正常的。
除非……
“不对,这是瞒天过海,皇帝根本没受伤!”
他恍然惊叫道。
这样朱聿键的反常就可以解释了。
皇帝根本没受伤,甚至根本没在那辆马车,朱聿键只不过放出假消息迷惑他们的,然后趁他们以为皇帝重伤快死停止刺杀的机会,以最快速度带着皇帝先跑路。
“快,集合骑兵追!”
甘辉急忙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间一片混乱的喊声,他俩急忙跑出去,却发现驻地门前大批的顺军正在和警戒的士兵对峙,而更多顺军正赶来包围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
甘辉阴沉着脸质问为首的官员。
“这位将军,陛下在商州境内遇刺,秦王殿下震怒,命令下官暂时封锁商州,禁止任何人离开,以便配合接下来的调查。包括贵军在内,在没有调查清楚前禁止出城,还请贵军配合,暂时留在商州城内,如果调查清楚自然会让你们离开。”
那官员笑着说。
“我们受命保护圣驾,没受命来听秦王指挥!”
甘辉阴沉着脸说。
“抱歉,这里是秦藩的地盘!”
那官员说道。
紧接着他身后所有长矛手以标准的西班牙方阵动作,略微侧身前倾左手在前上托,右手在后下握端平了一支支木杆光滑的丈八长矛,一个个扁而小的矛尖全部对准甘辉等人,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只剩下几步这些长矛就会刺穿正面的所有明军。不过这些并不是顺军的常备军,商州也没有常备军,全都附近公社的民兵,但却都是跟着李自成的老部下,毕竟这地方本来就是当年李自成蛰伏之地,大批跟着李自成厮杀多年的老兵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
但现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迅速回到了过去那群横行天下的亡命徒。
“你觉得这就能拦住我们?”
甘辉看着密密麻麻的矛尖说道。
他身后的明军士兵迅速举起了手中上刺刀的燧发枪。
“我说过,这是秦藩的地盘!”
那官员笑着说。
他身后的街道上无数火把的亮光出现,仿佛汇聚的灯光洪流般,源源不断的民兵扛着长矛,抱着火绳枪汹涌而来,从所有方向包围明军的这处宿营地。就像他说的,这里是秦藩的地盘,光商州城里就一万多青壮,城外散落着无数公社,每一个公社就是一个方阵,虽然装备上肯定和明军差距不小,但明军是燧发枪又不是ak47。
“将军,你们就不要徒劳了,这时候那些倭奴已经接受完调查,然后追赶唐王去了”
那官员得意说道。
第二天清晨,龙驹寨。
“陛下,先忍耐些,咱们必须过武关才可保安全!”
朱聿键在狂奔的战马上,对着旁边车窗狂吐的朱慈烺说道。
龙兴天子很聪明地没在自己那辆马车上,而是和他新结识的好朋友吕留良同车,他俩年纪差不多,吕留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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